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方宜郑淮明 本章:第73章

    这是一封长长的遗书。

    白底红线的稿纸上,郑淮明苍劲有力的字一行行书写下去:

    写到这里,他的字有些变形,力透纸背。

    满满两页纸,字迹越来越不稳,有的甚至慌乱到难以辨认。

    方宜一行行读下去,捏着信纸的手越来越紧,生生快要拽破。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来,晕开了墨迹。

    她终于明白了郑淮明那句关门前温柔的“谢谢”,可已经太晚了……

    两张信纸后,还叠有一沓材质各异的纸张。

    第一张,是一张经过律师公证的遗嘱,上面几行字条理清晰地写着,他死后名下所有房产、车辆和存款,全部赠与她。夹着一张姓何的律师名片。

    第二张,是一份宠物保单。郑淮明选择了一份长达十年的保险,囊括了从一只小猫每年打疫苗到后续各种疾病,甚至是殡葬。

    后面还附了一张便利贴,一行姓名和电话下,他短短写着:如果以后不便带着它,可以将小猫托付给他。

    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有房产证、驾驶证、存折等所有证件,甚至有一份当下入院特殊病人记录表,和科室医生所需的各类材料,其中包含一张李栩明年去英国交流的亲笔推荐信……

    可对朋友、下属,甚至是一只小猫都如此体贴入微的人,在遗书的最后两行写道:

    最后一行,郑淮明握着笔的手明显在抖,一个字、一个字写下:

    薄薄的纸张飘落在瓷砖地上,方宜捂住脸,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第75章

    “他没有求生欲了,家属多和他说说话吧……”

    手术室门前瓷白的地面上,

    鲜红血滴被担架床的轮子和脚步踩乱,沿着走廊,深深浅浅、一片斑驳。

    那是刚刚推进去时,

    郑淮明随着颠簸无意识呕出的血。无菌铺单浸透了,

    顺着边角一路淌下来。

    轻飘飘的信纸散落,

    染红了边角。

    心口像被重物锤到粉碎,方宜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闭口不提、轻描淡写的“双亲去世”,竟是如此痛苦到惨烈的一段过往……

    将家庭所有不幸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愧疚、自责、后悔于一次次深夜蚕食着这个男人的血肉。

    方宜回想起那日的车站提分手,自己那一句脱口而出的“你太自私了”,

    想起郑淮明紧抱着她剧烈颤栗的肩膀,

    她痛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明明直到只剩下一具空壳,

    还在努力善待别人——

    他救人无数,却没能救得了自己。

    那副光鲜亮丽、温柔至极的外表下,

    内心早已千疮百孔,还是强撑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去爱她。

    方宜泪流满面,

    因过度的悲伤而缺氧,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她咬破了唇角,

    满嘴的血腥气,

    一遍又一遍地喃喃着:“我不知道……对不起……”

    要是她知道他很痛就好了,

    要是她早一步察觉他已经一步步陷入绝望的深渊就好了……

    这一刻,

    浑身沾满了鲜血,

    方宜心里没有怨、也没法恨了。

    ——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去爱。

    无论是继父何志华的暴怒和抽打,

    还是池秀梅那永远躲在厨房油烟机后的臃肿身影……面对爱人的隐瞒和回避,

    她本能地与之对抗,甚至用违心的狠话来自我保护,

    伤人伤己。

    突然,手术室的打开了。

    李栩从里面走出来,他的手术服上全是连片血迹,深浅交叠,看着极其惨烈。

    所有人紧张的目光都盯向他,方宜心脏漏跳了一拍,不知哪来的力气先一步冲上去:“李医生,他怎么样了?”

    她眼中满是猩红血丝,碎发因泪水胡乱沾在脸侧,憔悴不堪。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面对过无数悲痛家属的医生,李栩第一次没有了说话的勇气。他不敢直视她,艰难摇了摇头:

    “做……做好心理准备……”

    他手上的,是第三张病危通知书。

    郑淮明胃穿孔的位置很不好,不得不进行部分切除。可他失血量太大,身体已经亏空得不成样子,还产生极强的耐药性,切到一半大出血就引发严重的心律失常,血压一度降到濒危值,又一次心脏骤停。

    若是再有第三次,恐怕再顶尖的医生都回天乏术。

    然而,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根本没有任何求生的意志,一次次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他都在往下坠。

    听完这句话,方宜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脊背止不住抽动。她手抖到拿不住笔,两次掉落在地上,最终还是金晓秋握着她的手,哆哆嗦嗦地把名字签上。

    周思衡背过身去,平日惯会嬉皮笑脸的人拳头紧攥,用力到骨节爆发出“咔咔”的响声,随即一拳重砸在墙面上,深深地埋下了头。

    金晓秋掏出工作卡,红着眼就要里冲:“让我进去!”

    “周主任和陈主任都在里面,你进去干什么?”周思衡一把拉住她,声音竟有些抖,“晓秋……晓秋,你冷静一点……”

    随着李栩最后一线衣角在手术室门后消失,一直呆站的方宜忽然踉跄着扑了上去。

    大门厚重肃白,无比冰冷。

    她拼了命地拍打、抓挠着,指腹上的血迹蹭出一道道交叠短痕,失控哭道:

    “郑淮明……求求你……”

    可惜隔着层层门卡,这声音不能传进那焦灼的手术间,更没法进入她心心念念爱人的耳畔。

    “求求你……郑淮明,再坚持一下,再撑一会儿……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方宜绝望地哭喊,嘶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身子脱力地顺着大门滑落,“我不要其他人……除了你,我不要别人……”

    “手术中”三个鲜红的字始终亮着。

    方宜的悲怆如泣如诉,让现场的好友都没法、也不敢去劝,生怕触伤了她心中那岌岌可危的线。

    金晓秋半跪在地上,托住她颤抖的肩膀,忍不住偏过头去哽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越来越压抑。

    方宜不断哀求着,祈祷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见到他,一遍又一遍地求他再坚持一会儿。

    她不敢想——那穿着白大褂、永远对她笑得温柔、宠溺的男人,那几个小时前还真切站在雪中将她紧紧搂住的怀抱,那一次又一次触上唇角的柔软眷恋,真的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十八岁在海城河水中将她托起、浑身湿透的少年,二十五岁站在北川校园樱花树下意气风发、爽朗温润的恋人,还有三十一岁西装革履、沉稳斯文,无数次深情注视着她的爱人……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历历在目。

    第四张病危通知书递出来的时候,她情绪彻底崩溃了。

    “郑淮明……你要是死了,我下个月就结婚!”方宜声嘶力竭,用力锤着墙壁,任周思衡和金晓秋两个人都拉不住。一拳又一拳下去,她纤细的指节上充满了淤血,“我说到做到……立刻结婚,彻底把你忘了!”

    说着,她忽然想到什么,恐惧地捂住自己的嘴。

    “我永远都不结婚……我把你的骨灰放在客厅里,守着你过一辈子……”她泪流满面,几近虚脱,喃喃道,“郑淮明,你听见了吗……你要是敢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我长命百岁、孤独终老……”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女孩越来越低哑的哭喊。

    所有人心如刀割,却又都无能为力。

    从凌晨时分,到天际泛白,整整六个小时过去。方宜哭得昏昏沉沉,连抽噎的力气都没有了,软靠在金晓秋怀里发抖。

    或许神明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后半夜没有再递出病危通知书。

    六点刚过,“手术中”的灯骤然灭去。

    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医生缓缓走出来。贴着额头的手术帽边缘早已湿透,他接下口罩,露出一张历经艰辛后疲惫至极的脸。

    “这次穿孔太严重,失血量过多,又切除了一半胃才止住。”周主任表情凝重,简明扼要道,“现在情况很危险,只能先转到重症监护室观察。”

    几年前这名优秀的医生进入二院,待人谦逊温和,工作能力极强,又认真负责。他是亲眼看着郑淮明如何一步步走上来,坐上二院历史上最年轻科主任的位置。

    如今却无声地躺在病床上,九死一生。

    如果不是他刚好值班在医院,整个北川市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将人救回来。

    周主任叹息:“能不能挺过去,还要看之后的二十四小时……情况不容乐观,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

    目光扫视一圈,除了两位本院的医生,最终落在那个悲恸到簌簌发抖的年轻女孩身上。他见过她,月余前在行政楼走廊上,当时似乎在和郑淮明争执什么。

    周主任终究还是不忍道:“他现在没有求生欲,家属找机会多和他说说话吧……生死就算是一瞬间,哪怕是昏迷中的病人,有时家属的声音也能拉上一把。”

    经过一夜精神上起起伏伏的折磨,方宜的思维已经有些迟钝。

    ——做好心理准备。

    短短六个字,多么残忍。

    在这个世界她唯一的爱人身上,一晚上听见了两次。

    什么意思?

    悲痛交加,头痛欲裂。四肢都已经失去了知觉,方宜苍白的嘴唇抖了抖,想问什么叫“能不能挺过去”,想问什么是“不容乐观”,还想问什么时候能进去看郑淮明哪怕一眼。

    然而,短促的气息在喉头流过,她还未能念出声音,整个人就眼前一黑,如同抽断了筋骨软倒,瞬间失去了意识。

    -

    一片黑暗眩晕中,有什么在拉扯着身体。

    右臂刺痛发麻,方宜一阵一阵地发冷。她感到极致的困倦,连抬起肩膀都做不到,但冥冥之中,心慌和急切又催促着她醒来。

    方宜艰难地掀开眼帘,发现自己置身于朦胧的晨光中。

    薄薄的雾气弥漫,四周是熟悉的单人病房。她趴在病床边,一抬眼,撞进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

    万籁俱寂,窗外的微光落在郑淮明的脸上。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偏过头静静注视着她。

    那目光极其温柔地抚过她眉眼,带着深深的爱意。

    “郑淮明……”

    视线相触,一股暖流滚过四肢百骸,方宜怔怔地唤他的名字。

    她轻轻伸手,想要触摸他苍白的脸颊,可指尖像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无法抬起。

    心中涌起猛烈的恐慌感,方宜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抓住他,距离却越来越遥远……

    白雾越来越重,男人清俊的面容忽然消失不见,卷入了朦胧的漩涡。

    胸口刀割似的翻搅,方宜呼吸越来越急促,奋不顾身地纵身去追——

    “郑淮明!”

    空气推搡着涌入肺腑,方宜猛然睁开眼睛,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

    那股窒息感依旧没有散去,她惊慌地想要坐起来,却因无力而重重摔回了病床上。

    “别动!”金晓秋一把按住她输液的右手,“你吓死我了!你现在感觉好一点没有?”

    手术室。胃穿孔。医院。

    神志瞬间回笼,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方宜急切问道:“郑淮明呢?他怎么样了?”

    说着,她就挣扎着要从病床上爬起来。

    “他还在重症监护室!没事……他没事……”金晓秋心疼地扶住她,“你别急,还没到能探望的时间,你再躺一会儿,好不好?”

    听到那句“没事”。

    方宜后知后觉一阵眩晕,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视线才算清明了些。墙上的时钟堪堪指向数字八,她连晕倒都无法松懈半分,只过了一个多小时而已。

    连日疲劳,加上情绪过于激动。

    葡萄糖,加了少量的镇静剂,正通过右手背的针头缓缓输入血管。

    刚刚郑淮明的脸还在眼前,他还用如水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是上一次他胃出血,在碧海时的回忆。

    方宜眼眶瞬间红透了,她死死抓住金晓秋的手,哀求道:“能不能让我看他一眼……你有办法的吧,就一眼,隔着玻璃也行……”

    重症监护室的探视要到十点,她等不及了,哪怕一分钟都等不了。

    触及方宜焦灼如火的目光,金晓秋别开视线,蹙眉轻点了下头。

    那句“没事”是假的。

    金晓秋不忍心告诉她,更怕她刚醒来受到这样的打击会再次晕倒——郑淮明才推进重症监护室,就再次心律失常急救了一次。

    就像周主任说的,生死就在一瞬间。她怕方宜留下遗憾。

    十分钟后,金晓秋刷工作证带方宜从十层绕进了一条长长的通道,来往偶有医生和护士投来怪异的目光。

    走到通道尽头,一扇自动门像两边展开,金晓秋带她换上无菌服,走了进去。

    惨白压抑的空间里,一眼望去有十几张病床。巨大的监护设备轰隆隆作响,无数小红点像是一双双冷酷的眼睛,漠然俯瞰着病床上一个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生命。

    方宜茫然四顾,心脏像被一双手捏住般刺痛。

    忽然,她瞳孔一缩,霎时竟没有了上前的勇气。

    只见最右侧的病床间,郑淮明无知无觉地平躺,高大的身形压在密密麻麻的设备之中,显得那样虚无缥缈。他脸色霜白到几乎透明,胃管从口中延伸出来,源源不断地往外抽出液体。

    他喉咙处的气管被纱布和仪器固定,随着氧气的输入,胸腔被动地微微起伏。还有数条管子在床边缠绕,用药液和仪器,强行吊住这条自我放弃的生命。

    一切都是寂静无声,唯有监护仪上的数字还在不断波动。

    郑淮明平日明明是那么自尊要强的一个人,就连胃痛到发抖都不肯弯一下腰,就走不稳路都不愿她上手搀扶……

    身后医护来往,方宜站在一步之遥,盯着病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地淌下来。她紧紧捂住嘴,强压着自己不能哭声出来,肩膀克制地颤栗着。

    金晓秋看得心碎,目光不敢多停留,转身叫住了一个经过的男医生,询问情况。

    李栩的视线在方宜侧影上一顿,低沉道:“刚刚醒过。”

    声音很小,几乎淹没在仪器的轰鸣中,可方宜还是听见了,激动地追问:“他醒了?”

    李栩表情却不像喜悦,轻点了下头。

    “那是不是说明他脱离危险了?是不是没事了?”方宜本就体力不支,因这句从天而降的喜讯而腿脚发软,扶住玻璃墙才稳住,“什么时候才能从监护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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