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又言站在楼梯上,听项籍声情并茂地诉说着曾经。
他和虞晞的点点滴滴。
她会冒着风雪,陪他去院子里堆雪人。
她会在双手冰凉的时候,故意把手塞进他的衣服里。
他说。
她答应过他。
他可以一直留在她身边。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裴又言听着这些话,总觉得头晕目眩,连站都站不稳。
仿佛周遭被无边的黑暗吞噬。那种蚀骨的疼痛,恐怕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他咬紧牙关,拼命告诉自己。
这不是真的!
这是假的!
这是他为了欺骗虞晞,所编造出来的谎话!
她怎么可能爱他!
这分明就是项籍的幻想!
他连他自己都欺骗了,所以才会认为虞晞爱他。恰好虞晞也失忆了,事情无从考证,他怎么说都行。
这人简直就是个精神病!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裴又言依旧在听,只不过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响。
虞晞。
虞晞。
对不起。
裴又言千万次为自己的离开而感到抱歉,即便她从未让他留下。
内心崩溃的感觉持续不断,并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直到那个男人说。
他想留下来。
他想住在这里。
怎么可能呢!
这是他的家!
虞晞是他的爱人!
他项籍又算是什么东西!
“不可以。”
裴又言快步下楼,由于背对着光,整个人都是阴森森的。原先他的面色也算不上好,再加上这光影,简直能用可怕形容。
“有你什么事?”
他面无表情的走来,横插在二人中间,随后宣誓主权般牵起虞晞的手。她挣扎了,可裴又言却握得更紧。
“裴又言。”
“我说了,不、可、以。”他冲着项籍大喊。
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裴又言以极快的速度抱起虞晞上楼。身后的项籍依旧在紧追不舍,他跑进房间,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裴又言,你!”
虞晞的双脚刚一沾地,裴又言便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清晰的指印瞬间浮现,他并不觉得委屈,反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对不起。”
宽阔的身躯将门把手挡得严严实实。外头的男人几乎是在砸门,不过别墅的装修用得都是上好的材料,项籍折腾了半天,房门依旧纹丝不动。
“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
“可是我真的忍不住。”
“明明我才是你的爱人!”
“他算什么东西!”
自她失忆后,裴又言头一回如此硬气。
虞晞倒觉得有趣,等着他继续解释。
“我错了”
“对不起。”
裴又言挪动膝盖向前,手臂圈住她的双腿。
“我求你了。”
“不要让他留下,好不好?”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我不能没有你的”
那一刻,泪水将他的睫毛沾湿,顺着肿胀的脸颊滑落。
而这也是头一回。
她头一回见裴又言哭却不想揍他。
“裴又言。”
“这是我的房子。”
“我想让谁留下,谁就可以留下。”
“如果我今天要赶你走,你就必须得离开这。”
“没得商量。”
裴又言疯了似的深呼吸,心脏疼得快要裂开。
比起刚才的那些疼痛,虞晞的回答才更让他伤心欲绝。
他总觉得自己眼睛一闭就能昏过去,却怎么也不敢真正倒下,生怕便宜了门外的男人。
“你想要什么呢?”
裴又言合上双眼,将一切交由命运决定。
“什么?”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只要我能做到。”
“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
“就像当初那样。”
他等啊等。
等了好久好久,总觉得自己要倒下了。
可耳边却在此时拂过一阵微风,虞晞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裴又言。”
“我可没说要让他留下。”
房门被项籍砸得啪啪作响,他听不见。
他只知道,耳畔除了那迅速且有力的心跳声外,再无其他。
裴又言睁开眼,虞晞的脸庞离他很近,红润的唇瓣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这是幻觉。
“真的?”
“有条件的。”
“你说,你说什么都可以。”
她想了一会,目前的心愿也只有恢复记忆。
“先欠着吧,以后再说。”
“好。”
虞晞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正打算去开门。没成想,裴又言依旧抱着她的双腿,怎么也不肯松开。
“抱”
“又干嘛?”
“抱一会”
虞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开始莫名烦躁。
“你再蹬鼻子上脸就给我”
“对不起!”
裴又言依旧没有放开她,只是下意识闭上眼。
那是人在被打前的条件反射。
“裴又言。”
这当然逃不过虞晞的法眼。
好奇、惊讶、诧异,各种情绪在心底蔓延。
她只是觉得奇怪。
这里一点都不好,被她打骂几乎是家常便饭。
“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三个字你从前最不爱听。”
他低下头,不想让虞晞看见自己的泪眼。
“什么?”
“我爱你。”
裴又言没有自信,也没有底气,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被淹没在砸门声里。
“我爱你”
“我不能没有你”
“你知道吗?你打算孤身一人去国外杀掉楚迟的时候我也这样求过你”
“我跪在地上,求你带我走,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我想,无论发生什么,至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你活着,那再好不过可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的声音哽咽,言语中夹杂着无尽的悲伤。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
“你知道吗?其实他们两个,个子都很高的”
“可是啊这么高大的两个人最后的归宿都是黑色的小盒子从此只能被埋在地底下,连太阳都晒不到。”
“我不要你也变成这样”
“虞晞,其实我以前很怕死的。”
裴又言不再压抑自己的哭声,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有些甚至砸在她的脚背上。
“可是我现在不怕了”
“我只怕你不要我”
虞晞无奈的叹了口气。
“裴又言,把你这个精神病放出去会不会危害社会啊?”
“你怎么总觉得我是精神病呢!”
“不是吗?”
“当然不是!”
他抬起头,努力让腮帮子鼓起来,摆出一副不满的架势。
虞晞只觉得好笑。
裴又言还觉得自己在卖萌呢,可他哭了这么久,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不知道的人该以为是恶鬼索命来了。
“那什么,你要真是精神病也行。”
“嗯?”
“你去把楚北城杀了,还不用负法律责任,多好。”
其实,虞晞是有私心的。
她的家人全都不在了。至于那些朋友们人心难测,她无法确定谁会永远帮她。
楚北城活着,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豪赌,只能任由别人冠以“保护”的名义。
可楚北城若是死了。
届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