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半，教学楼的自习室里只剩下几盏灯还亮着。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纸张和咖啡味，偶尔能听到有人翻动资料的沙沙声。
时屿低头做着推导，修长的手指夹着笔，动作干净利落。
江昱恒撑着脸盯着笔记本，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诶，”江昱恒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小声说，“我怀疑你是不是人类，这种题你居然能做一晚上不喊累？”时屿没抬头，只嗯了一声，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江昱恒翻了个白眼，继续自言自语：“我看你再这么肝下去，比赛完了直接去机场，连骨灰都给她带过去得了。
”时屿这才停下动作，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懒懒的：“闭嘴。
”江昱恒咧嘴一笑，看着他那双淡定又克制的眼睛，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别人是谈恋爱脑袋一热就飞过去，他是掐着日子、算着节奏、安排到每一分每一秒都刚刚好。
“行吧行吧，天才谈恋爱也有天才的方法。
”江昱恒伸了个懒腰，把椅子往后一仰，“不过说真的，要不是你今年赶项目，我真以为你早飞过去了。
”时屿合上了手边的资料本，神情淡淡，却轻声应了一句：“……嗯，忍很久了。
”教室里静了一秒。
江昱恒挑眉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不光是理智得吓人，也是真的藏得深。
外面的夜色浓稠，楼道里传来远远的脚步声，像是有人也准备收拾离开。
时屿把资料整理好，动作一丝不苟。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置顶的那个人发来了一条消息——那边她声音很小，带着一点犯困的鼻音：“时屿……我知道你在准备比赛，就是想说……你真的很厉害，我好想看你得第一名的样子。
别熬太晚，早点回去睡。
嗯……还有……也很想你。
”字短短的，却软软糯糯的，让人心口一缩。
江昱恒凑过来看了一眼，坏笑着挤眉弄眼：“行啊，家属管得挺紧的。
”时屿收起手机，语气很淡地回了一句：“我喜欢。
”江昱恒：“……”两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往外走。
楼道灯光昏黄，窗外有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吹得卷着的打印纸轻轻响动。
走到教学楼门口，江昱恒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老师说明天午休时间，开个会，讲比赛具体安排。
”时屿点点头，声音低沉：“好，明天见。
”江昱恒叼着笔挥挥手，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而时屿站了一秒，掏出手机，低头回了一条消息。
【时屿】：【嗯，做完了。
，宝贝。
】发完，他慢慢地收起手机，扣紧外套扣子，转身也融进了深夜里。
风吹过来，校道上的树影缓缓摇晃，像是谁在轻声说着，——再忍一忍，就能见到了。
中午的教学楼，人来人往，有人背着饭盒匆匆跑向食堂，有人拎着水杯和讲义往回走。
时屿提着一瓶水，和江昱恒一道走进了系楼的小会议室。
屋子里已经来了几个人，带头的是他们数学系的指导老师，姓韩，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讲师，眼镜后头一双眼睛透着又懒又锐利的光。
韩老师坐在椅子上晃着笔，看了眼手表：“差不多了，来的人都到齐了吧？”大家应了一声，七七八八地找位置坐下。
江昱恒随手把水杯一扔，挨着时屿坐下，顺便拐了他一下：“听说是安排出行时间和项目细节的，小心别又被点名。
”时屿低低嗯了声，拿出本子准备记录。
韩老师扫了一圈，慢悠悠开口：“这次比赛在谧舟市，月底出发。
学校给批了经费，车票住宿都安排了，你们到时候只管带脑子去。
”一屋子学生笑了笑。
韩老师顿了顿，换了个姿势继续说：“对了，除了比赛，还有一个科研项目对接计划，学校想挑一批人过去，跟悉尼那边的联培项目做个预选。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时屿：“感兴趣的，到时候单独报名。
我记得有人年前就来问过？”时屿微微颔首，眼神沉静而专注。
江昱恒偏过头小声吐槽：“韩老师还真记仇啊，啧。
”韩老师像是听见了似的，懒洋洋地笑了笑，直接补刀：“有人恋爱脑，拦都拦不住，别以为老师不知道。
”全场一片笑声。
时屿没什么反应，只是唇角极浅极浅地弯了一下。
——被戳穿也无所谓，早就打定了主意的事，谁也拦不住。
韩老师清了清嗓子，把文件往桌上一拍：“回去自己看，想报名的，今晚前提交申请表，别拖。
”散会的时候，江昱恒慢吞吞地收东西，边收边念叨：“比赛、项目、论文，你还得兼职攒路费……你确定自己不是卷王转世？”时屿将本子合上，神情平静又笃定，声音不高，却压得住所有的浮躁：“我不想等她回来了再后悔。
”江昱恒被这句话噎了下，半晌才笑骂了一句：“……服了，服了。
你赢了。
”他拎着水杯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抬手拍了拍时屿的肩膀，像是随意又像是默默打气。
早上六点半，天还蒙蒙亮，学校南门已经聚了不少人。
比赛的名单是提前定好的，一行人各自拎着行李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打着哈欠聊天。
时屿拖着行李箱过来时，江昱恒已经到了，靠在校门口的灯杆上，手里拿着一杯咖啡。
“就知道你不可能迟到。
”江昱恒瞥了他一眼，把手里那杯多买的咖啡递了过去，“喝点儿，待会儿路上困死。
”时屿接过，声音淡淡的，“谢谢。
”不远处，领队老师韩宜正拿着名单点人，提醒道：“今天一切从简，中午了到先吃饭，下午熟悉场地，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正式开赛，听清楚没有？”一群人齐声应着。
到了机场，托运行李、过安检，一路忙忙碌碌，好在韩老师办事利索，没耽误时间。
飞机落地到谧舟时，已经是午后一点多了。
四周是典型的南方城市气息——湿热带着青草味，街道干净而安静。
午饭选在机场附近的一家粤菜餐厅，菜色简单，大家都饿了，气氛一下热闹了起来。
江昱恒夹了块叉烧，嘴里含糊着跟时屿说：“吃快点，韩老师下午要带我们踩点。
”时屿点点头，低头继续吃饭。
下午，统一坐车去了比赛广场。
那是一片现代化展馆群，玻璃幕墙在阳光下亮得扎眼。
韩老师领着他们熟悉入口、签到处、选手休息区的位置，还叮嘱了明天注意事项。
空荡荡的场馆里回声有些空灵，时屿背着双肩包，脚步一如既往地稳。
江昱恒跟在旁边，一边看一边感叹：“这地方比想象中大啊，明天怕是得提前半小时来熟悉状态。
”时屿“嗯”了一声，拿出手机给怀念发了条消息：【到了，一切顺利。
】不过很快又想了想，怕她担心，又补了一句：【挺想你的。
】走完所有流程，天已经擦黑。
晚饭在酒店附近草草解决后，大家陆续回房休息。
时屿洗了个澡，拿着手机靠在床头，看着怀念发来的贴图笑了下，回了句：“明天晚上给你打电话。
”夜色安静下来。
隔着上千公里，他仿佛还能听到那头女孩轻快的呼吸声。
比赛第一天，谧舟市的天气微热。
比赛场馆外挂着巨大的横幅，各高校的参赛队陆陆续续进场。
时屿和江昱恒一早到场签到，穿着统一的深灰色校队外套，神情淡定。
两人并肩站在签到区，讨论着比赛注意事项。
“上午是个人赛，下午是团队小组赛”江昱恒扫了眼手里的流程单，啧了一声，“赛程挺紧的。
”时屿点了点头，简单回复：“正常。
”人群熙熙攘攘，另一边，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外校队伍里穿过——林乔乔穿着湛蓝色的外校队服，扎着低马尾，手里拎着文件夹，步子匆匆。
她一眼就认出了时屿。
少年背影挺拔，侧脸线条沉静而锋利。
和当年在高中教室里的那个他，没什么两样。
林乔乔脚步顿了顿，心脏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
但她没上前，只是低头快步离开了。
第一天的比赛比得异常激烈。
时屿个人赛打得很稳，基本没出太大失误，江昱恒也发挥得不错。
下午小组赛环节，两人搭档的默契被现场裁判私下夸了句：“配合得真好。
”到了傍晚，第一天的赛程终于结束，选手们集中在休息区调整。
时屿刚拧开水瓶，准备补充水分，耳边忽然传来一个轻微的女声——“时屿？”他转头，看到林乔乔站在不远处，朝他走来。
蓝色校服下的她显得清瘦了些，眼神里有种小心翼翼的光。
江昱恒敏锐地挑了下眉，却没说话，只靠在旁边看着。
时屿神色平静，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林乔乔轻轻笑了笑，有点局促地开口：“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们今天比得很好。
”时屿礼貌回了句：“谢谢，你也是。
”两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林乔乔攥着文件夹的手指收了收，眼底有点暗沉，但最后还是笑着说：“加油，明天也要继续赢。
”说完，她朝他点了下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等林乔乔走远，江昱恒才斜睨着时屿，半开玩笑道：“没想到在这里碰上。
”时屿淡淡“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水，神情没有什么波动。
夜晚回到酒店，吃完晚饭，时屿打开房间的窗户透气。
天边是稀薄的星光，微风带着些许咸味。
他拿起手机，给怀念发了条消息：【今天比赛顺利，想你了。
】第三天的谧舟市清晨，天灰蒙蒙的，空气中带着细小的水汽。
时屿早早起床，在酒店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瓶水，拧开喝了一口，微凉的液体让人彻底清醒。
今天是最终赛。
气氛明显比前两天更紧张了些。
决赛场上，各高校选手分列，聚光灯白炽般打在舞台中央。
计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拉紧每个人的神经。
几轮角逐下来，最后成绩公布——他们代表的学校，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名。
领奖台上，掌声雷动。
时屿神色平静地接过奖杯，旁边的江昱恒咧着嘴笑，朝他轻轻撞了下肩膀。
下台后，队友们一阵欢呼，拍肩膀的，打闹的，气氛异常热烈。
就在这时，一道细微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时屿，江昱恒。
”两人同时回头。
林乔乔站在不远处，依然穿着她们学校的校队服，手上拿着手机，笑容有些浅。
她朝他们小跑了两步，微微喘着气，说：“恭喜你们，第一名，真的好厉害。
”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也算是……老同学聚一聚嘛，毕竟都快一年多没见了。
”话语里没有刻意，只是自然地把“老同学”三个字提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强求，只是像久别重逢后的普通邀请。
江昱恒斜睨了时屿一眼，没有吭声，双手插兜，摆明了要让时屿自己决定。
时屿静静地看了林乔乔两秒，最终礼貌道：“谢谢邀请，今晚我们学校还有庆功安排，有机会再说。
”语气温和，但没有给出太多余地。
林乔乔明显怔了下，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手机，但很快笑着点头：“嗯，好啊，下次再约。
”说完，她就识趣地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了。
江昱恒慢悠悠开口：“还挺有礼貌的。
”时屿却只是收回目光，语气不冷不热：“正常。
”然后两人慢慢朝出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时屿低头点开手机，习惯性地滑进置顶的聊天框。
他盯了几秒，最终将字敲了下去——【比赛完了，第一名。
】隔了不过半分钟，怀念那边秒回：【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可以！】屏幕亮光下，时屿嘴角轻轻弯了弯，指尖敲下几字：【晚上能视频吗？】发完，他默默收起手机，步伐一如既往地沉稳有力。
第四天早上，寮州的天光带着微微的潮气。
时屿和江昱恒吃过早餐，背着包准备退房。
两人刚走到酒店大堂，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叫住了他们。
“时屿，江昱恒！”他们回头。
林乔乔小跑着追过来，穿着便装，神色有些局促。
“呃，”她站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想问你们一件事。
”江昱恒挑了挑眉，没有说话，把回应交给了时屿。
时屿轻轻点头：“什么事？”林乔乔攥了攥手机，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就是……12月不是还有一场比赛吗？在昭原。
你们还参加吗？”话音落下，空气里微微顿了一下。
时屿垂着眼，指尖慢慢收紧了背包带。
他当然清楚——12月，他已经在悉尼，和怀念在一起了。
一旁的江昱恒注意到他的停顿，默默咬了一口吸管，假装看向别处。
短短两秒，时屿抬眼，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克制：“还不确定，要看学校安排。
”林乔乔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她咬了咬唇，又笑着说：“也是啦，到时候可能都有别的计划了。
”声音有点轻，但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
时屿没有接话，只是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
气氛有点微妙。
江昱恒心里叹了口气，替时屿打了个圆场：“反正还有几个月呢，到时候看呗，谁知道。
”林乔乔点点头，看着时屿，眼底浮出一点复杂的情绪。
但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两人目送她走远。
江昱恒慢悠悠收回视线，低声打趣：“你要是真答应了，她能高兴一整年。
”时屿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嗯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