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虎娃站在门口,看他后背的汗把蓝布衫浸出个深印,像张皱巴巴的逃生图。
虎娃手里攥着块摔碎的玻璃瓶,被秀兰轻声喝止:“别碰,扎手。”
“铁蛋哥,你咋知道……”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铁蛋突然转身,烛光照得他眼窝发青,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窑洞:“记住,听见地底下有‘牛叫’,就往最高的槐树上爬。”
他掏出磨得发亮的指南针,指针在煤油灯的热气里轻轻颤动,“带着这个,跟着指针往南走,别回头。”
秀兰接过指南针,触到他掌心的老茧,比翻了三季醋醅的手还要粗粝,突然想起春分那天,他教她辨认醋醅菌丝时说的话:“发酵最危险的时候,不是温度不够,是太顺当——就像人,过得太甜了,就忘了苦是啥滋味。”
后半夜,铁蛋独自蹲在老井旁封坛。
最后一坛“头茬醋”用的是去年冬天攒的山泉水,七片槐花瓣沉在坛底,像七颗被醋液泡发的星星。
他摸了摸坛口的桑皮纸,比平时多封了三层,指尖划过自己新刻的“坳”字,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三声短,两声长,像在数着倒计时。
老周大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吧嗒着旱烟袋:“娃啊,你这阵子总盯着天看,莫不是算出啥了?”
铁蛋没回头,盯着井里晃动的月影:“大爷,月底前把能搬动的陶罐都藏进来,越往下越好。”
老人沉默许久,突然往地上磕了磕烟袋:“你娘走那年,后山的蛇也这么反常,全往高处爬……”秀兰在窑洞整理牛皮本时,发现夹在中间的唐山地图被圈得密密麻麻,“避震须知”旁画着三个惊叹号,旁边还贴着张从县气象站“顺”来的卫星云图,华北地区的云层被红笔圈了又圈。
她摸着纸页上铁蛋哥的笔记:“动物迁徙、地下水变味、地光闪现”,每一条都像刻进心里的咒语,首到看见最后一行小字:“我来过一次,这次要带你们活着出去”,墨迹晕开,像是落过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