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发廊林卡 本章:第一章

    今年我二十岁。

    也是喜欢顾景之的第二十年。

    顾景之年幼父母双亡,因两家祖辈曾为我们定下娃娃亲,家父便将他收养在侯府中。

    日日与我相伴长大,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去年顾景之高中进士,我便盼着他请媒人上门提亲。

    谁知等来的是他亲手写的那封退婚信。

    跳湖那日,我看着他冷眼旁观,比湖水更冰冷的,是我的心。

    后来,我像是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梦醒了,我也变了。

    1

    小姐,不好了,侯爷听信了继夫人的谗言,要把您送到乡下。

    丫鬟素枝踉跄着撞开雕花木门,连气都没喘匀。

    太好了,跟我们一起走的都有哪几个丫鬟还有银子和地契都备齐了吧

    我心里只有窃喜,双手拢起了案头的书卷。

    丫鬟素枝刚要点头应是,立马反应过来:小姐,您莫不是被气糊涂了,不如再找侯爷求求情。

    我扶着额头苦笑:我这种情况,求情有用吗

    素枝紧张道:虽然您被青梅竹马的顾大人退了婚,又跳湖自杀未遂被陌生男子救上岸,连陌生男子都不愿负责逃跑了,沦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传言您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但是您可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啊。

    我被说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跳湖后,我梦到自己成为了二十一世纪众多考公人的一员,连轴转全职备考一年后,不幸倒在了最后一关体检上,猝死了,当我再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正被人救到湖边。

    我当时只顾着伏在地上哇哇大哭了,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意,我恨!

    恨当初跪在菩萨面前连身份证号都背全了,愣是没说清楚上岸,到底上的是哪个岸。

    因为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连救我的人都没看清。

    毕竟这是一个摸一把都要负责的朝代,于是就这么坐实了没人要的名衔。

    此刻我也只能咬牙切齿地暗骂,这都什么破梦。

    素枝看着我的脸色,只能小心翼翼开口:小姐,您放心,老爷说了,过两年风头平了就放您回来,您还是二品侯爷家的嫡女,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定能再找到一个好夫婿。

    我点了点头,胸有成竹:我懂,三支一扶的路子,曲线入编。

    于是拉住素枝的手,面带自然微笑,增加眼神交流:等到了基层以后,我们一定要多听、多看、少评判,谨记!脚踏实地办实事。还有两年哪里够啊,我看最少要呆五年,基层服务期嘛。

    素枝并没有反驳我,只是故作轻松:小姐,就算是五年,你到时候肯定能回来。

    我摇了摇头,素枝这个丫头还是思想过于守旧:五年以后你小姐我芳龄何许

    二十五。

    京城可有过二十五岁的闺中未嫁的贵女

    不曾。

    所以你小姐我啊,到时候在京城哪里还有位置立足,只能在乡绅里挑个面子上过得去的夫婿,先把我稳住,再要个孩子,项目批下来了是不是得落地建设,一套组合拳下来,都三十岁了,还想回京城可不就被组织拿捏的死死的。

    素枝此时嘴上一味附和,心里却怕得要死,小姐她是不是能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怎么和继夫人跟侯爷说的话一模一样!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啊,我从一众默写申论真题中,抽出乡村振兴战略,这不就是逆天改命的速通方案。

    我扯下腕间累(得要)丝金钏掷进妆奁:素枝,记得把金银细软和我亲娘留下的陪嫁都带上。

    素枝红着眼眶,将常用的锦被叠好放进木箱:小姐,您真想好了

    既然侯爷都发话了,那我们就尽快出发。什么也不能阻止我求上进的步伐。

    小姐,您不怕……素枝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开口。

    我捏起桌上的一块桂花糖糕,填了肚子:下乡又不是下地狱,我有什么好怕的。

    刚出门不久,两辆朱轮华盖的马车在青石巷口僵持,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我心下莫名焦躁,掀起车帘:老周,怎么不走了

    小姐,是顾家娶亲的车队。车夫老周声音有些发颤。

    一抬眼,我正看见对面车队里高头大马上,顾景之穿着簇新的绛紫喜袍,一副新郎官的模样,直直地扎进眼底。

    真不是我想看,而是顾景之这小子长得是真不错,吸溜。

    素枝满脸心疼,伸出手准备拉下车帘:小姐,您别看了。

    那就让道吧。我低头擦了擦口水。

    素枝立马跳下车架,连忙指挥道:老周,快把车退到槐树后。

    原来素枝怕的是大型修罗现场啊

    没想到的是,这边顾景之一个翻身下了马,站在了我的马车前,眼中满是嫌弃:江思姝,你闹得还不够难看吗如今还要来抢婚

    我立马撩起车帘,对着顾景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凑巧路过好吗。

    顾景之冷笑一声:谁会相信这是个巧合。

    我心里想着没事吧你,长得帅也不是你能胡说八道的理由啊,于是大声说着茶言茶语:顾哥哥,娶亲路上,怎么能为我半路下马呢,这样不吉利啊!

    眼神却不断瞟向后面坐着新娘子的花轿。

    果不其然,新娘子被丫鬟扶着,急匆匆下了花轿,往这边来了。

    一对新人没能及时出现在婚宴上,反而整齐地站在了我的马车前。

    这场面有点意思了诶。

    我慢悠悠扶着素枝下了马车,优雅地行了一礼:顾大人,你我青梅竹马二十年,做不成夫妻,也还有兄妹情谊,今日我只想恭贺你新婚快乐。

    顾景之剑眉皱起,眼里满是嘲弄:我不信你有这么好心,会这么轻易放手怕不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

    啧,白瞎了这张脸,可惜长嘴了。

    无奈下,我只能凑到新娘子耳边,低语道:他裤裆下那玩意我从小就见过,真的不行,你也换了算了。

    你……你怎么能不要脸地说出这种话新娘子盖着盖头,指着我的手指方向都指错了,正对着顾景之。

    顾景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勉强憋住笑,用两根手指将新娘子的手拨到正对自己的位置。

    然后脸色瞬间苍白,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靠在素枝身上:我和顾大人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今日是两位大好的日子,还请姑娘慎言。

    顾景之满眼嫌弃地撇过头,扯了两下红绸:绾绾,少说两句。

    苏绾绾一把拉下头上的盖头,眉眼中全是怒火:顾景之,你到底是谁的夫婿,你既然这么偏向她江思姝,又何必来求娶我

    说得好!我都想鼓掌了,可惜我是真的赶路要紧。

    就在我上马车离开时,二人仍立在原地吵着什么。

    这才几句话,就急得蹦脚,哎,梦里学习学得脑子里就剩这点黄色废料了,杀鸡焉用牛刀啊。

    我坐在马车上,搂着身旁装满黄金细软的黄花梨妆奁,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地毯上,爽!

    2

    小姐,前头马上就要到驿站了,奴婢替您重新理妆。

    素枝掀开妆奁,又准备拿那些贵重繁复的金簪。

    我赶紧按住素枝的手背,太沉了,现在犁地的牛都不给上这么重的鼻环了。

    目光掠过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看到妆奁底层躺着支玉兰花型的青玉素簪:就这个吧。

    素枝扭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小姐,您果然还对顾大人念念不忘,这支簪子是上元灯会上顾大人送您的及笄礼啊。

    扫雷第一步就拉了坨大的,我发誓,我真是忘了。

    于是猛地推开窗框,玉簪坠入官道旁的尘土里,动作里没有一丝留念。

    素枝从木窗探出半个身子:您不要了赏给奴婢多好,干嘛扔了啊。

    我握着拳头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下次早点说。

    素枝坐回马车,帮我整理发丝:小姐,您真当不后悔我想顾大人也一定有苦衷。

    我看着妆奁铜镜里的自己,一张鹅蛋脸,杏仁眼水润润的透着灵气,天生唇角自然上翘,不笑时也像抿着三分甜意。

    啧啧啧,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我都长这样了他还不喜欢,他能有什么苦衷,千错万错,肯定都是他的错。

    侯爷前两年一直在关外驻守,刚考上进士的顾大人无人谋划派官,只能一直在京城四处奔走,正好遇到了苏绾绾,她仗着爹是当朝宰相,有名的跋扈,就抢了顾大人为夫婿。

    素枝急得涨红了脸:反正一定不是小姐不够好,顾大人也是有苦难言。

    有苦难言个屁,苏绾绾一定也是被他那张脸迷惑了,可惜,找了个想攀高枝的凤凰男。

    可真是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这种渣男我在备考群里见多了。

    随手挑了根珍珠银簪递给素枝:女人啊,当有自强心,待到扶摇九万里,明月清风皆可栖。

    素枝帮忙插上了发簪,这才抬头:可惜是有些可惜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真是油盐不进。

    暮色渐深,终于到了驿站,刚下马车,就听到有人在喊我。

    姝妹妹!

    回头看,马蹄踏碎了一地的野花瓣,顾景之勒紧缰绳,身上的绛紫色喜服还沾染着不少尘土。

    data-faype=pay_tag>

    顾景之高高在上,伸手递来一个木匣:别误会,刚听闻你要回乡了,这是驱虫药。

    我看着面前的顾景之呆滞了半秒,等等,这家伙现在不应该在洞房花烛夜吗

    你真被退货了我扯了扯嘴角,玩味地笑道:不过我这里也不是垃圾回收站啊,你以为想换就换

    顾景之脸色铁青,微眯双眼,低头审视着我:换绾绾才和你不一样,是她听闻你要回乡,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才让我来送一送你。

    我用手指在太阳穴附近转了两圈:那说的是客套话,你听不懂吗

    顾景之随手扔了木匣,在地上翻滚一圈,里面的草药包散落到了我的脚边:绾绾单纯天真,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才不像你这般心机深沉。

    新婚之夜,抛弃妻子来送曾经有过婚约的青梅竹马驱虫药,再单纯的女人能受得了这个气有时候别光指责别人,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我叉着腰疯狂输出,绝不内耗自己。

    顾景之轻呵一声,口气满是轻蔑:我是怕你诡计多端,又想使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花招,你果然还是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我气得一脚踏碎木匣,嘲讽拉满:怎么你以为我还会为了你再死一次你把自己看得也太重要了吧。顾大人,请回吧,不必在这里搞雨露均沾这套。

    放心,无论如何,顾某绝不后悔。顾景之调转马头的动作一滞,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素枝满脸担忧,搀扶着我的胳膊:小姐,你脚疼不疼还是心里疼

    我再次扶额:我脑瓜子被你气得疼。

    我叫住正搬运木箱的老周:老周别搬了,直接走,连夜走!省得王八羔子又跑来发羊癫疯。

    老周打了个激灵,连连答应。

    夜半,黑衣人伏在驿站屋顶瓦片间,吹了一夜的冷风,打了个喷嚏:天杀的江大小姐,属蜗牛的吗,走得也太慢了。

    3

    这边马车上,我正无聊呢,就听到素枝扒着窗子惊呼:小姐快看,那里有个昏倒的白衣公子。

    我放下手中正啃了一半的糖葫芦,挤了过来,眼睛发亮地望向窗外:帅不帅

    果然顺着素枝指着的方向,瞧见个眉目如画的男子倒在草丛中,玄色腰带缀着的羊脂玉佩随呼吸微微起伏。

    好帅!我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叫停了马车,和素枝一起蹲在官道旁,看着帅哥吸溜口水。

    见素枝正要开口,我连忙把糖葫芦塞进她嘴里当消音器。

    别出声!我揪着裙摆往马车后缩了缩:这场景我熟得很,捡男人会遭遇不幸,第一费银子,第二费粮食,第三说不定就要家破人亡了,不捡不捡!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素枝被糖葫芦噎得直拍胸口,含混不清嚷道:可这位公子比顾大人都俊!

    俊有什么用,又不给摸,我拉着素枝回到自家马车上。

    素枝趴在马车窗框上,望着渐渐缩成墨点的身影,托腮长叹:多俊的公子哥呀,就这么扔在路边,好可惜啊。

    又可惜上了没事,我让老周去驿站报官了,这么帅的男人昏倒在路边,都入夜了,这是多么大的公共安全隐患。我掏出颗话梅糖,吧嗒吧嗒在嘴里含着。

    素枝看着我瞪圆了杏眼:您什么时候......

    我们下马车的时候,放心遇事不决找官府,不会错的。

    此时,七八个衙役呼啦啦围住躺在草丛里的宇文瑾,听说这里有孩童走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咳。宇文瑾不禁用折扇遮住半边脸,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终于体会到被当街拔了毛的孔雀是什么心情,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话:江思姝,你给小爷等着。

    春天的柳絮像撒欢的雪片到处乱飞,素枝拿着绣帕在我身上轻扫:小姐,咱先在这古月县歇歇脚,前面不远就到了。

    街上传来吆喝声:卖身了!上好的奴仆只要十两!

    我本不想停下,只是一眼扫过集市上那个被麻绳捆成粽子的灰衣少年,就知道好玩的来了。

    那少年膝行两步,仰头时脖颈绷出好看的弧度,偏要挤出两滴眼泪:姑娘行行好,家母病重,只要十两银子,买我回去劈柴挑水吧。

    我蹦蹦跶跶围着他转了两圈,指尖戳了戳他肩膀,故意说道:你长得好像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姑娘认错人了。他垂下眼睫。

    小姐,十两银子好划算的,我们就把他买回去吧。素枝跟在我身后叽叽喳喳。

    成交!我利索地掏出荷包,蹲在墙角的牙婆甩了烟袋,接过银子。

    不等少年反应,我转身就拽着他往东市走。

    怡红楼朱漆招牌下站着个涂脂抹粉的老鸨,正捏着帕子打量来往行人。

    小姐,你饿了也不能来这啊,这可不是吃饭的地方。素枝扭扭捏捏地轻语。

    我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把少年往前推了推:新到的货,五十两。

    哎呦,这眉眼比我这楼里的头牌姑娘还俊!老鸨的丹蔻指甲就要摸上宇文瑾脸颊,被他偏头躲过。

    何止啊,这腰细腿长的,哭起来梨花带雨,当个唱曲儿的小倌正合适,现在只要五十两!我故意不安好心地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看着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心里开心得要死。

    虽然他特意往脸上抹了灶灰,粗布衣裳还沾着马厩草料,可是我下载过反诈app啊。

    老鸨迅速往我手里塞了个鼓囊囊的钱袋:五十两,姑娘可别反悔。

    看少年要开口,我嘘了一声,掂着钱袋冲他眨眼:这么爱装可怜,青楼里够你哭三天三夜。

    我抿着嘴笑,阳光暖融融地晒着珍珠簪子,耳边的流苏穗子晃得脸颊发痒。

    只有宇文瑾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喉结上下滚了两回也没憋出句话来,大概是没想到还有我这样不着调的贵女,吓着了。

    等我提着裙角转过巷口,怡红楼下就只剩下他一个孤零零的影子了。

    马车碾过最后一个土坑,我扶着酸痛的腰肢钻出车帘。

    江家老宅坐落在江南乡下,早就和京城的江侯爷分了家,如今是分支的二老爷担任族长,这位隔壁房的堂伯和我爹那是打从出生就是仇敌的存在。

    这不,我一下车正瞧见族长江守业端着茶盏摔碎在祠堂门槛上:真是晦气,什么东西也往这里送。

    老不休的。我伸手弹了弹裙角沾着的黄土。

    江守业紧紧皱着眉头:你说什么

    二爷爷,我是说这路老不修的,也不行啊。我笑眼弯弯行了一礼,礼节上我绝不会让扣分。

    我是你二堂伯,没规矩的,叫什么爷爷。江守业整张脸皮更耷拉了。

    我立马双手交叠在腰间行了个端正的万福礼:姝儿年少无知,看您这架势还以为是爷爷辈的长辈来了,还请堂伯莫怪。

    江守业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颤抖地指着我:你……你……

    我轻轻歪头,嘲讽拉满:我我是江氏嫡支嫡长子的嫡长女江思姝啊,堂伯不认得我也正常,毕竟您作为旁系从没去过京城。

    江守业被气得浑身发抖:好个伶牙俐齿的孽畜。

    素枝悄悄捏了捏我的手,余光瞥见了江家老宅里探头探脑的几个人,我抓起帕子掩面啜泣:高祖曾允诺嫡系子孙回乡,必须入主东厢房,您不会是欺凌我一个弱女子,不想让出东厢房吧。

    我可怜的小姐啊,如果您的二品侯爷父亲在京城知道您受了这样的委屈,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素枝在一旁嚎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车夫老周也哑着嗓子望天说道:啊!不如,就让我,先回京城,送信吧。

    果不其然,我把位高权重几个字狠狠钉在身上以后,那就总有舔狗想上位的。

    这边一位头发半白的中年女人站了出来:思姝侄女言重了,这都没安稳下来呢,给大哥送什么信啊。

    说完亲昵地拉着我往老宅里面走:东厢房被他住得一股子的老人味,你这样鲜活的小姑娘不如住到杏花园,你跟大姑我做个邻居可好

    呦,原来这就是当了寡妇回娘家守节的二房大姑江月娥啊。

    不好,你回娘家看人脸色,想着解决了我这个难缠的茬子来卖个好,可我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我果断把胳膊从江月娥怀里抽了出来。

    转身对着江家老宅看呆了的一众人开口:我要你们三天之内,把东厢房清理出来,不然我就到祠堂里把高祖请出来,让他亲自给我评评理。

    那边江守业忽然开始全身痉挛般抽搐,布满皱纹的脸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地抽动,江月娥害怕地躲在门后:高祖真的被她请出来了,还上了大哥的身!

    素枝攥紧我的衣袖:小姐,你怎么……怎么做到的。

    封建迷信要不得,他那是快被我气死了。我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又指挥门房去县上请大夫。

    门房也被吓得不轻,好不容易跌跌撞撞下了台阶,转身绊倒在了乡道土坑里,半天没能起来。

    我就说要想富先修路:民生工程得重视起来啊。

    好的小姐。素枝心领神会,拿出三锭官银拍在老宅门口的石阶上:江大小姐回乡探亲,捐资修建家乡道路,造福乡里,三十文日结工钱,有意者速来报名!

    本来偷偷摸摸藏在江家老宅巷头的村民、佃户全部都涌了过来,呼啦啦围在江家老宅的朱漆大门前。

    不知谁先喊了句女菩萨发善心了,人群里顿时炸开此起彼伏的吆喝,江家嫡女江思姝真是女神下凡!

    只有戴草帽那人举手时,露出内里的半截白缎衣袖,在满目粗布麻衣中格外扎眼。

    小姐您瞧,这个多好!老周眼睛发亮地迎上去:面相一表人才,腰杆挺得又直,个头也高,打扮一下不知道胜过多少才子!

    好什么好,把你家小姐往恶狼怀里前送,我冷着脸开口:又不是相亲,一身细皮嫩肉的能干得了什么活。

    草帽下却传来闷笑:老伯好眼力,我还吃的特别少,能给你们小姐省钱,工钱每日十文就行。那人说着摘下草帽,乱蓬蓬的额发下,一双星目剑眉十分不凡。

    我顺手抄起大门后的门栓,直抵住那人后腰:这位公子要不要解释下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什么妖魔鬼怪,就算是三打白骨精,你也该显形了。

    宇文瑾灵活地躲到老周身后,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姑娘明鉴,在下家中老母病重急需用钱,才来您这里找份工挣钱。

    我更惨!我娘死了三年了,用我!用我!门口挤着的农户生怕自己被比了下去。

    宇文瑾再次挺身而出,愁眉苦脸地扮可怜相:我不仅母亲病重,父亲还改嫁了,生了好几个孩子,都等着我拿了工钱回去吃饭呢。

    这都什么狗血理由,我一步步逼近,指尖撩起宇文瑾额角的碎发,想要把他脸上的面具看穿:想做我家的长工

    想!宇文瑾望向我的眼神灼热而坚定。

    我突然看见自己倒映在他瞳孔里的模样,唇角带笑,分明是满脸春色,立马避开了脸,转身进了江家老宅:每日倒贴二十文。

    成交!宇文瑾志在必得,然后呆滞在了原地:倒……倒贴

    老周看着不可置信的宇文瑾,忍不住偷笑:这位公子,还不快点跟上。

    我听到他在门外大喊:倒贴,也不是不可以啊。

    我脸上热出了细汗,江南的春天果然比京城更加燥热。

    日落之时,我已把江家老宅摸了个门清,清闲地倚在雕花窗边,看那白骨精扛着最后一箱书往东厢房跑。

    小厮们故意把最沉的箱子留给他,他却浑不在意,一双大长腿随着步伐摆动,倒像扛着团棉花。

    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4

    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拎着裙摆往乡道赶。

    绕过东厢房时,听得边房那里破空声猎猎作响。

    晨雾里,白骨精正舞着根齐眉棍。

    汗珠顺着沟壑分明的胸膛滚落,在初升的日头下泛着蜜色流光,棍风扫过墙头蔷薇,惊起簌簌花雨。

    真俊啊。我停了脚步拉着素枝蹲在墙根下,故意往那精壮的腰身上扫,大清早的,也不怕着凉,身子真好。

    素枝跟个鹌鹑似的伏在我背后,不敢抬头:小姐,您不是急着去看修路。

    日日都能修路,这身子能天天看到吗我刚要开口拒绝,就看到白骨精动作停了下来。

    白骨精看到我,整个人红成了煮熟的虾子,捂着胸膛:江思姝,你就这么看男人的身子

    当然没有!他们没有你这么大方。我站起身,笑眯眯地跟他对视。

    看着白骨精羞得落荒而逃,还不忘喊他:记得穿上衣服,开工了!

    心里颇有些遗憾地回味了一会,这才施施然往乡道上赶。

    老周正在乡道上指挥,十几个短工蹲在土堆旁直挠头,活像群摸不着瓜的猹。

    老周为难地看向我,我摆了摆手,抖开提前画好的图纸:路基要分层夯土,碎石垫底,再铺三合土。

    顺手再往身后藏着的白骨精肩头一拍:去河滩运些细沙来,掺上石灰和黏土。

    白骨精被我拍得身子一僵,耳尖红得要滴血:知……知道了。

    修路修得很顺利,只是……

    我顶着日头啃完第三个甜瓜时,草堆里突然滚出个哭丧脸的佃户,猛扑到我脚边:去年稻子全被龙王吞了!姑娘行行好,减点租子吧。

    继夫人把持着陪嫁田庄的账目十余年,年年不是旱就是涝,敢情我娘陪嫁的是块风水死穴如今族长还躺在床上养病,算盘珠子都崩到我脸上了。

    我连翻了三个白眼,把哭哭啼啼的佃户看得一愣一愣的。

    周围短工农户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就等着我怎么搭话呢。

    我理了理鬓发,端起侯门千金的架势,揪住老佃户的衣领耳语:减租你藏裤腰带里的铜板,信不信我全抖了给你婆娘当体己

    这憨货眼皮抽筋似的狂眨,干嚎声愣是拐了个弯:可……可收成,真当让人活不下去啊。

    我后槽牙咬得嘎吱响,余光瞥见路过的身影,眼睛倏地亮了。

    一把拽住白骨精的袖子:要不你陪他喝两盅感情一上头,倒戈不用愁。

    白骨精冷着脸抽回衣袖:我不能。

    男人不能说不行!

    我说的是不能!他耳尖泛红,反驳的话像云一样轻,导致我根本没听见。

    当天夜里,就看到白骨精趴在廊下耍酒疯。

    这要是耍流氓该多好啊,咳咳。

    我拎着他后脖颈往客房拖,没想到他竟然泪汪汪揪着我裙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湖边逃跑的,我没想到对你的影响这么大。

    我咬牙切齿反手将人怼到墙角:你小子当时跑得挺快啊!现在装可怜是何居心

    酒气混着松香扑面而来,白骨精望着我的眼神湿漉漉的,眼见那薄唇要落下,我慌忙捂他嘴,掌心猝不及防被舔了一口。

    汪。

    亲娘嘞,这真是个山里修炼过的妖精!

    小姐!瑾公子天没亮就走了!素枝冲进来时,我正望着镜子里自己翘起又落下的嘴角:走了

    说是京中突然有急事,留下这个让姑娘等他。素枝把玉佩往桌上一放,偷偷看着我的脸色。

    好一个不承认、不负责的渣男。

    那我只能当一个不主动、不拒绝的渣女了。

    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素枝急得直跺脚。

    一个玩咖,也值得你这样我掂着玉佩对日头照水头。

    如果是真心待我的正人君子,早在跳湖救我之后就会上门提亲,又怎么会让我沦为笑柄。

    这里可是会吃女人的,为了一座贞洁牌坊,就把自家女儿沉塘,然后装作烈女自裁,这种事又不是没有。

    我转身就把玉牌甩给隔壁县上最有名的当铺:死当。

    男人会跑,银子又不会自己长腿。

    5

    我真没想到,那块玉佩会那么值钱,整整换来了一桌子的银子,我守着银子乐得哈哈大笑。

    素枝却在我身后扶着柱子流泪,小姐终究是魔怔了。

    笑够了以后,我突然理解了,这不就是富二代在万花丛中过的典型案例:原来这几日,只是他一个贵公子觉得好玩罢了。

    素枝泪还没干,人却扑了过来:小姐,你怎么知道他是个贵公子

    我扯了扯嘴角:先别激动,上茅房你都跟着,我能知道什么,大聪明。

    素枝委委屈屈:小姐,我已经知道大聪明不是什么好话了。

    这几日路已经修得差不多了,我又蹲在田埂上,看着田里的农作物。

    老张头,这豆苗怎么黄不拉几的眼前蔫头耷脑的豆田,看着让人发愁,没有史丹利化肥,产量有点难搞啊。

    小姐,这菽种了也卖不出价......老佃农搓着满是茧子的手,讨好笑着。

    先前这佃农还过来搞事,私房钱、喝闲酒都没搞定他,我只能派出老周——半夜套麻袋揍他,哎没办法,谁让扫黑除恶的东风还没吹过来,如今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我拍着大腿站起来:从今天起改叫黄豆!听着就金贵!

    村干部卖农产品第一条:改名换命,好产品当然需要有个好名字。

    不用怕!等豆子成熟前,我们先搞革命!我拍着胸脯:保证让大家——的田里都吃上屎!

    素枝上前扶住我的手:小姐,再拍就凹了。

    我用食指放在她的唇间:好了,不要再说了。

    正好,乡村文明也需要提升,改造旱厕,搞厕所革命!

    于是我蹲在东厢房捣鼓着新做的竹筒管道,素枝去掉瓜子皮,剥了一整盘的瓜子仁过来喂我:小姐,老宅的大姑说见着你往茅坑里倒石灰,还以为你要腌咸菜呢!

    这叫科学除臭。我噘着嘴吃掉一把瓜子仁,举起竹筒做的简易冲水装置:等着瞧吧,不出三个月,我要让咱们乡成为第一个无臭示范乡!

    正说着,手里竹筒突然噗地喷出一股黄褐色液体,素枝尖叫着往后跳,怀里的瓜子仁还是沾上了可疑水渍。

    小姐!别玩屎了行吗素枝举着着盘子欲哭无泪。

    我双手来回摆动:意外!纯属意外!这是发酵过的人畜粪尿混合液,能当肥料的!

    素枝随着我的动作来回摇摆,生怕身上再沾上屎,瞅把孩子逼得。

    三个月后,我对着满仓圆滚滚的豆子叉腰狂笑。

    厨房里架起十口大石磨,小厮们排着队推磨盘,乳白豆浆顺着凹槽流进木桶。

    当第一块颤巍巍的嫩豆腐成型时,素枝震惊了:小姐,这是什么

    我搓着下巴思考,终于想到一个好名字:这叫白玉方糕!

    转眼秋收,我的研发清单已经列到第二十项:豆浆、豆花、五香豆干、千张结,连豆渣都能做成素肉脯。

    我裹着狐裘坐在东厢房里记账,炭盆上煨着新制的酱油豆豉,香气勾得老周直咽口水。

    小姐,妙法寺递帖子来了!素枝举着洒金笺冲进来,我手一抖,在日进斗金计划书上画出一道朱砂印。

    事情要从半月前说起。

    听说百里外的妙法寺素斋名动江南,我连夜打包二十种豆制品,套上青布马车就往山门闯,好在二品侯爷这块敲门砖还是有点好用的,直接打入了寺庙内部。

    方丈盯着我佛跳墙素斋的旗号直念阿弥陀佛,直到我打开雕花食盒——

    此乃无上妙品!方丈尝了口素鸡腿,激动得袈裟都在抖。

    后面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江家豆制品一夜爆火。

    素枝帮我记着菜名,手都在抖:小姐,方丈说好吃,可没说佛祖推荐啊。

    这叫商业包装。我数着新接的订单,头也不抬:没见功德箱里香火钱都翻倍了

    这年冬季,江家老宅再不见农户的猫冬的场景,日日干得热火朝天。

    小姐!张婶把豆腐压成豆饼了!

    东院磨盘冒火星子了!

    库存豆油见底了!

    腊月初八的雪粒子砸在窗棂上,我裹着小棉袄核对账本,江家豆制品的订单已经排到来年清明。

    素枝顶着一头雪粒进了屋:小姐,听门上说,新来的县令来咱们江宅了。

    哦,视察调研了解情况,理解,刚上任不熟悉,来拜地头蛇来了。

    我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做着冲入风雪的心理准备。

    只听门外师爷叫唤着:大人,污秽恐伤斯文。

    门帘掀起,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底。

    因着屋内屋外温度差异实在是太大,男人手中的竹管瞬间爆裂开来。

    黄汤裹着碎竹片挂在男人的面门上。

    素枝大喊,师爷惊叫。

    而我淡淡地笑了,呦,熟人来了。


如果您喜欢,请把《一切发生在退婚之后》,方便以后阅读一切发生在退婚之后第一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一切发生在退婚之后第一章并对一切发生在退婚之后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