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津回头,两人握手:“蜀安兄。”
李蜀安那年三十八岁,国字脸,浓眉大眼,中等身材,穿一件灰色夹克,朴实稳重,眼神里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
李蜀安冲着外面车道看了一眼:“接的是兰州来的那位?”
赵平津点点头。
他对着赵平津,语气却是不生分的:“怪不得,咱家老爷子催我紧赶慢赶的,还好赶上了,这是躬逢盛宴啊。”
李蜀安手臂上挂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扎两个羊角辫子,穿粉色小裙子,一副富富贵贵的好模样,小姑娘清脆地喊了一声:“赵叔叔!”
那是李蜀安的女儿,隔壁钱家的孙女。
赵平津望着她笑了一下,把这小鬼头当大人一般,客气地招呼了一句:“心心,你好。”
李蜀安说:“忙着吧,不阻碍你时间了,晚上宴席见啊。”赵平津点点头:“好。”
龚祺陪着他往机场外走,赵平津的脸色比早晨更白,几乎是不见血色了,但风度依然一丝不苟,他站在车旁跟机场的负责人寒暄道谢几句,方才登车离去。
赵平津的车随着车队开到钓鱼台,赵平津送了人进去,随行的人员都安排妥当了,北京这边又留了人照看。沈敏脸上紧急冷敷过,已经消了肿,随行的人员还给他脸上扑了层粉,遮住了鼻翼的些许瘀青,他是赵平津的首席秘书,今天要露面的场合太多了,他留在酒店内又确认了一遍安保措施。
赵平津从楼上下来。
沈敏知道他是强弩之末了,用眼神示意龚祺赶紧送他回去。龚祺点了点头,陪着他往外走。
赵平津步出一楼的大厅,站在汉白玉的栏杆旁,深深地吸了口气。胸腔里都是血腥之气。
他的身体绷得笔直,牙根咬紧,腮帮都在微微发抖。
身体里此刻一点知觉都没有,心头那一处的痛,被他死死地控制住了。这一刻竟然觉得格外清明。
沈敏跟着走了出来。
随行人员正在检查车辆,对讲机里传出确认一切正常的声音,沈敏落后了几步,站在人群外给家里的保健医生打电话。
助理簇拥着赵平津往停车的路边走。
赵平津走到车道旁,手机响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仿佛一根利刺,瞬间刺进了他的脑部神经。他突然伸手,将手里的电话狠狠地砸在了车上。
金属撞击车体发出一声闷响,手机屏幕碎了,细小的钢化玻璃碎片四溅。站在他身侧的一个黑衣壮汉几乎是在一瞬间,侧身挡住了他的身体。
龚祺领着几个助理和秘书立刻站住了。
围绕着车辆的其余几个黑西装男人,依旧在车辆的四周戒备,戴着墨镜,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赵平津摆摆手,身前的男人躬身让开了。
他艰难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却又被他极力地压抑住了。赵平津抬脚往前走,没走出两步,一头往下栽。
沈敏冲了过来。
比沈敏更快的是赵平津身边的人,两个彪壮的黑衣男人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左一右地撑住了赵平津的身体。
车门被迅速打开。
保镖扶着赵平津坐进了车里。
赵平津厥过去了几十秒,在车里醒了过来。车厢里催促的电话铃声一直在响。
沈敏置若罔闻,坐在他身旁,担忧的神色也有点压不住了,看见他清醒过来便问:“您怎么样?
赵平津睁开眼看见是他,又闭上了眼,脸上浮出一层石灰一般的惨白,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应了一句:“没事。”
沈敏望着赵平津,他能撑多久,自已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事到如今,能把控大局的只有他了。
沈敏咬咬牙,对着司机吩咐了一句:“回家去。”
赵平津倚靠在座椅上,又歇了好一会儿,他眉目低垂着,就着沈敏搁在座椅上的手看了一眼对方的腕表,快十点了。
沈敏正低声打电话,吩咐人给赵平津换一台新的电话。赵平津抬眸看了他一眼。
沈敏立刻停下讲电话,问他:“怎么了?”赵平津没说话,指了指车前。
沈敏立刻会意,爬到车前从储物箱子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盒子,继而对手机那头说:“先不用了。”
沈敏搁下了自已的手机,然后低下头,拆开了那个白色的盒子,拿着那个刚才被他摔得支离破碎的手机,拔出电话卡,专心地给他装到新手机上。
赵平津一动不动地看着,越看心脏越难受,只好移开了目光。
车子正行驶在西二环,今日限行,道路难得的通畅了些,宽阔的马路旁高耸地立着落光了叶子的银杏树,平日里熟悉的景致,今天看起来仿佛带了一丝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早晨的十点,在阳光里经过阜成门北大街,平日里这会儿,他不是已经在办公室里,就是头天晚上工作晚了还在睡,今天是因为他要结婚,才在这个点儿,穿梭在北京城里。
赵平津望着窗外久了,忽然感觉眼前泛起茫茫雾气,他眨了眨眼,窗外明明仍有阳光,眼前却忽地有些看不清楚。赵平津靠在车窗上抬手撑住了前额,闭上了眼。
车子仍在飞快地奔驰,带着他的未来,奔进了一片茫茫的白色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