一班教室悬空而建,悬浮梯下花团锦簇,耗资颇多铺开数十里的温控地板留住了春色。四面邀请斯维星系的大师设计了浮雕,栩栩如生。此时,汇聚了年轻一辈天才的教室里充斥着看热闹的气氛。
门被骤然打开,带着智能光脑快步走进来的班委们脸色黑如锅底。领头的江云低也一改往日的平静,俊秀的脸上难以掩饰的焦急,黑色缎带一般的头发束在脑后,干净利落,蓝白制服显然是匆匆穿上,衣领都还没抹平。
见状,班上围着的学生们哄然散开,坐回了各自的位置,点开桌上的光屏挡住自己,极力撇清和这场斗殴的关系。光脑运算的声音不断响起,仿佛一个个都在勤奋学习,无愧于斯维星系荣光未来的称号。
这么一来,教室里就只剩下坐在桌上的叶凡星,和他踩着的那位同学格外显眼。叶凡星在众人看热闹的戏弄目光里,慢慢抬起腿,放开了那位同学,他一笑道:“误会,误会呀。”
那个学生咳嗽一声爬起来,翻了个白眼,擦了擦脸上灰尘,心中暗道这群刚收到中枢光脑责备的班委能信你的鬼话?他退后几步,忿忿不平地想要偷袭叶凡星,以挽回失去的颜面。
但他的打算还没彻底实施落空了,江云低快步过来一脚撂倒了他,动作特别帅,冷声道,“还想动手?”又抬眼扫视了一圈,“参与的都站出来,别等着放监控记录,脸上都不好看。”
几个参与斗殴的学生面面相觑,垂头丧气地走出座位站到门口,等待着处分,同时目光炯炯地揪着共犯,比如叶凡星。
众人簇拥下,年少的江云低走过来几步,又踌躇地停下,看着叶凡星,眼睛极亮,带着十几岁的赤忱轻声问:“你是新同学?”过了会儿,似乎察觉了这个问题过于明知故问,又懊恼地连忙补充,“你叫什么名字?”
见他开口,其他人不得不暂时隐忍不发,等他问完。但他们依旧不太友善地盯着叶凡星,视线若有若无落在那头浅金色的短发上。
叶凡星仍然坐在桌子上,反正免不了处分,干脆破罐子破摔,笑看着他,“我叫原敛。不是我先动手的班长,怎么处分啊?”这是他们时空局一位组长的名字,借来用一下。至于他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大概会直接被押出去和克里莱亚星系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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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低闻言点点头,面容明净,俊美五官都如同生辉,目光一瞬不眨地落在他身上,如遇久别重逢的故人,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抿唇微微笑了下,低声说:“我会记住的。”
旁边的学生们听了都开始幸灾乐祸。江云低看上去极有风度,但他们都知道他不像表面这么简单,骨子里说不定比谁都狠,新同学刚来就在他这里挂上了名,看来前途叵测啊!
“都带下去,”果然,江云低冷声开口,“各扣50分,一学期打扫任务,做三周机甲课陪练。”
坐在座位上偷偷注意着动静的学生们或多或少露出惊色,有些同情的望向门口那些人。很显然,班长是要严惩不贷。
“卧槽50分?”刚从叶凡星脚下逃出生天的学生惊道,“江云低你别太过分,老师来了也就扣20分,你这分怎么扣的?”
他们都是权贵子弟,即使是老师也不能把他们得罪得太狠。但江云低不同,他还没有加入任何势力,没人能制得住他。
后面的学委笑笑:“过分?现在知道疼了?班长就该这么扣,该的你们。有问题你去教导处申冤,看看主任是帮着你还是帮着班长,让大家伙都见识见识你在教室里被人踩着的威风。”
谁不知道江云低是主任亲自提上来的得意门生。听到这里,那个学生再想耍赖也只好认栽,跟着头顶处分的几个人一起走到门口,心不甘情不愿地准备去领惩罚。
叶凡星心知这是被开刀了,但他本来就不会在这里久待,无所谓地翻身下了桌子,拍拍刚穿上的蓝白校服,往门口走去。
“下手最狠,在班委到教室之后还坐在桌子上,”学委低头用光脑算了一下,冷笑,“补扣10学分。”这话一出,教室里一阵嘘声。入学,放上扣分槽口,看着飘出来的“-50”心中滴血,一脸土色。为了好受,他们都将视线落在叶凡星身上,等着这位扣个60分给大家助助兴。
被这么看着,饶是叶凡星都难得有了些不好意思,单手扯了下校服外套,不知道该不该挣开江云低走进处分的队伍里。
这时,江云低取出自己的金制徽章,垂眸走到旁边,轻飘飘在凹槽上放下徽章。
学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新同学的徽章,顺手一扣,看着出来的“江云低处分-60”,脸色顿变,连忙说:“这什么情况我扣错了,非常抱歉班长!我跟你去销一下吧?”
“没扣错,”江云低收起徽章,走回去,顺手把还要往门口走的叶凡星拉回,握住他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又怕太紧松开一些,不明显地蹙蹙眉,继续道,“我该扣的。他的处分销了。”
班上众人:“???”每一个字都认识,为什么听不懂?
“什么意思?”叶凡星感觉到握着手腕的那只手温凉,故意茫然笑问,“我不用扣了,会不会不太合理啊,班长,有这种规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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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低拉着他坐到教室中间一个风景绝佳的位置,缓了缓,才敢再次将目光落在他脸上,这么看着,耳朵逐渐红了,半晌少年班长才平静开口:“合理。”
“合理在哪儿?”学委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出的规定要班长代扣我怎么不知……”下一秒,江云低冷冷淡淡的目光堵回了他剩下的话。
得,这就叫独裁。学委无言以对,赶着眼睛都嫉妒红了的被处分学生们出去,“走走走,扣分情况已经发送到终端生成了,去学委处拿你们的处分报告,还有…班长,你的处分报告,我帮你拿回来?”学委面露复杂地看向江云低,十分纠结他会不会后悔。
江云低点点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然后坐在了叶凡星旁边的位置,帮他把桌上的各项设施调试打开。
叶凡星点开桌上光脑,好奇试了几个功能,装作没感觉到旁边灼热的目光,他心中好笑。十几岁的江云低,真好骗啊,换成八年后的哪有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在安静的自习之中,众人的视线不断往这边飘过来。江云低比谁都难以亲近,他们之中也不乏被家里长辈要求拉拢他的,但是一年多了都没人成功,这个新来的刚来了没多久,就让江云低代他扣分领处分,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
江云低关掉光屏,往后靠在椅子上,遮住往叶凡星这边投来的目光,手指指节在桌子上轻轻敲着。那些目光顿住,都迅速地缩了回去。
斯维星系正值夏日,窗外的日光炽烈,随着时间推移泼洒进来,满室金辉,将黑色长发的少年泼得神情温柔,他侧过头,低低喊了一声,“原敛?”
叶凡星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喊自己,低头了少顷才突然抬头,对上少年紧张的眼眸,眉眼弯弯笑了笑,“你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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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低的目光从他眉梢描摹到干净漂亮的下颌线,仿佛直到这时候才确认了他的存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恍惚之间低低说:“我好像等了你很久。”
叶凡星煞有介事地点头,“我知道啊,所以我来找你了。”
“嗯,”江云低垂下眸,打开自己的光屏处理数据,“你来过我的梦里。”他说得平静,就像在唇齿间练习过多次一样熟稔,面色却已经全红了。
四周竖着耳朵偷听的同学都是呛住了,一时间教室里都是咳嗽声。那些被扣50分的同学不冤,这都搞到班长对象头上了,没被班长拎去训练室军训就偷乐吧。
叶凡星也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指指自己,情不自禁贫道:“你确定吗?我是什么颜色头发的?”
“你可以染发。”江云低侧过脸来认真看着叶凡星,任由光屏上的数据滴答滴答跳,他的声音仿佛和很多年后重合。
“那我的眼睛不是黑色的。”叶凡星拿八年后的江云低的话还回去,抱着手臂笑望着少年。
江云低抿了抿唇,解释不了这个,手指烦闷地在光屏上滑点,不再看他,“你就是我……一直影响着我的人,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认得出来。”
因为少年你八年后就不认了。叶凡星一句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干脆不再开口,但他知道最苦恼的不是他。似乎觉察到他的情绪,江云低频频侧脸,又转了回去,看起来颇沉不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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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凡星研究光屏没隔多久,旁边的少年终于说道:“对不起。”眉目都很冷淡,手指抓在桌面上,状似不经意地注意着叶凡星的反应。
周围又响起了东西掉落匆忙去捡的声音,咳嗽声更多了,大夏天的像是在传流感。有几个在江云低手上吃过苦头的男生,就更是见了鬼一样的神色。
“为什么道歉?”叶凡星随手转着手腕上的微型光脑,真切地发出疑问,“难道你说错了?”在这个教室里过分碍眼的满头松软金发,一如克里莱亚皇室历史上记载的神赋荣耀,还有点不知道见好就收的嚣张。
“我不知道,”江云低坦诚地回答,“我还是觉得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
“你的梦中情人啊?”叶凡星若有所思,“那你亲我一下,我检验一下感觉对不对。”
少年江云低呆住了,整个人从脸红到了手指尖,好半晌没说出话来,但是缜密的大脑逻辑依然在运转,追问道,“什么感觉?如果不对怎么办?”
“不对的话就算了,合不来。”叶凡星叹了口气说。
江云低沉默良久。
旁边一个男生凑过来,表面义愤填膺实际近处吃瓜,“班长,咱们不惯着这种作风,什么亲一下,亲完还想算了?这说的是人能听的话吗?这要是我,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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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低竖起耳朵。
叶凡星立刻说:“那还是算了吧。”
江云低面无表情转过头,看向那个男生,“滚回你的位置去,再交头接耳扣纪律分。”
男生满头雾水,屈服于班长的双标之下,默默回到了座位。
然后众人就听到,不好亲近难以拉拢的班长轻声商量一般地开口问,
“我没什么经验,能多给几次机会吗?”语气像是考砸了的学生问补考时间一样真挚。
而叶凡星一脸匪夷所思,“你还想亲几次啊?”
中午,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去吃饭。江云低带着叶凡星去看宿舍。作为一班的学生,他的福利待遇十分优渥,双人豪华间,带阳台和独卫,下面还有一个小花园,窗户朝着校内湖开。
叶凡星在宿舍里走了一圈,坐在沙发边,“双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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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低故作镇定,但是攥紧的手指出卖了他,“大多数同学都是四人间,这有利于培养战场上的合作默契。双人间已经不错。”
“我室友是?”叶凡星理解地点点头,又发问。
江云低没了继续撒谎的勇气,低声说:“是我。”
金发少年闭了下眼睛,再次睁眼时那双翡翠一样的眼眸里仿佛照进日光,眸底滚烫,他倚在沙发上微微仰头,校服外套一半松垮地搭在身上,“试验一下感觉。”
军校的蓝白校服改自斯维星系的军装式样,勾勒出他劲瘦漂亮的腰身,江云低蹲下来,他低头,江云低犹豫地抬头亲上来。窗外光影交织,树影摇晃,影子侵蚀地上碎光,如同白雪乍遇烈日彼此消融。
“感觉对吗?”江云低分开少许,脸上带着接吻后的忐忑,少年时的他虽受梦境之苦,但还没有后来那么深的城府,此时,满怀的希冀都表现在了脸上。
叶凡星半闭着眼,沉吟一会儿,倏地笑问:“地球的赤道会下雪吗?会的话就对了。”
面对这个显得奇怪的问题,江云低在脑海中头脑风暴了少顷,立刻道:“距离地球赤道300公里的乞力马扎罗山,主峰终年落雪。”
八年前的江云低就知道的事,八年后的江云低又怎么会不知道。叶凡星看着紧张的少年,蓦然笑了下,翠绿色的眼睛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幽火,他轻声道:“赤道会下雪,我也会爱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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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星系顶尖的军校里牵手漫步,在林荫的蝉鸣下面悄悄接吻,逆着人潮直往世界的尽头走。整个学院的人都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个是蝉联节来描述,也写不出万分之一。哪怕极力从捕风捉影里再想象夸大,也想象不出爱火的盛况。”
江云低从边上摸出一本便签本,当场记小本本,夜色里露出计谋得逞的笑。
叶凡星:“……”
第二天,系统的承诺派上了用场。江云低被迫去上课的时候,他被和其他木偶一起,从高空摔了下去。纷纷扬扬的画纸碎片如同秋日飘雪,那些碎片上,他的眉眼轮廓被描摹过无数个日日夜夜。
粉身碎骨之前,系统及时给了他身体,转移到了校内湖。他差点呛水,刚刚从湖中爬上无人的岸,突然响起的枪声在寂静的学院里太过清晰。
这一次,等到入夜,叶凡星才再次见到了江云低。江云低来得太仓惶,满身的血,踉踉跄跄逃到了这里,手里紧紧抓着s级光子枪,被强拆了s保险的枪身滚烫,几乎和他的手烧灼在了一起。
看到叶凡星的那一刻,他终于松下了力气,跪倒在地,过了会儿靠坐在人工树边,喃喃说:“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木偶和画像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真的,”叶凡星走过去,手指插入他的五指之间,从他手里硬剥下保险还没关的光子枪,“你觉得很对不起我?”
江云低没开口,闭着眼睛,似乎不愿意就这句话深谈下去,但是胸口抵住的枪口让他不得不睁开眼,他笑了一下,好像看穿了什么,带着点狡黠,“这是右边,心脏在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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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凡星:“……”装作没听见可行吗,就装作没听见吧,“我的确是克里莱亚的王室。”
江云低见他还是抵着右胸膛,笑意更深,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我带你回克里莱亚好不好?”
还是不相信。叶凡星按在光子枪上的手指有点抖,那天进玻璃大楼的时候,首相先生在他身后,他并不像现在这样难以开枪。
【滴,宿主,他的心脏在右边,你开枪他真的会死。】系统姗姗来迟。
江云低注视着枪口突然迅速调转到了左边,有些怔忪。
他最喜欢的少年,满头金发,碧绿色的眼睛,在他的面前,握着他的枪,枪里有最后一发能源,原本就是他留给自己的。可是他的少年对错了方向,他的心脏在右边。这一发能源会被浪费,他还是死不了。
远处,寻人的无人机和悬浮盘已经在接近这边。江云低伸出手,握住在他左胸膛的那只握枪的手。他突然有点舍不得。江云低心里想,没错,他的确不愿意承认爱人还活着,他曾经让喜欢的人在他面前死去,再也没有勇气承认他留得住。
他紧紧握着那只手打开了光子枪。疼痛顺着神经传达给大脑的时候,江云低清醒地知道他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枪响的时候,天空中寻找他的所有机器都打开了光,炽烈的白光把这片静谧的人工湖照得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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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的少年松了手,静静蹲在他面前。江云低擦掉少年脸上的眼泪,声音温柔了下来,“「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快乐。」”
“我会慢慢忘记你来过的事,”
八年后他只记得某一天他的木偶被摔碎了,他开了枪,被审判庭带走。
“我会被很多次的关于你的幻影迷惑,也许一时间认不出你,”
八年后他不承认梦的真实,将一切当做少不更事时一场美梦。
“但我一定会来见你。”少年江云低的嗓音还是变声期的清冽,余音跟着风卷入时空的通道里。
再次睁开眼睛时,叶凡星还没从蓦然袭来的痛苦中挣脱,等到系统给他平稳住了生命体征,他撑着手坐起,已经处于克里莱亚的帝都。
这里繁华又落败,高处光屏上滚动着内阁的最新消息。已经回到八年后了。
他感觉到腿被什么东西硌着,不由得伸手握住拿出来,是一封光子信封。拆开来时里面有一朵金玫瑰干花和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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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里只有短短一行字,“我等了很久,我的小王子。赤道一直有雪花,我也早就。”
这并不是唯一一封,叶凡星抬头时,看到满城的金色光子信封飘在低空中,在夜幕下用极慢极慢的速度穿行,当即将触碰到人或者物品时就自然消散开来,化作金色的尘埃。只有被他碰到,才会凝实。
金色的尘埃里,像一场时隔八年的浪漫的宣誓。
在见到你之前,我也早就爱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