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常年混迹风月场的经验告诉他,比起他被看光光,顾侍郎更在意的应该是花扬没有没有被他看光光。
以他方才那副斩钉截铁要划清界限的态度来看,这么问,应当是因为死要面子的顾侍郎留着最后一点倔强,问不出“你看到了什么”,诸如此类。
凭着一股莫名的求生欲,宋毓扶住身后的朱栏,避重就轻道:“你也看到了,那一夜净室的烛火那么暗,实则什么都看不到的。”
继而一顿,复又强调,“她是从屋顶掉进浴桶的,我没有用强。”
顾荇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但依旧紧拽着拳头,似乎在思忖怎么下手才能杀人灭口、不着痕迹。
于是,在那只骨相优美的手还有半寸便会落到他襟口的当口,宋毓终于嚎道:“太医院!”
“我上次跟她提过吴汲在北伐期间的病休,所以她接下来可能会去太医院。”
解铃还须系铃人。
顾荇之为谁烦扰,最好的化解法子,自然是提供给他能找到那个人线索。
果然,宋毓只觉自己的衣襟被人轻柔地拢了拢。顾荇之拍拍他被匕首扎破皮的地方,冷冷地道:“看来宋世子知道的,果真是比我想的还多。”
“没了,”宋毓挑眉,指天发誓道:“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
顾荇之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微凉的河风拂过,宋毓长长地吁出口气,双手撑着膝盖靠柱坐下叹道:“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这两人还真是……挺般配的……”
*
秦淮晓月的宫宴在上演了赐婚和落水之后,终是结束了。
花杨又一次跳了秦淮河,好在上岸时遇到几个在河边浣洗的大娘,她便顺手拿了几件衣裳应急。
自从叛出百花楼,之前住的地方是不能回去了。不过她向来未雨绸缪,寻了个机会去取了自己提前放在钱庄的银票,躲躲藏藏地过了几天纸醉金迷的日子。
月光隐遁,深夜寂寂。
花扬熟练地别回腰间匕首,将手脚上绑缚的系带都紧了紧,探头往红墙碧瓦的太医院内看去。
今夜这里似是有些不同寻常,黑漆漆的一片,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回廊和道路上昏昏欲灭的几盏宫灯,形单影只地飘摇。
许是她潜入的地方并不是太医院熬药和院判上职的区域,而是存放病例和典籍的宗案室,所以人烟稀少一点,似乎也说得过去。
花扬蹙了蹙眉,一边腹诽,一边又将腰间的内宫布防图摸出来看了一遍。
确定是这里没错,她便也不再多疑,从高墙上纵身跃了下去,顺着墙角的阴影,一路摸到一间上锁的屋室。
花扬不熟悉这里的布置,只能一间一间地看过去。
于是她沿着旁边一棵大树爬上屋顶,故技重施地从房顶跳了下去。
殿内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
没有人说话,也听不见脚步声和呼吸声,就连外面的风都停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沉进了深潭。
一阵风拂过窗牖,陈旧的窗纸被卷动,呜呜地响。
花扬习惯性地从腰间摸出一把火折子。
“呲啦——”
火光渐起,周围变得明朗起来。
林林总总的木架依次排列,一路从门口到后面的屋壁。花扬随手抽出一卷册子打开,是记录徽帝饮食起居,用药开方的存档。
看来,这里真的是存放典籍和档案的地方。
可是这些册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年岁久远,花扬抓了一手的灰,嫌弃地将书册放回去,搁下手里的火折子,拍了拍手。
“噗——”
突如其来的一声,像是风声猛地一扑,火光突然就灭了。
常年的伏击经验让花扬警觉起来。
方才那一声响动,与其说是风声,倒不如说是利器挥出的空响。
她赶紧伸手去摸放在身侧架子上的那根火折子。
那里根本没有燃烧过后的余热,而且顶头似乎断了一截,切口平整、干净利落。那截被砍飞的火折子这时也落地了,嗒嗒地响着滚远了……
真的有人!
周遭一片沉寂,伸手不见五指。
花扬一惊,只觉背心都凛凛地出了层汗。
她向来自负其武学造诣,以南祁第一刺客自居,可是剑法能既快又准,达到此等她都反应不过来的程度,来人的武功必定不会在她之下。
所以今日太医院的反常,是有人知道她会来,提前在这里埋伏了吗?
可是不对啊,来人若是为了埋伏,方才她点燃火光的时候,以其剑法的精准和力道,本是可以将她一击毙命的。
可为什么他却选择斩断烛火,而不是直接杀掉她?
花扬不解,却也只敢静静地站着,以免发出声音暴露自己的方位。
身侧似乎有什么让她不安的东西沉沉地逼了过来。
黑暗中,她甚至能察觉到对方比她高出许多的体温。
老是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
万一对方还有同党,到时候一起向她发难,她岂不是更加难以招架。那还不如趁着夜色掩护,浑水摸鱼,看看能不能先冲出去再说。
思及此,花扬决定来一招声东击西。她不动声色地将手边一摞书册拽住,屏息倒数。
三,二,一!
“唰——”
书册霎时如雪花般向前飞溅而出,与此同时,她脚尖轻点木架借力,整个人往反方向飞速滑步后移。
然手起脚落,“砰”的一声,花扬只觉自己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硬中带软,富有弹性,相触的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那透过衣衫传来的,淡淡的温热。
是某个人的胸膛!
一瞬间,花扬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行走江湖数十载,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强悍的对手。不仅伸手矫捷迅猛,对她的了解和判断更是精准,仿佛是在她还未抛出书册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知道了她会用何种方式脱身!
高手交锋,容不得片刻的迟疑。就在花扬愣怔的那一瞬,身后之人掌风再起。
她感觉到背后胸膛的起伏,一掌未落,却瞬间便能觉察到他身上那股紧绷而又压迫的力量。
花扬心下一凛,伸手探向腰间的匕首。
然那人比她更快,在她还未触及刀柄的时候便叼住了她的腕,然后腰间一紧,她已被那人揽在了怀里。
紧实的胸膛、温热的身体,耳边是若有似无的低低一叹,她仿佛感受到那穿透而来的心跳。
杂乱无章、怦然肆动。
他似乎……也很紧张?
淡淡的男子气息逼来,花扬才惊觉这人比自己高出许多,就连体型也很是精壮,这么轻轻的一碰,便能感受到他分明的肌肉线条和其中蕴藏的力量。
匕首在她手里,而她却在他手下。
握着她的那只手掌温暖而干燥,手指修长、骨相优美,与当下这紧张而冰冷的对峙毫不相关,显得温润儒雅。
花扬心中一凛,只觉这样一只手,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然思绪方起,便被近距离的耳鬓厮磨和气息交缠所打断了。
他似乎低下了头,湿热的呼吸扑洒在耳廓,呼呼地轻动。热气氤氲,沾染了乱发,簌簌地痒。
心跳已然惶乱,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却被他牢牢把控,使不出任何力量。
而那只不安分的大掌好似也起了玩味的心思,掌心一番,指尖温柔地摩挲过她的手背和前腕,近乎品味地将她的手轻抚一遍,继而用力一摁。
那力道虽浑厚强势,却丝毫不见杀机。
“啪嗒——”
远远地传来一声脆响,是她匕首落地的声音。就这么轻轻地一下,他便卸了她武器,轻巧如探囊取物。
然而刀飞出去,他的手却不松开,怀抱收紧,还有将她越搂越紧的架势。那细腻光滑的掌心放在她的腰际,像砂纸磨过心尖,很快就是一层酥麻的痒意。
饶是经历过无数近身搏杀,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有人抢了匕首,却扔出老远的操作。连她都要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了。
花扬蹙眉,只觉这哪是在搏命,分明是在占便宜!
真是太奇怪了……
这世上无论是想抓她、或者是想杀她的人,花扬都能立马猜出对方是谁,可如今遇到个这样怪异的高手,一时之间,她的脑中竟然无人能对上。
百花楼可没有这么厉害的高手。
朝廷里的人她虽没有逐一交手过,可是从百花楼的情报来看,也不会有特别厉害的人。
除非……
电光火石的一刹,她忽然有种福至心灵的通透。这样的身手和作派,再加上百花楼都不知道的厉害武功……
静室无声,呼吸流转,一切都显得旖旎而缠绵。
花扬侧了侧脸,向后靠着那人,仰头轻轻地唤了句:
“宋毓?”
——————
顾.醋王.大人:????你叫谁?!!!!!
宋.躺枪.世子:……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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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章
醋(微H)
话音落,花扬感到身后的人怔了怔,那只原本轻轻叼着她腕子的手倏地收紧了。
“唔……”
她疼得眼角都泛起泪来。
腰上的大掌也再紧了几分,火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在小腹上带起一阵难言的颤栗。
无声的黑暗里看不见,但就凭当下这个失控的动作,花扬觉得,他好像是生气了。
指尖游走,他的喘息忽然变得灼热,低低地响在耳畔,像柔软的羽毛抚过,暧昧而缱绻。
所以来人不是宋毓么?
若不是宋毓,这人此番孟浪的行径,莫不是真的只单纯地想对她意图不轨吧……
猜不透对方的意图,又被钳制得动弹不得,花扬只能大睁着眼四处环顾,心下已然有些慌乱。左手倒还是自由的,可两人体型相差悬殊,她一只手要怎么与之抗衡?
可花扬向来就不是个束手就擒的主,为今之计,自然是破釜沉舟。
既然这登徒子想一亲芳泽,那么……
一念之间,花扬已然伸手朝他腹下探去。
身后的人似乎全然没有想到她会使出这样釜底抽薪的一招,只在她的指尖已经触及之时才反应过来,堪堪侧身一旋,可花扬还是摸到了那根半软着的硕物。
“砰!”
花扬觉那只被他拎在掌中的腕子一滑,天旋地转间,她已经被调了个面,背抵上身后的书架,发出哗啦响动。
幽暗静室内,眼前映出一个模糊的影,那人隐在暗处,却看得出颀长而挺拔的身形。
她盯着那个影子,一眨不眨,想再看清楚一点,然下一刻,一只温热而干燥的掌就覆上了她的双眼。
视线再次归于黑暗。
他的手腕上残留着淡淡的香息,随着这么一覆,便像轻纱一般的拂过来,霎时溢满鼻腔——清浅的松木气息、残留着书墨独有的香味。
体型、气息、那只熟悉的手、还有那个方才从她手里逃掉的东西尺寸……
花扬一怔,脑中浮起一个全然荒唐的想法。
这人……不会是顾荇之吧?
念头一起,便像是出笼的鸟儿,再也关不住了。往日来两人多次交锋的场景,一帧帧地浮现在眼前。
虎跳峡的对峙,顾荇之虽没有与她正面交锋,可他却能在她突袭的当下即刻反应并且将她钳制。
大理寺在顾府外埋伏,百花楼的刺客对着她当面一刀的时候,是顾荇之一箭折断了那人的刃。
还有,还有他胸前、腹间那些不合常理的沟壑起伏、肌肉线条……
怪不得!
怪不得那两次跟他欢爱的时候,她会被那人折腾到毫无招架之力。
原来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白脸,而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黑狼!
亏得自己行走江湖阅人无数,竟然被一个小白脸装无辜骗了这么久。
花扬越想越不是滋味,心中憋着一口气,便想着定要给这个登徒子一点教训才好。
于是她趁着他覆手上来,放松防备的时候,极快地再次向他胯腹之间探去。
可这一探,花扬终是惊觉大事不妙。
那根方才还半软着的东西,现在已经胀硬发热,光是指尖这么轻轻地一碰,便已经察觉得到它的危险与攻击性,仿佛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正待出笼。
“……”某人惊出一身冷汗。
不是,这小白脸莫非真的是抱着“就地正法”的心思来截她的?
可一向克己守礼、端方雅正的顾侍郎,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直接奔放了?
“你唔……”
质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她的唇便被他狠狠地堵住了。
他似乎早已料到了她要开口,早在最合适的位置等在了那里。
她檀口一张,他便长驱直入。
唇瓣被他辗转在齿间,重重地吸吮。津液和唇舌交缠,犹如一场短兵相接、硝烟弥漫。他不待邀请地长驱直入,仿佛一匹无人可挡的战马,驰骋在她的疆域与领地,肆无忌惮。
唇舌往来试探,他的舌头紧紧卷着她的,在汲取芬芳的同时留下自己的痕迹,像一头要标记领地归属的雄兽。
耳边不时响起啧啧水声,在黑暗中旖旎。
只两三息,花扬便被他猛烈的攻势击得丢盔卸甲,一败如水。周身起了微微的颤栗,她在他的桎梏下瑟瑟,如一片风雨中的落花轻颤。
而这一颤,这个无比火热的吻便像呈燎原之势,荡漾开去,将这无边的暗夜都点燃。
心跳股股,震荡在耳边,花扬被吻得瘫软,堪堪滑倒之际伸手搂住了顾荇之的脖子。
这一搂,顾荇之当真是要气死了。
他本是想等鱼上钩、速战速决的。
可无奈夜色让人头脑发热,当他远远地看着那个朝思暮想、在无数个深夜里让他辗转难眠的身影,他突然很想抱抱她。
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发乎情,止乎礼。
可是那句“宋毓”却像是一块从山顶上滚下的岩石,让他尝到了怒火中烧、理智一溃千里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