蚍蜉难撼大树,自从曹公公上台,林月鸣就没指望还能给宫里供香,一直在给自家香铺找其他的出路。
但如今机缘巧合,或许还能有转机?
毕竟天下用香之家,皇家是最大头,只要是做香料生意的,就没有不想做皇家生意的。
像小公主这个年纪,能用的香,用料该当简单,当以药香为主,比如灵犀香以甘松,枫香,丁香为主,适合小儿安眠用,就颇合适。
只是丁香香气太过霸道,用量不当,和其他香混在一起,难免会有失衡之感,所以要想配出一丸香气匀称的灵犀香,丁香的用量是重中之重。
林月鸣取了香料盒子,将丁香一分分地往上加试做香丸,一试就试得停不下来。
直到三更的梆子声都响了,林月鸣才惊觉自己沉迷制香,竟连时间都忘了。
做香的时候精神抖擞,不觉疲累,这抽离出来,才觉疲惫万分。
林月鸣收完制香的东西,回了卧房。
和前几日相比,卧房不过少了一个人,倒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白芷跟着林月鸣熬夜到现在,给她铺好被褥,见她在发呆,唤了一声:
“夫人可要歇息了?”
林月鸣嗯了一声,嘱咐她:
“明日你看着合适的把人提上来,把排班排上,总是你一人没日夜地操持,这怎么能吃的消。”
白芷笑道:
“谢夫人体恤,自夫人说了要提人进屋伺候,这几日她们可勤勉了,都抢着干活,哪里就累着我了。我这几日细看下来,有几个还行的,明日夫人看着挑一挑,可有合心意的。”
白芷退下后,林月鸣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前几日江升在时,被子里就像有个大火炉,有时候半夜林月鸣都会热得出汗。
但如今江升不在,二月倒春寒的天里,只觉衾枕冰凉,睡下良久被子里都暖和不起来。
林月鸣辗转反侧,冻得实在睡不着觉,披衣起床找汤婆子。
本不欲惊动白芷,结果白芷听到动静,还是醒了,门外轻问道:
“夫人可是要茶水喝?”
既都醒了,林月鸣便问:
“汤婆子收在何处了,你帮我寻一寻?”
白芷推门进来:
“冷得很,夫人快躺下,奴婢来找。”
……
素晖堂这边半夜还亮着灯,内书房的江升同样还未安寝。
平安见侯爷拿了本书半天未看,劝道:
“侯爷,明日还要上朝,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江升看了看门口:
“谨和还没回来?”
正问着,谨和猫着腰进了门。
谨和这一晚上,被侯爷使唤着,在素晖堂和内书房之间都来回跑了八趟了。
侯爷说不要惊动素晖堂的人,谨和便跟做贼似的,避着人,悄无声息地去,又悄无声息地回。
都来回八趟了,这次不用侯爷问,谨和进门就道:
“素晖堂茶房还点着灯。”
江升长叹一声,放下书,亲自出了内书房的院门,遥遥往素晖堂看去。
素晖堂茶房的微光,如星光点点,看着近,隔得远,在浓黑的夜色中闪烁。
平安跟出来,劝道:
“既夫人还未就寝,侯爷何不回素晖堂?”
平安还未娶妻,实在是不懂,就这几步路,侯爷这样子明显是想回去的,明明想回去,又不回去,是在玩儿啥呢?
江升看着那微光,转头又回了内书房。
算了,他若去了,她还得花功夫奉承敷衍他。
她都这么难过了,何必让她更难过。
第38章
月例
江升说不回来,果然几日都未曾出现。
人未到,东西却日日都有送过来。
初八那日,府里发月钱,白芷去领了素晖堂的月钱回来。
林月鸣的月钱是二十两,白芷是贴身大丫鬟,月钱是二两银子,青黛是一两半银子,两个新提上来的屋里侍奉的一等丫鬟是一两银子,其余二等到三等丫鬟,有八百铜板的,有五百铜板的,各个不等。
发了钱,人人都高兴,连青黛都特意跑来跟林月鸣说:
“夫人,府里给我发了一两半银子!一两半啊!一两半!我以后一定更加好好当差,不辜负这一两半银子!”
林家家资一向不丰,各屋从主子到丫鬟过得都紧巴巴的。
青黛之前在林家,因为年纪太小,也没个正经差事,更没进主子屋里侍奉过,每月各处打杂能领个百来个铜板的赏钱就不错了,第一次能拿到货真价实的银子,捧在手上眼睛都直了。
白芷也在一旁笑:
“没想到宁姑娘当家这么大方。”
林月鸣故意逗她:
“你这是在埋怨夫人我以前在陆家当家,太过小气?”
以前在陆家,白芷作为大丫鬟,月钱只有一两。
二两银子,在陆家,那是姨娘才能拿的月钱。
不过这也不是林月鸣抠门,这是陆家老太太定下来的月钱规矩,她虽接了管家的差事,但有老太太的前例,自然因循守旧,怎可能跟老太太的规矩对着干。
而且陆家看着是名门世家,赚钱的路子是多,但上上下下等着花钱的主子更多,中间还出过陆老太爷那处处掷千金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因而陆家颇有些入不敷出,全靠着祖宗留下的老底过日子。
林月鸣接手家事的时候,陆家的财务情况就已经不太好了,不然陆大人也不会这么着急把陆夫人的管家权交过来,靠着林月鸣的铺子贴补家用。
往常林月鸣跟白芷开玩笑,白芷总是响应的,今日她这话说完,白芷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一时竟然没有答复她。
林月鸣反应过来,她刚刚居然主动提了陆家。
她曾以为她此生都不会主动跟人说起陆家,没想到真说出来了,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难。
人生中的坎,就看能不能过去,过不去的时候只觉穷途末路天崩地裂,但若能过去,往事总总就真如烟云般,随风而去了。
白芷观察着她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答道:
“哎呀,夫人,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这么想。”
林月鸣看向她,笑道:
“没事的,白芷,咱们不必避讳着陆家。秦家和陆家成了亲家,以江家和秦家的关系,以后和陆家总是免不了要往来的,说不得小陆大人娶妻,咱们还得上门喝喜酒呢,以后就当亲戚处吧。”
要白芷说,当啥亲戚,就该老死不相往来,但既然夫人看开了,也是好事,于是附和道:
“正是呢,夫人,当个远房亲戚罢了。”
这边主仆三人聊着月银和陆家,那边平安带着几个小厮,扛着两个箱子来了。
平安进门未语先带了三分笑,乐呵呵道:
“给夫人请安,侯爷今日出门前吩咐,以后发月钱,他那份都直接送到素晖堂来,以前发的月钱没用上的,也让小的送过来让夫人收着,这是账簿,请夫人过目。”
江升虽是一家之主,理论上整个侯府都是他的,但后院每月发月钱,必然也有他的一份,备着他房中要添个什么东西,或者发个赏钱什么的,不至于每次都要去账房要。
至于男主子在外的交际,官场上的花费,则在前院另有一本账,这本账一般都在男主子自己手上,后院的女眷基本是摸不到边的。
林月鸣打开账簿,江升每月月银足足有六十两,基本都没花销,今日谨和抬来的足足有近八百两银子。
这八百两,江升都给了她了,就没可能要回去,基本就是江升贴补她的了。
平安又捧了一本账簿和一个小盒子过来,说道:
“这是侯爷库房的账簿和钥匙,侯爷说前几日事忙,顾不上交代,让夫人若有闲暇,看着好的,都摆出来用。”
江升这是把自己的私房钱给交过来了?
莫名其妙又给钱又送东西的,她没搞明白江升是要干嘛。
一般而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总不至于江升还有事儿要求她办?
她是他的后宅女眷,外面的事儿她也够不上,那就只能是家里的事儿了。
她如今又不管家,家里的事里,唯一能挨着边的,就只有江升的房内事,江升若想给房里添个人什么的,这个她倒是能办。
林月鸣问平安:
“侯爷还交代了什么?”
平安又道:
“侯爷还说,若库房里没有合适的,夫人也可出去逛逛,只要东西合适,也别担心价钱,便是一时银子没带够,跟掌柜的说一声记在账上,月底到侯府销账就是,不打紧的。”
江升把条件开得这么大,林月鸣都有些紧张了。
结果这还没完,平安见夫人对买东西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接着说:
“侯爷还说,皇觉寺的梅花开的正好,京郊庄子里的杏花开的正艳,若天气好,夫人尽可出门逛逛,多带些人就好。”
这都还没听到正事,林月鸣很有耐心地接着问:
“晓得了,可还有其他吩咐?”
自然还有,平安背了一长串,又道:
“若是天气冷,夫人不愿出门,京城戏班子里面有喜欢的,也尽可请到家里来,唱唱戏,热闹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