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看见过什么？”“仆下夜里打扫落叶的时候，见过殿下变出了一个活人出来。
”此话一出，沈珏、辛夷、陈笠几人的面色均有变化，想必是记起了江兰泽当年操控傀儡扶持沈珏登基的情景。
“在哪看见的？”沈兮慵懒的问了一句。
“仆下是在……是在殿下窗前不小心看到的。
”“既然如此，那本王寝殿外梧桐树下的亭子你今日可打扫了？”沈兮这句话问懵了在场的所有人，跪伏在地上的小厮不知道沈兮意欲何为，冷汗涔涔，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回殿下，打扫过了。
”沈兮很是欢畅的笑了：“陈尚书真是的，后院里的小侍们的手段恐怕都要比陈尚书高明。
”这也能看出陈笠为什么急着要沈缙云登基了，人证物证俱在，她就算是磨也磨不过沈珏，因着她政权鼎盛，此时撒手沈珏并不能立刻拿她怎样，但偏偏她放不下辛夷。
“启禀母皇，儿臣不喜欢梧桐树，出宫建府的时候便上书将梧桐改了桂花树和枣树，儿臣靠窗的那颗是桂花树，何来那么多落叶要小厮早中打扫过后，夜里再打扫一遍？梧桐树下的亭子更是子虚乌有，儿臣寝殿就没设过亭子，这小厮实在是，谎话连篇啊。
”沈兮拱手回道。
沈珏的指尖叩在凤案上，清脆的声音将陈笠的心脏彻底冰封。
“陈笠，你可还有话说？”陈笠垂下头去，闭目长叹，沉默许久的辛夷张口：“罪臣无话可说，那些蠢事确是罪臣所为，是罪臣诓骗了陈尚书，辜负了陈尚书与陛下的信任，罪臣罪该万死。
”“陈尚书没话说，儿臣可是有话要说。
”沈兮道：“儿臣要状告陈尚书意欲买通暗卫部，蒙蔽圣听。
”连日疲倦的沈珏闻此便突然有了精气神，眼底涌出了怒火：“绝影，暗卫部总领可在？”多年之后的沈珏重新遭遇陈尚书的政权压制已经是十分憋屈，听说陈笠对暗卫部下手，那更是愤怒。
绝影听命之后便极速带着暗卫部总领来了——正是江兰泽押注的那个暗卫部高层。
“参见陛下。
”黑衣女子身形偏瘦，腰间别着暗卫部的凰纹玉令牌，下跪叩拜。
“燕王的话可是属实？”沈珏问道绝影大概是说过了，那黑衣女子很快速的回道：“暗卫部确有高层私自收取贿赂，但那人已被抓住关押，此时正在审讯。
”沈珏松了一口气，最后却只罚了陈笠幽闭三月和罚俸一年，沈兮不禁替沈珏憋屈。
陈笠罚的这么轻，其一是陈笠身为吏部尚书掌官员升迁贬谪，如要彻查陈笠的脏事，则朝中牵连之人甚广，快刀斩乱麻会导致朝堂上极大的空缺；其二就是后宫里的陈氏王君了。
此一战辛夷革职斩杀，辛氏一脉秋后问斩，其余九族流放边疆，虽并未给陈笠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但沈珏与陈笠必定不死不休。
因为陈笠触及到了沈珏的底线，保一个辛夷却亮出了海面下的冰山，沈珏被牵制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削弱陈笠，她不想人到中年再做一次傀儡皇帝。
沈缙云受到的影响未定，这得看君后给沈珏的反应。
但是沈白榆大概率是死定了，替陈笠敛财的是辛夷，辛夷也不过贪了个军饷，魏九野可是动了军械欲通敌国。
“嘶，”御座上的沈珏突然放下了茶盏：“老三，你又是怎么知道陈笠收买暗卫部的？”沈兮一脸关心的看着沈珏：“儿臣的王君是容澈啊，他今日早晨回暗卫部领过解药的。
”沈珏心底刚冒芽的疑虑被彻底浇灭，暗卫部的运行机制独特，既然收了贿赂的高层已经被逮捕，那容澈在暗卫部审出全部证据上报之前知道此事也不稀奇。
“母皇的脸色实在是憔悴，儿臣要不……呃？先行告退？”沈兮小心翼翼的试探，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想参与”。
“想跑？这可不成，朕还用得着你呢。
”沈珏笑了笑，满意的看着沈兮的眼中黯淡下去。
“传魏九野进来吧。
”沈珏抬手，许嬷嬷便踏着无声的小碎步出去了。
沈兮把脸拉成了驴脸，无声的抗议。
但又在魏九野与姜元香进殿后恢复原状。
两人进来后磕头行礼，姜元香状态还好，但魏九野已经脱了一层皮下来，沈兮仅仅递上了魏九野联合地方官贪污军饷私藏军械的册子，就让魏九野连降数品贬为庶民。
还留着她这条命是因为沈白榆的父亲魏君，他女子双全，又在魏九野事败之后自请降位，想方设法引的沈珏留下了魏九野的命。
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魏九野收到消息后将军械全部上交和藩国并未有合力攻打沈国的迹象。
沈兮扫视着魏九野佝偻的背，枯槁的皮肤，以及憔悴的面色，不禁感叹，果然世家是最不好搞的，魏九野官至宰相却还不如陈笠一个吏部尚书。
“兹事体大，母皇决判就是，叫儿臣过来，儿臣也不知道该如何。
”沈兮看了看跪伏在地的魏九野，干脆地表示这种大事她不敢参与也不会参与。
“啧，”沈珏敲了敲凤案，“你倒是喜欢清闲，不过朕也不是叫你来参谋的，朕是想问你，若可以，你想怎样。
”沈兮面不改色，“若依儿臣拙见，儿臣自是想杀之而后快，魏氏门徒于蓟州为所欲为，欺压平民虐待兵卒。
儿臣于正月十五初至蓟州，却未见几盏灯火，儿臣至蓟州军营实处后，见兵卒面黄肌瘦形如枯槁，魏氏违背母皇圣意，致使蓟州民不聊生，合该万死。
”沈珏皱了皱眉，许是没想到蓟州民间如此惨烈，但没等她开口就有人冲了进来：“陛下！陛下！不好了！瑾王殿下中毒了！”沈珏拍案而起：“怎么回事！”沈兮和姜元香一块跪下：“陛下息怒。
”来人也跪下道：“今晨瑾王殿下早朝回来后不久便说乏力，刚刚有小侍求见瑾王，奴仆通报后才发现殿下已经昏迷不醒了！”沈珏只觉得头昏目眩：“传太医过去，务必救下瑾王，剩下的人给朕查！”陈笠为了辛夷在朝堂上牵制她，魏九野这个前任宰相私藏军械，意欲通敌，本来就怒火郁结，再有大皇女遇害一事一激，沈珏当场晕了过去。
崇政殿一片兵荒马乱。
·等沈珏再睁开眼后，崇政殿的氛围粘稠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一旁侍疾的沈兮见沈珏醒了，便呈了一碗参汤过来。
沈珏看着沈兮的脸色，直觉不好，挥手放下了参汤问：“怎么了？”沈兮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沈珏布满血丝的眼珠，又低下头去：“母皇还是先用一点参汤吧。
”沈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说，怎么回事，朕受得住。
”沈兮不信，但还是说了：“太医院竭力诊治，但大皇姐……已然神志不清了。
”“谁干的？”沈兮低着头，把哪个她其实也很震惊的答案说了出来：“是瑾王君，他已经在殿外跪着了。
”她本来是想把沈清露收集的两人私相授受的证据暗中交给沈缙云，借刀杀人的，没想到沈白榆先行下手让瑾王君给瑾王下了毒。
但是为什么瑾王君这么听话？杀妻杀的怎么这么干脆？她们妻夫之间是有仇吗？非要同归于尽？沈珏只觉得喉头腥甜，生生咽下去后有气无力的道：“让他滚进来！”许嬷嬷无声无息的退下，领着抱着五岁小世女的瑾王君到了沈兮的面前。
沈珏被沈兮扶起来，紧盯着瑟瑟发抖的瑾王君，但转眼一看又看见了带着泪珠的小世女，便深呼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瑾王君四处扫视了一眼，沈兮便给许嬷嬷递了个眼神：都退下。
瑾王君见此，抱着小世女膝行两步：“毒的确是罪夫下的，但罪魁祸首另有她人！”沈兮咋摸着瑾王君梨花带雨的表情，回过头就看见沈珏松动些许的表情。
“说。
”“罪夫少时年少轻狂，曾与七皇女互换信物，但那只是幼时不懂事，罪夫嫁进瑾王府后就与七皇女挑明当年只是玩闹，不做数的。
但前两日七皇女暗中与罪夫相见，给了罪夫一包粉末，要罪夫下在瑾王的茶水中，还拿当年的信物相威胁。
”“一件区区信物，你就下了？”沈珏皱眉，冷冷的扫视瑾王君。
瑾王君瑟缩一下，脸上苦笑：“不止因为那件信物，七皇女说完便逾墙而走，罪夫不敢拿主意，便回家与母亲商议。
”瑾王君紧咬着下唇，摇摇欲坠：“那信物见不得人，母亲说若是不下，王家男子往后都不必出嫁了，她、她还说……”瑾王君狠狠闭上眼：“她还说我已经有了世女，瑾王没了以后，王家还可以伙同陈氏扶持小世女。
”“当啷！”参汤碗应声而碎，沈珏怒火中烧：“放肆！”小女孩才五岁，再懂事也被大人们吓的嚎啕大哭。
但瑾王君像是浑然不觉一样搂紧了小世女：“无论如何毒都是罪夫亲自下的，罪夫不求宽恕，只求陛下不要迁怒罪夫生下来的女儿，她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沈兮看着沈珏的样子，觉得她应该是没听进去几句话，便帮瑾王君说话：“母皇息怒，不论如何，儿臣以为应先将小世女脱离陈王两家，最好留在宫中某位父侍手下抚养。
”沈珏目眦欲裂，再怎样她也能看出来沈白榆和魏氏如此是为了她的皇位，沈白榆年纪轻轻便姊妹阋墙下此狠手，谁又能保证魏九野所作所为不是她放任的：“传朕旨意！魏氏夷三族，魏君赐死，沈白榆褫夺封号，打入宗人府！”殿外的许嬷嬷忙不迭的跑到御案前，代笔圣旨，让颤颤巍巍的沈珏亲手叩了玉玺。
沈兮在心里啧啧两声，殿外的路穹朗这个蓟州军证人她还没用上呢，魏氏就死全族了，真是可惜。
殿内一时只剩下小孩男子微弱的哭泣声，以及沈珏深吸气的声音。
这就使得容澈端着参汤入内的声音格外清晰。
容澈和瑾王君同为命夫，可以不通传就入宫，出现在这也算合情合理。
沈珏扫了一眼安安分分目不斜视送参汤过来的容澈，又想起了王君身份低的好处。
沈珏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老三。
”从容澈手里接过参汤顺手揩了一把油的沈兮立刻萎下去：“儿臣以为陈王两家实在不是儿臣能怎样的，母皇若是想将人围起来便传禁军统领来吧。
”“你同魏统领一块。
”沈兮：“儿臣就是个戍边亲王这政事儿臣实在没资格掺和。
”沈珏的精气神已经蔫了下去：“朕不用你做别的，你懂领兵，务必将京中禁军拢在皇家手里。
”“母皇的意思是有人拉拢禁军？”沈兮将参汤呈在了沈珏面前。
“姜元香为骠骑大将军，曾在你不在京都的时候插手禁军事务，王家亦有人在禁军里任职，若想将陈王两家除去，朝堂之上尚且简单，朕只怕她们在禁军与暗卫部中插了棋子。
”沈珏就着沈兮的手喝了几口参汤，才觉得气顺了些。
“？母皇也要用容澈吗？”沈兮很孝顺的拿帕子擦了擦沈珏的唇边。
“是啊，暗卫部高层连年不变，朕也不好说其中有没有替别人行方便的。
总之朕手底下，竟也只有你们两个堪用了。
”沈珏长叹一口气。
她本来并不是很想让沈兮将京中军权也握在手里的，但沈缙云已残，沈白榆已废，其余几个要么无用要么太小要么紧盯着她的皇位，军权交给臣子外人她更是不愿，沈兮是她唯一的选择。
至于容澈，容澈就是一脱离暗卫部、归属皇家有身份而暂时好用的玩意儿，暗卫部向她尽忠的原因之一是她们的命只在沈珏手里，包括分给皇女皇子们的暗卫，若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杀了就是。
沈兮听着沈珏的心声，很庆幸她一早就将容澈以及赤霄等人的蛊虫彻底杀死，只不过赤霄几人的根骨没有再被她温养过。
沈珏亲自写了两封密旨，交给了两人，随着递过来的还有禁军虎符和暗卫部明文令牌。
“儿臣领旨。
”沈兮像接烫手山芋一样不情不愿的接过来放好——她确实不想干活，到底是谁喜欢干活啊。
沈珏松了口气：“瑾王世女，年纪太小，宫中后侍没有一个合适的，燕王君也一并领了她去吧。
”沈珏挥挥手，“罪夫王氏，暂且软禁。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