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然刚把微信发出去，立刻后悔起来。
她本可以干脆把衣服寄去他公司，免得自己再联系他。
她正想着要不要撤回消息，穆昭衍的回复已经跳了出来。
【先放你那吧，反正也不急。
】林灿然看着那行字，眉头轻轻皱起。
他说话的态度随意，仿佛还带着几分亲密。
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下次把衣服带去机构，放到休息室的储物柜里。
等以后穆昭衍来，就顺手还给他。
——穆昭衍提前结束工作，回到老宅。
餐厅里，胡桃木圆桌旁已经坐着二人，父亲穆启昌端坐在主位，神色沉稳，正与穆景曜交谈。
母亲舒秀婉手中端着一盅汤走进来，见穆昭衍现身，脸上露出一贯温和的笑意：“阿衍，可算回来了。
我去让阿姨把菜都端上来。
”穆昭衍还穿着深灰色的西装，眉眼间带着一点疲惫。
他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坐到穆景曜旁边，动作沉稳有度。
穆启昌话锋不变，正与穆景曜讨论订婚细节——穆景曜与沈家千金的联姻的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了。
阿姨将菜一道道端上桌。
舒秀婉笑着招呼穆昭衍：“你爸说你最近忙得很，今天我特地让厨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穆昭衍抬眸，嘴角微弯：“谢谢妈妈。
”一家四口难得齐聚，却没有多少真正的温情。
穆启昌先是问了两个儿子的近况，随后将目光转向穆昭衍：“景曜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懂事了。
”舒秀婉是一位温柔的夫人，她诧异的看向丈夫：“怎么这么说阿衍？他向来努力上进，又孝顺懂事。
”穆启昌随手夹了菜放到她碗里，口吻却不容置疑：“他在工作上自然无可挑剔。
我说的是另一件事——他的感情问题。
”他抬眼看向穆昭衍，神色不怒自威：“前几日海滨景区的事我听说了，还来得及跟你细谈。
帮人家小姑娘出头，你可真有闲心思。
”穆昭衍指尖轻触酒杯，面色如常，刚想开口，却被穆景曜插了话：“我记得那女孩，是你大学时的女朋友？啧，阿衍可真深情，都分手多少年了，现在还在替人挡事？”舒秀婉明显没听说过这段旧事，神色一变，诧异地看向穆昭衍：“你大学时候谈过恋爱？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没等穆昭衍开口，穆启昌却不紧不慢地接话：“儿子长大了，有点小秘密不肯说也正常。
但都分手了还死缠着人家，可就不好看了。
”他的声音压得低而重：“大学里谈个女朋友，玩玩也就罢了。
可你现在的身份、年纪，还有你肩上的责任——你还在干什么？堂堂穆家继承人，像个小男生似的为情所困，真让我丢脸。
”穆昭衍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指节泛白：“我只是……”“只是还放不下她？”穆启昌冷笑，“你放不下的是自己一时的任性罢了。
”他说完，侧头看向穆景曜，语气微缓，“你哥就比你懂事多了。
知道家族需要什么，也知道怎么牺牲个人感情去达成目标。
”穆景曜轻轻一笑，语气温和：“父亲说得没错。
小时候您就教过我们，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再说了，就算你真想和林小姐结婚，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吧？否则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又算什么？”话语里不带一丝恶意，但字字带刺，轻飘飘地落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穆昭衍目光微垂，沉声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穆启昌眯了眯眼，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挥了挥手，语气冷淡：“我不想和你争这些。
这样吧，给你三个月时间，把王家的那个项目拿下来。
拿得下来，家里自然会重新考虑你手上的权限。
拿不下来——那你就别再回穆家来丢人现眼了，出去看看，没有这块招牌，你到能走多远。
”话音落地，空气中像骤然凝住。
眼看饭局的形式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舒秀婉连忙在旁边打圆场：“好了好了，好不容易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聊点开心的事吧……”可饭桌上的气氛早已变得冰冷，难以挽回。
晚饭最终不欢而散。
穆昭衍回到房间，他站在窗前，半天没有动作。
父亲的话像一记钉子，不声不响的砸向他——不认同，不理解，也不容拒绝。
理智告诉他，父亲说得没错。
作为穆家的继承人，他享受了太多优渥，自然也该履行那些沉重的责任。
可感情这件事，从来不是理智能解得开的。
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手机，指尖轻微颤动。
那些借着“合作”之名安排的接触，不过是他一次次不甘心地靠近。
可她每一次，都是冷静而坚定地拒绝。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早就该停下来了。
一个藏着满腔深情的成年人，终究不能总以项目为名，继续一厢情愿。
窗外风吹过树影，他的指尖终于松开。
——这天，林灿然最终决定接下了这次采访。
电视台原本还邀请了彤彤，可彤彤家长不同意去电视台，害怕提到那天的事情让彤彤应激，林灿然也十分理解。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来接她，把她带到后台化妆间。
化妆师给她上了个清淡的妆，林灿然本来就眉眼柔和，五官小巧秀气，化完妆后更显精致。
“这皮肤，这五官，绝对上镜。
”化妆师一边给她上妆，一边赞叹。
林灿然站在明亮的录像棚里，周围打光灯的亮光照得她眼睛有些发干。
穿着西装的主持人站在她身侧，开始问那些事先对过稿子的问题。
她此刻站在台上。
把之前自己写下的答案说出来，回答地清晰冷静。
她却莫名其妙的感到一种荒唐的作秀感。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小的特教机构的院长，反而像那些被包装出来的大老板、慈善家，站在聚光灯下说着精致空洞的漂亮话。
直到主持人问：“我们了解到贵机构和澜曜集团的穆昭衍有合作，能否透露一下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林灿然突然愣住了，这个问题并没有提前跟她沟通过，她只好现场作答。
“他是个很聪明、讲效率的企业家，在合作中确实帮了我们不少。
他本人也非常细心、有耐心，并不像外表那样冷漠。
是一位非常可靠的合作伙伴。
”台下。
穆昭衍站在堆满道具杂物的角落里，摄影棚舞台中央的光太过于闪耀，以至于他站在旁边是那么的不显眼。
他一动不动，目光穿过人群和杂物，看着台上的她。
聪明、讲效率、有耐心。
明明知道是台面上的客套话，可是听到的那一瞬间，他原本紧绷的神经意外放松了些，这些话仿佛真的触到了他内心某个柔软的地方。
可下一句就是——“合作伙伴”。
他低头轻笑，像听到了什么好笑又讽刺的东西。
采访结束后，林灿然在后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一个年轻人忽然跑过来拦住她：“林院长！刚刚听你说话真的好感动，你太了不起了！”是和她对过台本的实习生。
林灿然连连摆手，面对如此赤诚热烈的夸奖，她十分不好意思：“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做了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她瞥见那女孩胸前挂着的实习生胸牌，一时间有些感慨：“你也很优秀啊，刚刚对台本我有些地方不懂，都是你教我的……”实习生性格开朗，拉着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林灿然才脱身。
她走向旁边的电梯口，准备下楼。
没想到刚转弯，就有一个人影从门后突然靠近她。
林灿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定睛一看：“你怎么在这儿？”竟然是穆昭衍。
穆昭衍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自顾自地说：“你真是和从前一样，对谁都那么好。
你的夸奖总是这么慷慨。
”林灿然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那句“对谁都好”落在林灿然耳朵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什么？”话说出口，她才后知后觉回想起刚刚采访时，自己对穆昭衍的评价。
虽然是正面评价，但是十分的客套官方，她并不认为这算得上是一个夸奖。
穆昭衍说的是这个吗？她问：“你看了我刚刚的采访？”“嗯，来支持一下我的合作伙伴。
”
穆昭衍淡淡一笑，“顺便，也听了一点‘别人的份’。
”他说到“合作伙伴”这四个字时，语气特别平静，甚至没有任何嘲讽的成分，但林灿然就是听出了什么别扭。
林灿然一时语塞。
“我还以为，你会选个更私人一点的词。
”哪怕只是“朋友”。
她不明白他到底是生气，还是吃醋。
但这两个词，用在穆昭衍身上，怎么想都不对劲。
林灿然也从没想过，他竟然会在意这种事。
她轻轻解释：“只是采访而已，你做了很多，远远不是‘合作伙伴’能概括的。
”两人走出电视台大门，天色已经暗下来。
林灿然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他：“晚上有事吗？我请你吃顿饭吧。
”穆昭衍微微扬眉，显然有些意外。
“合作这么久，也没正式请你吃过一顿，是我招待不周。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深了些，终于点了点头：“行。
”他们沿着街道散步，街边餐厅的招牌五光十色，热气与人声交织在一起。
林灿然走在路上，望着一家家风格各异的餐厅犯难。
“你想吃哪家？”她回头问。
穆昭衍看着她迟疑的模样，语气温和下来：“你选吧。
”林灿然皱了皱眉：“我有选择困难症……你先说一个？”他低低一笑：“那我们先散会儿步，等你选出来。
”林灿然瞥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并不是没主见，而是……刻意在等她开口，像是在拖延时间。
两人慢悠悠地走着，柔和的晚风拂过，气氛意外地松弛。
刚走到街角，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哟，林灿然？好巧！”林灿然抬头，看到贺凌风站在便利店门口，拿着可乐，一脸惊喜地朝她挥手。
“这位是……你新相亲对象啊？长得也太帅了吧，跟你以前审美完全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