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首辅目光微动。
开局下在天元的人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对弈棋懵懵懂懂的。
另一种，则是非常大胆和自信的举动！
谢七七是哪一种呢！
司空铭和司空大师观棋不语，但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又落回了棋盘上。
一黑一白，章首辅和谢七七先后下着。
没一会，章首辅看谢七七的眼神就有些异样。
谢七七几乎不用考虑似的，他一落子，谢七七就紧跟而上。
看着杂乱无章，可下到一半，章首辅就有些应对吃力了。
“你真的八年没碰过棋子？”
章首辅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隐隐觉得心里不舒坦，这种水平哪像八年没碰棋子的人！
谢七七点点头，又加了一句：“没碰过真棋子，但我在脑中下。”
“做官奴的日子枯燥难捱，看着天上的星星，就当它们是棋子......苦中作乐！”
章首辅愕然地抬眼，看向了司空大师。
盲棋！
围棋每方一百八十颗棋子，棋盘三百六十个交叉点。
在脑中下盲棋，除了要应付棋局的变化，还得有惊人的记忆力。
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在脑中下完整局。
谢七七竟然能做到？
“八年......”
司空大师喟然长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章首辅。
“这丫头心性单纯，能忍人所不能忍，也该她有这样的造化！”
章首辅垂眸看着棋盘，半晌才道：“师父说的是，徒儿认输了。”
谢七七疑惑地看了看章首辅和司空大师，总觉得他们在打哑谜，而且是关于自己的。
第210章
谢七七哪想到，章首辅之前听闻了谢七七勾引卫凌的事，非常不喜。
他劝司空大师代司空奚将谢七七逐出师门，章首辅的两个师弟也来信劝司空大师，说耻于和谢七七同门。
章首辅已经答应收岳月为徒，只是还没正式拜师。
他此举也是维护自己弟子的利益。
可司空大师却说收徒得严谨，等见过谢七七再决定吧！
这才有了今日出行一事。
这弈棋也是章首辅观察谢七七人品的考核。
弈棋能体现个人的修养和行为规范。
谢七七在对弈中胸怀大局，冷静、专注，不骄不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传言中不知廉耻，自甘堕落之人呢！
见微知著，章首辅认输不仅仅是指棋局，还指自己看人落入了俗套。
一局完，大佛寺也到了。
司空大师带着三人来到慧通大师的禅房。
慧通大师已经很多年不当众讲佛经了，今日谢七七四人来，他也只是以讨论的形式和四人说《大智渡论》。
谢七七大接触的经文都是替祖母抄的祈福经。
所以她大多数都是在听慧通大师和章首辅论法，有些她能听懂，有些懵懵懂懂。
但听不懂也不觉得枯燥，她只觉得呆在慧通大师的禅房里很舒服。
慧通大师说到慈悲的层次时，谢七七听得有些神思恍惚。
慧通大师说小慈悲指声闻，缘觉的慈悲，仅限于个人的内心怜悯，无法实际帮助众生离苦。
大慈悲指菩萨怜悯，不仅有怜悯之心，还能通过实际行动帮助众生离苦得乐。
这说法和墨渊说的异曲同工，她学医术，帮了自己，也能帮助更多的人，这算大慈悲吗？
那墨渊去做皇上，杀恶霸贪官，可这过程，肯定会牵连无辜，那墨渊算恶人还是慈悲之人呢？
谢七七恍恍惚惚地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慧通大师说完了，司空大师和章首辅他们都出去了。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谢施主，醒醒！”
慧通大师的手按在谢七七头顶上，谢七七的意识这才回笼。
她茫然地看着慧通大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师，假如有人为了保护别人受伤害，采取了一些行动，却导致无辜的人死亡，他是不是就没有慈悲？”
慧通大师目光幽深地看着谢七七。
半晌才道：“我佛慈悲为本，也讲因果报应，如果是无心之失，可通过积累善业，减轻恶果。”
谢七七又问道：“那亲缘呢？”
“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要修成一家人，那应该是数百年的修行，可为什么有的人成了一家人，却无法相亲相爱呢！”
慧通大师耐心地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谢施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如水成冰，冰还成水，缘灭缘生，才是本常！”
谢七七若有所悟。
谢家人对自己不好，她才会在遇到危难时求助墨渊，才会遇到姜嬷嬷、姜杏。
这就是大师所说的缘灭缘生吗？
自己以前拘泥于获得家人的认可，期待他们的爱，才把自己一步步困得谨小慎微。
可跳出谢家，她的画能获得几个大师的赏识，下棋能赢章首辅，她学医也能帮人治病了......
谢七七眼睛都亮了起来，只觉得今日来听慧通大师说经受益匪浅。
“谢施主，贫僧和你有缘，这两粒丹药送你吧！”
慧通大师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谢七七，他和蔼地道。
“这回阳丹虽然不能治你的肺痨，但也能在一段时间内稳定病情，延续寿命！”
谢七七看着瓶子，忽地问道：“大师，这回阳丹也能缓解毒发吗？”
第211章
谢七七心跳地砰砰砰的。
如果回阳丹有这作用，那墨渊就不用担心去雪国的路上毒发了，那他就能找到千年雪莲解了毒，摆脱皇家对他的控制了。
慧通大师睿智的目光落在谢七七身上，许久才颔首。
“回阳丹也叫续命丹，受了重伤吃了能在短时间内稳定伤势，延长生命，自然也能缓解毒发。”
“谢施主，这丹药配方已经失传，贫僧也是因缘际会才得到的，你......罢了，贫僧着相了，既给了你，就随缘吧！”
谢七七也猜不透慧通大师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接过瓶子，跪下给慧通大师磕了三个头。
“多谢大师赐药，七七无以为报，定会铭记大师的教诲，慈悲为怀，行善积德！”
慧通大师拍了拍谢七七的肩，转身又拿了两本医书和一本心经递给谢七七。
他挥挥手：“去吧，一路走好！”
谢七七看到医书，心里一惊。
她不知道慧通大师是怜悯自己患了肺痨，还是猜到了她在学医。
看着慧通大师睿智的双眼，谢七七也没问，躬身行了礼退了出去。
这应该是另一种因果吧！
不管大师赠她医书是何种因，大师慈悲为怀，需要的果就是她能学到更多的医术，回归医书的本来用途。
谢七七和司空大师一行人离开了。
她没看到，慧通大师站在高楼上目送着他们。
大佛寺的方丈慧心大师陪着他，看到马车在视线里成了一个黑点。
慧心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道：“师兄，此女子就是你说的能改变天下大势的之人？”
慧通摇摇头，又颔首：“一念成魔，一念成神......此时星象未明，还言之过早！”
慧通看着远处，他该做的都做了，只愿谢七七别辜负了自己的期望，慈悲为怀，广度众生！
......
深夜，墨渊来接谢七七，才离开谢家，谢七七就迫不及待地掏出了慧通大师给的回阳丹塞进墨渊手中。
“这是什么？”墨渊疑惑。
谢七七兴奋地道：“慧通大师给我的续命丹，他说受了重伤吃了能在短时间内稳定伤势，延长生命，也能缓解毒发。”
“大哥，有了这药，你就能去雪国寻找千年雪莲了！大哥，你赶紧找个借口去雪国吧！”
墨渊眸色顿时暗沉下来。
回阳丹他也听说过，还重金委托了江湖上专门打听消息的灵通阁帮自己打听。
可两年了，灵通阁都毫无线索。
他没想到竟然是在慧通大师手中，而慧通大师却把这价值万金的丹药给了谢七七。
谢七七却想也不想，就一股脑给了自己！
她可知道，这丹药能帮她延长寿命？
“大哥，你不是说你找到千年雪莲摆脱了皇家的控制，就能帮我找瞿神医吗？所以，你拿着比我有用！”
谢七七见墨渊不接，强塞进他手中。
墨渊猛地握住了谢七七的手，涩声道：“万一，你撑不到我找到瞿神医呢？”
“万一，你撑不到我回来呢？”
“谢七七，我不怕被控制，我只怕你会死！”
墨渊说不下去了，他怕再说，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把瓶子塞回给谢七七，粗声道：“我不要你的续命药，我会另想办法。”
第212章
谢七七抓住了墨渊的手，她急道：“可我不想看大哥受苦！”
上次墨渊毒发那一幕不止吓到了谢七七，还让她每每想起来就心疼墨渊。
她子毒发作都那么痛苦，墨渊比自己痛几十倍，她怎么忍心让他每隔半月就遭一次那种酷刑呢！
“大哥，瞿神医还在不在世都不知道，就算续命丹能延续我一时的寿命，我也终归会死的。”
“可大哥你不同，早一天摆脱皇家对你的控制，你就可以不受掣肘做很多利国利民的事，就像救杨将军一家，还能救更多像姜杏一样受苦的人，这就是佛说的大慈悲！”
“大哥你帮她们，就等于我帮她们！你为我积德，下辈子我就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了！”
墨渊听得心如刀割，忍不住伸手堵住了她的嘴。
“别说了......别说了！”
他压抑的怒吼起来：“你不会死的！我绝不会让你这样死的！”
他把谢七七抱在怀中，额头抵在她的头顶上。
幸好谢七七在前面，看不到他红了的眼。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莫名暴怒的情绪，不想吓到谢七七。
谢七七还被堵住口，墨渊掌心里的厚茧磨蹭着她柔软的唇，让她又生出了那种异样的感觉。
谢七七对情事也不是懵懂无知了，她已经发现墨渊几次对自己的越矩。
这绝不是一个哥哥会对一个妹妹做的！
而她，在一次次夜里对墨渊的等待中，也察觉了自己的心思。
她喜欢墨渊！
可她不敢挑明！
她也想好了，就算墨渊挑破这层纱，她也不能接受。
她命不久矣了，何必害了墨渊呢！
她希望自己死后，墨渊能很快忘记她，找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为他生儿育女，陪他长长久久！
此时被墨渊半拥在怀中，谢七七只贪婪地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不敢让自己露出丝毫异样。
就让墨渊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懂，可以安心抱她吧！
如果她大限将至，她会离开墨渊，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死去，不让墨渊为自己悲伤！
许久，墨渊平静下来，移开了手。
谢七七才故作若无其事地道：“大哥，我错了，我以后不说这样泄气的话了！”
“我们说过要一起努力改变现状的，我以后再不轻易说死的话了！”
谢七七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把瓶子塞给墨渊。
“大哥，我们一人一颗，这次你可不能拒绝我了！”
“想杀你的人那么多，你留一颗续命，活着才能护着我！”
墨渊没说话，任由谢七七把瓶子塞到自己手中。
他握紧了瓶子。
他不会用这颗药的，他绝不可能抢了谢七七续命的机会。
“好，大哥收下了，谢谢！”
墨渊转了话题，道：“今天不带你去厉昇那了，去我府邸，我给你讲朝局政事......”
既然她想和自己并肩作战，他就带她携手同行。
这段路，他希望她能一直陪自己走下去......
第213章
这日，谢七七带着秋月以给祖母抓药为借口出了门。
她让秋月去百草堂等自己，就急匆匆来到城门。
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谢七七就走了过去。
吉勇看到她就道：“小铃铛，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