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修饰的很好，四面环山，远离城市的喧嚣。
来到霍星野爸爸的墓前，许归璨在心里偷偷算了一下，照片上那个英俊的男人已经离开十六年了。
他熟练的用袖子擦去墓碑上的灰和雨水，半蹲着把花和烟酒摆好，许归璨撑着伞站在他身后，脸上有说不出来的异样情绪。
许久后，霍星野把酒倒在地上，然后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她也跟着鞠躬。
“走吧！”他突然站起来钻进伞里，伞下的空间一下变得狭小不堪。
她不自然的举高伞，倾向他。
霍星野又拿过来，把伞打到她身边。
许归璨看着眼前又恢复吊儿郎当，不可一世的样子的男人，“你……怎么不和叔叔说说话？”
“他听不懂，但是我在心里跟他说了。”
“嗯。”
“我跟他说，我有喜欢的女孩，让他保佑我追到。”
“我又没问……”她又开始害羞，两个手的食指来回绕啊绕。
两个人贴的很近，撑着一把伞往山下走。
“我爸爸他年轻的时候很帅吧？但是他比较内向，快三十了还没找到老婆，后来托媒人介绍，才认识了我妈。两个人结婚以后过得还算可以。”
“后来因为工作上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不说话不出门，我奶奶不知道在哪找的所谓的神药，吃一次就睡半个月。”
“结果我爸就开始拿着菜刀四处挥，天天打我妈，经常把我妈打的半死不活。”
“听我妈说，那段时间她不敢睡觉，每天都要把各种利器藏起来才敢闭眼。每次我爸发疯，我妈都把我锁柜子里，怕他伤害我。”
“后来我妈受不了了，终于提了离婚，我奶奶不让她把我带走，一边继续给我爸喂那个神药。”
“我妈走后，我爸疯的更厉害了，吃那个药把肝脏都吃坏了，我成了我爸唯一的依靠，他也从来没伤害过我，清醒的时候经常抱着我给我讲故事。”
“有一年和同学打架，鼻子被打出血，我爸发现拎着菜刀就去我同学家了，给他们一家吓个半死。”
“八岁那年，我爸常年吃药导致胃出血肝腹水，抢救无效去世了，我妈也在虞城安顿下来了，把我接到身边。”
“但是除了她，我还有弟弟妹妹。”
“他们很好，可是许归璨，我很孤单……”
许归璨就这么静静的听着霍星野讲他小时候的事，她很难想象，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天之骄子，却有这么一段痛苦的经历。
她牵起他的手，给他力量，“都过去了，霍星野，你现在很厉害。”
男人的长长的睫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一颗泪珠，嘴角却笑着，“你在安慰我吗？”
“嗯，我在安慰你，也在说实话。”
“那抱一下吧。”
他本来是开玩笑，却被小小的她紧紧的搂住，左手手上撑着的伞猝不及防的歪了一下。
右手不敢相信的回搂住那个自己喜欢了很久的小姑娘，像是搂住什么宝贝一样。
………………
两个人在商场里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吃饭，然后坐电梯到顶层的电影院准备找一部电影看。
因为是假期，电影院的人很多，基本上热门的电影都没有票或者是场次太晚。
许归璨询问了霍星野，然后选了一部等待时间最短的灾难片。
离电影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霍星野看到角落里有一排娃娃机，他找电影院里的服务人员换了一大把游戏币。
许归璨排队取电影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抓了七八个娃娃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四周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他看到她过来，把夹到的娃娃一股脑的塞到她怀里，“许归璨，以后你会有很多的娃娃。”
她看着怀里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玩偶，知道霍星野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治愈她的童年阴影。
“太多了，不敢拿回家……”她整个人懵懵的，两只手却使劲的抱住玩偶们，生怕掉到地上。
霍星野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收回视线，“那我拿回家，开学拿给你。”
她点头，“那你帮我先拿几个。我拿不过来。”
他顺从的拿过大部分玩偶，接着就看到她腾出手拿着玩偶挨个看。
霍星野瞥见她嘴角的笑意，知道她这是开心了，而后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后脖颈。
电影开始没多久，霍星野拿过所有的玩偶，把爆米花和可乐放在她腿上。
小姑娘其实很瘦小，一副没怎么长开的样子，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如果你不问她，她很少会主动跟你说些什么。不到20岁的年纪，却总是习惯性皱眉。
突如其来的电话，在裤袋里震动，霍星野拿出电话，看到顾一舟发来的消息，又看一眼旁边的许归璨，眉头紧锁。
她寻着微弱的光亮转头，低下头悄悄的问：“你有事？”
见他一脸歉意，她伸出皙白纤细的手冲他挥了挥，“先去忙吧。”
霍星野摸了摸她的头，“那我先走了，小呆子，你到家发消息告诉我一下。”
许归璨拍掉他的手，没多做留恋，重新投入到电影里。他弓着身子抱着一堆玩偶离开影厅。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播完后，许归璨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顺便感叹了一下人类在自然灾害前的渺小与无助。
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四点刚过，犹豫半天，想起妈妈昨天那样难过，她决定去医院接辛语之下班。
下过雨的路上，满是坑坑洼洼的积水，许归璨心情不错，脚步轻快，没过多久就走到了辛语之的工作单位。
四点半之后，她看到辛语之的同事陆陆续续的从医院大门出来，半天也没看到妈妈。
“这不是归璨吗？你怎么来这了？”辛语之的同事看到她，一脸不解。
“阿姨好，我来接我妈妈下班。”
“接妈妈下班？你妈妈今天下午请假了啊！”
“……”许归璨彻底傻了，“我妈没和我说，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阿姨。”
第22章
那就一起下地狱
许归璨离开医院就往家狂奔，心下一阵不安，她了解辛语之，这么多年就是发高烧也没请过一天假。
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电话，“喂！”
“归璨，你快点来，你妈妈在霍星野他们的办公室闹呢，东西都砸的差不多了。”楚安晴捂着电话小声的在角落通风报信。
“地址给我。”
许归璨快速的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
来到杨氏集团的时候，楼下保安拦着她不让她进，她情急之下拨通了霍星野的电话让对方接。
保安听到霍星野的命令，立刻放行，顺便告诉她办公室在23楼。
许归璨还没走到办公室，在走廊就听到里面砸东西的声音和怒骂声。
楚安晴还在门口焦急的等着她，工位上的人时不时的站起来，看向办公室。
“你来了，我今天本来跟我哥过来玩，谁知道看到你妈妈在里面。”
她胡乱的点头，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就看到散乱满地的文件，还有破碎的花瓶，以及泥土和植物。
“妈！”许归璨一把拉过正在发疯的辛语之。
霍星野还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妈妈，顾一舟和陈嘉礼两个人跟着辛语之来回动，也不敢上手按住她。
“你怎么在这，就是他们跟你爸签的合同！”辛语之一手挎着包，一手指向霍星野的脸。
“你也知道是我爸签的，户主是我爸！你不要闹了好不好，跟我回家！”她明白，霍星野不叫保安来或许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个夏天你就没家了。”辛语之一把甩开女儿拉着她的手，反手就是一巴掌给她扇在地上。
这一巴掌惊呆了在座的所有人，霍星野知道她经常挨打，但是没想到辛语之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打她。
霍星野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楚安晴见状，连忙给他使眼色。
意思是你这时候要是过来，你会害的她更惨。
楚安晴把她扶起来，辛语之还在不停的咒骂着。
“我真的是受够了！怪不得我爸不爱回家！你真的是自找的！你看看你现在哪里像个千金小姐！跟个市井泼妇一样！”
许归璨站都站不稳，左耳朵什么都听不见，耳鸣刺激的她头晕，整个人像一头狮子一样，冲着辛语之咆哮。
“你愿意闹，就闹吧！你怎么闹也改变不了拆迁的事实！你和我爸就跟这个房子一样的下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辛语之被说中心思，上去手脚并用，拳头像雨点一样砸下来。
顾一舟和陈嘉礼实在看不过去，一人一面的控制住发疯的辛语之。
有什么液体顺着左耳流出来，许归璨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一下，鲜红的血粘在她的两个指头上。
辛语之看到以后，挣开两个人的禁锢。“小璨，你怎么样？妈妈不是故意的。”
她突然就笑了，抬头看了一眼霍星野，见他握着拳头忍耐，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
办公室的角落里还放着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他刚刚给她抓的娃娃，就像在告诉她今天像个笑话一样。
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毫无情绪，“回家吧。”
说完就抽出楚安晴扶着自己的手，一个人捂着耳朵走在前面，再也不理会身后的辛语之。
霍星野看着母女二人离开的身影，闭了闭眼睛，他又一次看到许归璨那双空洞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神，仿佛一潭死水。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大楼，许归璨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手捂着耳朵，“我回学校了，你回家吧。”
“妈带你去医院！”辛语之拉着她就要打车。
“不用！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没再看母亲一眼。
出租车司机从车镜里看到这么漂亮的女生，手一直捂着耳朵。
手指缝里还渗血，他好心的把卫生纸递给她。
“谢谢……”她忍着哭腔。
“还是去医院吧！同学。”
“没事，去A大吧。”她拿着司机给的卫生纸轻轻的擦着耳廓和手上的血。
黏腻的触感和腥气，让她感到无比恶心。
许归璨在宿舍楼下，看到了等她的霍星野，她不知道他一路得开的多快，才能赶在出租车司机的前头。
他看到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把拉住她，“走，去医院！”
“不去……”她头也不抬，也不看他。
“都出血了，怎么能不去医院，你在别扭什么？”霍星野抓着她的肩膀。
“我没在别扭，你看到的就是我真实的家庭，真实的我，霍星野，我们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即使你也有不堪的过去。”她深吸一口气，憋住要喷涌而出的眼泪。
“可是你早就摆脱阴影，面向阳光，而我这辈子都只能在泥潭里挣扎，越陷越深。”
“到此为止吧！”
霍星野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慢慢捂热她。
“许归璨，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
生拖硬拽的把她拉到医院，霍星野用力的按着许归璨，帮助医生把内窥镜送到她的耳朵。
强烈的疼痛感让她坐立难安，双手死死的抓着他环着她身体的胳膊。
“坚持一下，小呆瓜，很快就好了”霍星野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安慰。
她的眼泪不停的滴在他的黑色西装上。
医生拿出仪器，司空见惯，“鼓膜穿孔，先打五天消炎针，治疗期间不要沾水和剧烈运动。”
“会不会影响听力？”
“目前来看不会，但是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会耳鸣，听力有所下降，三到四个月以后就会自愈了。”
“谢谢医生。”
“应该的，我开好药，先去拿药然后去注射室扎针。”
“好。”霍星野拉起疼痛不已的许归璨，“我去拿药，你在门口等我。”
“什么？”她没听清。
“这下好了，不仅呆还聋了。”
“你才聋！”
“……”
霍星野没办法只好把她带到点滴室，然后再去缴费取药。
护士来给她扎针的时候，眼睛不停的瞟向旁边的霍星野，许归璨生怕她一针下去把自己的血管扎穿，紧张兮兮的盯着护士的动作。
第23章
谁担心了？
霍星野被她的胆小逗笑，长臂一伸，手就轻松的把她眼睛捂住，“不怕。”
她感受到眼前一片黑暗，身体也渐渐放松。
手上传来一下刺痛，霍星野放下手问她：“想吃什么吗？”
“听不清楚……你坐到我右边或者大点声。”
霍星野松开输液管，绕到她右边，“要吃什么吗？已经八点了。”
她轻轻摇头，耳朵里嗡嗡的响个不停，刺激的她头晕想吐，索性闭上眼睛。
他知道她应该是很难受，所以重新握住输液管，没再说话。
三个小时以后，许归璨终于挂完了所有吊瓶，可学校已经过了门禁时间。
霍星野扯了扯衬衫的袖口，看起来十分的疲惫。
许归璨拿着手机翻着附近的酒店，他一把夺过她手机，“走吧，去我那儿，大宝还没溜。”
大宝……许归璨想了一会，点点头跟霍星野去了地下停车场。
………………
凌晨两点，霍星野打开卧室门，看到小姑娘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大概是睡着了。
床边趴着的大宝看到门口的亮光，从地上站起来，他轻轻的挥手，看着大宝听话的趴回去后，才关上门。
许归璨是被电话吵醒的，屏幕上闪着妈妈两个字。
“小璨，怎么样？我不是故意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但是下次一样会打我。”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
“你从来考虑的就只有你自己，你根本不关心我开不开心，健不健康，你只关心我有没有给你丢脸，能不能给你争口气，就像现在，早上六点你就给我打电话，你根本没想过我昨晚十二点才从医院出来。”
“我真的烦死了，我为什么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你们两个像个变态一样，互相折磨不离婚，就让我夹在中间，一个心情不好就打我，一个就默许她打我。”
她挂断电话，把手臂伸下床，没过多久，大宝就过来顶她的手。她满意的收回手，又钻进被子睡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