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多么可笑啊,和梁束私下二人时,安意甚至不敢自称为朕,而梁束却要被他恭恭敬敬称为梁相。
“是吗?昨日内阁呈上来的奏疏可有阅过?”
“阅过两三封。”安意瞳距涣散,如小儿般,问一答一。
“哦?那里面写了什么?”
“写了……”待梁束问到这里,安意倏而醒悟过来。
安意确实看了那几封奏疏,都是以李元彪为首的那群言官对梁束的抨击,他看得太多了,从他即位的九岁起,他看遍了朝中对梁束的各种攻击,但是梁束依然如日中天,炙手可热,无人能将其扳倒。
“臣猜测,写了‘奸臣梁束,任用私人,暗通太监,惑乱朝纲’。”
安意把梁束如阎罗一般瞧着,心中的惊惧自不必说。梁束口中的话语明明是顾渭让太监秘密呈给他一个人看的书信,为何梁束会……
“别那么讶异,能传到皇上面前的东西,都是臣阅过的。”
那人就是这么目无天子,根本不把他当作一个皇帝,至于顾渭,梁束更是不放在眼里。最近一年,他十分赏识顾渭,于是就派人暗中互送书信来往,没想到这层关系也被梁束发现了。
他就如隔纱起舞,一举一动都被梁束瞧得透彻。
“既是阅过,梁相就不必再问了。”
安意欲闭上眼,却被梁束逮住,那人粗糙宽厚的手掌捏住他的下颌,轻轻摩挲着。
“朝中臣众,党派林立,皇上万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梁束满眼恳切,安意虚与委蛇地附和,言下之意不过是,他不能听取其他人的一面之词,他只能听取梁束的一面之词。
梁束覆于他身上,男根在他体内一进一出,弄得他神智恍惚,也再无心思去辨别孰是孰非。
过了三日,太监刘松呈来内阁的奏疏,梁束连同他提拔的几位大臣上奏请求他贬谪顾渭,批他“不矜细行,惹人非议”。安意知道梁束此番行为是借顾渭警告他,让他少与这类人打交道。等阅完奏疏,他也懒得抬手了,则让刘松代为批笔。
从出生至今,他看中的人,无一避免,都是如此被梁束驱逐的。梁束将他身边的亲信肃清,在他身边安插各种眼线,热闹喧哗的皇宫是他一个人的囚笼。
群~607~985~189?整理.2022?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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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四月,草长莺飞、春和景明之月,安意百无聊赖地在清苑的池塘边喂鱼。
五彩锦鲤是梁束呈上来的贺礼,纵使他的生辰已过了几个月,纵使那人已送过贺礼,但这丝毫不妨碍在宫里来去自由的梁束在他赏池鱼时,将闪着金晖的鲤鱼从他面前缓缓倒下。
那鱼身上有着云霞般的彩纹,在水中游得逍遥。
“只赏红鲤未免太乏味,臣给皇上觅了两尾五彩锦鲤。”
溅出来的水打湿了安意的鞋,梁束视而不见,亦无愧色。
太监和宫女在后面小声称赞梁束有心了,只有安意知道梁束的目的远不如此。
“这两尾鱼还望皇上悉心照顾着,下月臣来,最好还是生龙活虎的。”
众人退到身后,梁束与他走近了两步,低声在他耳边如此警告到。
不许他与外臣勾结,将他困于宫中,让他悉心照顾是假,禁锢他的行动是真,梁束用几尾烂鱼就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知道了。”
安意乖顺地回应,那两尾鱼顿时在他眼中变为勾魂的铁索,他厌恶至极,却要将其如珍宝一样供奉。
他与梁束驻足在池边,低浅的池水倒映出他眼中的怒火,倘若这水再深一点……
“想把我推下去?”
梁束在一旁笑得阴冷,那副凉薄的模样吹不进和煦的春风,眼角的皱纹更如那五彩锦鲤背上的鱼斑,光鲜中透着病态。
那人把他的心如池底的石子一般探得明晰,总是先他一步将他逼得无话可说。
“我不敢。”
安意用力扔下一把鱼食,荡开的涟漪模糊了两人的倒影,方才还在嬉戏的鱼儿全都被惊到了石缝里面。
“朕要回宫歇息了。”
此话虽是安意对太监们的命令,同时他希望梁束听懂他话语中的疲累,以及不想再与他同行的疏离。
“那臣也告退了。”
梁束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无比规矩,他身为皇帝的那点可怜的权利只有在人多时,才能稍微行使,但倘若他过于强调自己作为皇帝的威严,那人又会在私下两人时,予他身体上的重创。
身为人臣的那一套被梁束玩弄于股掌,但安意很机敏,他总能把握好既不惹恼梁束又能保全自己的度。
安意回了寝宫,宫女们为他焚香。他极喜艾草,每夜入睡若无艾香萦绕,他必然不眠。
这月熏的艾草还是梁束从宫外带来的,许是哪日梁束闻着了他衣衫上的味道,这清淡的艾香唯一一次令他满意了,于是那人就四方寻觅了尚好的艾草进献给他。
虽然梁束令他胆寒,但梁束进献的艾草却令他睡得极安。
是夜,雨如秋谷洒下,艾香越发弥散,安意本该睡得舒坦,但却无端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那两尾锦鲤枯成鱼骨,被摆放在生满青苔的石桌上,梁束将其吞入口中,嚼得咔咔作响。
安意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