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机在凌晨三点停了下来。
苏小满揉着眼睛从作业本里抬头,看见母亲正在给二姐的舞服锁边,红色的确良布料在煤油灯下泛着微光,像团烧不尽的火。
那是用父亲额外申请的布料票换的,周秀兰说:“跳《采茶舞》就得穿红衣裳,像刚冒头的茶芽尖儿,带着股子闯劲。”
二姐苏建芳正对着穿衣镜比划,脚尖点地时,露出磨破的帆布舞鞋。
这双鞋是她用三个月的夜班补贴换的,鞋头还留着母亲手缝的防滑纹路。
“小满,你说省艺校的老师,会喜欢我这双补丁鞋吗?”
她嘴上开玩笑,手指却轻轻抚过鞋面上的针脚——那是妹妹用数学草稿纸画了整夜的改良图。
“姐,你看!”
苏小满突然从书包里翻出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六枚硬币,“这是我帮顾延之补数学的‘课时费’,够买半双新舞鞋了!”
硬币碰撞声惊醒了趴在缝纫机上打盹的父亲,苏建国揉着眼睛站起来,工装裤上还沾着给女儿改书桌时的木屑:“明天我骑车去县城,供销社新到了牛筋底。”
晨光刚爬上竹篱笆,大哥苏建军就扛着块木板进门了:“厂子里废弃的宣传栏,我锯了块边角料,给小芳当把杆!”
他故意把“小芳”喊得老响,惹来二姐的笤帚疙瘩:“滚!
我是要考艺校的人,能跟你这搬砖的一样?”
话虽这么说,却盯着木板上工整的刻度线发愣——那是大哥用退伍时发的军用尺子量的。
顾延之的自行车铃铛在院外响了三声,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
苏小满揣着母亲新做的布书包跑出去,看见他车筐里躺着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用红毛线系着个蝴蝶结:“我爸托人从省艺校带的,去年的舞蹈试题。”
他耳尖发红,突然把纸袋往她怀里一塞,车铃铛响得比心跳还急。
接下来的半个月,苏家的缝纫机成了最忙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