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民国十二年春。
汽笛长鸣,远洋客轮缓缓驶入沪港。
虞婉清立于甲板之上,海风拂过她齐肩的卷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明亮的杏眼。她深吸一口气,熟悉的湿润空气里夹杂着黄浦江特有的味道——故乡的气息。
五年了。她轻声自语,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随身携带的银质手术器械盒。这是她在伦敦医学院以第一名毕业时,导师赠予的礼物。
码头上人头攒动,虞婉清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挺拔的身影——她的兄长虞明哲,正挥舞着手臂向她示意。身后站着虞家的老管家和几名仆从,却没有父母的身影。
爸妈临时被张大帅请去府上看诊了,实在推脱不开。虞明哲接过妹妹的手提箱,笑着解释,不过他们在京城准备了盛大的家宴等你,连老太太都从苏州赶过去了。
虞婉清挑眉:外婆也来了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我的礼物可算没白准备。
汽车驶过外滩,虞婉清望着窗外光怪陆离的街景——西装革履的洋人与长袍马褂的商贾并肩而行,黄包车与福特汽车争道而行。这座东方巴黎比她离开时更加繁华,却也更加割裂。
听说你在欧洲不仅学了医,还玩起了枪虞明哲忽然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虞婉清斜睨兄长一眼:怎么,女子就不能习武强身了
能,当然能。虞明哲举手投降,只是没想到我们家温婉的小妹......
温婉虞婉清轻笑一声,从手袋中取出一支精致的镀金手枪,上个月在巴黎郊外,我用这支玩具击毙了两个试图抢劫的歹徒。
虞明哲瞪大眼睛,随即大笑起来:好!不愧是我虞家的女儿!
两人在说话间就到达了火车站从上海赶回京城南京。
七个多小时后,汽车驶入京城虞家宅邸时,已是华灯初上。宅院门前挂着大红灯笼,仆人们整齐列队相迎。虞婉清刚下车,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
清清,我的孩子。虞夫人抚摸着女儿的脸颊,眼中含泪,长高了,也瘦了。
虞父站在一旁,严肃的面容也难得露出笑容:回来就好。
家宴上,虞婉清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她取出精心准备的礼物——给外婆的英国羊毛披肩,给母亲的法国香水,给父亲的德国显微镜,给兄长的瑞士怀表。每一件都引得惊叹连连。
这孩子,还是这么贴心。外婆拉着她的手不放,在洋人那里没受苦吧
虞婉清笑着摇头:外婆放心,我好着呢。倒是您教我的那些草药方子,可帮了我大忙,伦敦阴冷,同学们都感冒,就我没事。
夜深人静,虞婉清在经过家人们各种嘘寒问暖后,终于回到自己的闺房。房间保持着五年前的模样,却又明显被精心打理过。她推开雕花木窗,望着院中那株盛开的海棠,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次日清晨,虞婉清换上一身浅蓝色旗袍,决定独自出门逛逛。京城的变化比上海小得多,熟悉的街巷让她心安。转过一个街角时,她忽然停住脚步。
前方不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倚在墙边抽烟。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衫,却掩不住一身风华,似乎是察觉到视线,他转过头来——
虞婉清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怎样精致的脸啊!眉如远山,眸若点漆,唇薄而色淡,下颌线条优美得如同工笔画就,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看似慵懒,深处却藏着锐利的光。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男子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随即掐灭烟头,转身离去。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一抹银光——竟是一把精致的匕首。
虞婉清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角,才回过神来。她轻咬下唇,暗笑自己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般看呆了。
京城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她喃喃自语,心中升起一丝好奇。
回到家中,虞婉清向兄长问起此事。虞明哲正在书房处理文件,闻言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
白衣,容貌极佳他若有所思,莫非是白瑾棠
白瑾棠
京城最红的角儿,唱旦的。虞明哲放下毛笔,明晚你的欢迎宴,我正好请了他们戏班来助兴,你若感兴趣,可以好好瞧瞧。
虞婉清想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一动:那便瞧瞧吧。
2
虞家为虞婉清举办的归国欢迎宴,定在宅邸后花园的水榭旁。
黄昏时分,虞婉清站在穿衣镜前,由丫鬟为她整理最后一缕发丝。镜中的女子一袭藕荷色绣银线旗袍,衬得肌肤如雪。她拒绝了母亲递来的珍珠项链,转而从首饰盒中取出一条简约的银链戴上。
小姐,这条链子太素了吧丫鬟小声提醒。
虞婉清指尖轻抚银链坠子——那是一个小小的药瓶造型,里面装着浓缩的麻醉剂,正合适。她唇角微扬,将一把精致的小手枪藏入手拿包的暗格中。
水榭四周已挂起红灯笼,宾客陆续到来。虞婉清随父母站在入口处迎客,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却不时扫向戏台方向。那里,几个身着戏服的人影正在做最后准备。
清清,虞明哲不知何时站到她身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低声道,那就是白瑾棠,京城现在最红的角儿。
虞婉清看到一抹白色身影正背对着他们整理头饰。即使只是一个背影,那挺直的脊背和优雅的颈线也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他这次唱什么
《游园惊梦》里的杜丽娘。虞明哲意味深长地看了妹妹一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宾客到齐后,戏台上锣鼓点响起,虞婉清坐在前排,看着帷幕缓缓拉开。
一个身影踏着碎步而出,水袖轻扬,如行云流水。虞婉清呼吸一滞——台上的女子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哪还有半分昨日街角那淡漠男子的影子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白瑾棠的嗓音清丽婉转,将杜丽娘游园时的惊喜与后来的哀愁演绎得淋漓尽致。虞婉清虽不懂戏,却也被那缠绵悱恻的情感所感染。当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时,白瑾棠的水袖轻轻拂过前排,若有似无地扫过虞婉清面前。
那一瞬,台上杜丽娘的眼神与她相接,虞婉清分明看见那双含情目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与哀婉的剧情截然不同。
戏至高潮,白瑾棠一个卧鱼动作,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台下掌声雷动,虞婉清却注意到他起身时手腕处一闪而过的疤痕——那绝不是戏子该有的痕迹。
演出结束,宾客移步宴席。虞婉清借口透气,独自走到水榭边的回廊下。月光如水,她刚取出银烟盒,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虞小姐也抽烟
那声音清润中带着一丝慵懒,虞婉清转身,看见白瑾棠已换下戏服,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衫站在三步之外。没了浓重的戏妆,他的五官更显精致,眉宇间却多了几分英气。
偶尔。虞婉清递过烟盒,白老板要来一支吗
白瑾棠摇头,从袖中取出自己的烟杆:习惯了老物件。他动作优雅地填烟丝,点燃,吐出一口青烟,虞小姐觉得今天的戏如何
美极了。虞婉清直视他的眼睛,只是没想到白老板台下与台上判若两人。
白瑾棠眉梢微挑:哦
台上的杜丽娘柔弱无骨,眼含秋水。虞婉清轻抿一口烟,而现在的白老板,站姿如松,眼神如刃。
白瑾棠低笑一声:虞小姐好眼力。他忽然上前一步,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我也没想到,留洋归来的千金小姐,会对枪支如此熟悉。
虞婉清心头一跳——他竟注意到了她手拿包里的枪。
欧洲不太平,女子当自保。她不露声色地后退半步,倒是白老板手腕上的伤,不像是在戏班子里弄的。
白瑾棠眸光一暗,正要开口,虞明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原来你们在这儿!
他大步走来,拍了拍白瑾棠的肩:瑾棠,我妹妹没为难你吧这丫头从小问题就多。
白瑾棠瞬间换上一副温和笑容:虞小姐很风趣。
那就好。虞明哲转向妹妹,清清,瑾棠可是我好友,你别拿审犯人那套对付他。
虞婉清挑眉:哥哥和白老板很熟
当然,瑾棠的戏班常为商会演出,一来二去就熟了。虞明哲笑道,他可是个妙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改日让他教你下棋。
白瑾棠谦虚地摇头:虞兄过誉了。虞小姐留洋归来,见识广博,该是我向她请教才是。
三人寒暄间,虞婉清注意到白瑾棠与兄长交谈时,手指在茶杯边缘轻叩,节奏规律得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而虞明哲的眨眼频率也随之变化——他们在用暗号交流!
宴会接近尾声,虞婉清借口疲累先行告退。回到房中,她刚换下礼服,就听见窗外一声轻响。警觉地摸出手枪,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就发现——
月光下,白瑾棠正站在院中的海棠树下,仰头望着她的窗口。他似乎知道她在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将一个东西挂在树枝上,然后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虞婉清下楼取回那物件——是一个精致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海棠花瓣和一张字条:
虞小姐慧眼如炬,令人钦佩。然京城水深,望君慎行。——白瑾棠
虞婉清将字条放在烛火上烧毁,若有所思。这个戏子不仅识破了她的伪装,还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有意思。
她打开床头暗格,取出一本密码本,翻到特定页码,在空白处记下今晚的观察:
[白瑾棠,京城名角。疑有多重身份,与兄长关系匪浅。精通暗号,身手不凡。有待进一步调查。]
写完,她将密码本藏回暗格,熄灯就寝。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海棠花影婆娑。
虞婉清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棠园的书房里,白瑾棠也在案前书写:
[虞氏女归国,观察力敏锐,身手应受过专业训练。疑为夜莺,需确认。暂勿打草惊蛇。]
他吹干墨迹,将纸条卷起塞入一个小铜管,交给等候多时的黑衣人:送到老地方。
3
京城医院的走廊上,虞婉清的白大褂下摆随着快步行走而微微扬起。入职三天,她已经成了全院讨论的焦点——那位留洋归来的虞家千金,不仅精通西医,连中医针灸也运用得炉火纯青。
虞医生,三号病房的病人开始抽搐了!护士急匆匆跑来报告。
虞婉清加快脚步,推开三号病房的门。床上躺着一名年轻工人,面色发青,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她迅速检查瞳孔,把脉,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癫痫。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帮我按住他。
几针下去,病人的抽搐渐渐平息。虞婉清取出一个小玻璃瓶,收集了病人的唾液样本。
这是本周第七例相似症状了。她对跟进来的陈医生说,我怀疑是中毒。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化验室说查不出毒物成分。
因为他们只在找已知毒物。虞婉清将样本放入口袋,这些病人都有个共同点——都曾在城东那家新开的纺织厂工作过,我打算今晚去那里看看。
下班时分,虞婉清换下白大褂,从医院后门离开,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一条小巷。暮色中,她敏捷地攀上一棵老槐树,从高处俯瞰整个医院区域。
这是她在欧洲学到的侦查技巧——居高临下,总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果然,当夜幕完全降临时,医院侧门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白瑾棠穿着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闪进了医院后巷。虞婉清屏住呼吸,看着他熟练地避开巡逻的保安,消失在药房方向的阴影里。
果然有问题。她轻巧地滑下树干,跟了上去。
药房外,白瑾棠正与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低声交谈。虞婉清躲在转角处,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样本......测试......明晚交货......
忽然,一阵风吹来,掀起了白瑾棠的衣角——虞婉清清楚地看见他腰间别着一把德制手枪。那肯定不是普通戏子能搞到的武器。
两人交谈完毕,白瑾棠转身离去,虞婉清决定继续跟踪,她保持安全距离,跟着白瑾棠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处废弃仓库区。
月光下,仓库门口站着几个彪形大汉。白瑾棠与他们交谈几句后,其中一人递给他一个小皮箱,就在交接的瞬间,虞婉清踩到了一根枯枝——
咔嚓。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她藏身的方向。
谁在那里一个大汉厉声喝道。
虞婉清知道无法再隐藏,干脆大方地走出来:抱歉,我迷路了。
白瑾棠的眼神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虞小姐
白老板真巧啊。她装作惊讶的样子,我出诊回来走错了路。
大汉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两人开始向她逼近,虞婉清的手指悄悄滑向手袋中的枪。
这位是虞家的大小姐。白瑾棠突然开口,语气轻松,虞兄常提起的妹妹。
大汉们停下脚步,但眼神依然危险。白瑾棠走到虞婉清身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臂:我送虞小姐回家,货物的事,我们改日再谈。
他手上的力道不容拒绝,虞婉清只好随他离开。刚转过一个街角,白瑾棠就猛地将她拉进一条窄巷,身体紧贴墙壁,将她护在里侧。
别出声。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
几秒钟后,脚步声从巷口经过——那些人还是跟了上来。
白瑾棠的手按在枪柄上,眼神警惕。虞婉清则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夹在指间。
脚步声远去后,白瑾棠松了口气,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他迅速退开一步:虞小姐,深夜跟踪别人可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
那深夜潜入医院药房就是戏子该做的事了虞婉清反击道,同时注意到白瑾棠握枪的姿势极为专业——拇指压在保险上的动作,只有受过正规训练的人才会。
白瑾棠眯起眼睛:你看到多少
足够多了。虞婉清故意含糊其辞,我猜那箱子里不是胭脂水粉吧
一阵沉默。
白瑾棠忽然笑了:虞小姐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他看了看怀表,这个时间,虞家应该已经发现你失踪了,我送你回去。
回程路上,两人各怀心思。虞婉清注意到白瑾棠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而且总是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这是保镖的习惯,为了保护同伴不受突然袭击。
那些病人,是你做的实验品吗她突然问道。
白瑾棠脚步一顿:什么病人
医院里那些不明原因抽搐的工人。虞婉清紧盯着他的脸,症状像是神经毒素中毒。
不是我。白瑾棠的回答简短有力,眼神坦荡得让虞婉清几乎要相信他了,但我确实在调查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下一个中毒的,可能是我的戏班成员。白瑾棠停下脚步,直视她的眼睛,那家纺织厂的幕后老板是日本人,他们在试验一种新型毒剂。
虞婉清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知道这些
戏园子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白瑾棠轻描淡写地说,但虞婉清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虞家门口,白瑾棠礼貌地告辞,虞婉清刚踏入门槛,就被兄长拦住了。
清清,这么晚去哪了虞明哲皱眉问道。
医院有事耽搁了。她轻描淡写地回答,然后故作随意地问,对了,我回来时遇到白老板,他说和你是好友,我以为那时你说的只是客套话。
虞明哲的表情放松了些:当然不是,瑾棠为人不错。说起来,这周末商会组织了一场马会,你要不要一起来瑾棠也会去。
虞婉清心中一动:好啊。
回到房间,她锁上门,从口袋里取出那个唾液样本,虞婉清将显微镜下的样本调整到最佳焦距,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这是从纺织厂工人身上提取的唾液样本,细胞结构呈现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破坏模式——像被无数细小的针尖穿刺而过。
不是已知的任何毒素......她喃喃自语,翻开笔记本记录下观察结果。
与此同时,棠园的书房里,白瑾棠正对着电话低声吩咐:查一查虞婉清在欧洲的所有记录,特别是她在医学院期间的活动。还有,通知夜枭小组,明晚的行动取消,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
挂断电话,他走到窗前,望着虞家的方向,眼神复杂。
虞婉清......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枪柄,你到底是敌是友
4
周末的朝阳刚刚爬上树梢,虞婉清就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马厩前。她穿着一身深蓝色骑装,裤装设计而非传统的侧骑裙,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整个人显得干练而精神。
小姐,您真要骑追风马夫老赵担忧地看着那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这马性子烈,已经踢伤三个马夫了。
虞婉清唇角微扬,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方糖:让我试试。
她缓步靠近马栏,口中发出轻柔的嘘声,追风警惕地竖起耳朵,喷着鼻息退后两步,虞婉清并不着急,只是站在那里,手掌摊开露出方糖。
几分钟后,追风的好奇心战胜了警惕,慢慢靠近,小心翼翼地叼走了方糖。虞婉清趁机轻抚它的颈部,低声说着什么,令人惊讶的是,那匹烈马竟然安静下来,甚至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肩膀。
天呐!老赵瞪大眼睛,我从没见过它这样温顺!
虞婉清笑着给追风套上鞍具:动物能感知人的意图,它只是不喜欢被强迫。
虞明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清,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他走近看到追风,挑了挑眉:你确定要骑它去马会
再合适不过。虞婉清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得如同与马匹融为一体。
马会场地设在西郊的一片开阔草地上,彩旗飘扬,宾客云集。
虞婉清随兄长到达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场上热身,她的目光扫过看台,很快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白瑾棠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衫,正与几位商界人士交谈,在一群西装革履中显得格外清雅脱俗。
瑾棠!虞明哲挥手招呼。
白瑾棠转身,目光先落在虞明哲身上,然后移向虞婉清,在看到她的骑装打扮时,他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虞兄,虞小姐。他拱手行礼,目光在追风身上停留片刻,好马。
虞婉清微微一笑:白老板也懂马吗
略知一二。白瑾棠走近,伸手轻抚追风的鬃毛,令人惊讶的是,那匹对陌生人极为敏感的马竟然没有抗拒,这匹马有阿拉伯血统,步伐轻盈,耐力极佳,但性子确实烈。虞小姐能驯服它,骑术想必不凡。
虞明哲笑道:清清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在江南时还参加过赛马比赛。
哦白瑾棠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睹虞小姐的骑技
虞婉清正要回答,一阵喧哗声从场地中央传来,一个穿着西洋骑装的年轻男子正大声嚷嚷:什么叫女子不能参加障碍赛这是歧视!我妹妹从英国留学回来,骑术比在座大多数人都强!
主办方的负责人一脸为难:赵公子,这是规矩......
虞婉清驱马向前:什么样的障碍赛
那赵公子转头,看到虞婉清时眼睛一亮:就是那几道栏杆和水,这位小姐也有兴趣
虞婉清打量了一下场地布置,难度适中,她看向负责人:如果我参加,能破例吗
负责人认出她是虞家千金,态度立刻恭敬起来:若是虞小姐想参加,自然可以通融。
白瑾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追风旁边,轻声道:小心第三道栏杆,底座不稳。
虞婉清低头看他,两人目光相接,她点了点头:多谢提醒。
随着号角声响,五名骑手在起点处准备就绪,除了虞婉清,还有三位男骑手和赵公子的妹妹赵小姐。
虞婉清轻夹马腹,追风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第一道栏杆轻松越过,第二道水沟也不在话下。到了第三道栏杆,虞婉清想起白瑾棠的警告,刻意让追风跳得更高一些。果然,追风前蹄刚离地,那栏杆就晃动了一下,若是跳得低了很可能会被绊倒。
看台上传来一阵惊呼和掌声,虞婉清无暇顾及,全神贯注在接下来的障碍上。
最后一道是高达一米五的栅栏,追风全力跃起,虞婉清为了保持平衡身体前倾,骑装下摆扬起,露出了绑在大腿上的枪套——
看台上,白瑾棠的茶杯突然在他手中碎裂,茶水溅了一身,旁边的虞明哲吓了一跳:瑾棠
没事。白瑾棠淡定地用手帕擦拭,眼神却牢牢锁定在场上那个飒爽的身影上,茶杯太烫了。
虞婉清毫无悬念地第一个冲过终点线,全场掌声雷动。她轻抚追风的脖子以示感谢,然后骑马缓步返回看台,赵小姐紧随其后,脸上写满了钦佩。
虞小姐,您骑得太棒了!赵小姐激动地说,特别是最后那道栅栏,追风跳得真漂亮!
虞婉清微笑致谢,目光却不自觉地寻找白瑾棠的身影,他站在虞明哲身边,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那目光中有欣赏,有惊讶,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颁奖仪式后,众人移步帐篷内享用茶点,虞婉清刚拿起一杯柠檬水,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我要见虞明哲!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
虞婉清放下杯子快步走出去,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带着几个打手模样的人正在闹事,虞明哲已经站在前面与之对峙。
刘老板,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虞明哲的语气冷静而克制。
好好说刘老板冷笑,你们虞家勾结日本人,在工厂里用工人试毒,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虞婉清心头一震——这不正是她在调查的事吗
虞明哲沉下脸:刘老板,话不能乱说,我们虞家从未......
放屁!刘老板一挥手,几个打手就要上前。
虞婉清反应极快,一个箭步挡在兄长面前。同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白瑾棠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刘老板身后。
这位先生,虞婉清声音清冷,指控需要证据,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虞家与日本人合作
刘老板狞笑: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给我上!
一个打手挥拳向虞婉清袭来,她侧身闪避,同时抓住对方手腕一个过肩摔,将那彪形大汉重重摔在地上。另一人拔出匕首冲来,虞婉清正要迎战,却见那人突然膝盖一弯,跪倒在地——他身后,白瑾棠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尖银光一闪而逝。
混乱中,刘老板突然掏出一把手枪指向虞明哲:去死吧!
虞婉清想也没想,从大腿枪套中拔出手枪,与此同时,一道白光从侧面飞来——白瑾棠的匕首与虞婉清的子弹几乎同时命中刘老板的手腕,手枪应声落地。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虞家大小姐居然随身带枪,而且枪法如此精准;而那个以柔弱旦角闻名的白瑾棠,竟能一记飞刀命中十步之外的目标。
保安终于赶来控制住刘老板一行人,虞婉清收起枪,转身看向白瑾棠,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疑问:你到底是谁
虞明哲打破了沉默:清清,你的枪法......
在欧洲学的。虞婉清轻描淡写地回答,然后压低声音,哥,他刚才说的日本人的事......
回去再说。虞明哲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里人多口杂。
回程路上,虞婉清注意到白瑾棠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在暗中护送他们。到家后,她借口累了回房休息,实则从后门溜了出去,直奔医院。
医院里,那几个症状奇怪的病人已经被隔离治疗。虞婉清戴上口罩和手套,重新检查了他们的症状,并采集了新的样本,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值班护士叫住了她。
虞医生,今天下午有人送来一份匿名包裹,指明要交给您。
虞婉清接过那个没有署名的牛皮纸袋,回到办公室才打开。里面是一份德文写的化学报告,详细分析了一种新型神经毒剂的成分和效果,最令她震惊的是报告末尾的标记——一个樱花图案,旁边写着清水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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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联想到刘老板的指控和那些病人的症状,难道真有人在用中国工人试验毒剂而这份资料又是谁送来的
窗外,月光如水。虞婉清没有注意到,医院对面的屋顶上,一个白色身影静静伫立,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白瑾棠看着虞婉清窗前的灯光,低声自语:果然是你,夜莺。
5
凌晨三点,虞婉清的书房依然亮着灯。
她面前摊开着从医院带回来的资料和那份匿名送来的德文报告,手指在清水实验室几个字上轻轻敲击,窗外偶尔传来夜巡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更显得室内寂静非常。
必须去那家工厂看看。她喃喃自语,合上资料,从书桌暗格中取出一把精巧的手枪和几支装满不明液体的玻璃管。
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衣裤,虞婉清从后花园的偏门溜出虞府。
夜色如墨,她像一道影子般穿过寂静的街道,向着城东的纺织厂方向疾行。
纺织厂坐落在城郊一处荒僻之地,四周杂草丛生,围墙上的铁丝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虞婉清蹲在对面树林中观察了十分钟,确认没有巡逻的守卫后,迅速接近围墙。
她从腰间取出一根带钩的绳索,轻轻一抛,钩子稳稳挂住墙头,攀爬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在伦敦时,她曾加入过女子攀岩俱乐部。
翻过围墙,虞婉清轻巧地落在一堆木箱后面。厂区内一片漆黑,只有最东侧的一栋小楼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她猫着腰接近那栋建筑,透过窗户缝隙向内窥视。
屋内,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忙碌,桌上摆满了试管和仪器,一个矮胖的日本人正在训话:......样本必须今晚完成分析,将军明天就要结果......(自行翻译成日文)
虞婉清心头一紧——果然是在进行某种实验!她需要更确切的证据,环顾四周,发现一楼有个窗户半开着,她悄悄潜过去,灵活地钻了进去。
室内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品气味,虞婉清贴着墙壁移动,躲在一排储物柜后面。不远处,一个实验员正背对着她记录数据,她趁机溜到实验台边,快速拍了几张照片,又顺手拿走几页散落的记录纸。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脚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空玻璃瓶,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刺耳。
ばか、何者(谁在那里)实验员猛地转身。
虞婉清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藏在阴影中。实验员狐疑地走近,就在他即将发现她的瞬间,外面的走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ばか、何者(混蛋,什么人)实验员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身向声源处跑去。
虞婉清松了口气,正准备从原路返回,却发现窗外已经站了两个持枪的警卫,她不得不改变计划,向建筑深处退去。
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她来到一个堆满杂物的储藏室,这里应该有后门——她摸索着墙壁,突然,脚下的地板毫无预兆地塌陷下去!
虞婉清反应极快,双手抓住边缘,整个人悬在半空,下方是黑洞洞的地下室,隐约可见尖锐的金属器械,就在她手指渐渐支撑不住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抬头望去,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白瑾棠!
他一把将她拉上来,动作干脆利落。虞婉清还未来得及开口,白瑾棠就捂住她的嘴,示意安静,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喊叫声。
跟我来。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白瑾棠带着她穿过一条隐蔽的通道,来到工厂后方的一个小门,门外停着一辆黑色汽车,引擎已经启动。
两人迅速上车,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中,直到确认没有追兵,虞婉清才转向白瑾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白瑾棠手握方向盘,侧脸在月光下棱角分明,虞大小姐深夜擅闯禁区,是嫌命太长
虞婉清冷笑:看来白老板不只是个唱戏的。
彼此彼此。白瑾棠扫了她一眼,你的攀爬技术和枪法,也不像是医学院教的。
车内陷入沉默,虞婉清这才注意到白瑾棠开车的方式——专注而精准,转弯时会习惯性地看一眼后视镜,这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表现。
那些日本人,她最终打破沉默,他们在试验一种神经毒剂,用中国工人做活体实验。
白瑾棠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我知道。
你知道虞婉清猛地转向他,所以你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为什么
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停在了一片竹林旁,白瑾棠熄火,转身直视虞婉清的眼睛:因为三个月前,我的两个线人在那家工厂失踪了,后来在乱葬岗找到了他们的尸体——症状和你医院里的病人一模一样。
月光透过竹叶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虞婉清这才注意到白瑾棠眼下淡淡的青黑,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那份德文报告,是你送来的她问。
白瑾棠点头:我需要确认你的身份,夜莺在欧洲很有名——专门揭露人体实验的地下记者。
虞婉清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文章里提到过江南虞家的一个偏方,治疗神经毒素很有效。白瑾棠轻笑,再加上你回国的时间点,还有你在医院的调查......不难猜。
虞婉清咬住下唇,她没料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但同时,她也确定了一件事——白瑾棠绝非普通戏子,根据自己调查到的,猜测很有可能是那个人。
那么,白老板,或者我该称呼你为军火商白老板她试探道。
这次轮到白瑾棠惊讶了:你知道多少
足够多。虞婉清模仿他之前的语气,京城最大的地下军火交易网,表面以戏班为掩护,政府默许存在,因为你们只卖给抗日力量。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同时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默契,又像是黑暗中终于找到同类的释然。
我们或许可以合作。白瑾棠提议,我有情报网络,你有医学专长,我们可以一起查清这个毒剂案。
虞婉清思考片刻,伸出手:暂时同盟,但各保留自己的秘密。
成交。白瑾棠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虎口处有长期握枪留下的薄茧。
回到虞家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虞婉清刚踏进房门,就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清清,你醒着吗是虞明哲的声音。
她迅速藏好收集的证据,换上睡袍才开门:哥,这么早
虞明哲神色凝重:刚得到消息,刘老板昨晚在狱中自杀了。
什么虞婉清震惊,他怎么可能自杀他明明——
声称我们虞家勾结日本人虞明哲苦笑,事情没那么简单,最近少出门,特别是别再去调查那家纺织厂了。
虞婉清心头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去过纺织厂
我猜的。虞明哲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从小就这样,越危险的地方越要去,只是......小心白瑾棠。
为什么
他背景复杂,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虞明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总之,保护好自己。
送走兄长,虞婉清靠在门上,思绪万千。虞明哲显然知道些什么,而白瑾棠的身份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她取出从工厂带回的文件,在晨光中仔细研究。其中一页上有个奇怪的符号——一朵樱花环绕着数字415。她将这个符号临摹下来,决定找机会问问白瑾棠。
窗外,一只知更鸟开始歌唱,宣告新的一天到来。虞婉清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白瑾棠在月光下的侧脸,以及他拉住她手腕时那一瞬间的温度。
暂时同盟......她轻声自语,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与此同时,棠园密室内,白瑾棠正在听取手下的汇报。
老板,日本人已经发现文件失窃,加强了所有工厂的戒备。
白瑾棠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继续监视,但不要打草惊蛇,另外......他顿了顿,加派人手暗中保护虞家,特别是虞小姐。
手下领命而去,白瑾棠走到窗前,望着初升的朝阳,眼前却浮现出虞婉清悬在陷阱边缘那一瞬间的画面,如果他晚到一步......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种程度的在意,已经超出了对一个临时盟友应有的关心。
虞婉清......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如同念一句解不开的咒语。
6
虞婉清将之前研究的唾液样本报告与在日本人实验室得到的实验数据进行对比,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果然不是普通毒素...她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与脑海中浮现的某个旋律不谋而合,直到笔尖在记录本上洇开一片墨迹,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哼的竟是白瑾棠最拿手的那出《游园惊梦》的调子。
荒谬。她放下钢笔,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太累了,才会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
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落斑驳光影,虞婉清起身推开窗户,深吸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自从与白瑾棠共同调查日本工厂以来,已经过去两周了,这两周里,他们以看病为名频繁会面,交换情报,分析线索。
表面上,她是留洋归来的医学专家,他是因唱戏嗓子而受伤的旦角。而暗地里,两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的底线——她想知道他究竟还隐藏着什么身份,他则好奇她为何对危险如此执着。
虞医生,有位白先生在前厅等您。护士小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虞婉清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发髻,确保每一丝头发都整齐服帖。请他稍等,我马上就来。
前厅里,白瑾棠一袭月白长衫,正专注地看着墙上张贴的医院规章。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清隽的轮廓,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虞医生,打扰了。
白老板客气。虞婉清刻意保持着职业化的语气,是来复查您的嗓子的吗
白瑾棠点头:是的。
诊室门一关,白瑾棠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昨晚截获的日本领事馆密电,他们计划下周从本土调来一批技术人员。
虞婉清接过纸条,两人手指不经意相触,一丝微妙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迅速缩回手,展开纸条,上面详细记录了即将抵达的技术人员名单,其中多人有着明显的军方背景。
看来他们准备扩大实验规模。虞婉清脸色凝重,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我已经安排人手监视码头。白瑾棠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旦那些人抵达,立刻跟踪调查。
谈话间,虞婉清注意到白瑾棠时不时揉按右肩,动作很轻,像是下意识的缓解不适。
你受伤了她脱口而出。
白瑾棠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旧伤而已,这几日练功有些过度。
让我看看。虞婉清职业病发作,不等他回应就走到他身后,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
白瑾棠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但没有拒绝,隔着衣衫,虞婉清能摸到一处明显的肌肉结节。
斜方肌劳损,还有旧伤留下的粘连。她专业地判断道,如果不及时处理,会影响手臂活动。
习惯了。白瑾棠轻描淡写,练功之人,谁没点旧伤。
虞婉清不由分说地取来医药箱:坐下,我给你做个简单治疗。
白瑾棠犹豫片刻,最终顺从地坐在椅子上,虞婉清取出特制的药油,倒入手心搓热,然后轻轻按上他的肩膀。
起初的接触让两人都有些紧张,白瑾棠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虞婉清能感受到掌心下他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衫传来。
放松。她轻声道,手指开始专业地按摩起来,这种药油是我根据古方改良的,活血化瘀效果很好。
随着她力道适中的按压,白瑾棠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虞婉清专注于手下每一寸肌肉的纹理变化,寻找那些需要特别处理的结节。
这里疼吗她的拇指按在一处特别僵硬的位置。
白瑾棠轻轻嘶了一声:有点。
忍一下。她加大力道,同时用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前胸以保持平衡,这个姿势让她几乎贴在他的背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一丝清冽的松木气息。
几分钟后,紧绷的肌肉终于松解开来。虞婉清长舒一口气,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她急忙退后一步,假装整理药箱以掩饰脸上的热度。
感觉如何
白瑾棠活动了一下肩膀,眼中闪过惊喜:轻松多了,虞医生果然妙手回春。
定期做这种治疗会更好。虞婉清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另外,练功要适度,别太勉强自己。
白瑾棠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谨遵医嘱。
两人重新回到正题,讨论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日本技术人员。虞婉清提议利用她虞家大小姐的身份申请参观码头货物检验,白瑾棠则负责安排人手在外围接应。
太危险了。白瑾棠不自觉地皱眉,如果被发现......
所以我们才需要周密的计划。虞婉清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些病人需要我们的帮助,白老板。
白瑾棠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点头:我会做好万全准备。
送走白瑾棠后,虞婉清站在窗前,无意识地摩挲着为他按摩时触碰到的肩膀,那种肌理的触感仿佛烙在了她的指尖。
虞医生护士小张探头进来,三号床的病人又开始抽搐了。
虞婉清立刻回到医生角色:我马上来。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各自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做准备。虞婉清通过父亲的关系拿到了码头特别通行证,同时准备了几种解毒剂和急救药品。白瑾棠则安排了一支精干的监视小队,随时报告日本人的动向。
行动前夜,虞婉清正在书房检查装备,突然听到窗外一声轻响,她警觉地摸出枕下的手枪,轻轻拉开窗帘——
月光下,白瑾棠又站在院中的海棠树下,仰头望着她的窗口。看到她出现,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下来。
虞婉清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来到花园。
出了什么事她低声问。
白瑾棠递给她一个小包裹:明天用的装备,里面有通讯器,遇到危险就按这个按钮。
虞婉清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精致的医疗器械,但暗格中藏着微型通讯器和两枚烟雾弹。
还有这个。白瑾棠又拿出一个小瓶,最新研制的解毒剂,比之前的效力强三倍。
虞婉清接过,两人的手指在夜色中再次相触,这次谁都没有急着缩回。
谢谢。她轻声道,不过你大可不必深夜亲自送来。
白瑾棠的目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我想确保万无一失。
一阵微风吹过,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片沾在了虞婉清的肩头。白瑾棠下意识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停住了,转而指了指那些花瓣。
虞婉清拂去花瓣,突然问道:为什么帮我
白瑾棠沉默片刻:因为这些事必须有人做,而虞小姐......比大多数人更勇敢。
仅此而已
还因为......白瑾棠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愿看到你受伤。
月光下,虞婉清的脸颊微微发热,她低下头,假装检查包裹里的装备以掩饰自己的表情:明天见,白老板。
明天见,虞小姐。白瑾棠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
回到房间,虞婉清发现包裹底部还有一张小纸条:[无论发生什么,按计划行事,安全第一。——瑾棠]
她将纸条贴在胸口,感受着心跳不寻常的节奏,这种悸动,已经超出了对一个临时合作伙伴应有的关心。
与此同时,棠园密室里,白瑾棠正在听取手下的汇报。
老板,码头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但您真要亲自去吗太危险了。
白瑾棠检查着手枪:必须去!另外,加派两队人手,暗中保护虞小姐。
手下犹豫道:老板,您对这位虞小姐......似乎特别上心
白瑾棠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地扫过去:做好分内事。
手下识相地退下,但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暴露了他的想法,白瑾棠走到院中,望着满天星斗,眼前却浮现出虞婉清为他治疗时专注的侧脸。
这种程度的在意,已经超出了对一个盟友应有的关注,而他,似乎并不抗拒这种变化。
7
码头的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停泊的货轮。虞婉清紧了紧身上的驼色风衣,手中的特别通行证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她伪装成海关检疫人员,正在检查一批刚从日本运来的医疗设备。
请打开这个箱子。她指着一个标记着实验器材的木箱,声音冷静而不容拒绝。
陪同的日本领事馆职员山田面露难色:这只是普通显微镜,没必要——
根据《海关检疫条例》第十七条,我有权检查任何可疑物品。虞婉清亮出证件,语气强硬,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
清水犹豫片刻,最终示意工人开箱。虞婉清仔细检查着那些看似普通的仪器,实则暗中用藏在戒指里的微型相机拍照,当她拿起一台显微镜时,发现底座比常规型号重得多——里面肯定有夹层。
这台仪器有点问题,我需要带回实验室详细检查。她面不改色地说。
清水脸色骤变:这不可能!这些都是贵重设备!
那么请提供完整的购买凭证和用途说明。虞婉清早有准备,否则我只能按疑似违禁品处理。
就在双方僵持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山田先生,虞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虞婉清回头,看见白瑾棠穿着一身海关制服走来,胸前别着高级督察的徽章,他什么时候成了海关人员
白督察。清水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只是一点小误会......
白瑾棠扫了一眼打开的箱子,眼神锐利如鹰:虞医生是防疫专家,她的意见我们必须重视。他转向虞婉清,不如这样,我陪虞医生一起检查这批设备,确保万无一失。
清水额头渗出冷汗:这......我需要请示上级......
请便。白瑾棠微笑道,但那笑意未达眼底,不过根据规定,可疑物品在检查期间必须扣留。
趁着山清水去打电话的空档,白瑾棠靠近虞婉清,低声道:情况有变,领事馆增派了特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虞婉清刚要回应,突然瞥见不远处几个穿黑衣的男子正快速靠近,手放在衣襟内——明显是持枪的姿势。
太迟了,他们来了。她压低声音,我拿到证据了,戒指里有微型相机。
白瑾棠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突然提高音量:虞医生,我看这批设备没什么问题,您可以回去了。
虞婉清会意,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希望如此。她转身欲走,却被两名黑衣人拦住。
虞小姐请留步。清水冷笑着回来,领事先生想请您喝杯茶。
白瑾棠挡在虞婉清前面:这不合规矩。
白督察,清水阴森地说,您真的确定要插手这件事吗
空气瞬间凝固,虞婉清看到白瑾棠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那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跑!白瑾棠突然拔枪射击,精准打灭了码头的照明灯。
黑暗中,虞婉清按计划向预定撤离点奔去。身后枪声大作,她听到白瑾棠的脚步声紧跟在后面,就在即将到达安全点时,一根绳索突然从侧面甩来,绊住了她的脚踝。
虞婉清重重摔在地上,戒指从指间滑落,她刚要起身,冰冷的枪管已经抵住了她的后脑。
夜莺小姐,久仰大名。一个带着浓重日本口音的声音说道。
虞婉清浑身一僵——夜莺是她在欧洲调查战争罪行的代号,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冷静地回答,同时悄悄将手移向大腿内侧的匕首。
不用装了。那人冷笑,我们追踪你很久了,把胶卷交出来,或许能留个全尸。
虞婉清知道再无退路,在对方弯腰搜身的瞬间,她猛地抽出匕首反手一刺,同时一个翻滚拉开距离。
夜莺出笼了。她冷笑着摆出战斗姿态,完全变了一个人——眼神锐利如刀,姿态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位娇弱的千金小姐有如此身手,一时乱了阵脚。虞婉清抓住机会,一连串凌厉的攻势将对方逼退,但更多的敌人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就在她腹背受敌之际,一阵密集的枪声从侧面响起,几名黑衣人应声倒地,白瑾棠带着一队人马杀出重围。
走!他一把抓住虞婉清的手腕,向停在码头边的汽车冲去。
子弹呼啸而过,白瑾棠将虞婉清护在身后,同时精准回击,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汽车时,虞婉清看到一名狙击手从货轮上瞄准了白瑾棠的后心。
小心!她猛地推开白瑾棠。
枪声响起,子弹擦过她的手臂,带起一道血痕。白瑾棠眼神一凛,抬手一枪击毙狙击手,但更多的敌人已经包围过来。
计划改变。他塞给虞婉清一把车钥匙,去安全屋等我。
那你呢
我断后。白瑾棠推了她一把,快走!证据比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命都重要!
虞婉清知道他说得对,她咬牙冲向汽车,却在后视镜中看到白瑾棠被三名枪手围攻。就在一名敌人从背后偷袭时,白瑾棠虽然闪避及时,仍被子弹击中肩膀。
不!虞婉清猛地踩下刹车。
她不能丢下他,深吸一口气,她从后备箱取出备用武器,悄悄绕回战场。白瑾棠已经负伤,但仍顽强抵抗,地上躺着七八个被他击倒的敌人。
虞婉清找了个制高点,冷静地瞄准,射击,每一枪都精准命中敌人的非致命部位——她不愿杀人,但必须救出白瑾棠。
夜莺!快走!白瑾棠看到她回来,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愤怒。
闭嘴,海棠。虞婉清一边射击一边靠近他,我们同进同退。
听到海棠这个代号,白瑾棠明显愣了一下——那是他在情报界的化名,但战场不容多想,两人背靠背作战,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当他们终于冲进安全屋时,白瑾棠已经面色苍白,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衫。
躺下。虞婉清命令道,同时取出医药箱,子弹还在里面,必须马上取出来。
白瑾棠虚弱地笑了笑:没想到虞医生还精通战地急救。
闭嘴,保存体力。虞婉清剪开他的衣服,露出狰狞的伤口,她的手法干净利落,很快就取出了子弹并缝合伤口。
整个过程中,白瑾棠一声不吭,只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当虞婉清为他擦拭身体时,她震惊地发现他身上布满了各种伤痕——枪伤、刀伤,甚至还有几处明显的刑讯痕迹。
这些......她忍不住轻触一道横贯背部的刀疤。
三年前,在东北。白瑾棠轻描淡写,救一个被日军抓捕的情报员时留下的。
虞婉清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远不止是戏子或军火商那么简单,她小心地为他包扎好伤口,又注射了抗生素。
睡吧,你需要休息。
白瑾棠却强撑着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海棠
你的伤疤。虞婉清指了指他右肩下方的一个特殊形状的疤痕,形状像朵海棠花,我在欧洲时听说过这个代号——专偷日本机密的情报高手。
白瑾棠苦笑:看来我们都暴露了。
是啊,夜莺小姐。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伪装和试探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虞婉清正要说些什么,白瑾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感染了。她咬牙道,需要更强的抗生素。
安全屋的药品有限,她必须冒险出去一趟。刚起身,白瑾棠就抓住了她的手:太危险......他们肯定在到处搜捕......
别担心,我可是夜莺。虞婉清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睡一觉,醒来时我就回来了。
白瑾棠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但仍固执地不肯放手:婉清......小心......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虞婉清心头一热,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但虞婉清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活白瑾棠。她伪装成普通妇人,悄悄潜入一家相熟的药铺,刚拿到药品,就听见街上传来急促的哨声和脚步声。
全城戒严了!药铺老板紧张地说,听说在抓两个重要的抗日分子,一男一女。
虞婉清心中一沉——他们的处境比想象的更危险,她必须尽快回到安全屋,但街上已经布满了巡逻的军警。
与此同时,安全屋里的白瑾棠在高烧中辗转反侧,半梦半醒间,他仿佛看到虞婉清被敌人抓住,严刑拷打......
婉清!他猛地坐起,又因剧痛倒抽一口冷气。
我在。虞婉清一把抱住了他。
等白瑾棠冷静下来,虞婉清给他注射了药,又沉沉睡了过去。
突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虞婉清小心翼翼地摸出绑在腰间的手枪,对准门口......
8
安全屋的门被轻轻推开,虞婉清屏住呼吸,手中的枪稳稳对准门口,当看清来人的脸时,她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是虞明哲。
哥你怎么——
嘘。虞明哲快步走到床前,检查白瑾棠的状况,他怎么样
子弹取出来了,但伤口感染引起高烧,刚注射了抗生素。虞婉清将沾血的纱布扔进盆里,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虞明哲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特效退烧药,至于怎么找到你们......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妹妹一眼,我知道的不比瑾棠少。
白瑾棠在昏迷中皱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虞明哲熟练地为他注射了药物,然后转向妹妹:全城都在搜捕你们,日本领事馆向政府施压,声称你们偷窃机密文件。
虞婉清摸了摸藏在衣内的微型胶卷:他们用中国工人试验新型毒剂,我有证据。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虞明哲叹了口气。
虞婉清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信息:你早就知道白瑾棠的身份
虞明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掀开白瑾棠的衣领,露出一个极小的海棠花纹身:我们是同一个组织的。他负责情报,我负责物资调配。
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让虞婉清一时语塞,她一直以为兄长只是个精明的商人,没想到背后还有这层身份。
你们......都是海棠
不,只有瑾棠是海棠,我是青松。虞明哲苦笑道,这些年我们一直暗中合作,直到你回国......
所以你介绍我们认识不是巧合。
当然不是。虞明哲检查了门窗,瑾棠早就注意到你在欧洲的夜莺行动,认为你可能会成为日本人的目标。,他想保护你。
虞婉清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白瑾棠,胸口泛起一阵温热,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守护她。
现在怎么办她问道。
我已经安排好了转移路线,等瑾棠退烧,立刻离开京城。虞明哲严肃地说,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
虞婉清摇头:不行,那些中毒的工人需要解毒剂,我分析了毒药成分,已经快研制出解药了。
太危险了!
哥,你知道我不会丢下那些人不管。虞婉清眼神坚定,况且现在我们有了确凿证据,可以公开揭露日本人的罪行。
虞明哲还想劝阻,床上的白瑾棠突然咳嗽起来,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先落在虞婉清身上,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转向虞明哲。
你来了......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别说话。虞婉清扶他喝了些水,你需要休息。
白瑾棠却挣扎着要坐起来:不能久留.....这里不安全......
我已经安排好了。虞明哲按住他,但清清坚持要留下来研制解药。
白瑾棠看向虞婉清,两人目光相接,无声地交流着什么。最终,白瑾棠微微点头:她是对的......那些工人等不了......
虞明哲无奈地摇头:你们两个真是绝配,一样的固执。
夜深了,虞明哲去安排转移事宜,留下虞婉清照顾白瑾棠,高烧退去后,白瑾棠的精神好了许多,靠在床头看虞婉清调配药剂。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瑾棠突然开口:对不起。
虞婉清手中的试管一顿:为什么道歉
一直瞒着你我的真实身份。白瑾棠的声音很轻,也让你陷入危险。
虞婉清放下试管,走到床边坐下:我也瞒了你很多。她犹豫片刻,夜莺这个代号,是我在欧洲调查战争罪行时用的,目睹了太多惨剧,回国后就想尽自己所能做点什么。
所以你调查那家工厂......
那些工人的症状,和我三年前在德国见过的一种神经毒剂中毒很像。虞婉清的眼神变得锐利,没想到日本人已经在中国开始试验了。
白瑾棠轻轻握住她的手:现在我们有证据了。接下来需要制定周密的计划。
我已经有了解药配方。虞婉清翻开笔记本,但需要几种稀有药材。
虞家的药铺应该能提供。
不行,太危险了。日本人肯定监视着虞家所有产业。虞婉清咬着下唇思考,除非......
除非通过黑市。白瑾棠接过话头,我有渠道。
两人开始热烈讨论行动计划,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方案,说到关键处,白瑾棠突然皱眉:不行,这个环节太危险,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虞婉清挑眉。
因为......白瑾棠语塞,耳根微微发红,因为我是行动负责人,必须听我的。
虞婉清冷笑一声:白老板,别忘了,在医学领域我才是专家,没有我,你们连毒剂成分都分析不出来。
这不是医学问题,是战术安排!
我的战术素养不比你差!虞婉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欧洲,我独自潜入过三个纳粹实验室!
两人争执不下,最终不欢而散。
第二天清晨,虞婉清发现白瑾棠已经离开,只留下一张字条:按各自方案行动,三日后在老地方会合。保重。——瑾棠
这个固执的男人!虞婉清气恼地将字条揉成一团,却也暗自松了口气——至少他的伤势已经好转,能够行动了。
按照自己的计划,虞婉清伪装成村妇,前往城郊的一处药材市场,那里鱼龙混杂,是获取非常规药材的最佳地点。
就在她与药材商讨价还价时,余光瞥见几个可疑人影在市场中搜寻着什么。
被发现了!她心中一紧,迅速付钱离开,专挑小巷穿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虞婉清摸出腰间的匕首,准备迎战。
转角处,一只手臂突然将她拉进一个狭小的门洞,虞婉清刚要反击,就闻到熟悉的沉香味。
别出声。白瑾棠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观察外面的动静。
追兵跑过后,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虞婉清这才发现他们贴得有多近——她几乎能数清白瑾棠的睫毛。
你不是坚持你的方案吗她低声质问,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改变主意了。白瑾棠的声音有些哑,比起计划......你更重要。
这句话让虞婉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头,正对上白瑾棠深邃的目光,那里面的情感让她一时语塞。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一直跟着你。白瑾棠苦笑,从你离开安全屋开始。
你!虞婉清又惊又怒,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现身
想看看夜莺的行动能力。白瑾棠突然严肃起来,事实证明,你很优秀,但太冒险了,刚才如果不是我,你已经被包围了。
虞婉清想反驳,却无言以对。确实,她的行动太过冲动,差点酿成大错。
我们......我们回去吧。她最终妥协道,一起制定新计划。
回程路上,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安全距离。穿过一片竹林时,白瑾棠突然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虞婉清小声问。
太安静了。白瑾棠的手按在枪柄上,有埋伏。
话音刚落,枪声骤起。白瑾棠一把将虞婉清扑倒在地,子弹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四面八方涌出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
日本人虞婉清紧贴着白瑾棠的背,抽出自己的手枪。
不,本地口音。白瑾棠冷静地观察,应该是被收买的土匪。
敌众我寡,两人背靠背作战,配合默契地击倒了几名敌人,但子弹有限,很快他们就被逼到了悬崖边。
跳下去。白瑾棠突然说。
什么!
相信我。白瑾棠紧紧抓住她的手,我数到三。
就在敌人即将合围的瞬间,白瑾棠拉着虞婉清纵身跃下悬崖,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他们,湍急的水流将两人冲向下游。
虞婉清拼命挣扎,却敌不过水流的力道,就在她即将窒息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托出水面。
抓住那根树枝!白瑾棠在她耳边喊道。
虞婉清用尽全力抓住垂到河面的树枝,艰难地爬上岸,转身一看,白瑾棠却不见了踪影。
瑾棠!她惊恐地呼唤,沿着河岸奔跑寻找。
终于,在一处回水湾,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白瑾棠,他的脸色惨白,腹部的衣衫被鲜血浸透——什么时候中的枪她竟然没注意到!
虞婉清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上岸,紧急处理伤口,子弹贯穿了腹部,好在没伤到要害,她撕下衣袖包扎止血,然后生起一小堆火取暖。
夜幕降临,白瑾棠在高烧中呓语不断,虞婉清守在他身边,用湿布为他降温,听着他断断续续的梦话。
婉清......快走.....别管我......
傻瓜。虞婉清轻声责备,却忍不住红了眼眶,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月光下,白瑾棠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虞婉清轻轻拂开他额前的湿发,第二次如此仔细地端详这个男人的脸——那修长的眉,高挺的鼻,紧抿的唇,每一处线条都刻进了她的心里。
第一次在街角遇见你,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她低声自语,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是因为......你太引人注目了。白瑾棠突然睁开眼,虚弱地笑道。
你醒了!虞婉清惊喜交加,别说话,保存体力。
白瑾棠却固执地握住她的手:刚才的话.....我听到了......
虞婉清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你......你装睡!
只是在想......该怎么回应。白瑾棠艰难地撑起身子,从第一次在街角遇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劫数。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击中虞婉清的心脏,她呆住了,看着白瑾棠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温柔。
你这个......傻瓜......她声音哽咽,为什么要为我挡枪
本能反应。白瑾棠轻抚她的脸颊,比起失去你,我宁愿自己受伤。
虞婉清再也控制不住,俯身吻上他的唇,那是一个带着泪水咸味的吻,短暂却炽热,分开后,她取出颈间的家传玉佩,一分为二。
这是我外公给我的,据说能保佑平安。她将一半塞进白瑾棠手中,从今往后,我们同生共死。
白瑾棠紧握那半块玉佩,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等这件事结束,我有话要正式对你说。
我等着。虞婉清微笑着帮他躺好,现在,休息吧。明天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篝火噼啪作响,月光洒在相偎的两人身上。尽管前路艰险,但此刻,他们心中已无所畏惧。
9
京城商会的晚宴大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虞婉清一袭墨绿色旗袍,珍珠耳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挽着虞明哲的手臂款款入场。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不时扫向大厅各个出口——那里,白瑾棠安排的人手已经就位。
放松点。虞明哲低声提醒,你紧张得像只炸毛的猫。
虞婉清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只是不擅长演戏。
胡说。虞明哲轻笑,从小到大,你骗过我的次数还少吗
宴会的主角是日本领事山本一郎和他的医学顾问团队——实则是731部队的骨干成员。虞家作为京城医药界的代表,自然在受邀之列。,而今晚,他们将利用这个机会,公开揭露日本人的罪行。
大厅另一侧,白瑾棠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正与几位商界人士交谈。他看起来与平日戏台上的形象判若两人——自信、沉稳,举手投足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当他的目光与虞婉清相遇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计划开始了。
虞婉清松开兄长的手臂,优雅地向山本走去:领事先生,久仰大名。
山本眼前一亮:虞小姐!令尊没来吗
家父身体抱恙,由我代表虞氏出席。虞婉清递上一杯香槟,听说领事先生对中医很感兴趣
略有涉猎。山本故作谦虚,尤其是针灸麻醉,非常神奇。
虞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脸上却笑意更浓:巧了,我最近正在研究这个课题,不如改日请领事先生参观我们的实验室
山本果然上钩:择日不如撞日,我的顾问们也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他指了指身旁几位穿西装的日本人,不如现在就给我们讲讲
虞婉清假装犹豫:这......场合不太合适吧
没关系,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山本急切地说。
虞婉清故作勉强地点头:那......好吧。商会后面有个小会议室,设备齐全。
她领着山本一行人离开大厅,余光看到白瑾棠也悄然离席,虞明哲则留在原地,负责稳住其他宾客。
会议室里,虞婉清打开早已准备好的投影仪。
这是我们最新的研究成果。她切换幻灯片,展示的却是从码头获取的毒剂实验照片,一种针对神经系统的特殊制剂。
山本的表情瞬间凝固:虞小姐,这些照片是——
从您的医疗器械箱子里找到的。虞婉清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有这些。她切换到下一张,显示的是被编号的中国工人照片。
山本猛地站起:八嘎!这是个陷阱!
没错。白瑾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带着一队人马堵住了所有出口,山本先生,您涉嫌违反《国际会议定书》,进行生化武器实验,这些证据已经同时送往国际联盟和各大报社。
山本脸色铁青,突然拔出手枪对准虞婉清: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
电光火石之间,白瑾棠的飞刀与虞婉清的银针同时出手,飞刀击落山本的手枪,银针则精准刺入他持枪的手腕。
拿下!白瑾棠一声令下,手下迅速控制了所有日本人。
虞婉清长舒一口气,却听见窗外传来引擎声,她跑到窗边一看,十几辆黑色轿车正包围商会大楼。
有埋伏!她惊呼,他们早有准备!
白瑾棠脸色一变:从后门撤!明哲已经安排好了车辆!
众人刚冲出会议室,大楼就陷入了混乱。枪声四起,宾客尖叫着四处逃窜,虞婉清紧跟着白瑾棠,在枪林弹雨中穿行。
小心!白瑾棠突然将她扑倒,子弹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
虞婉清迅速翻身而起,从大腿枪套中抽出手枪,连开三枪击倒偷袭者。白瑾棠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两人背靠背形成防御圈。
左翼三个!
右翼五个,有霰弹枪!
他们简短地交换信息,配合默契地应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虞婉清的银针专攻敌人手腕,白瑾棠的飞刀则直取咽喉。一时间,竟无人能近其身。
后门被堵了!虞明哲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走地下室通道!
三人汇合后,迅速向地下室转移,就在即将到达安全出口时,山本带着增援追了上来。
你们跑不掉的!山本狞笑着举起冲锋枪。
千钧一发之际,白瑾棠将虞婉清推向安全区域,自己却被子弹击中胸口,重重倒在地上。
瑾棠!虞婉清撕心裂肺地喊道。
山本一步步逼近:可惜啊,这么漂亮的脸蛋...
就在他准备扣下扳机的瞬间,一枚子弹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太阳穴,山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倒地而亡,虞明哲从阴影中走出,手中的枪还冒着青烟。
带瑾棠走!他对妹妹喊道,我来断后!
虞婉清扶起白瑾棠,他的胸前已被鲜血浸透,但意识尚存。
别......管我......他艰难地说。
闭嘴!虞婉清咬牙撑起他的身体,我们说好的,同生共死!
穿过曲折的地下通道,虞婉清终于将白瑾棠带到了接应点,立刻有人将他抬上了车,紧急送往虞家私密医疗所。
手术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虞婉清亲自操刀,取出了距离心脏仅一厘米的子弹。当最后缝合完成时,她几乎虚脱,但看到白瑾棠平稳的呼吸,一切疲惫都值得了。
三天后,白瑾棠终于苏醒。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虞婉清的身影。
我在这儿。虞婉清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你这个傻子,又帮我挡枪!
白瑾棠虚弱地笑了:对不起...但如果还有下次我还是会帮你挡枪的。就当虞婉清想开口说他的时候,白瑾棠连忙打断她: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等我......能起来再说......
又过了两周,白瑾棠的伤势好转,能够下床走动了。
春日午后,他邀请虞婉清到棠园后花园散步。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美得不似人间。
婉清。白瑾棠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佩,还记得这个吗
虞婉清点头,也取出自己那半块:当然。
白瑾棠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虞婉清,乱世之中得遇知己,是我白瑾棠此生最大幸事。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的泪光让一向骄傲的虞婉清瞬间泪目,她扶起白瑾棠,将两块玉佩合二为一:
不只是知己,更是同志与爱人。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我愿意。
一个月后,虞家与白家的婚礼成为京城盛事。表面上看,是留洋千金下嫁当红戏子;暗地里,却是夜莺与海棠的强强联合。
婚后,两人在棠园建立了秘密基地。虞婉清开设了一家中西医结合医院,专门收治穷苦百姓;白瑾棠则继续他的情报工作,暗中保护京城安全。每当夜幕降临,卸下伪装的两人会在书房分享各自当天的冒险,既是爱人,也是最默契的战友。
一年后的春天,虞婉清站在棠园的海棠树下,手中拿着一封来自国际联盟的信函——日本415部队的罪行终于被公诸于世,相关责任人受到了制裁。
看什么呢白瑾棠从身后环抱住她,下巴轻抵在她肩头。
正义的回音。虞婉清靠在他怀里,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白瑾棠亲吻她的发顶:这才刚刚开始。只要这乱世还在,我们的战斗就不会停止。
虞婉清转身面对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但只要我们在彼此身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如同那年他们初遇时的街角。
乱世之中,两颗孤傲的心找到了彼此,从此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