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迟默默在心里计算今天已经吃了多少卡。
挂断电话后似乎感受到那边覃迟的灼热视线,顾书云别扭地撇开眼,眉羽下的眼睫轻扇,双眸如墨写般乌黑透亮。
她歉意致声:“抱歉,我前面在练琵琶,没听到敲门声,让你久等了。”
“刚刚那是琵琶?”覃迟微张着红唇,表情像是愣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古筝之类的。”
顾书云摇头,和她讲解:“不是古筝,古筝的琴弦比琵琶多,因此音域更广,声音听上去婉约但又气势,琵琶只有四根琴弦,指法多是弹挑,演奏的曲目更多是四两拨千斤的爆发感,听感不太相同。”
覃迟听不太懂,但还是笑着点点头。
“你还挺厉害的。”
屋子里没了声音,只余下短暂沉默的尴尬。
顾书云讪讪开口:“我喝口水?”
“噢噢。”
顾书云走到茶水处,忽然看到台子上被放在显眼位置的珍贵茶叶。
印象中这是父亲平时招待重要客人时用的,今天也特地拿了出来。
顾书云洗净手,打开台面上的茶包,从中取出一小撮茶叶放进玻璃杯里。
她拿着水壶走到厨房接了些饮用水,接着按亮烧水的开关。
很快,烧水壶传来嗡嗡运作的声音。
覃迟问:“你在烧开水是要泡茶吗?”
顾书云回头道:“对。”
“给我的?”
“嗯。”
她眸色轻扬,朱唇勾起:“能给我来杯普通的水吗,常温白水就好,我还真有点渴了。”
“好。”顾书云柔声应道。
她拿了个新的玻璃杯去厨房接了杯白水。
见顾书云很快端水走来,覃迟解释:“我没有不想喝你泡的茶的意思,只是我一直没有喝热水的习惯。”
顾书云问:“那冬天呢?”
“冬天还好吧,我是有就喝,没有也无所谓的那种,不咋讲究也不咋挑。”
覃迟盘腿坐在沙发正中间,四肢随意放着,姿态松弛,身上穿的风衣被压出褶皱好似也不在意。
两人之间隔了茶几。
顾书云没有绕过去,而是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推至她面前。
她施施然地垂下身体,旗袍暗纹若隐若现,挽起的青丝露出莹白的耳廓,眉目如画。
覃迟打量几眼,忍不住夸了句:“你的旗袍挺好看的。”
顾书云微愣,抿唇笑道:“谢谢,妈妈也给你准备新旗袍。”
“啊,我也有?我还没怎么穿过旗袍。”覃迟眯着眼思考了一下,“嘶,好像真的没有。”
“那你可能之后会收到很多,妈妈喜欢穿,也经常会去定做。”
覃迟不以为然:“我之前看网上说一件手工刺绣的旗袍很贵来着?”
“嗯,看布料和裁制者,还看上面的刺绣工艺,价格百元到万元不等,再贵的也有。”
“万元就够了?那也只够换根小金条。”
顾书云略微仲怔,第一次听到用金条来比对旗袍价格的。
“哈哈,不好意思,我比较粗俗,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单纯喜欢囤金子。”覃迟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说真的,不用送旗袍,我真不怎么穿,也是不喜欢穿,总感觉穿上后行为动作都不能太大,太限制我了。”
顾书云不知道如何接话,嘴角扬起弧度温柔地笑开,她好像都已经习惯了。
覃迟问:“你是专门弹琵琶的吗?”
顾书云:“不是,我是评弹演员。”
“那是什么?”
“评弹是一种曲艺表演形式,用苏话演唱,琵琶也是演奏乐器之一。”
“噢,之前没了解过。”覃迟又问,“是昆曲的别称吗?”
“不是,虽然昆曲也是苏话演唱,但唱法不太一样,有机会可以听一下,希望你会喜欢。”
顾书云抬睫正视她:“那你呢?”
覃迟微托着脸:“你猜猜?”
顾书云目光专注,企图从她的表情或是穿着中寻找线索。
但毫无头绪,只好摇摇头。
覃迟拨弄了下她的卷发,自得矜傲:“不明显吗,我是大明星啊。”
顾书云倏地默了下,她不太关注娱乐圈,对当红明星只有个眼熟,不太记得名字。
因此她又认真地盯着覃迟的脸想要凭着粗浅的记忆分辨一下。
覃迟被她注目得有些心虚,不过面色怡然:“我的艺名叫向梨迟。”
顾书云还是不知道。
她承认道:“好吧,虽然现在还是十七线,但我迟早有天会成为一线大花的。”
向梨迟脸上飞扬的神采,是遮掩不住的光亮。
顾书云望着那张和母亲很像的脸庞,那一刻好像是释怀般地接受了她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
她微笑问道:“那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叫梨迟吧,或者和粉丝一样叫我梨子。”
“总之别叫之前那个名字。”
她觉得晦气。
顾书云紧闭着唇瓣晏然沉默,而后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之前一直逃避的现实问题。
“那你的养父母,他们是怎样的人?”
“妈妈在我小学时候就过世了,”向梨迟表情平静,“至于养父,我十几岁就搬出去了,后面也没怎么和他接触。”
向梨迟眼神忽然锐利:“你想回去?”
顾书云挣扎地眨了眨眼,点头又摇头。
“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带你去给妈妈上柱香,但你最好不要单独去见那个男人。”
“为什么?”
“听说他现在风评很差,所以最好也不要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对你没好处。”
向梨迟挑眉,虽然和顾书云接触不久,但很明显能感觉到,她就像是温室里被精心呵护长大的花,遇到那个男人铁定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顾书云垂眸,难怪爸爸妈妈只告诉了她向梨迟要来,但没和她过多讲述她亲生父母的事。
向梨迟一笑,声音轻呵:“没想到小时候看电视剧觉得离谱的剧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顾书云下意识地说了声:“对不起。”
“你道歉干什么,又不是你从婴儿床里爬过来和我交换的。”
“反正都过去了,现在你的生活挺好,我的生活也挺好,无所谓了。”
第10章
不多时,父母买菜回来了。
顾承望和鄢曼吟双手都拎着好几袋东西,看上去有食材也有生活物品。
他们拎着袋子走进屋内,顾承望去厨房处理中午要用的食材,鄢曼吟将其他东西都放在台子上一一进行归整。
顾书云原本想上前去帮忙,但是看到袋子里隐约露出的新水杯和其他东西,意识到这些应该都是特地给向梨迟准备的,因此她没走上去。
她转身对着坐在客厅的向梨迟说:“我去房间将琵琶收一下,爸爸妈妈有需要帮忙,麻烦你了。”
“噢。”她随意应了声。
顾书云回到房间将房门轻轻关上。
终于长舒一口气,肩膀也随之松了几分。
帮忙做饭是很好增进彼此交流的机会,她还是将空间让给他们比较好。
顾书云低垂着眼眸坐在练琵琶的地方,从一旁拿了湿纸巾开始缓慢地擦拭工具。
做完一切后,她回了回消息,又无所事事地站起来在屋子里绕了几圈,最后心烦意闷地从书架上拿了本书,随意翻阅着。
过了好一会,她粗略地计算了爸爸平常做饭需要用的时间,随后她走到卧室的门前,想听了听外面的声音。
客厅和厨房里偶尔能听见电磁炉调节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怎么没有听见人声?顾书云微微皱眉,满腹疑惑,从前也觉得这门隔音这么好,今天怎么听不到什么。
她的双腿徘徊不定,最终还是选择了拉开房间的门。原以为能看到一片其乐融融的相处画面,但是现实骨感什么都没有。
父母两人在厨房里并肩忙碌,而向梨迟依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靠着沙发抱枕玩手机。
顾书云顿在原地。
一时不知脚步该停下还是回去。
就在这时,厨房里的鄢曼吟喊了声:“有人来帮忙端菜吗?”
恰好她转头看向外面,愉声道:“书云在啊,过来帮妈妈吧。”
顾书云愣了一下,身体僵硬。
因为她看到了沙发上的向梨迟是有要起身的姿势,只是在听到妈妈的下一句后又坐了回去。
两人对视了一瞬。
似乎只有顾书云感觉到尴尬。
她抿了抿唇绷紧眉心,心情复杂地走向厨房。
预想的那些好像被她搞砸了。
顾书云微扯了个勉强的笑容。
餐桌上,一盘盘精致的菜肴在瓷白的盘子中显得色泽诱人,热腾腾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最后上桌的顾承望戴着大手套,端上来最后做好的那道汤。
四人落座,顾书云坐在顾承望旁边,向梨迟坐在鄢曼吟身边。
鄢曼吟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划了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弯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和他们说:“快吃快吃。”
今天大概是这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
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
顾承望举起酒杯,声调高昂:“来,咱们举个杯,庆祝迟迟回家。”
顾书云笑了笑,也说了句:“欢迎。”
向梨迟的表情却没太多变化。
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众人碰杯之后都抿了一口。
其他人杯子里都是果汁,只有顾承望装的是酒,因此鄢曼吟嘱咐道:“高兴小酌可以,不能过量。”
“知道了。”顾承望难得笑得开怀。
鄢曼吟笑脸盈盈,热切地和顾书云介绍:“阿云,迟迟现在的名字叫向梨迟,以后你就多一个姐姐了。”
顾书云还未应话。
向梨迟插入的声音似乎有些冷淡:“我说过了。”
鄢曼吟乌浓的笑眼依旧,说了声好,又继续其他的话题。
顾书云垂下眼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向梨迟并不开心。
她的嘴角微微沉下,希望不是自己太过敏感。
鄢曼吟说:“迟迟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去爷爷奶奶家走一趟吧?”
“爷爷奶奶其实挺想见见你的,害怕打扰你,就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
向梨迟语气平静:“我晚上有事。”
鄢曼吟略微失望:“好吧,以你的时间为准。”
“明天有空。”她平淡开口。
“好好。”鄢曼吟的声音重又喜悦。
在他们谈及回家的话题时,顾书云只想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现在以她的身份,夹在他们中间,太过尴尬。
她静坐在一旁,埋头吃着碗里的食物。
爸爸今天除了做了鲫鱼豆腐,还做了一道清蒸鱼,撒上葱白淋上酱汁的鱼肉看着就令人垂涎,软嫩的鱼肉入口,鲜香可口。
突然妈妈转向她的方向,恂恂问道:“那书云去吗?”
“不,不去了。”顾书云被自己呛了一下,“我这两天请假,已经不能再休假了。”
“好吧。”
顾书云低下头继续吃饭。
餐桌上碗勺相互碰撞发出低响的声音。
如果她在场,爷爷奶奶可能也会像父母一样,谨慎地顾及着她的情绪,不敢过于表露对向梨迟到来的欣喜,所以她何苦去把本可以融洽的家庭团聚氛围搞僵。
忽地,鄢曼吟想起了件重要的事,她声音郑重:“对了,妈妈前几天去见了一个老朋友,他说起了件事。”
鄢曼吟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顾书云抬起头看向她。
“书云小时候生了一场比较严重的病,当时妈妈请假了几个月照顾你。”
“那时候,妈妈的老师和她的爱人来看望过你,看着小小的你这样遭罪很是心疼,于是送你他们替自己小外孙求的平安扣。”
顾书云将妈妈的神情语气都尽收眼底。
她知道这个,大概是她两三岁的时候,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印象,只是偶然听奶奶说起过。
鄢曼吟继续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天之后情况真的好起来了,你的病情好转不少。”
鄢曼吟笑了笑:“后来他们又来探望你,你应该也不记得了。那会他们说起自己的小外孙,觉得年龄相仿,也很有缘分,就开玩笑地说要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妈妈就同意了。”
“娃娃亲?”顾书云愣住。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闪露着困惑。
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听妈妈提起这个词和这件事,她有些茫然不解。
那现在再提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