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一边在文件上画了个圈，又标了个小箭头。
小陈立刻记下，脸有点红。
“谢谢沈小姐，我没听清那句。”
沈鸢笑了一下，没有责怪：“没事，这里声音本来就有点杂。”
她说得轻，却让桌子另一边的顾明晟眼皮跳了一下。
沈鸢听得很全，也听得很准。
沈鸢说完那一段，把文件重新整理好，又抬头轻声问：
“请问，电力的申请，是不是要单独跑一次流程？”
政府那边一位中年代表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顾明晟一眼，点了点头。
“是的，要单独申请，不能和建筑一起批。”
沈鸢听完，马上把这句话翻给贺鸣楼和贺京辞听。
她没有加词，也没有省略，一个字都没差。
贺鸣楼皱了皱眉，声音不大：“之前不是说能一起批，现在又说拆开，拖时间啊。”
贺京辞翻着资料，语气也沉了几分：“如果电力进不来，我们主设备就装不上，这部分拖不得。”
“我们工期本来就紧。”
沈鸢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抬头继续用英文问政府那边：
“那请问，有没有办法让电力和建筑一起走流程？”
对面的官员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细。
他低头翻了下资料，又和身边人交换了几句，然后才点头回答：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要一个政府出的协调函。”
沈鸢听完，马上翻译回中文：“他们说可以一起申请，但要一份政府出具的协调文件。”
贺鸣楼点头：“可以，那就马上申请，别等到真要动工才卡住。”
贺京辞说：“我来写申请文，等下交给他们。”
他看了沈鸢一眼，“你帮我翻成英文，写完我看一遍。”
沈鸢点头：“好，我一会儿先写初稿。”
顾明晟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他们几个来回配合，脸上还带着笑，但那笑已经明显更僵了。
他没插话。
原本他想把申请这件事说得轻一点，模糊一点。
一旦他们觉得很快就能批，就不会注意流程，等到真正施工，再发现批不了，就已经来不及了。
可现在，他一句话没落下，就被沈鸢追着问。
而且不只是问，她还能把每一个细节都补上。
更重要的是，贺家的人听得懂她的翻译，也信她的话。
顾明晟心里轻轻冷笑一声。
他本来觉得今天的会，他可以控制节奏。
但现在，他发现他想错了。
这个沈鸢，根本不是来刷存在感的。
她是真的会听、会想。
她像一根钉子，稳稳钉在他说话的每一个漏洞上。
顾明晟又看了她一眼。
沈鸢也正好抬头，两人视线碰了一下。
她没有回避。
她只是淡淡地开口：“我们继续下面一项吧。”
语气不高，但非常清楚。
她翻开下一页文件，动作干脆。
会议继续。
这部分是讲政府的补贴，还有工人安排的标准。
政府那边的官员说了不少，有的说得模糊，有的跳得快。
顾明晟翻译得也快，有几句略过去了。
但沈鸢边听边记，听到模糊的地方，她会低声补上。
有时候，她也会再确认一次，把含糊的内容说清楚。
她说得很慢，也很稳。
贺鸣楼听完几段，低声对贺京辞说：“她年轻，但做事细，比很多老翻译都靠得住。”
贺京辞轻轻点头，眼神落在沈鸢身上：“还好我们有她。”
贺鸣楼也严肃地点了点头。
顾明晟听着这话，心里终于不太舒服了。
他的笑收了。
脸色冷了下来。
第238章
会议进行到一半，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空气里有点闷，大家桌上的水杯都喝了一半。
这时，对面的一位政府代表忽然开口了。
“还有一个要求，合作期间你们要每周都交一次施工报告，必须要详细叙述当天完成的工作明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如果有一次没交齐，我们这边的支持政策，可能会暂停。”
这句话一说完，贺京辞眉头立刻皱起来。
他没马上说话，转头看了一眼贺鸣楼。
贺鸣楼拿起文件，翻了两页，语气也沉了几分。
“这个要求太严了。”
“施工有时候下雨、有时候设备晚到，不可能每周都保准一样的进度。”
沈鸢听完后，也认真看了对方的原话。
然后她轻声翻译过去：“他们说每周必须交一次完整报告，照片、表格、工作内容一样都不能少。如果有一次不合格，他们就有可能停掉给我们的帮助。”
小陈听完，嘴巴张了张，小声说：“这不是为难人吗？”
贺鸣楼没有动怒，只是冷冷地看向对面：
“我们是认真寻求合作的，希望你们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我们，我们的让步已经够多了。”
那边的代表显然也觉得气氛有点紧，连忙摆手：
“不是不信你们，只是这边对外资项目有特别要求。”
“这不是针对贺家，其他公司我们也是一样的，并没有任何区别对待的意思。”
沈鸢用平静的声音翻译完。
她翻了翻文件，又抬头问了一句：
“如果是统一的要求，那你们有没有提供标准的模板？”
“比如具体要写上去哪些内容，当天的工作内容怎么写才算合格。”
这句话说完，对面的代表顿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么细。
他回头和同事嘀咕了两句，才点头说：
“这个我们可以发给你们。”
“但你们还是要按时交，不能迟，这个是规定。”
沈鸢点头，翻译过去：“他们说可以提供报告模板，但我们必须按时交。”
贺京辞轻轻嗯了一声，看着贺鸣楼：“你觉得能行吗？”
贺鸣楼想了想，说：“内容其实不难，就是量有点大，我们这边要安排专人记录。”
“但如果他们真有样本，那就好做很多。”
贺鸣楼顿了顿，低声道：“小陈，你写封邮件给我，我来安排国内那边准备记录的人。”
“这边不能一个人扛。”
小陈点头：“好。”
顾明晟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他们几个配合得这么顺，他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这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些烦闷。
他本来以为这种硬要求一出来，沈鸢就该慌了，该翻不清楚了。
结果她不仅没慌，还一条一条帮贺家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顾明晟看着她低头整理文件的样子，心里那点轻视，已经在一点点消失。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沈鸢，是真的能做事。
他之前是太小瞧了她。
他微微皱起眉，决定不再装客气。
“沈小姐确实厉害。”他慢慢地说，“不过会议还没完，我方还有几个问题，想请贺总和贺先生答一答。”
他说着，翻开自己手里的文件。
“第一个问题，”他看向贺鸣楼，“你们的项目里有一块备用地，之前在图纸上没特别说明。”
“如果这块地不是主建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沈鸢听完，立刻把话翻了过去。
贺鸣楼语气平静：“那块地我们准备当临时仓库，等施工结束后再处理。”
“所有资料都可以给你们看。”
顾明晟点点头，笑了：“是我多心了。”
他又问第二个问题：“关于你们设备的来源，现在是不是还没有最终决定？”
沈鸢照样翻过去。
贺京辞回答：“我们已经联系了两个国内的供应商，只是在等最后的确认。”
“这个不影响整体施工时间。”
顾明晟依旧笑着：“那就好，我以为你们还没定。”
他第三次开口。
“你们准备的施工图里，有一个小的电力控制间，只标注了一个门的位置。”
“但没有说明安全出口，也没有写防火措施。”
“这个是不是不合格？”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贺氏的质疑，这一点所有人都能听出来。
他们不知道这些真的是对方准备的问题，还是顾明晟的私心。
贺鸣楼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但是他没发火，只是沉着回话：“那个控制间是独立的，平常没有人进去。”
“安全通道在另一侧图纸上。”
“防火方案我们已经发过去了。”
顾明晟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慢慢问。
“那最后一个问题。”他看着三人，声音低了下来。
“如果，政府这边突然要你们在两个月内完成第一期的验收，不然暂停后续支持，你们能不能做到？”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一下安静了。
贺京辞微微一愣，皱起眉头。
贺鸣楼看了一眼资料，又低头看向进度计划。
他没有立刻回答。
两个月内完成第一期，原计划是三个月，这中间差了整整一个月。
这不只是快不快的问题。
是成本的问题，也是风险的问题。
沈鸢看着他们两个沉默，心里也开始紧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问题，不是一句话能回的。
顾明晟靠着轮椅，微微侧了下头，笑意又回来了：
“怎么，不好回答了吗？”
“如果你们连这个都配合不了，后面恐怕要麻烦了。”
贺鸣楼这次没再回他话，只看着那份进度图，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贺京辞握着笔，推了推挡在手边的玻璃杯，低声说：
“这条件，确实很难。”
“我们可能做不到。”
空气，沉了下来。
顾明晟坐在那，嘴角慢慢扬起了。
他眼里带着一点得意，还有一点挑衅。
“怎么？”他笑着开口，“不是诚信要和这边合作吗？”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
第239章
桌上那份文件，还摊开着。
上面那一条条的要求，写得清清楚楚——
提前两个月报备，材料清单要全，工人名单还要实名登记，连一根钉子都不能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