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天你累了，不想守了……你就去吧。”
“我不会怪你，也不会让他怪你。”
沈鸢的喉咙一紧，眼眶发红。
她咬着牙，低声道：“……阿姨，别说这种话，我舍不得。”
“我不管他醒不醒，我就是想等。”
江淮君看着她，眼里泛起水光。
“你别让我更舍不得了。”她声音略带哽咽，“我要是他，我这辈子都还不完你了。”
沈鸢没说话。
她只是伸手，把江淮君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她什么都明白，也知道江淮君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但她现在，哪儿也不想去。
只想陪着他。
哪怕，就只是坐在他旁边。
哪怕，他一直都不睁眼。
“我要永远在他身边，他一直不醒来，我就一直陪着他。”
第277章
那天傍晚，项目地刚落完雨。
工人们开始加班加点，新的设备一批批运来，现场人来人往。
站在工地最高的那个台阶上，穿着工装外套的沈鸢，正拿着图纸，指着进度表和几位工程负责人交谈。
她的声音干净利落，没有一句废话。
“这一块必须提前两天完成。”
“西南区的设备调度有问题，我刚才打过电话协调过了，明早五点之前能到。”
“质量这一块不许出差错。”
几位管理者都记得飞快，频频点头。
她说完，拍了拍手里的图纸。
“后面的事，我明天亲自去看一遍。”
“散会。”
人群散开，她站在原地，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医院那栋高楼。
夕阳把医院的玻璃照得一层一层反光。
那扇熟悉的窗户就在最顶层。
她闭了闭眼，然后拿起对讲机，继续安排第二批夜间检查。
……
医院这边，电梯叮一声停下。
李秋莲牵着包，跟在丈夫沈怀秋身边，刚刚走出电梯。
她看了一圈，语气忍着些情绪：“鸢鸢就在这儿陪着他？”
沈怀秋点点头：“白天都在项目上忙，晚上就过来守，她不肯让别人替。”
他们走到病房门口，看见玻璃门后，沈鸢靠在床边，一手握着贺京辞的手，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闭着，像是累极了睡着了。
李秋莲的眼眶立刻红了。
“这丫头……自己都瘦了一圈了。”
她掏出纸巾擦眼睛，低声说：“她小时候发烧，整整两天我都没合眼。那会儿我就在想，要是她将来受什么委屈，我都替她守着，可现在她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沈怀秋轻轻叹了一声：“她长大了。”
李秋莲沉默片刻，又说：“要是……贺京辞真的再也不醒来怎么办？”
沈怀秋拍拍她的肩。
“你不是说，咱闺女最像你？咱家就没出过运气差的人。”
两人没有进去打扰，只在门口站了很久。
直到沈鸢醒过来，看到他们，惊了一下：“你们怎么来了？……项目都不管啦？”
李秋莲立刻上前扶她：“你项目天天都盯着，我和你爸来看看你不行啊？你都不打电话回家了，我都快把你那些旧综艺翻出来看一遍了。”
沈鸢有些哽咽，但还是低头笑了：“我没事，妈，我挺好的。”
李秋莲叹了一口气，把包放下：“你挺好？你看看你那脸，都瘦得没肉了。”
“他睡他的，你吃饭了吗？”
沈鸢摇头：“还没，我打算晚点再去吃。”
李秋莲立刻拎起包：“不行，咱先吃饭，等会我和你爸陪着他。”
沈怀秋也点头：“你就歇一歇吧。”
“我当时出差你总说我工作狂，我看你现在比当年我出差那会儿还能干……你自己也受伤了现在还这样作践自己，身体不要了？”
沈鸢被他们一句一句劝得没话说，最后点点头：“好，那我吃点，但我等下就回来。”
她看了一眼病床上贺京辞，眼神柔下来。
“我不走远，就在楼下。”
李秋莲轻轻握住她的手：“去吧，有我们呢。”
“他醒来那天，会知道你一直都在的。”
沈鸢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沈鸢出了病房，走进走廊尽头那个简易的休息区。
医院特地为ICU家属腾出的那片小客厅不大，但有张长沙发，有一张小茶几，还有一台微波炉。
李秋莲早就准备好了饭盒。
她一边打开饭盒一边说：“知道你又懒得点外卖，就从酒店带了一点，热过了，都是你爱吃的。”
沈鸢走过去坐下，刚想说妈你别太麻烦，结果下一秒就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是糖醋小排、葱香玉子豆腐，还有她最爱的番茄鸡蛋汤。
她愣了一下，没说话，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
一口下去，喉咙像被什么堵了一下。
李秋莲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了几口，才轻声说：“那天你爸看到你开发布会，穿着西装站在台上讲数据，回去躲书房里抹眼泪，说他闺女长大了，不是小姑娘了。”
沈鸢低头咬着一块排骨，没说话。
李秋莲看了她一眼，语气放轻：“你现在做得很好了，项目都做得清清楚楚，该争的也争了。”
“可有时候啊，心疼别人之前，也得让自己吃口热饭，你要是病倒了，他醒来也得骂你。”
沈鸢低低笑了一下，声音哑哑的：“他不会骂我，他要是醒了……肯定会说辛苦了。”
李秋莲叹了一声，给她夹了一筷子豆腐：“行了，你吃饭吧，别总想着他，他现在也在休息，等你吃饱了再过去，他才能安心。”
沈鸢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低头，一口一口认真吃着饭。
那是这些天她吃得最安静，也最慢的一顿饭。
没有手机、没有数据报告、没有图纸。
只有一份妈妈做的饭和一张热气腾腾的小桌子。
窗外阳光刚好落在地上，落在她肩头。
她咬着饭团，轻声说了一句：
“我吃完了就上去，我不想让他等我太久。”
李秋莲坐在对面，慢慢地剥着一个橘子，递给她一瓣。
“鸢鸢，等项目结束，带你外公去海边走一趟吧。”
“他看着新闻那几天，晚上一直睡不好。”她叹了口气，“虽然不说，但他老在客厅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沈鸢动作一顿，抬头看她一眼，轻轻应了一声：“好。”
李秋莲顿了顿，又放低声音说：“沈羽桃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二审维持原判，十五年，不能再减刑。”
沈鸢神色未变，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她进去了就好。”
李秋莲又低声道：“还有那个Luna，也判了，绑架罪、故意伤害，还有伪造身份骗取通行证，顾家这次亲自出手，律所全都压下去，她没得翻身。”
“真是疯了，年纪轻轻，干的都是杀头的事。”
沈鸢没说话。
她只是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拿纸擦了擦嘴角。
然后轻声说：“我吃好了，我上去看看他。”
身后李秋莲把餐盒盖好，轻轻叹了口气。
沈怀秋没出声，只默默收拾桌子，把那一小团没吃完的饭团留着，放进保温盒。
第278章
沈鸢推开病房门，贺京辞还是没醒。
她走进去，把小桌上的水换成新的，轻轻擦了擦他额角的汗，又替他把被子拉好。
他脸色依旧很淡，像是沉在一个很长的梦里。
沈鸢坐回床边，什么也没说，只是像往常一样，握住他的手。
窗外天色开始变橘，她靠着椅背闭了闭眼，正想打起精神，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一个老号码。
备注是，外公。
她怔了一下，赶紧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爱：“小满啊，是外公。”
沈鸢鼻尖一酸：“外公……”
“我听你妈说，你最近都在医院照顾贺京辞，项目也没耽误。”外公声音缓缓的，“你长大了，真让外公骄傲。”
她强撑着笑：“没什么的，我不累。”
电话那头轻轻咳了一下。
外公还是那个样子，慢慢地，轻轻地说：“你从小就乖，做什么都认真，谁都不肯让你掉眼泪……可小满，你也可以哭的。”
沈鸢没说话。
“你不是机器，哭一哭，不丢人。”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他要是醒了，也不想你一个人一直这么强撑着。”
下一秒。
沈鸢没忍住，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她一直咬着牙，从被绑到被救，从项目推进到日夜守护。
所有人都说她很强，项目做得稳，人带得动，一点没乱。
可就在这一刻。
电话那头那个温柔的声音一落下，她所有的坚强就像塌了。
她捂着嘴，终于哭了出来。
像个孩子一样。
“外公……”她低声呜咽，“我真的真的……好累。”
“他还不醒，我怕他……真的不醒了。”
“我每天都告诉自己不能倒，可我好怕……”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颤得厉害。
病房很安静。
空气里只剩她的啜泣声，一声一声。
她低着头，整个人弯成一团，像个回到小时候的小孩。
一边哭，一边呢喃着：
“他明明说过，要娶我。”
“他你说过的……”
“我信了。”
“可他为什么不睁眼……他再不醒，我要骗自己他是故意的了。”
她哭得很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泪一滴滴落在她和他相扣的指缝间，烫得她自己都发疼。
可贺京辞没有回应。
还是像往常那样，安静地躺着。
像睡得太久，太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那边的老人也红了眼眶，轻轻叹了口气：
“傻孩子，你放心哭，哭完就当丢掉一身的委屈，再起来，他会醒的。”
“外公信你，也信他，你们两个……命都硬得很。”
沈鸢靠着墙，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可哭到最后，她又慢慢稳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鼻音压下去，小声“嗯”了一句。
“你吃饭了吗？”外公又问。
“吃了。”她哽着声，“妈做的。”
“那就好。”
“我就放心了。”
视频挂断前，外公还说了一句：
“你要是真扛不住，就跟外公说，我飞过去陪你，我们一家人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