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方宜郑淮明 本章:第60章

    郑淮明下意识拉了她一把,右手的枕头瞬间移了位,带出一连串血珠。

    “你现在装什么啊?不想管可以直说——”何初月恶狠狠地喊着,视线顺着上移,猛地停在了她身后郑淮明的脸上。

    男人的手还紧紧拉住方宜的小臂,血珠斑驳,蹭脏了浅粉的衣料。

    目光相对的刹那,郑淮明本能想要转过头去——可也已经来不及了,他甚至没有戴口罩。

    何初月神色骤然滞在脸上,瞳孔中随即泛起一层深深的厌恶。

    她盯了眼前的两个人几秒,冷笑一声,转身朝急救室跑去。

    那意味只有郑淮明看懂了——何初月认出自己了。

    命运和他开了一个灭顶的玩笑。

    郑淮明急促地喘息,整个人像一副空壳,被飓风吹透。

    彻骨的寒意从他四肢上涌,逐渐向肺腑聚拢,冰碴生生包裹住心脏,一下、一下,快要无法呼吸。

    幸好,方宜此时无暇顾及他的神色,焦急茫然地扑向急救室。

    门已经关上,“手术中”的字样亮起,护士拿来手术知情书,何初月颤抖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何初月情绪激动地喊叫着,逻辑七零八落,有关于“肝硬化”“早上检查”的词语落入方宜耳中。

    她眉头紧锁,迷茫地试图将这些串联起来,却无济于事。

    忽然,何初月表情冷了下来,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你男朋友?”

    方宜没想到问题转变得如此之快,愣了一下。

    几步之遥,郑淮明踉跄着大步而来,输液架连着哗哗作响。他直接将针头强行扯去,刚刚还站不起来的人一把将方宜护在身后,截断了何初月的话:

    “检查是我擅自让池秀梅做的,她不知情。”

    何初月双手抱臂,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

    话到一半,面前男人尖锐的眼神却像一把利刀,直直地盯着她,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到底只是个二十三岁刚毕业的小姑娘,母亲长期的重病已经快要将她压垮。

    何初月被看得发怵,本能地停住了话头。

    气氛瞬间冷凝,郑淮明片刻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温和。他揽过方宜的肩,轻轻安抚地顺了顺:“你先去坐一会儿。”

    又示意急诊护士把单子拿过来,不容置疑道:“给我吧,我带家属去办住院。”

    明明是一番漏洞百出的话,可方宜还未能从一夜之间的巨大变故中缓过神来,失魂落魄地看着郑淮明消失在走廊拐角,只余那未输完的药袋,针头悬在半空,药水欲滴。

    与急诊的灯火通明截然不同,通往行政楼的走道昏黑寂静。

    郑淮明走在前面,硬底皮鞋踩在瓷砖地上,发出略不规律的响声。

    忽然,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行了,别装了。”何初月嗤笑道。

    刚刚她一时被镇住,旋即就明白过来,自然知道他不是带自己办住院这么简单。

    郑淮明转过身,清朗的月光照进走道,被玻璃窗框分割成数块光斑。明明是刚刚还在输液的人,唇色苍白,此时伫立在昏暗中,依旧气场凌冽。

    他不说话,神色阴沉地注视着她。

    “你现在过得还不错,还是个医生?”何初月弯了弯嘴角,嘲讽道,“没想到一个杀人犯还能活得这么光鲜……怎么,怕我告诉她?看来她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儿……”

    “穿刺恢复以后转回珠城,立即手术,最大程度地提高五年术后生活质量。”郑淮明不欲多说,冷静简洁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封我口的条件?”何初月轻轻笑了,抬眼打量着,“这么紧张,你和她感情还挺好的?”

    郑淮明深呼吸了一口气,掩在身后的右手死死攥住栏杆,用力到骨节青白凸起,才堪堪压抑住上腹剧烈的疼痛和眩晕。

    谈判最重要的,是不被对方的逻辑绕进去。

    心脏杂乱无章地跳动,敲击着耳鼓,他面上却依旧镇定平静:“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

    何初月像听见了一件很好玩的事,那双微浅的眼眸聚拢一丝波动:

    “我对她可没什么姐妹情深,如果让她看清自己爱的是一个人渣,恐怕会更高兴……”

    眼前这个男人勾起了她无数回忆——那年夏天,由于她钢琴弹得好,暑期的义工活动,学校特意安排她去医院临终关怀区,为那些身患绝症的病人演奏。

    也是在那里,她结实了一个患有先心病的少年。与那些缠绵病榻、绝望灰败的病人不同,他即使病痛缠身,依旧流露出对生活的向往,好几次从窗外探头进来,甚至偷偷恳求她教他弹琴。

    每次练琴,他都会从口袋中掏出攒来的零食全塞给她。他也经常骄傲地提到一个人,说他有一个很爱他的哥哥,学习成绩特别好,以后会成为一名医生,一定能治好他的病。

    盛夏蝉鸣中的寥寥几次见面,朦胧的悸动悄然生长。

    然而,不到一年,未等她再一次盼来暑假,就传来少年意外病故的消息……

    指尖在琴键上的跃动,少年虚弱却爽朗的笑容,医院废弃的小楼天台,躺在手心里快要融化的糖果——

    何初月从未想到,命运兜兜转转,再一次让这一份遗憾和痛苦浮出水面。

    “你也配穿这身衣服救人?”她情绪有些激动,不禁质问道,“凭什么他死了,你却活得这么轻松自在?我倒要看看她知道了还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无疑狠狠刺中了郑淮明心头最致命的地方,他肩膀紧绷,声音如淬了毒般冰冷:

    “如果你告诉她,你看看整个北川有没有人敢给你母亲做手术。”

    赤裸裸的威胁,可偏偏戳到了她的软肋。

    何初月拳头紧攥,咬牙切齿:“你怕她知道你是个杀人犯!你也知道你不配!”

    五脏六腑都像有一把尖刀在搅,全凭意志力强撑,才没有倒下。郑淮明站在原地,竟生出一种自虐般的麻木,冷冷的月色照在他挺拔的肩膀上,阴影斜斜地拉长。

    “对。”郑淮明轻巧地承认,“但你试试看。”

    何初月气愤得发疯,眼底通红,一字一句道:

    “那你最好保证我妈活得好好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愤慨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郑淮明垂头在原地缓了半晌,可疼痛不减反增,他捂着嘴干呕了几下,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情况不对,如果此时摔下去恐怕就起不来了,可这模样万万不可再回到急诊……

    给方宜发了一条短信,借口去找肝病科的医生聊病情。

    无法顾及这样的理由是否站得住脚,郑淮明全靠最后一丝意念,跌跌撞撞地走回了心外办公室。

    开了锁,钥匙“啪嗒”一声摔落在地上。

    郑淮明几乎是扑倒在办公桌前,翻出两板药,来不及放进嘴里,整个人就无法抑制地蜷缩起来,漱漱发抖。

    这一夜,他心力交瘁,身体和心理都已经到了濒临溃败的边缘。

    拆了几颗药干咽下去,双手深深抵进上腹,那单薄下陷、最柔软的肋间,残败的器官仍在疯狂抽搐。郑淮明心生厌弃,生生用指骨扣住,反复按压、揉捏,尝试将痉挛强行解开。

    但带来的只有更剧烈反噬而来的剧痛……

    他猝然一颤,止不住地呕逆辗转,意识昏聩。

    文件柜里还躺着几支强效止痛的注射液,郑淮明目光涣散,狼狈地侧蜷在地板上,盯着那方向……

    作为医生,最后的理智告诉他,如果还想留着这条命,相隔不到十二小时,万万不能再打第二针。

    可最多半个小时,再不回去,方宜一定会起疑心。他不是不清楚,自己在她心里的信任已经快要崩塌……

    那近在咫尺的药瓶,宛如从地狱中伸来的一只手,不断诱惑着他。

    第66章

    将迎来最早的初雪,也是最漫长的冬季。

    这一夜太过漫长,

    方宜坐在急救室门外,等到手脚冰凉、呆滞麻木。

    池秀梅急性腹水感染,长期患病身体虚弱,

    术后引发高烧,

    转进病房观察。郑淮明回来时,

    身边跟了个男医生,年纪不大,但严谨认真,将注意事项叮嘱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还要有拍摄日程,方宜只在住院部陪了一会儿。

    回程的车上,城市天际的另一边隐隐泛白,

    灰暗的街道间,

    晨起的小贩已经亮起灯。出租车里一片寂静,

    广播里机械的女声响着,提示今明两天北川市将迎来一次大降温,

    受冷空气和寒潮影响,今年整个北方预计将迎来近二十年最早的初雪。

    ——也同样会是最漫长的冬季。

    路边席卷的树木不知何时已经掉光了枝叶,

    或许是更早,在上一次台风时就已经卷落了大半。方宜后知后觉,

    秋天已经要结束了。

    身旁的男人半靠在阴影中,

    黎明的光亮若隐若现,

    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郑淮明久久不说话,

    也并不作辩解,

    像是在等待她的裁决。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那几张检查单方宜看了,

    也从何初月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郑淮明打算瞒着她将池秀梅转回珠城的医院,

    掩去利用与算计,营造出一副慈母千里寻亲、弥补少时遗憾的戏码。

    方宜突然觉得很无力,

    铺天盖地的失望将她掩埋,一次次的重蹈覆辙,让她连与他争吵的欲望都全然丧失。

    他们享受着亲吻和陪伴,生活中的所有小事郑淮明都会迁就她、照顾她,营造出一副爱情亲密的假象。

    可一旦遇到大事,郑淮明永远有自己的一套解决方法,其中不包括和她共同商量,甚至没有知情权。

    两个人沉默着上了楼,直到方宜卸下拎包转身进屋,郑淮明像是有些焦急,拉住她的胳膊:“对不起,我只是怕你难过,你妈妈好不容易来北川找你……这件事我没有准备不告诉你……”

    方宜停下脚步,轻声问:“什么时候?”

    等池秀梅哪天死了以后,还是更晚。

    郑淮明顿了顿,声音低哑下去,实话说道:“等转院回珠城以后。”

    方宜站在客厅中央,环视着这个屋子。原本黑白灰的色调中,沙发间放着两个浅黄的柔软抱枕,茶几上浅粉的水杯里还余半杯橙汁,遥控器框里是几包没吃完夹起的零食……这里已经慢慢地染上了她的色彩,一点、一点的侵入。

    可他的心呢,她回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方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正走进去过。

    “够了。”她无力地叹息,触及那苍白的脸色,念及他还病着,不欲争吵,“我只希望你记得,我是一个成年人,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有自己的选择权。”

    方宜冷静道:“从小生活了十几年,我比你更了解我妈……你这样做,我不会感激,反而觉得在你心里我很愚蠢、很软弱。”

    一步之遥,郑淮明注视着她失望、哀伤的表情,心头微微震颤。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错了……他盲目想要保护的这个女孩,远远比他想象得坚强、镇定。

    “对不起……”

    郑淮明喃喃道,巨大的心慌将他吞噬,可这一句道歉已经说过无数次,此时显得那样单薄。

    方宜点点头,没有再多作回应,神色寞然地看了一眼表。

    已经早上六点了。

    夜里又是输液,又是等手术,两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更别提郑淮明还犯着胃病,此时已是面如金纸,叫人看着都心揪。

    “你今天上午没班,再去睡一会儿吧。”她温声劝道。

    郑淮明见方宜神情稍缓,心中那根弦却始终无法松弛,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往卧室走去。

    背影渐远,却不是主卧的方向——

    “我就在次卧睡一下。”方宜回避了他的视线,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不容商量,“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十点还有拍摄,免得起床吵醒你。”

    郑淮明微怔,一句“没关系,我……”还未讲完,已被关门声挡在外面。

    他呆呆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跳忽然乱了节奏,整个人像忽然从高空坠下,失去了所有感知。

    踉跄着上前想要挽回,郑淮明拉下门把,慌乱扳动了几下,却无法推开。

    从里面上了锁。

    就像她伤透了的、斑驳的心。

    -

    寒潮降临,一夜席卷这座北方的城市。前个周末温暖的阳光像是一场幻觉,满地落叶被暗沉干燥的风彻底清扫。

    清晨五点过半,医院还笼罩在清冷的薄雾中,空气中泛着潮湿,人迹寥寥。

    郑淮明刚下手术,换去白大褂,一身黑色夹克,从侧门独自走出急诊楼。

    这个点食堂已经开始供应早餐,他脚步微停,犹豫了一下。但只是想到那些汤汤水水,就已经开始反胃,实在吃不下一口,还是匆匆路过。

    靠近门诊楼,远远地,树下一团杂乱的色彩映入眼帘。细看是一窝刚出生的小猫,大多是玳瑁、橘色、白色相间的,胎毛尚未褪去,足有五六只,嗷嗷待哺地躺在杂草当中。

    四周没有母猫的身影,郑淮明想起办公室还有些喂猫的吃食,刚起身,就碰上楼里保洁的阿婆。

    “郑医生,最近挺忙吧,好久没见您了——这窝小的生得真不是时候,前两天那母猫在门口马路上被撞死了。”李阿婆眉头紧皱,叹息道,“马上降温了,冬天一来,估计挺不过去。”

    郑淮明在院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见谁都笑眯眯的,从运器械的大爷,到保安室的门卫、浇花的阿姨,都愿意和他打招呼。李阿婆也不例外,之前他有时在这喂猫,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看着最多两个月。”

    “是啊,您看那一只,眼看就要断气了。”李阿婆指过去,那缩在最里面的一只最为虚弱,比其他几只都要小一圈,哆哆嗦嗦的,看着连叫唤都快没力气了,“郑医生,您不如抱一只回去养着玩吧,这小野猫不比那些个有品种的难伺候,给口饭都能养活,还亲人得很。”

    郑淮明笑了笑,没说话。

    他回办公室取了些猫粮和奶粉,掺热水泡软。有强壮的几只扑腾着爬起来,凑过来吃,余那两只体弱的,挣扎着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半蹲在路边,浅蓝的医用口罩上方,露出一双深邃淡然的眼睛。平日拿手术刀的一双手轻柔地抓起小猫脖颈,一一用针管喂进去。

    “您弄得可真细致。”李阿婆笑,“反正我看您经常来,应该还是喜欢的吧?带回去养着多好。”

    郑淮明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平时太忙了,没时间养。”

    李阿婆乐了:“哎呀,你们文化人讲究多!养这个要什么时间啊,我在老家养过好几窝呢,给点粮就自己到处窜,还能逮老鼠嘞!”

    甚至没有考虑片刻,郑淮明摇了摇头。

    医院附近流浪猫多,他平时只是顺路添些粮水,不忍它们受苦而已。

    但眼下没两天气温就快跌破个位数,若是扔在这儿,定是没有活路。

    郑淮明找来纸箱,垫了两层毯子,给侧门熟识的保安塞了两包烟,将它们搁在门卫室暖气旁边。他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李栩,叫他散到各个科室的群里。

    做完这些,他点了根烟,和保安寒暄了几句,身影径直消失在路口。


如果您喜欢,请把《再逢秋破镜重圆》,方便以后阅读再逢秋破镜重圆第60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再逢秋破镜重圆第60章并对再逢秋破镜重圆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