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一支深海狂想曲 本章:第一章

    眼前的黑暗黏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耳畔是呼啸的风,带着亡魂的悲泣。

    我记得那坤宁宫冰冷的地面,记得主子(乌拉那拉氏)死不瞑目的双眼,记得那些奴才们鄙夷又快意的眼神。

    忠心耿耿换来什么

    不过是阶下囚,不得善终。

    我不甘,不甘啊!为主子梳了一辈子的头,理了一辈子的事,最后却落得这般田地!

    那些狐媚子,那些乱了规矩的,凭什么能笑到最后

    恨意焚心,几欲将我这缕残魂烧尽。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之际,一股奇异的力量猛地将我拉扯、旋转,仿佛投入了一个无底的漩涡。

    再睁眼时,周遭的景致已然天翻地覆。

    第一章

    小主,小主,您醒了

    稚嫩又带着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是绣着缠枝莲纹的半旧帐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的甜香,混杂着淡淡的药味。

    头痛欲裂,脸颊也火辣辣地疼。

    我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细腻滑顺的锦被,但这双手……纤细、白皙,指甲圆润泛着健康的粉色。

    这不是我那双操劳了一辈子、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和针眼的手!

    水……

    我沙哑地开口,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清脆如莺啼,带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的软糯,还有挥之不去的怯意。

    这声音让我自己都打了个寒噤。

    哎,奴婢这就去!

    一个梳着双丫髻、面容清秀却带着泪痕的宫女连忙应声,脚步匆匆地去了。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这身体虚弱得很。

    环顾四周,这屋子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绝非我侍奉皇后时所居之处。

    脑海中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一个名叫安陵容的少女,父亲是松阳县丞安比槐,家世微寒,凭借一副好嗓子和一手精湛的刺绣被选入宫,封为答应,是本届新选中位分最低的秀女之一。

    刚才,便是因为言语上无意间冲撞了同届的夏常在(夏冬春),被她当众罚跪,掌掴,推搡在地,若非同时入宫的莞贵人甄嬛和惠贵人沈眉庄出手相助,怕是还要受更多折辱。

    安陵容……甄嬛……沈眉庄……夏冬春……答应……贵人……

    还有……年号,雍正!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乾隆爷,而是雍正爷!我竟是回到了几十年前

    不,不对,这身体,这记忆,分明是另一个人的生平!

    我,伺候了继后一辈子的容嬷嬷,竟借尸还魂,成了这位份卑微、性格怯懦的安答应

    荒唐!可笑!

    然而脸颊的痛楚,身体的虚弱,以及脑海中属于安陵容的那些自卑、敏感、渴望温暖却又多疑的情绪,无一不在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叫宝鹃的宫女端着水盆进来,小心翼翼地伺候我。

    我借着水光打量镜中人——柳眉杏眼,琼鼻樱口,肤色雪白,是个清丽标致的美人胚子,只是那眉宇间的怯懦与忧郁,如同阴云般挥之不去,生生折损了七分颜色。

    太年轻,太单薄,也太……好欺负了。

    小主,莞贵人遣人送来了上好的伤药,还嘱咐您好生歇息。

    宝鹃轻声禀报,语气中带着感激,幸亏有莞贵人她们,不然……

    甄嬛我脑中闪过安陵容记忆里那张温婉秀丽的脸庞。

    初入宫便封为贵人,家世不俗,谈吐得体,看似与人为善。还有那位沈眉庄,端庄大气,一望便知是大家闺秀。

    她们的援手,对原先的安陵容而言,自然是雪中送炭。

    可在我这双见惯了后宫风浪的老眼看来,这宫里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善意

    不过是看安陵容性子软弱,家世又低微,拉拢过来当个陪衬,或是日后需要时,做个垫脚石罢了。

    那甄嬛,看似温柔和煦,眼底深处却藏着精明与算计;

    沈眉庄,虽端方,骨子里的傲气却难掩。她们此刻的姐妹情深,又能维持到几时

    一旦涉及恩宠前程,翻脸必定比翻书还快。

    安陵容这傻丫头,竟还对她们心存感激,视若依靠真是蠢得可怜!

    我接过宝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镜中的少女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冷冽,那是一种与这张年轻脸庞极不相符的沉稳与审视。

    宝鹃,

    我开口,声音依旧是安陵容的,但语调却平稳了许多,少了那份惯有的怯生生的颤抖,

    莞贵人和惠贵人的心意,咱们记下了。只是身子不适,不便多扰。你替我去回个话,道声谢,便说我歇下了。

    宝鹃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自家小主会如此说。

    以往她受了委屈,不是默默垂泪,就是对甄、沈二人感激涕零,恨不得立刻去请安问好。

    今日这般平静疏离,倒让她有些无措。

    是,小主。

    她讷讷地应了,退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人。我缓缓躺下,闭上眼,开始仔细梳理安陵容的记忆,以及我自身的优势和劣势。

    优势:这具年轻的身体,虽然柔弱,却也意味着有无限可能。

    安陵容的嗓子是天生的好本钱,她的绣活出神入化,据说还懂些香料的皮毛。

    更重要的,是我——容嬷嬷——几十年的宫廷生存经验,那份洞察人心、趋利避害的本能,以及为主子扫除障碍时练就的狠辣手段。

    劣势:家世太低,是官女子出身,这是硬伤。

    原主性格标签已定,怯懦、敏感、小家子气,想要扭转旁人的印象,并非易事。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如同一叶浮萍,随时可能被风浪吞噬。

    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低调行事,冷眼观察。

    甄嬛和沈眉庄那边,暂时不必急着靠近,保持距离,免得日后被她们拖下水,或是成了她们争斗的牺牲品。

    那位跋扈的夏常在,不过是个没脑子的炮灰,不足为虑。

    真正需要提防的,是这后宫里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雍正皇帝,以及……那位端坐在凤位之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皇后……乌拉那拉氏宜修。

    我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同是乌拉那拉氏,她会是像我的前主子那样,看似宽厚实则……还是另有不同

    在这深宫里,皇后才应是正统。

    依附于皇后,或许才是一条更稳妥的路。

    只是,如何才能靠近她,让她看到我的价值,又不至于引火烧身这需要好好筹谋。

    夜色渐深,延禧宫偏殿的烛火摇曳。

    我,顶着安陵容身份的容嬷嬷,在这全然陌生的雍正后宫里,开始了我的新生。

    这辈子,我不要再做任人摆布的奴才,我要为自己活。这双看似柔弱的手,未必不能在这宫墙之内,拨弄风云。

    第二章

    接下来的日子,我称病不出,安心在延禧宫养着。

    甄嬛和沈眉庄派人来探望过几次,送了些药物和补品,我都让宝鹃客气地收下,回以谢意,却始终没有亲自去拜访。

    宝鹃有些不解:小主,莞贵人和惠贵人待咱们这般好,您怎么……

    我正在描摹一幅新的绣样,闻言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宝鹃,宫里的情分,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今日的恩,或许就是明日的债。咱们家世微薄,更要懂得惜福避祸,凡事多留个心眼,莫要轻易将一颗心都掏出去。

    我的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多年在皇后身边养成的气度,纵使换了皮囊,也难以完全掩盖。

    宝鹃被我看得一凛,低下头去,喏喏称是,不敢再多言。我知道,要在这宫里立足,身边的人必须绝对忠诚可靠。敲打和调教,是必不可少的。宝鹃这丫头虽忠心,但心思单纯,还需慢慢来。

    身子好些后,我开始在自己的小院里活动。

    延禧宫偏僻,少有人来,倒也清静。我拾起了安陵容的女红。她的绣工确实精妙绝伦,飞针走线,灵动异常。

    只是她以往绣的,多是些柔媚的花草,小女儿情态十足。

    我选了上好的素色绸缎,配了沉稳雅致的丝线,开始绣一幅苍松迎客图。

    松柏,象征坚韧、长青,也寓意着正统与规矩。这比那些争奇斗艳的花儿,更合我的心意。

    我绣得极慢,极用心,每一针都凝聚着我的思绪。

    这不仅仅是打发时间,更是在磨练心性,也是在准备一件或许能派上用场的敲门砖。

    一日,浣衣局的宫女送来了份例衣物,其中一个叫小连子的,手脚不太干净,言语间也颇多轻慢。

    宝鹃气不过,想与她理论,被我拦下了。

    一件衣裳罢了,值当什么。我淡淡道,目光却在那小连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将她的样貌记在心里。

    待她走后,宝鹃委屈道:小主,她们也太欺负人了!看咱们位分低,就好脸色也不给一个!

    我拿起剪刀,修剪着烛火,烛光映在我脸上,明明灭灭:宝鹃,这宫里踩高捧低是常态。与其抱怨,不如想法子让自己‘高’起来。让人不敢轻视,才是根本。

    几日后,我让宝鹃拿了些碎银子,去御膳房相熟的小太监那里,打听了些消息。

    果然不出所料,那小连子平日里就好偷鸡摸狗,还得罪了不少人。

    又过了几日,宫里传出消息,浣衣局一个小宫女偷盗了主子赏赐的布料,被人赃并获,当场杖责二十,赶出了宫。

    没人知道,那赃物是如何出现在小连子的床铺下的,也没人知道,是谁匿名向管事嬷嬷递了消息。

    宝鹃听闻此事,吓得脸色发白,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我只若无其事地继续绣我的松柏图,仿佛一切与我无关。

    杀鸡儆猴,立威罢了。

    我要让这延禧宫上下知道,我安陵容,不是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

    哪怕位分再低,也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的。

    除了女红,我还开始研究安陵容记忆中那些零散的香料知识。她父亲安比槐曾做过香料生意,她耳濡目染,也懂一些。

    这可是个好东西。香,能怡情,能养性,自然也能……杀人于无形。

    我前世伺候主子时,也曾接触过一些宫闱秘事,知道香料和药物在后宫争斗中的厉害。

    我让宝鹃想法子弄来一些常见的香料和药材,如丁香、檀香、迷迭香、麝香等,关起门来,一一辨别、调配。

    安陵容的嗅觉极其灵敏,这对我来说是极大的助益。

    我尝试着调配一些安神、静心的香,也悄悄琢磨着那些能令人心烦意乱、甚至伤身的配方。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动用这些。

    期间,甄嬛和沈眉庄也来看过我一次。彼时我正在廊下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本旧书闲看。

    陵容妹妹身子可大好了甄嬛笑语盈盈,语气亲切。

    多谢莞姐姐挂怀,已无大碍。我起身福了一礼,态度恭谨,却不似从前那般依赖和热络。

    沈眉庄打量着我,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妹妹气色看着是好多了,只是似乎……清减了些。

    我微微一笑,垂下眼帘:劳姐姐挂心。妹妹想着,身在这宫里,终究要谨言慎行,少生事端才好。前些时日是妹妹不懂规矩,冲撞了夏常在,受些教训也是应当的。

    我说得平淡,仿佛那日受辱的不是自己一般。甄嬛和沈眉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眼前的安陵容,似乎与她们印象中那个受了委屈只会默默垂泪的女子,有些不同了。少了些楚楚可怜,多了些……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她们又闲坐片刻,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我始终应对得体,礼数周全,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地迎合她们,或是将心事和盘托出。

    送走她们后,宝鹃忍不住道:小主,您待莞贵人和惠贵人,似乎生分了许多。

    我放下书卷,看向庭院中那棵孤零零的枣树:宝鹃,雪中送炭的情谊固然可贵,但若这炭火可能会将自己一并烧了,还是离远些的好。

    咱们如今无依无靠,更要懂得洁身自好,莫要轻易卷入是非之中。

    我的目光投向紫禁城那高高的宫墙。这盘棋才刚刚开始,每一步都需小心谨慎。

    甄嬛和沈眉庄固然是潜力股,但风险也大。

    那位看似宽和的皇后娘娘,或许才是更稳妥的靠山。只是,如何才能让她看到我的价值呢

    我的苍松迎客图即将完工。或许,这是一个契机。

    第三章

    机会很快就来了。

    皇后娘娘要在景仁宫举办赏花宴,邀请各宫妃嫔参与。

    按位分,我这个小小的答应本是没有资格去的。但不知怎的,旨意下来,竟也添上了我的名字。

    宝鹃喜不自胜:小主,是皇后娘娘恩典呢!您可要好好准备,莫要辜负了娘娘的心意!

    我心中却是一动。皇后此举,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或许是那日甄嬛她们来看我后,回禀了什么,引起了皇后的注意毕竟,在这后宫,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牵动某些人的神经。

    我吩咐宝鹃:去把我那幅‘苍松迎客图’取来,用最好的锦缎包好。

    宝鹃不解:小主,赏花宴带这个去做什么不如您唱支曲子,或是……

    我打断她:不必。就带这个。

    唱歌那是安陵容的路子,却未必是此刻的我想要的。我要让皇后看到的,不是一个只会取悦人的玩意儿,而是一个懂规矩、有分寸、或许……还有些用处的人。

    赏花宴那日,我穿了一身半旧的湖水绿宫装,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脂粉未施,在一众花红柳绿的妃嫔中,显得格外寡淡素净。

    宴席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

    皇后端坐主位,雍容华贵,笑容温和。华妃则是一身耀眼的正红色宫装,珠翠环绕,明艳逼人,坐在皇后下首,眼神倨傲。

    甄嬛和沈眉庄也来了,坐在靠后的位置,见到我,略一点头示意。

    我默默找了个最末尾的位置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席间,众妃嫔争相献艺,或歌或舞,或吟诗作赋,极尽讨好之能事。

    华妃时不时出言讥讽,皇后则始终保持着宽和的笑容,偶尔点评几句,却让人看不透她的真实想法。

    轮到低位嫔妃问安时,我随着众人上前行礼。皇后目光扫过我们,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笑道:这位便是安答应吧听闻前些时日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我恭敬地垂首回道:托娘娘洪福,嫔妾已无大碍。些许小病,不敢劳娘娘挂心。

    我的声音依旧是安陵容的柔和,但语气却异常沉稳,不卑不亢。

    皇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我身后的宝鹃捧着的锦盒上:那是何物

    我心头一跳,知道机会来了,忙回道:回娘娘,并非什么稀罕物。只是嫔妾养病期间,闲来无事,绣了一幅拙作,斗胆带来,想请娘娘指点一二。若能入得娘娘法眼,是嫔妾的福气。

    皇后似乎来了兴趣:哦呈上来看看。

    剪秋姑姑上前接过锦盒,打开,将那幅苍松迎客图展现在皇后面前。

    亭中顿时安静了片刻。

    这幅绣品,并非以色彩鲜艳取胜,而是胜在构图大气、针法细腻、意境深远。

    那苍松挺立于山崖之上,枝干虬劲,松针如盖,虽无繁花点缀,却自有一股傲然风骨。

    更难得的是,针脚细密平整,配色沉稳雅致,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上乘之作。

    皇后仔细看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松树绣得倒是颇有气韵。安答应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耐性和意境,实属难得。

    我连忙谦逊道:娘娘谬赞。嫔妾出身微寒,见识浅薄,只是觉得松柏坚韧长青,象征我大清江山万代,心中敬仰,故而绣之。技艺拙劣,让娘娘见笑了。

    这话既捧了景,又暗合了皇后正宫的地位,还表明了自己的规矩和忠心。

    皇后脸上的笑容深了些:你有心了。这幅绣品本宫很喜欢,便收下了。

    她转向剪秋,安答应有巧思,赏。

    剪秋姑姑笑着应了,自有太监记下。

    华妃在一旁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不过是些针线活罢了,也值得皇后娘娘这般夸赞本宫瞧着,倒不如那些会唱曲儿的解闷。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是在敲打我,也是在暗讽甄嬛等人。

    我只垂首侍立,不做理会。此刻不是与华妃争锋的时候。

    皇后看了华妃一眼,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华妃妹妹此言差矣。女红针黹,亦是妇德之一。

    安答应这幅绣品,胜在用心,更胜在意头好。松柏长青,正是吉兆。

    华妃被皇后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我心中暗忖,皇后果然是皇后,看似不争,实则一切尽在掌握。

    她今日特意点我名,又收下我的绣品,还当众驳了华妃的面子抬举我,这其中的意味,值得深思。

    她是在向华妃示威还是在向甄嬛等人传递某种信息抑或是……单纯地觉得我这个懂规矩又家世简单的棋子,比那些背景复杂、心思活络的更好用

    无论如何,我的第一步棋,算是走对了。投石问路,皇后接了我的石头,便是给了我一个信号。

    赏花宴后,皇后果然赏赐了我一些上好的绸缎和线料,虽不算丰厚,但足以表明她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几日后,剪秋姑姑亲自来了一趟延禧宫。

    安小主,剪秋的态度比之前客气了不少,皇后娘娘说,您那日绣的松柏很是雅致,娘娘寝殿里缺个熏香的香囊,想请小主费心,也照着那松柏的意境,绣一个来。

    我连忙起身应下:姑姑放心,能为娘娘效劳,是嫔妾的福分。定不敢懈怠。

    送走剪秋,我看着手中那几缕皇后宫中特供的、带着淡淡龙涎香气的金线,心中了然。

    这不仅仅是一个香囊的任务,更是皇后在试探我的能力和忠心。

    我不敢怠慢,精心构思,选了最上等的墨绿色绸缎为底,用金线和银线勾勒出松枝的轮廓,又配以几粒细小的珍珠做点缀,象征松针上的露珠。

    香囊内里,我没有用常见的花香,而是根据安陵容的记忆和自己的研究,调配了一种以松针、柏子仁、沉香为主的香料,气味清冽、沉静,有安神定惊之效,正合皇后沉稳的性子。

    几日后,香囊绣成。我亲自送到景仁宫,由剪秋转呈。

    又过了两日,剪秋再次来到延禧宫,脸上带着笑意:小主,娘娘对您绣的香囊十分满意,里面的香料闻着也舒心。娘娘说了,小主心灵手巧,往后若得闲,可常来景仁宫坐坐,陪娘娘说说话,做做针线。

    我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步棋又走对了。

    皇后这是……接纳我了虽然只是允许我去做些针线活,陪着说说话,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意味着我终于可以靠近权力中心,有机会观察、学习,甚至……成为皇后阵营的一员。

    我恭敬地谢恩,心中却已开始盘算。

    去景仁宫,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如何才能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获取信息,赢得皇后的信任

    前路漫漫,挑战重重。但此刻,我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微光。

    只要抓住了皇后的手,我安陵容,定能在这深宫之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第四章

    自那以后,我便成了景仁宫的常客。

    当然,并非日日都去,而是隔三差五,借着送针线、请教绣艺的名义,去皇后宫里坐坐。

    我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在皇后面前更是小心翼翼。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从不主动探听是非,也不随意评论他人。

    皇后问起宫中琐事,我只捡些无关紧要、人尽皆知的说;问起甄嬛、沈眉庄,我只说她们待人和善,才学出众,其余一概不知;问起华妃,我更是垂首敛目,只道自己位卑,不敢妄议。

    我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安静、懂规矩、擅长女红和调香、对皇后无比恭敬的小答应。这种无害的形象,正是皇后所需要的。

    她身边不缺聪明伶俐、野心勃勃的,缺的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能被她掌控、又能替她做些她不方便出面之事的人。

    皇后待我,也始终是温和宽厚的模样。她会指点我的绣工,与我讨论香料的配伍,偶尔也会赏赐些东西。

    但我清楚,这温和背后,是无时无刻的审视和试探。

    真正的考验,发生在一个雨夜。

    那晚,皇后留我在景仁宫用了晚膳。

    席间,她看似无意地提起:近日天气潮湿,本宫宫里的那几盆名贵的墨菊,总觉得长势不好,叶子也有些发黄,不知是何缘故。

    我心中一动,接口道:回娘娘,墨菊喜阴凉干燥,最怕湿热。若雨水过多,或是浇水太勤,伤了根系,叶子便会发黄。此外,若土壤中缺少铁质,也会如此。

    皇后哦了一声,带着几分好奇:安答应还懂这些

    我连忙道:嫔妾不敢称懂。只是家父早年曾涉猎花草生意,嫔妾耳濡目染,略知一二皮毛。若泥土偏碱,可在浇花水中滴入几滴食醋;若怀疑根部积水,需得小心翻盆,查看根系是否腐烂,及时修剪,更换盆土。

    皇后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几日后,剪秋姑姑私下里找到我,低声道:安小主,娘娘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我心知肚明,这才是真正的投名状。我恭敬道:姑姑请讲,只要嫔妾能做到的,定万死不辞。

    剪秋压低声音:娘娘听说,余官女子(倚梅园冒充甄嬛的宫女余莺儿)近来圣眷正浓,言行也越发不知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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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宫里养了一盆从南方来的奇楠香,据说是皇上赏赐的,宝贝得紧。娘娘的意思是……那香气太过霸道,闻久了怕是于龙体无益。

    我瞬间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她不是要直接对付余莺儿,而是要借由这盆香,给皇帝提个醒,也顺便敲打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女子。

    而这件事,由我这个不起眼、又懂些香料的答应去做,最是合适不过。既不会引人怀疑,又能达到目的。

    姑姑放心,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精光,嫔妾明白了。只是此事需得小心,不能留下痕迹。

    剪秋赞许地看了我一眼:小主是个聪明人。娘娘也是这个意思。此事若成,娘娘不会亏待你。

    接下来几日,我称病不出,潜心研究。余莺儿宫里的那盆奇楠香,我没有机会接近。

    但我知道,宫中香料的使用,都有定制。要让那奇楠香的香气变得霸道,甚至有害,并不需要直接接触,只需要改变周围环境的香气即可。

    我利用安陵容对香料的敏锐嗅觉和记忆,调配出一种特殊的香粉。这种香粉本身气味极淡,近乎于无,主要成分是几种相冲相克的草药。

    单独闻,毫无异样,但若与奇楠香的香气混合,在密闭空间内燃烧一定时间,便会产生一种令人头晕、心悸、烦躁不安的气味。这种气味不易察觉,却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情绪和身体。

    如何将这香粉送到余莺儿宫中

    我让宝鹃去内务府领份例的木炭时,悄悄用碎银子买通了负责分发的小太监,将掺了香粉的几块劣质木炭,混入了送往余莺儿宫中的份例里。

    那些炭火燃烧时,香粉便会随之挥发。

    做完这一切,我便安心待在延禧宫,继续绣我的花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果然,没过几日,宫里便隐隐传来消息。

    皇上近来去余官女子宫里的次数少了,还曾偶然提及,她宫里的香气太过浓郁,闻着有些头晕。

    余莺儿不明所以,反而更加频繁地熏燃那盆奇楠香,想要挽回圣心,结果适得其反。

    再后来,便是余莺儿因对甄嬛不敬,被皇上厌弃,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最终被赐死。

    当然,余莺儿的倒台,主要是她自己恃宠而骄,又得罪了甄嬛。

    但我知道,我在其中推波助澜的那一点点香气,也起到了微妙的作用,至少加速了她的败亡。

    事后,剪秋姑姑又来了一趟,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我手里,里面是几锭分量不轻的银子,还有一支做工精致的玉簪。

    娘娘说,小主心思细腻,做事稳妥,很合她的心意。剪秋姑姑笑道,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我接过荷包,心中平静无波。这点赏赐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我通过了皇后的考验,递交了我的投名状。

    从今往后,我安陵容,便是皇后娘娘麾下的一枚棋子了。虽然是棋子,但只要运用得当,未必不能反客为主,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的目光更加沉静。

    这后宫,果然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

    而我,曾经的容嬷嬷,如今的安陵容,已经握住了属于我的第一把利刃——香。这把利刃,无形无色,却能伤人于无声无息之间。

    接下来,我需要做的,就是继续蛰伏,磨砺我的利刃,等待下一个机会,稳固我在皇后心中的地位,同时……也要开始留意那个看似温婉、实则心机深沉的莞贵人甄嬛了。

    我知道,她将是我未来路上,一个强大的对手。

    第五章

    自从投靠皇后之后,我便刻意与甄嬛、沈眉庄保持着距离。

    她们几次邀我同去御花园散心,或是小聚,都被我以身子不适或忙于为皇后娘娘制香、绣活为由婉拒了。

    我知道,她们察觉到了我的疏远。

    甄嬛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不解;沈眉庄则依旧是那副端庄持重的模样,只是眉宇间似乎添了些许冷淡。

    这样也好。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们要走的是依靠圣宠、姐妹同心的路子,而我选择的是依附皇后、步步为营的独木桥。既然选择了不同的阵营,那么昔日那点微薄的情谊,也该到了了断的时候。

    让我彻底与她们划清界限的,是木薯粉事件。

    那日,我在景仁宫陪皇后说话。皇后看似随意地提起:听闻莞贵人近来身子不适,胃口也不佳,太医说是有些脾胃虚弱。

    我垂首道:莞姐姐怀有身孕,许是孕中反应,也是常有的事。

    皇后叹了口气:到底是头胎,又是皇嗣,容不得半点差池。只是……这宫里人心叵测,不得不防啊。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了然。

    皇后这是在暗示我,该有所表示了。甄嬛怀孕,对皇后来说,绝非好事。

    无论这胎儿能否平安降生,甄嬛的地位都将因此水涨船高,威胁到皇后的掌控。

    回到延禧宫,我开始琢磨。直接下手害皇嗣,风险太大,也容易暴露。皇后的意思,恐怕是想借刀杀人,或是制造些事端,让甄嬛胎气不稳,或者……让皇上对她产生疑虑。

    我想起了安陵容记忆中,她父亲安比槐曾提及的一种南方草药,名叫夹竹桃。

    此物花、叶、枝干皆有毒性,寻常人触碰无碍,但若其花粉、汁液混入饮食,或是焚烧其枝叶产生的烟气被孕妇吸入,轻则腹痛不适,重则……可能导致流产。

    而且,这种毒性不易被察觉,往往会被归咎于孕妇体虚或是意外。

    更妙的是,夹竹桃在这宫里并不罕见,御花园和一些宫苑里就有种植。

    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甄嬛接触到夹竹桃的毒性呢我想到了她宫里的那位心腹宫女,流朱。流朱活泼外向,常去御花园采摘鲜花为甄嬛布置寝殿。

    我让宝鹃留意流朱的动向。

    几日后,宝鹃回报,流朱果然又去御花园采花了,还折了几枝开得正艳的粉色夹竹桃。

    机会来了。

    我取了一些晒干的、磨成细粉的夹竹桃叶子,混合在一种气味芬芳、能遮盖异味的香粉里。然后,我让宝鹃寻了个机会,在流朱回宫的路上,不小心与她撞了一下,趁机将那掺了毒粉的香囊,悄悄塞进了她装鲜花的篮子里。

    那香囊做得十分普通,就是宫女们常用的那种,丢在花丛中毫不起眼。

    流朱回到碎玉轩,将鲜花插入瓶中。那带着毒粉的香囊,想必也就留在了花枝之间,或是掉落在某个角落。

    只要甄嬛在寝殿内活动,日积月累吸入那微量的毒粉,或是触碰到沾染了毒粉的花叶,便可能引发不适。

    做完这一切,我便静观其变。

    果然,没过多久,便听说甄嬛出现了腹痛、晕眩的症状,太医诊治,只说是胎气不稳,需要静养。

    皇上为此颇为忧虑,也免了她的请安。

    而就在此时,宫中却又爆出另一件事——富察贵人小产了!矛头直指甄嬛宫里的猫松子惊吓了富察贵人。

    但皇后却查出,是有人在富察贵人常用的舒痕胶里,掺入了大量的麝香。

    我得知此事,心中暗惊。

    好一招一箭双雕!皇后利用富察贵人小产之事,将水搅浑。一方面,将众人的注意力从甄嬛胎气不稳上移开;另一方面,也借机敲打了宫中其他可能怀孕的妃嫔。

    而那舒痕胶里的麝香……

    我猛然想起了什么。

    安陵容的记忆里,似乎有她早年曾将含有麝香的暖情香送给过甄嬛的片段!虽然原主当时并无害人之心,但……

    我立刻意识到,皇后恐怕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她留下我,除了看中我的懂规矩和调香、女红的技能,或许……也是因为我手里握着能扳倒甄嬛的把柄!

    我感到一阵寒意。皇后果然是皇后,算无遗策,步步为营。她留下我这枚棋子,早已想好了日后的用途。

    而我,也彻底明白了自己在这盘棋局中的位置。我和甄嬛,注定是敌人。

    那日,甄嬛派人来请我过去说话。我知道,她是想试探我,或许也是想最后挽回我们之间的姐妹情。

    我去了碎玉轩。甄嬛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和她两人。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我的眼神复杂难辨。

    陵容,她轻声道,我们相识于微时,一同入宫,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

    我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莞姐姐厚爱,陵容愧不敢当。

    为何她追问,为何要疏远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心生芥蒂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第一次,我没有回避,也没有掩饰眼中的冷淡:莞姐姐说笑了。宫中嫔妃,本就该各安天命,恪守本分。姐姐如今身怀龙裔,身份尊贵,妹妹不敢过多叨扰,以免惹人闲话。

    惹人闲话甄嬛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讥诮,我看,是妹妹另寻了高枝,便不屑与我们这些‘旧人’为伍了吧

    我知道,她指的是我投靠皇后的事。

    我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姐姐何出此言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垂怜妹妹家世微薄,时常关照,妹妹感念在心,常去请安问好,乃是人臣本分。何来‘另寻高枝’一说

    我的话滴水不漏,将一切都归结于本分和规矩。

    甄嬛定定地看了我许久,最终,她眼中的那点希冀和暖意,彻底熄灭了。她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

    我起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也没有半分愧疚。

    走出碎玉轩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和甄嬛、沈眉庄之间那点浅薄的姐妹情谊,彻底断了。从今往后,我们便是真正的敌人。

    回到延禧宫,我看着镜中那张依旧清丽,眼神却已然冰冷的脸。容嬷嬷,你在这深宫里,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孤绝的路。只是这一次,你是为自己而战。

    我取出皇后赏赐的那支玉簪,簪在发间。玉色温润,触手微凉,像极了这后宫的人心。

    暗流汹涌,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

    甄嬛失子,自请出宫修行,沈眉庄因假孕失宠,闭门不出。

    华妃虽依旧跋扈,但年羹尧前朝失势,她的气焰也收敛了不少。后宫之中,似乎迎来了一个短暂的平静期。

    但这平静之下,却是皇后一家独大的局面。而我,作为皇后跟前日渐得用的老人,地位也水涨船高。

    虽然位分仍是答应,但宫中上下,看我的眼神已然不同。无人再敢轻易怠慢,延禧宫的份例也充足了许多。

    皇后见我做事稳妥,又不多言,对我愈发信任。

    她开始交给我一些更核心的任务。比如,留意某位嫔妃的动向,打探某些消息,甚至……在合适的时机,散布一些流言。

    我深谙此道。当年在坤宁宫,为主子处理这些事情,早已是家常便饭。如今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我从不像那些没脑子的宫人一样,直接去打听,或是明目张胆地传播。我更喜欢用迂回的方式,借力打力。

    比如,皇后想知道祺嫔(瓜尔佳氏)私下里与娘家有多少联系。

    我便让宝鹃与祺嫔宫里一个不得志的小宫女交好,平日里多送些小恩小惠。那小宫女感激涕零,自然会将祺嫔宫里的鸡毛蒜皮,当作谈资说给宝鹃听。

    其中,便夹杂着祺嫔与家人通信的频率、内容等信息。宝鹃再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我,我稍加整理分析,便能将有用的信息呈报给皇后。

    又比如,皇后想敲打一下那位不安分的齐妃。我便寻了个机会,在御花园偶遇齐妃身边的宫女翠果,看似无意地与她聊起三阿哥的学业,言语间不小心透露出皇上对三阿哥近来的功课颇为不满,还提及皇上似乎有意为三阿哥挑选更严厉的师傅。

    这话传到齐妃耳中,她本就心虚,自然会更加谨言慎行,不敢再有过多的小动作。

    我的手段隐蔽而有效,从不留下把柄。皇后对此十分满意,看我的眼神也越发不同。

    除了为皇后办事,我也没忘了提升自己。我利用安陵容那把好嗓子,却不再模仿纯元皇后,也不唱那些哀婉缠绵的情歌。

    我选择了一些古朴、典雅的宫廷雅乐,或是节奏舒缓、意境悠远的佛曲。唱的时候,也刻意收敛了其中的媚态,只求声音清亮、字正腔圆、端庄肃穆。

    一次皇后来延禧宫小坐,我便唱了一曲《静夜思》。曲调平和,歌词宁静,正合皇后彼时的心境。

    皇后听完,赞道:你这嗓子,唱这些清雅的曲子,倒是别有一番韵味。比那些靡靡之音,入耳多了。

    我顺势道:嫔妾想着,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歌声亦然。与其追求一时之欢娱,不如求个心境平和,于己于人,皆有益处。

    皇后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深意,点了点头:你明白这个道理,很好。

    我知道,我的这份懂规矩,正中皇后的下怀。她需要的是一个安分守己、能为她所用、又不会威胁到她地位的人。

    而我,恰恰将自己塑造成了这样的人。

    我的价值逐渐显现,位分的提升也水到渠成。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皇后身边的太监来到延禧宫,宣读了晋封我为安常在的旨意。

    虽然只是从答应晋为常在,依旧是低位嫔妃,但对我而言,已是意义非凡。

    这意味着,我在皇后的阵营里,站稳了脚跟。

    晋封那日,我换上常在份例的宫装,对着镜子,看着镜中人。眉眼依旧是安陵容的,清丽温婉,但眼神深处,却已然淬炼出了几分属于容嬷嬷的冷硬和坚韧。

    宝鹃喜极而泣: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您终于熬出头了!

    我淡淡一笑:这只是开始。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我的目光越过延禧宫的宫墙,望向那片象征着权力巅峰的紫禁城。皇后,甄嬛,还有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抚摸着指尖一枚新制的银戒,上面刻着细密的忍冬花纹。忍冬,忍冬,忍耐过寒冬,方能迎来春天。而我的春天,似乎……不远了。

    只是,这春天到来之前,必先经历更凛冽的寒风。我知道,甄嬛离宫,只是暂时的。她一定会回来。而她回来之日,便是我与她真正较量的开始。

    我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筹码。

    我的香料,我的歌声,我的女红……这些还不够。我需要更直接、更有力的武器。

    我想起了前世,我那双教训人的手,还有……那些银针。

    或许,是时候……让某些人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规矩了。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七章

    甄嬛离宫后,祺嫔瓜尔佳氏仗着父亲在前朝的势力和皇后若有若无的扶持,越发骄横起来。她出身高贵,又年轻貌美,很快便得到了皇上的青睐。

    祺嫔将我视为皇后的走狗,又嫉妒我虽位分不高,却能时常出入景仁宫,对我多有刁难和轻视。

    一日,在御花园狭路相逢。

    她故意拦住我的去路,上下打量着我,语气轻蔑:哟,这不是安常在吗怎么,又是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绣香囊、唱小曲儿去了

    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们都捂着嘴偷笑。

    我停下脚步,屈膝行礼:给祺嫔娘娘请安。

    祺嫔哼了一声,抬着下巴:起来吧。我说安常在,你这成日里围着皇后娘娘转,是挺会讨巧的。

    只是啊,这宫里,光会做些下人的活计可不行,终究还是要靠皇上的恩宠。你瞧瞧你这寡淡的样子,皇上怕是早就把你忘到脑后了吧

    这话极尽刻薄,意在羞辱我。若是从前的安陵容,怕是早已脸色煞白,泫然欲泣了。

    但我不是安陵容。

    我抬起头,直视着祺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冰:祺嫔娘娘说笑了。嫔妾位卑,不敢妄求圣宠。能侍奉皇后娘娘,已是嫔妾天大的福分。

    至于皇上是否记得嫔妾,自有天意。倒是祺嫔娘娘,如今圣眷正浓,更应谨言慎行,为后宫姐妹做表率才是。

    毕竟,这宫里的恩宠,如流水一般,谁又能保证长盛不衰呢

    我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平淡,但话语中的讥讽和警告,却如同一根根细针,扎向祺嫔。

    祺嫔没料到我竟敢如此顶撞,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安陵容!你大胆!竟敢如此与本宫说话!

    嫔妾不敢。我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嫔妾只是实话实说。娘娘若觉得嫔妾言语有失,大可去皇后娘娘面前告状。

    我搬出皇后,祺嫔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她知道,皇后虽然利用她,却也未必会为了她而责罚我这个听话的人。

    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咬牙道:好!好你个安陵容!伶牙俐齿!咱们走着瞧!

    说罢,拂袖而去。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我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祺嫔这种人,空有家世美貌,却无半点城府,不过是皇后手中另一枚棋子罢了,迟早有被舍弃的一天。

    与她正面冲突,毫无意义。但适当的反击,让她知道我并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还是有必要的。

    然而,祺嫔的刁难并未就此停止。她开始在各种小事上给我使绊子。

    克扣我的份例,指使下面的奴才怠慢我,甚至在我去景仁宫的路上,故意让人泼洒污水。

    我都一一忍了下来,没有去皇后面前告状。我知道,皇后乐于看到我们这些棋子之间互相撕咬,只要不闹得太过火,她便不会插手。

    但我容嬷嬷,可不是只会忍气吞声的主儿。

    祺嫔最是爱美,尤其宝贝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我便从这里下手。

    我寻来一种叫皂角刺的东西,此物有毒,但毒性轻微,寻常人不慎接触,只会引起皮肤瘙痒红肿。

    但若将其磨成极细的粉末,混入常用的洗发皂荚之中,长期使用,便会损伤发根,导致头发干枯、脱落。

    这种损伤是缓慢的、不易察觉的,即便太医也难以查出确切原因。

    我让宝鹃买通了负责给祺嫔送皂荚的小太监,将掺了皂角刺粉末的特制皂荚,换了进去。

    不出半月,宫中便开始有传言,说祺嫔近来总是掉头发,发质也变得枯黄毛躁,用了多少名贵的头油膏子都不管用。

    祺嫔为此大发雷霆,迁怒了不少宫人,却始终找不到原因。

    看着祺嫔日益憔悴、为头发烦恼不已的模样,我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冷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若她再不知收敛,我还有更厉害的手段等着她。

    我的针,不仅仅是用在言语上,更能用在实处。

    而我的另一把利刃——香料,也在这段时间得到了用武之地。

    一位不得宠的答应,试图通过苦肉计来引起皇上的注意,故意淋雨染了风寒。皇后觉得她碍眼,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我便好心地去看望了那位答应,送去了一些我亲手调配的安神香。那香气味清雅,闻着确实能让人放松。

    只是,我在里面巧妙地添加了一味性寒的药材,与风寒之症相冲。

    那位答应本就体虚,又用了我的安神香,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缠绵日久,愈发沉重。最后,竟一病不起,悄无声息地殁了。

    太医诊断,只说是风寒入体,郁结于心所致。无人怀疑到那看似无害的安神香上。

    剪秋姑姑来传达皇后的满意时,看我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我明白,我的价值在提升,但同时,危险也在靠近。皇后需要的是一把听话的刀,而不是一把会反噬主人的利刃。

    我必须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的锋芒,将狠辣包裹在温顺的外表之下。

    我在延禧宫的小佛堂里,点燃了一支亲手调制的檀香。青烟袅袅,佛像庄严。我双手合十,心中却无半分慈悲。

    这后宫,本就是修罗场。要么被人踩在脚下,要么……就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我容嬷嬷,哦不,我安陵容,既然重活一世,便绝不会再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而此时,甘露寺那边,似乎也传来了消息。那个曾经的莞贵人,要回来了。

    我知道,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八章

    甄嬛以熹妃钮祜禄氏的身份,携着双生子的无上荣光,风风光光地回宫了。

    回宫那日,排场之大,前所未有。六宫嫔妃齐齐出宫相迎,皇上更是亲自到宫门口迎接。

    看着甄嬛一身明黄妃位朝服,容光焕发,眼波流转间尽是睥睨之色,与离宫前那个形容憔悴的废妃判若两人,我心中冷笑。

    果然是脱胎换骨了。只是,这凤凰涅槃的背后,又藏着多少算计和不堪

    我知道,她回宫,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曾经背叛她、如今又依附于皇后的我。

    果不其然,回宫后不久,甄嬛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向我施压。她利用协理六宫之权,处处给我掣肘。

    克扣我的份例,减少我宫中奴才的配置,甚至在我去给皇后请安时,故意安排其他嫔妃插队,让我空等许久。

    这些小动作,我并不放在心上。与当年在坤宁宫经历的风浪相比,这些不过是毛毛雨。

    但我知道,甄嬛的手段绝不止于此。她如今手握权柄,又有皇嗣傍身,更兼心机深沉,绝非祺嫔那等蠢货可比。

    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我将目光投向了甄嬛身边那位忠心耿耿的侍女,也是她的心腹——槿汐。我知道,槿汐对甄嬛忠心不二,是她重要的左膀右臂。

    若能除去槿汐,或是让她失信于甄嬛,对甄嬛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如何才能扳倒槿汐我想起了宫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宫女与太监不得私通,否则便是杀头的大罪。而槿汐与皇上身边那位苏培盛苏公公,似乎……关系匪浅。

    安陵容的记忆里,对此并无印象。但我这双老眼,却在几次宫宴和请安时,捕捉到了槿汐与苏培盛之间那不同寻常的眼神交流,以及苏培盛对甄嬛那异乎寻常的关照。

    这其中,必有猫腻!

    我开始暗中留意槿汐和苏培盛的动向。我让宝鹃以送东西、传话为名,时常往来于养心殿和永寿宫(甄嬛回宫后的居所)附近,注意观察两人是否有私下接触。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日后,宝鹃回报,曾两次在夜深人静时,看到苏公公悄悄进了永寿宫的偏殿,许久才出来。

    我心中有了底。

    接下来,便是如何将此事捅出去,并且要捅得恰到好处,既能重创槿汐和苏培盛,又能将我自己摘干净。

    我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后。皇后听后,眼中精光一闪,沉吟片刻,道:此事非同小可,苏培盛是皇上跟前的老人,轻易动不得。但若能抓到实证……

    我接口道: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微微一笑:本宫听说,敬妃妹妹(端妃)近来似乎对熹妃颇有微词。她宫里的人,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我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思。敬妃与甄嬛之间因为胧月公主的抚养权问题,早已心生嫌隙。由敬妃的人出面揭发此事,最是名正言顺,也最能让皇上信服。

    而我,只需要在暗中推波助澜即可。

    我让宝鹃去联络敬妃宫中一位名叫绘春的宫女。此人素有野心,又不得敬妃重用。我许以好处,让她留意槿汐和苏培盛的动向,并在合适的时机,将此事不经意地透露给敬妃。

    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着。绘春果然不负所望,很快便抓到了槿汐和苏培盛私下相会的证据(或许只是一些引人遐想的举动,但足以让敬妃起疑),并添油加醋地禀报给了敬妃。

    敬妃本就对甄嬛心存不满,又担心槿汐和苏培盛联手对胧月不利,果然上当。

    她将此事捅到了皇后面前。皇后故作震惊,随即表示为了宫规,不得不彻查。

    一时间,宫中风声鹤唳。槿汐和苏培盛被抓捕审问。虽然两人矢口否认有私情,但人言可畏,加之敬妃一方言之凿凿,皇上震怒之下,下令将两人打入慎刑司。

    甄嬛得知此事,自然是心急如焚。她四处奔走,求情,甚至不惜屈尊去求皇后。

    而我,则在这场风波中,扮演了一个无辜的角色。我依旧每日去给皇后请安,做我的针线,调我的香,仿佛对外面的风雨一无所知。

    皇后对我的安分十分满意,甚至在一次闲聊时,看似无意地对我说:安常在,你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像有些人,总想着攀龙附凤,最后反误了卿卿性命。

    我知道,皇后这是在敲打我,也是在肯定我。

    槿汐和苏培盛最终虽然因为甄嬛的周旋和皇上的顾念旧情,得以从轻发落,免于一死,但也都被剥夺了要职,失了颜面。槿汐更是被罚去做了苦役。

    甄嬛虽然保住了槿汐的性命,但无疑是元气大伤。她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臂膀,也让皇上对她身边的人产生了疑虑。

    而我,则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毫发无损,甚至……还因此得到了皇后的进一步信任。

    只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甄嬛绝不会善罢甘休。她是一只受伤的母狼,只会变得更加凶狠,更加不择手段。

    而我,也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我的毒心,需要隐藏得更深。

    那日,我去给皇后送新调配的百合定心香。路过永寿宫时,正看到甄嬛站在廊下,望着远方,眼神冰冷而锐利。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却仿佛有无数刀光剑影在交锋。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下一次交锋,只会更加残酷,更加……你死我活。

    我微微颔首,算是行礼,然后平静地从她面前走过。

    风乍起,吹动了我鬓角的发丝,也吹动了我心中那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第九章

    扳倒槿汐,只是我计划中的第一步。我知道,甄嬛绝非易与之辈,她很快便会卷土重来。

    我必须在她恢复元气之前,给她更沉重的打击。

    我的目光,落在了甄嬛那对来之不易的双生子身上。

    皇嗣,永远是后宫争斗中最致命的武器。若能在这对双生子身上做些文章,必能让甄嬛万劫不复。

    只是,此事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我必须谋定而后动,确保万无一失。

    我开始留意关于双生子的各种细节。

    他们的饮食、起居、乳母的选择……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自然有权力过问。而我,作为皇后跟前的红人,也得以接触到一些相关的信息。

    我发现,六阿哥弘曕似乎天生体弱,时常有些小病小痛。太医诊断,只说是早产所致,需要精心调养。

    这给了我一个可乘之机。

    我利用自己对香料和药理的知识,开始研究一种能让体弱婴孩病情加重,却又难以查出病因的方法。

    这需要极高的技巧和耐心。

    我寻来一种名叫马钱子的药材。此物有剧毒,微量使用可通络止痛,但若过量或长期接触,则会损伤神经,导致惊厥、抽搐等症状,与小儿急惊风颇为相似。

    关键在于如何将这微量的毒素,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六阿哥身边。直接下毒风险太大,容易被察觉。

    我想到了一个迂回的办法——气味。

    马钱子本身气味不大,但若与其他几种特殊的草药混合,经过特殊方法炮制,便会散发出一种极淡的、类似于奶香味的气息。

    这种气息混杂在婴孩日常所处的环境中,极难被察觉。而长期吸入这种气息,便会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慢慢损伤六阿哥本就孱弱的身体。

    我将这种特制的香料粉末,掺入给六阿哥制作贴身衣物的棉花里。负责浣洗衣物的宫女太监,是我早就用银钱打点好的,他们只当是普通的棉絮,不会起疑。

    做完这一切,我便耐心等待。

    果然,没过多久,便听说六阿哥弘曕又病了,而且这一次病得很重,高烧不退,还伴有抽搐。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用些虎狼之药吊着性命。

    皇上为此忧心忡忡,日夜守在永寿宫。甄嬛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形容憔悴。

    皇后表面上也是关怀备至,时常派人送去汤药补品,暗地里却对我赞许有加。

    安常在,你做事越发稳妥了。皇后在一次私下召见时,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满意。

    我垂首道:能为娘娘分忧,是嫔妾的本分。

    然而,就在我以为计划即将成功,甄嬛即将因此失宠甚至获罪之时,变故发生了。

    温实初温太医,竟然查出了六阿哥病情的蹊跷!他发现六阿哥贴身衣物上残留着微量的马钱子成分!

    消息传来,我心中剧震!怎么可能我自认做得天衣无缝,那气味和剂量都控制得极好,怎么会被发现

    是温实初医术太过高明还是……有人在暗中帮助甄嬛

    皇上得知真相,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

    我立刻意识到,危险降临了!此事一旦查到我头上,便是万劫不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

    我仔细回想整个过程,确认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直接的证据。那些经手衣物和棉花的宫女太监,也只以为是普通的差事。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只有我和皇后。

    皇后会保我吗

    我不敢确定。在绝对的利弊面前,皇后随时可能牺牲我这枚棋子。

    我必须自救!

    我将目光投向了祺嫔。这个愚蠢而骄横的女人,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又急于向甄嬛邀功,是最好不过的替罪羊。

    我需要制造证据,将矛头引向祺嫔。

    我让宝鹃悄悄潜入祺嫔宫中库房,趁人不备,将我事先准备好的一小包马钱子粉末,塞进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同时,我又买通了慎刑司负责审问的一个小太监,让他不经意地透露出,浣衣局负责六阿哥衣物的宫女,曾与祺嫔宫里的人有过接触。

    几条线索看似零散,但只要有心人将其串联起来,便能构成一条指向祺嫔的证据链。

    果然,在皇上严令彻查之下,慎刑司很快便查到了祺嫔头上。

    在她宫中搜出了马钱子粉末,又有人指证她曾试图收买相关宫女。

    祺嫔百口莫辩,她本就与甄嬛有仇,又素来行事张扬,此刻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皇上本就对祺嫔父亲瓜尔佳氏在前朝的势力有所忌惮,又念及六阿哥险些丧命,震怒之下,下令将祺嫔打入冷宫,并株连其家族。

    瓜尔佳氏一族,就此败落。

    一场危机,被我巧妙地化解,甚至还借机除掉了祺嫔这个障碍。

    我再次全身而退。

    只是,这一次,我赢得并不轻松。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甄嬛的可怕。她身边不仅有忠心耿耿的奴才,更有医术高明的温实初。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总能在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而皇后,在这件事中,自始至终冷眼旁观。

    她既没有出手保我,也没有落井下石。这让我更加看清了她的凉薄和深沉。在她眼中,我终究只是一件工具。

    我的心,也变得更加冷硬。

    既然无人可依,那我便只能依靠自己。

    我看着镜中那双越发深邃冰冷的眼眸。安陵容,你想要活下去,想要爬得更高,就必须比她们更狠,更毒!

    而那把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银针,似乎也开始蠢蠢欲动。或许,有些规矩,是时候用更直接的方式来教导了。

    夜色深沉,延禧宫的烛火,映照着我脸上那抹诡异而决绝的笑容。

    第十章

    除掉祺嫔,我少了一个明面上的对手,也为皇后立下了大功。皇后为了嘉奖我,也为了进一步拉拢我对抗甄嬛,开始在皇上面前为我美言。

    借着皇后这股东风,再加上我刻意模仿纯元皇后的嗓音(这是安陵容的本能,也是我此刻不得不利用的武器),以及我那看似温顺怯懦、实则暗藏心机的独特气质,我竟也慢慢获得了一些圣宠。

    皇上开始偶尔会翻我的牌子,召我侍寝。

    每一次侍寝,我都如履薄冰。我深知,眼前这位看似温和的帝王,实则心思深沉,洞察一切。我不能像其他嫔妃那样,一味地献媚讨好,那只会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我将自己定位成一朵需要小心呵护的菟丝花。柔弱,敏感,依赖,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和距离感。

    我会在他面前唱纯元皇后喜欢的歌,但唱腔中却

    subtly

    地融入一丝属于安陵容的哀婉;我会在他面前展现精湛的女红和调香技艺,却又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小家碧玉的局促和不安。

    这种矛盾的结合,似乎勾起了雍正某种隐秘的兴趣和掌控欲。他待我,算不上多宠爱,却也比从前多了几分耐心和关注。

    我的位分,也由常在晋为了贵人。

    一时间,延禧宫门庭若市,前来巴结奉承的人络绎不绝。宫中的份例用度,更是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但我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只有日益加深的警惕。

    恩宠,是这后宫中最甜蜜的毒药,也是最锋利的双刃剑。

    它能让你一步登天,也能让你瞬间跌入深渊。尤其是我这种家世微薄、根基不稳的人,一旦失宠,下场只会比祺嫔更惨。

    更重要的是,我的得宠,无疑刺激到了两个人——皇后和甄嬛。

    皇后需要我做她的棋子,却绝不希望我这枚棋子脱离掌控,甚至威胁到她的地位。她表面上依旧温和,但看我的眼神里,已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敲打。

    她开始更频繁地关心我的言行,甚至在我侍寝后,会特意召我去景仁宫说话,名为关怀,实则试探和警告。

    甄嬛更是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她失去槿汐,又险些失去弘曕,早已对我恨之入骨。如今见我得宠,更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布局,想要将我彻底打垮。

    我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导火索,很快便点燃了。

    那日,宫中举办除夕家宴。皇上兴致颇高,命各宫嫔妃献艺。轮到我时,我唱了一曲改编过的《菩萨蛮》。

    歌声婉转,情意绵绵,加之我刻意模仿纯元皇后的神韵,皇上听得如痴如醉,当场便赏赐了我一对极为名贵的东珠耳环。

    这一下,彻底引爆了积压已久的矛盾。

    宴后,甄嬛拦住了我的去路。她身后跟着新提拔上来的心腹浣碧(此时已是钮祜禄侧福晋,但仍常伴甄嬛左右)。

    安妹妹,甄嬛的语气冰冷,脸上却带着虚假的笑容,真是好歌喉,好手段。只是,模仿他人,终究是拾人牙慧。妹妹就不怕,有朝一日,东施效颦,惹人生厌吗

    我屈膝行礼,声音平静:熹妃娘娘教训的是。嫔妾愚钝,只知皇上喜欢听这曲子,便唱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恕罪甄嬛冷笑一声,妹妹的罪,可不止这一桩吧弘曕的病,祺嫔的死……妹妹敢说,都与你无关吗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娘娘明鉴。六阿哥之事,温太医早有定论,乃祺嫔所为。至于祺嫔之死,是她咎由自取,与嫔妾何干娘娘如此怀疑,可是有什么证据

    甄嬛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刺穿:证据安陵容,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在做,天在看!你今日所为,日后必遭报应!

    报应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第一次,我的眼神中不再是全然的冰冷,而是带上了一丝疯狂和决绝,这后宫之中,谁手上是干净的熹妃娘娘能从甘露寺风光回宫,难道就全是凭着清白和运气吗你我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只是,我安陵容,绝不会像祺嫔那样束手就擒!

    说罢,我不再理会她铁青的脸色,转身离去。

    我知道,我与甄嬛,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接下来,便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回到延禧宫,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甄嬛的指控虽然没有证据,却也点醒了我。我必须尽快找到足以自保,甚至反戈一击的武器。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对皇上赏赐的东珠耳环上。珠光莹润,价值连城。

    突然,一个大胆而阴毒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

    麝香!

    我记得,皇后曾暗示过我,安陵容早年送给甄嬛的暖情香里含有麝香。这个秘密,只有我和皇后知道。

    如果……我能让皇上发现,我如今佩戴的这对东珠耳环里,也被人动了手脚,掺入了麝香呢

    而做手脚的人,自然只能是……对我恨之入骨,又有机会接触到这对耳环的熹妃甄嬛!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一旦失败,我便是诬陷妃嫔,罪加一等。但若是成功了,便能一举扳倒甄嬛,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富贵险中求!在这吃人的后宫,不狠,就只能死!

    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我取出珍藏的、极其细微的麝香粉末,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工具,将其嵌入了东珠耳环的镶嵌缝隙之中。这需要极其精巧的手法,确保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然后,我开始病了。

    我称自己近来总是头晕、乏力、小腹隐隐作痛。太医来诊治,自然查不出什么。我便无意中向太医提及,自己自从戴上皇上赏赐的东珠耳环后,便觉得身体不适。

    太医不敢怠慢,取下耳环仔细检查。果然,在缝隙中发现了微量的麝香!

    消息传到皇上耳中,龙颜大怒!

    赏赐之物竟被人动了手脚,意图毒害嫔妃!这简直是在挑战皇权!

    皇上下令彻查。

    而这一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甄嬛。她有动机(嫉妒我得宠,又与我有旧怨),她有能力(协理六宫,有机会接触到赏赐之物),甚至还有前科(暖情香事件)。

    皇后在此时,也恰到好处地向皇上透露了当年暖情香的秘密,并表示当时顾及姐妹情谊,才没有深究。

    一时间,人证物证俱在,甄嬛百口莫辩!

    尽管甄嬛极力辩解,甚至请来温实初自证清白,但在皇后和我精心布置的证据链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皇上对甄嬛的信任,终于彻底崩塌。他看着甄嬛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厌恶。

    毒妇!他指着甄嬛,声音颤抖,朕待你不薄,你竟如此歹毒!谋害皇嗣,毒害嫔妃!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最终,皇上下旨,褫夺甄嬛熹妃封号,废为庶人,囚禁于永寿宫,终身不得出!

    听到旨意的那一刻,我站在殿外,看着甄嬛被人押解下去时那惨白绝望的脸,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我赢了。用最卑劣、最阴毒的手段,赢了这场战争。

    我踩着甄嬛的尸骨,爬到了更高的位置。

    不久后,我因揭发有功,被晋封为安嫔。

    延禧宫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只有我,独自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容貌依旧清丽,眼神却已如深渊般黑暗的女人。

    安陵容,你终于……变成了你最不想成为,却又不得不成为的样子。

    我抚摸着小腹。那里,似乎……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是错觉吗还是……

    我的心,猛地一沉。

    第十一章

    扳倒甄嬛,我成了后宫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位列嫔位,又颇得圣宠,皇后更是将我视为左膀右臂,委以重任。延禧宫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但我心中,却无半分安宁。

    那日侍寝后感到的异样,并非错觉。太医诊脉,证实了我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皇上自然是龙颜大悦。他已年近半百,子嗣凋零,我的这一胎,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他对我愈发宠爱,赏赐流水般地送入延禧宫,甚至亲自为我腹中的孩子取了小名。

    然而,这喜悦之下,却暗藏着无尽的杀机。

    皇后第一个坐不住了。她需要我做她的刀,而不是为皇上开枝散叶,威胁她地位的宠妃。她来看我时,笑容依旧温和慈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但那双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阴鸷。她送来的补品汤药,我一概不敢入口,都让宝鹃悄悄倒掉了。

    宫中其他嫔妃,更是对我嫉妒得眼红。明枪暗箭,从未停歇。我的饮食起居,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唯恐着了别人的道。

    而我内心深处,更是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而且,我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个孩子,恐怕……保不住。

    我并非杞人忧天。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早年为了争宠固位,我曾偷偷服用过一些损伤身体的药物,后来又长期使用含有麝香的香料……虽然剂量微小,但日积月累,早已伤了根本。太医虽诊出喜脉,却也说我胎气不稳,需得万分小心。

    更让我恐惧的是,我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

    我容嬷嬷,一生未嫁,更无子嗣。我所有的忠诚和情感,都倾注在了前主子身上。对于孩子,我没有经验,更没有那种为人母的喜悦和期待。

    这个孩子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随时可能将我拖入深渊的负担。

    如果……这个孩子注定保不住,那么,我是否可以……利用他的失去,来达到某种目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在我心中疯狂滋长。

    是啊,与其担惊受怕,最终落得个无能的罪名,不如……让这个孩子的离去,变得更有价值。

    比如,栽赃给某个对我怀有敌意的人或是……用一场意外的流产,来博取皇上更深的怜惜和愧疚,从而巩固我的地位

    我的心,在黑暗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我开始不小心地接触一些性寒的食物,开始在夜深人静时,用冷水擦拭身体,开始……偷偷减少太医开的安胎药的剂量。

    我的身体,也如我所愿,变得越来越虚弱。时常腹痛,见红。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一遍遍地嘱咐我静养。

    皇上见我如此,更是怜惜不已,几乎日日都来探望。

    皇后也忧心忡忡,时常派剪秋姑姑送来各种名贵的安胎药材。我感激涕零地收下,转头便让宝鹃处理掉。

    我知道,皇后巴不得我这一胎出事。她送来的东西,焉知没有问题

    就在我精心策划着这场意外流产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废妃甄氏,在永寿宫中,悬梁自尽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我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甄嬛……死了

    那个曾经风光无限,与我斗得你死我活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仿佛一个缠斗多年的对手,突然消失了,让我的世界,也瞬间空了一块。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警惕。

    甄嬛死了,皇后便少了一个最大的敌人。那么,我这个功臣,在她眼中,是否也失去了利用价值甚至……成为了新的威胁

    尤其是我腹中这个龙胎,更是皇后眼中的一根刺!

    我必须加快我的计划!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不小心在寝殿门口滑倒了。

    剧烈的疼痛从小腹传来,鲜血瞬间染红了我的衣裙。

    小主!小主!宝鹃发出凄厉的尖叫。

    整个延禧宫乱作一团。太医们匆匆赶来,却已回天乏术。

    孩子,没了。一个将近五个月的男胎。

    我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眼中却蓄满了泪水,绝望而凄楚地望着匆匆赶来的皇上。

    皇上……臣妾对不起您……臣妾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我泣不成声,声音嘶哑。

    皇上看着我虚弱痛苦的模样,又看着那尚有余温的胎儿,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悲痛和愧疚。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眼中满是怜惜:爱嫔,是朕不好……是朕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

    我依偎在他怀里,无声地啜泣着,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这场意外流产,让我失去了孩子,却也让我彻底赢得了皇上的心。

    他对我充满了愧疚和怜惜,认为是我替他承受了后宫的阴暗和算计。

    此后,皇上对我更是恩宠有加,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我的位分虽然没有再晋升,但我在后宫的地位,已然稳如泰山,无人能及。

    皇后看着我,眼神复杂。她或许猜到了几分真相,但她没有证据,也不敢再轻易动我。毕竟,此刻的我,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依旧是那个温婉柔顺、谨小慎微的安嫔。我唱着皇上喜欢的歌,调着他喜欢的香,绣着他喜欢的花样。

    只是,夜深人静时,我会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那轮清冷的月亮。

    我会想起坤宁宫冰冷的地面,想起前主子不甘的眼神。

    我会想起那个被我亲手扼杀的孩子,虽然对他并无情感,但午夜梦回,那模糊的血色,依旧会让我心悸。

    我也会想起甄嬛,那个与我斗了一辈子的女人。她死了,似乎也带走了我生命中某种鲜活的东西。

    这深宫,依旧是红墙高耸,富丽堂皇。但我却觉得,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更加……寂寞。

    我赢了吗

    我得到了地位,得到了恩宠,得到了旁人艳羡的一切。

    可我失去的,又是什么

    我抚摸着空荡荡的小腹,感受着心底那片无法填补的荒芜。

    容嬷嬷……安陵容……我是谁

    这漫长的宫廷岁月,仿佛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我抬起头,看向镜中。那张脸依旧年轻美丽,但眼神深处,却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麻木。

    或许,这便是身处后宫的最终宿命。要么在争斗中死去,要么……就如同我这般,在无尽的算计和孤寂中,慢慢枯萎。

    窗外,夜色正浓。

    我的故事,是终局了

    抑或是……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才刚刚开始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依旧要戴上温婉的面具,走入那片金碧辉煌的牢笼,继续演好我的角色。

    直到……生命的尽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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