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顾荇之花扬 本章:第7章

    “大人!”城防司指挥使看见顾荇之,如蒙大赦,赶紧小跑着躬身而来,用眼神无声地询问自己到底摊上了何方神圣。

    而那个半醉的人也在此时往顾荇之的方向看了过来,随即惊喜地唤了一句,“长渊兄!”

    那声音简直振聋发聩、响彻云霄。所有的人目光自然而然被引到了顾荇之身上。

    然而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也没答指挥使的话,兀自挥退随侍,朝那人行了过去。

    “长渊兄~”醉酒后略显沙哑娇柔的嗓音,一只手穿出秋香色广袖,朝着顾荇之伸来,被他不偏不倚地扣住了手腕。

    那人随即发出一声哀嚎,“顾长渊!”

    顾荇之没有理他,扣着他的手把人拎起来,冷声问到,“你要自己走还是我帮你?”

    温和、平静的语气,不带半分威胁,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然而听话的人却抖了抖,争着最后一口气道:“你我好歹幼时相识,还师从同……啊!!!放手!断了断了!我走,我跟你走还不行么?!”

    顾荇之这才缓了手上的力道,抬眼瞟了瞟他身后的青楼,对小厮轻声吩咐道:“一个雅间,不需要姑娘伺候。”

    “你不需要我……需……好吧,我也不需要……”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

    如今还不是青楼做生意的时候,楼里宾客不多,大半是喜好风雅才来此议事的富商贵胄,故而环境也不算嘈杂。

    茶香氤氲的坐榻上,顾荇之额外要了一炉鹧鸪斑。白烟袅袅,氛翳弥室。

    两人对坐不语,半晌,顾荇之终于问到,“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斜靠在榻上,一条腿曲起,坐没坐相地回了句,“今日,就刚刚下船。”

    “刚下船就闹这一出,你是嫌燕王的一世英名不够你锉磨?”顾荇之斟着茶,慢条斯理地道。

    燕王,便是当今皇上的四弟,先帝亲封的王爷,颇得圣宠。可惜英年早逝,于北伐之中埋骨白马坡。

    都说虎父无犬子。所以,大约是人谁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位吃喝嫖赌、醉生梦死的风流纨绔,竟然是那位故去燕王的唯一儿子。

    燕王世子宋毓。

    对面的人无甚所谓地呲了一声,从顾荇之手里抢过那盏茶,不客气地一口闷了,依旧是嬉皮笑脸地道:“顾长渊,你好狠的心啊!我这才从封地入京就想着来见你,你不请我喝花酒就算了,见面先打人,打完人再教训人,你之前找我做事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

    顾荇之蹙眉看向他,“我找你做事?”

    宋毓眼见他过河拆桥,气不打一处来。便从怀里摸出一本棋谱,翻开首页,指着上面的三个字道:“顾、荇、之,这是不是你的棋谱?”

    顾荇之接过棋谱,片刻后摇头道:“虽然写的是我的名字,但明显不是我的字迹。”

    “什么?!”宋毓将那本棋谱抢回去,惊讶道:“这不是你为了感谢我,帮你家老家仆落叶归根、终老怀乡才送我的吗?”

    “什么?”这下换顾荇之惊讶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帮我做过这样的事?”

    宋毓一脸不解地回瞪他,一双桃花眼空茫地转了两圈,“就……大约是小半月以前吧……一月二十六、七日的样子……”

    这个日期让顾荇之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扯过宋毓手上的棋谱,仔细端详起上面的字迹来——结构茂密,横轻竖重、笔力浑厚、开阔雄劲……

    这是!

    脑中一根缓缓拉紧的弦在此刻鼓动,发出铮的一声。

    这是陈相的字迹。

    他师从陈相十余年,不会认不出他的字来。

    一汪静潭霎时翻搅起来,顾荇之面色凝肃地看向宋毓,沉声问到,“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可还能找到?”

    宋毓被他这一堆问题砸的头晕,挥手示意他先冷静,然后装模作样地呷了口茶道:“找是可以找到,你什么时候想找他都行,反正他哪儿也去不了。只是,找到他恐怕用处不大。”

    顾荇之看着宋毓,不说话。

    “咳咳……”本来想拿个腔调的宋世子被他盯得心虚,只得老实道:“他被送到我易州之时已经死了,你要去找,也就是个座坟茔。”

    手里的茶盏紧了紧,顾荇之沉声确认了一遍,“你确定他死了?”

    “我当然确定!”宋毓翻了个白眼,“我亲自接的人,看样子死了也少说有四、五日了。我还专程派人选地方挖坟,要不是你的亲笔信,我堂堂一个王世子,我会费这些劲?”

    “那封亲笔信还在么?”

    宋毓一愣,一脸嫌弃地看着顾荇之道:“我留着你的书信干什么,又不暗中心悦你……”

    顾荇之懒得跟他计较,随手翻阅着棋谱,把陈相遇害的时间线都串了一遍。

    宋毓说他是一月二十六日收到他的信,然后寻了个地方埋了个人。

    同一天,陈相于宫前道被杀。

    金陵到易州,少说也要四天的时间,宋毓说他见到那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四日,那他在离开金陵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死了。

    之后,陈相以顾荇之的名义给宋毓写信,要他帮忙安葬家仆,再送了他一本写着顾荇之名字的棋谱作为谢礼。

    应该是这样没错,可整件事怪就怪在,陈相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论是以顾荇之的名义安葬家仆,还是以顾荇之的名义送棋谱,目的应该都是想让宋毓去找他。

    可是找他做什么呢?

    陈相到底想让宋毓提醒他什么呢?

    心思飞转,手中的棋谱被他翻得哗啦作响,忽然眼前一空,翻书的手顿在了半空。

    “诶!对,就是这一页。”宋毓凑了个头过来,指着那一页被墨迹沾染得几乎分辨不出原样的棋谱道:“我就说你这人心思缜密,送人棋谱居然还涂花一页,你是怕我学会了吊打你,然后独孤求败是么?”

    耳边呱噪的声音逐渐模糊,顾荇之的目光落在那片墨渍上,久久地逡巡。

    “长渊,”耳边响起陈相带笑的声音,他坐在那片竹林斑驳里对他招手,指着石桌上的一盘棋局问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输么?”

    时年束发的他看着三招之内,稳赢变惨败的局,沉默地摇头。

    陈相朗声笑着,轻拍着他的背道:“因为你太想赢,只看着最后的目标,忘了每一步的筹谋。”

    言毕,他将那枚被顾荇之吃掉的相子放回原位,和声道:“这一子,你不能吃。吃了,就输了。”

    “这叫‘弃子入局’。”

    弃子入局。

    “牺牲子力破坏对方防线,借此暴露对方老将,便于己方子力攻杀。”顾荇之喃喃,手中的棋谱越握越紧。

    “原是如此。”依旧是温和的声音,不见半星烟火,轻烟细聚之中,顾荇之抬头看向宋毓。

    “陈相用自己设局,以死邀我们入其中。”

    0011

    第十章

    醉卧

    “以死设局……”宋毓瞪大了一双桃花眼,不敢相信地看向顾荇之,“这牺牲会不会太大了点……”

    顾荇之没有回他的话,目光依旧落在手里那卷棋谱,眸色幽暗。

    这赌注确实是太大了一点。

    若非毫无生机,想必任何人都不会傻到以命相搏。

    所以,陈相到底为什么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呢?

    既已知必死,他又为何不直接留下线索揭发真凶,或者将自己必死的原因透露,而要以如此迂回的方式,设计让宋毓来找他呢?

    顾荇之实在不解,转而问宋毓到,“你进京来是因为什么?”

    宋毓一愣,寻思着两人见面太激动,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便甩开手里的折扇道:“当然是我那皇帝叔叔将我召来的。他说我年逾弱冠,只有爵位,在朝中也没个官职,就把鸿胪寺少卿一职授我了,我这是进京复命呢。”

    言毕又往顾荇之那头靠了靠,小声道:“听说是北凉使丞将于两月后进京,朝廷负责迎接送往,鸿胪寺现在正缺人呢。”

    说完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

    顾荇之却是听得心头一震。

    谁不知道燕王当年死于北凉人剑下。朝廷卑躬屈膝这些年也就算了,现如今竟然让燕王的唯一血脉协助承办这样的事情。

    也亏得宋毓一副纨绔心性,若是换了个脾气硬的,怕是早就被摁上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来。

    不用想,这一定是主和派那帮人的主意。

    以前陈相还在的时候,对于燕王后嗣多有照拂。如今他不在了,主和派定然会想方设法抓住机会打压主战派。

    这燕王世子宋毓,又一向是个没脑子的,一旦他出了纰漏,主战派要保他,难免会惹得一身浑水。

    顾荇之的脸色沉了几分,只缓声道:“你若不想领这个职便说,皇上那里我去应付。”

    “诶诶诶!你要干什么!”

    方才还悠哉悠哉甩着扇子的宋毓,闻言登时跳起来,扯着脖子对顾荇之道:“我都二十好几了,才等来一个官职,你居然还想给我整没了?!顾荇之,有时候我真怀疑咱们之间的感情。”

    顾荇之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终是闭了嘴。

    党争之事,他向来是不愿多管的。既然宋毓自己都不在乎,那他作为一个外人,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干脆转了话题,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你埋的那人是谁?”

    宋毓嘿嘿笑了两声,用折扇敲着头道:“信上只说了他叫范萱,易州遂城人士,作古时四十有二,年少从军,半生漂泊在外,愿死后魂归故里。”

    “范萱……”

    这名字实在是耳生,顾荇之只得将宋毓的话默默记下,想着尽快让秦澍安排刑部的人去好好查一查。

    宋毓说完,四仰八叉地躺回了榻上,不满地咕哝道:“说了这么久,口干舌燥的,顾侍郎也不给口酒喝……”

    顾荇之懒得理他,收好棋谱,从腰间锦囊中摸出一块碎银放在茶案上,起身要走。刚一动,袖子便被宋毓拖住了。

    只见他眨巴着一双桃花眼,笑嘻嘻地看着他道:“这天色都暗了,顾侍郎也该下职了。既然顾侍郎不请我喝酒,那我请你喝,怎么样?去我府上。”

    顾荇之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袖子,淡声道了句,“不必。”

    “诶!”宋毓一声吼,他的袖子又被扯住了。

    “顾和尚,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宋毓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仿佛要从里面挤出水来。

    “我妹妹对你的心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及笄至今已经过了两年了,你再让她等下去,她就成老姑娘了。”

    顾荇之蹙眉,神色颇为不耐道:“顾某何时让郡主等了?”

    “那你不娶她不就是让她等么?”某纨绔理直气壮。

    顾荇之算是好脾气,遇到个死缠烂打浑不讲理的人,也只是冷声反问:“长平郡主不愿成亲与顾某何干?”

    “诶?”宋毓一听便来了气,一骨碌从榻上跳起来,指着顾荇之的鼻子道:“怎么跟你没关系了?她从十三岁起就喜欢你,心心念念地要嫁给你。要不是你长了这副祸国殃民专门坑害小姑娘的样子,我家清歌会这样执迷不悟?!”

    “……”顾荇之往后退两步,抽回自己的袖子,眉头紧锁地道了句,“强词夺理。”

    说完广袖一挥,留给宋毓一个翩翩公子、皎皎如月的背影。

    身后那个纠缠的声音终于远去,和风微醺、日影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河面,碎金的颜色,粼粼跃动,满眼浮华,像……

    像某人最爱吃的糖饼。

    想起小姑娘委屈的模样和那个被他弄脏的锦囊,顾荇之怔了怔,寻着空气中煮糖的香甜,目光落到河岸边一个糖画摊上。

    那小贩与他对视,怔住,像是没有想到如此光风霁月的郎君,竟然会对他的小孩子玩艺儿感兴趣。

    两人对视了片刻,小贩怯怯试探到,“买糖饼?”

    *

    顾侍郎揣着一包糖饼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因为不想麻烦厨房单独给他做饭,方才路过一个小酒楼,就随便点了几样小菜,算是用过了晚膳。

    福伯给他开门,看见他手里那包东西的时候还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给谁买的,一时竟有些犹豫。

    “姑娘呢?睡了么?”顾荇之换了氅衣,在雕花高面盆架上净了手。

    福伯递给他一块擦手巾,眼神有些游移,咕哝着回了句,“还没呢,只是……”

    “只是什么?”顾荇之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解地看向福伯。

    福伯轻咳两声,将顾荇之带去了顾府登高观景的小阁楼。顾荇之这才明白福伯“只是”的是什么。

    人没睡,只是喝醉了。

    跟睡着一样的不清醒。

    现在正坐在阁楼顶层的朱栏上,看风景呢。一帮家丁围着她,因为都是男子,又不好用强直接将她抱下来。

    楼上楼下,一群人围着她瞎劝着,还得防着她一个打滑就摔下去。

    百年顾氏,府上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顾荇之站在阁楼下看了片刻,那眉头蹙得能拧出水来。他沉默着,接过福伯手里的灯笼,兀自上了阁楼。

    “郎君!”楼上的家仆看见他来,都如蒙大赦,自主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道。

    “都下去吧。”顾荇之吩咐,声音还是温和的,如三月春风,不见怒意。

    家仆们应声称喏,接过他手里的灯笼,次第退了出去,阁楼上只剩下他和那个不知死活,整个身子都在朱栏外面的人。

    今夜和风细细,月色皎皎,落到青灰色的琉璃瓦上,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一身淡雅的千草色窄袖衫,愣是被她穿出了几分娇俏的意味。而那半醒着的人,单手撑头,呆呆地看天,侧颜在皎洁的月下多出几分柔和,一双眸子还是晶亮亮的。

    看见这样的她,顾荇之方才心头的那股愠气竟无端消泯,好似也化作了这无边的月色。

    他无可耐何地行过去,准备将人拽下来。可谁知甫一伸手,面前的人似有察觉的往前一避,整个人又再出去了一点,脚踢到几片琉璃瓦,扑簌簌地滑落,遥远的地面传来几声脆响和众人的惊叫。

    “当心!”顾荇之心急之下开口唤她,那声音比往日的清淡疏离多了几分难得的焦躁。

    手被顾荇之抓住了,花扬这才懵懵懂懂地回头。

    脸颊酡红,美目微醺,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醉意,堪比人间四月的风韵。她看着顾荇之愣了愣,良久,眉眼一舒,手上一个使力,倒是把他拉得踉跄几步,跌跌撞撞地来到朱栏旁边。

    她无声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如天上月,浅眸灼灼如银河星。

    长渊哥哥……

    她做了个嘴形,而后一阵清风袭来,她像是被风吹动,整个人都扑到他怀里来。

    温软的触感,怀里的人轻的仿佛没有分量,但顾荇之却觉得自己是似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砸了一下。

    因为她的那句“长渊哥哥”……

    扶着她的那只手不可抑制地颤了颤,顾荇之怔忡着低头。

    只见怀里的人一张素净小脸,虽未施脂粉,却有着浑然天成的艳色,眉宇间夹着一股孩童般张扬稚气,仿若不是平日里他熟悉的那个胆小羞怯的小姑娘。

    不知怎的,一向守礼自持、端方雅正的顾侍郎,竟难得的愿意与她多呆一会儿。

    “唔……”怀里的人倏地挣扎着想起身,脚上一滑又踩落一块瓦。

    这一次顾荇之眼疾手快,直接环住了她的腰,一个横抱,总算是让她脱离了那几条摇摇欲坠的朱栏。

    一双莹润白皙的小脚从襦裙下探出来,足尖粉白如珠贝,在月色下一晃一晃地打着秋千。

    顾荇之这才发现,她竟然没有穿鞋。

    心头像是猛地燃起了一簇柴薪,虽不烫人,但慢慢熏着烤着,让他的背心都淋淋漓漓地出了层薄汗,险些就此放手。

    好在怀里的人像是长了根,一双手牢牢攀住他的脖子,脑袋还朝着他的颈窝处拱了拱,好似知道自己可能会被他抛下。

    月色静谧如常,阁楼上窸窸窣窣地起了风,将朱栏上用于避雨的竹帘吹得左右摇晃起来,在她颤动的睫羽上铺落一层柔光,宛若初生婴孩的纯澈。

    醉着的人无知无觉,磊落得很,如今倒是他瞻前顾后,心思不干净了。

    顾荇之倏地失笑,任命似的叹了口气,抱着花扬出了阁楼。

    小姑娘一路都很安稳,只是一进寝屋,就像清醒了过来,从顾荇之怀里下来后便开始满屋子乱窜,说什么都不肯上床休息。

    “怎么回事?”顾荇之问,声音里裹着几分严肃。

    跟着进了屋的福伯只得如实答道:“姑娘看见家仆们喝的米酒,就好奇想尝尝。结果一喝不可收拾,谁也劝不住,就……”

    “以后若是劝不住,就直接收走。”顾荇之一边说话,一边打开桌上的纸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糖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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