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云唇角微翘,不禁想道。
“盯着桌面能盯出什么花来。”
闻屹提醒着,薄而干净的手指带着她一点点地操作:“你看,像我刚刚那样突然挂断了电话,你打开之后就应该赶紧先看未接来电显示的是谁,如果显示的备注是10085这类的,还要注意查看号码是否正确,懂吗?”
顾书云有些懵地点头,眼神微微失焦。
低垂的茫然视线又落回手机。
为什么追着让她查岗?
可她完全没有怀疑过什么呀。
“接着来。”
纤薄的后背是男人的胸膛,带着微灼人的烫意,属于他的气息完全将她包住。
闻屹又手把手地开始教她怎么查看社交软件,提醒她要重点关注哪些地方,比如微信的黑名单、购物和外卖平台填写的地址,导航的历史记录等等。
边说边用自己的手机当作样例,带她一一点开。
终于十分钟后,他的手机完全没有任何隐私地都展露在她的面前。
闻屹微颔睨她,这才放心地说道:“学会了吧?”
她含水的眼眸回望。
短短数秒后。
顾书云眯了眯眼,迟疑地落下一句:“闻屹,你是不是很想让我管着你啊?”
虽未明言,但他的耳朵动了动,翘盼地别开眼。
未答允,也未否认。
顾书云浅笑着,跳动的心脏倏地变得柔软了起来。
如果这对于他来说是舒服的方式,她愿意做的。
她轻声道:“知道了,我以后会多多查岗的。”
-
绵绵的几场雨过后,寒潮悄然而至。
十二月初的苏城,天气降温已经很明显了。
闻屹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所以经常需要顾书云提醒了才知道多穿些衣服。
他总在其他地方表现得细致入微。
比如记得她的喜好和口味,研究她喜欢吃的菜谱。
总之与她有关的,他都能轻易就说出个一二来。
但轮到他自己时,就显得漫不经意。
真真应验了外公当初那句,要找了女朋友才知道照顾人。
又或许是,他就是期望着有人能担心他,关心他,无时无刻都在意他。
前几天顾书云和他一起去看了苏清姿给的那套房子。
地段和环境都是上乘,就是位置距离评弹馆太远,她不会开车,出行十分不便。
虽然闻屹也有让她学车的想法,但顾书云总是拖着,好似不大感兴趣。
闻屹也没再勉强。
毕竟老婆学会了开车,就不需要他接送了。
难得的雨后初晴。
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地面,带起一片迷蒙光影。
南堤巷的整条青石雨巷都弥散着淡淡的泥土气息,湿润的空气扑在身上,泛起微微寒意。
普通的坎肩已经不足以抵御这样的天气,顾书云换上了一身厚绒的大衣,衣摆和裙身够及脚踝,微垂的质感简身玉立。
许是下了雨的缘故,四周的游客比往常冷清了些。
顾书云来到「空山新雨」时,半掩着的门内传来阵阵笑声。
随着往里的脚步,她清透的眼眸循着笑声看了过去。
苏听兰和乔木坐在客桌上聊天,她们低着头在手机里看些什么。
乔木激动地指了指这个,又滑了滑页面。
手指快速翻动着寻找着些什么。
“这个颜色是不是特别好看!如果是前几天我肯定立马下单了,但是今天这个天气之后我感觉肯定太薄了,还好还没买。”
“是很好看,活泼的颜色就适合你们年轻人。”
“苏老师睨要不要看看这个,我感觉风格和你很搭。”
两人聊得很投入,一直等到顾书云走至她们面前才发现来人。
乔木抬头:“咦,书云姐今天来得好晚。”
顾书云敛唇回道:“路上湿,有些不太好走。”
乔木点点头说:“没错,我今天差点被路过的车溅到水,白裤子啊,吓死我。”
苏听兰笑她:“知道下雨还穿白色啊。”
乔木无奈地捂着脸:“在家的时候忘记啦,光想着今天要多好看的穿搭,刚出门就后悔了,但也懒得回去换就来了。”
顾书云的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到桌面,出声问道:“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呢?”
乔木眉染喜色,重新将手机亮屏,递给她看。
“你看我这套衣服如何,我打算下周南星展会穿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画面中是一身雪融云绡汉服,广袖布裙上的白色毛领看上去特别暖和。
“好看。”
她在乔木旁边坐下。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乔木撑着下巴又开心地捧着手机看了一遍,“那我就下单了。”
私人的馆阁相比编团有更多的自由度,在这样的节日,冯新眉会统一给她们放假。
乔木很快地点了几下屏幕后放下手机,她看向顾书云问:“书云姐,那天你也会去吧,打算穿什么呀?”
“会去,”顾书云应道,“但我还不知道穿的是什么,是我朋友帮忙准备的衣服。”
乔木知道顾泠月,不仅是书云和她相识的缘故。
还因为顾泠月的薄春阁在附近本就小有名气,品质高设计新颖,颇得青睐。
乔木感叹道:“有个会做旗袍的朋友真好。”
顾书云卷起长睫,从容地笑了笑。
其实有朋友在身边就已经足够好了,无关乎其他。
了了一桩心事之后,乔木像是失了力气趴在桌上轻轻叹气。
“我们馆最近生意好淡,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寒潮冻住了。”
以往这个时候,她们哪会这般悠闲地坐在这聊天,就算是淡季也会有客人早早地过来。
她们该忙碌的忙碌,该准备的准备。
但已经一连好几天这种情况了,望月阁倒是没多大影响,但山岳阁的上座率不足一半,和往年的十二月相比差多了。
乔木眼里满是疑惑:“好奇怪,明明最近评弹还挺火的,怎么我们生意反而变差了。”
“为什么火呀?”顾书云抬眸望向她。
“有个视频,不对是有首歌。”乔木拿起手机搜给他们看,“之前还要搜歌曲名,现在一搜评弹首页全是这首歌,仿佛评弹只有这一首歌似的。”
她点开视频,放大了音量。
熟悉的音调传了出来,是声声慢,一首由流行曲改编的评弹歌曲。
视频很短,一会儿就播放到底了。
乔木奇怪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是好听还是不好听?”
静了半晌。
苏听兰终于说:“有点奇怪。”
至于后面,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顾书云也明白她的意思,同行之间不太好评价他人。
乔木倒是有什么说什么:“我觉得挺好听的,说不上来,我感觉你们也能唱吧,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们唱过这首?”
“私下有唱过,次数比较少。”顾书云音调清冷,“这种算是比较新颖的形式,能听得懂歌词,所以受众可能更广些。”
作为一项历史不算短的曲艺表演艺术,她从最初开始学习的就是传统唱词,琵琶弹,吴语唱此般演出,老师从未允许过她在馆内演唱流行曲,她倒也没有特别坚持,因此空山新雨里没有人唱过。
冯老师虽然出师比较早,但她在这个行业已经深耕了很多年,一直有自己的坚守和初心,这也是为什么她坚持在评弹馆里保留说书这项形式。
评弹和昆曲并不相冲突,很多场馆内会有这两种曲目的演出,但冯老师想做的似乎更多,她想介绍评弹的历史和流派,想给大家讲解曲目的由来和意义,想让来空山新雨听评弹的游客不只是听过,还能带些什么离开。
乔木的想法很单纯,别人可以的,她们为什么不行。
于是她看向顾书云,眼里饱含肯定的深意:“你要不要试试唱这个,我给你拍视频肯定能火!”
顾书云摇头,浅浅地笑了笑。
她还是想尊重老师的想法。
气氛似乎变得稍稍有些微妙。
各自饮茶过后,她们都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乔木看见了手机里蹦出的弹窗,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欸,我那天坐在门口的时候啊,突发奇想,周围的几家店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门庭冷清呢,然后我就去看他们的直播间,结果点进去的时候被惊到,几乎都快坐满了!”
“我非常怀疑我们的客人都去了他们那边。”
苏听兰转头问道:“他们还有直播啊?”
乔木:“对,前段时间才开始的好像,他们也一直在试水,播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人数还是很可观的!”
苏听兰笑道:“你也想播吗,我给你开一个。”
乔木摆摆手:“我播啥,我帮你们播还差不多,你们在台上唱,我在下面给你们讲解,我看他们就是这种形式呢。”
“挺好的,”苏听兰点头称赞,“也是一种拓客的方式。”
“但我感觉冯老师不会同意,”乔木顺势又说,“对了,不止如此,我听说最近有个剧组在苏城拍戏,请了那家的某个老师做指导,然后他们又会宣传,怪不得生意好得不得了。”
“那个剧组拍的是什么啊?”顾书云温声问道。
“名字好像叫什么月光来着……哦对了月光刻本,有点拗口哈,也不知道能不能播得好,如果播好了,说不定明年来苏城旅游的人又变多了呢。”
顾书云垂了垂卷翘的眼睫,暗想道:
居然真是这个,前段时间梨迟和她提过的电影。
还没问过她进度如何,是不是已经离开苏城了。
-
阴沉的灰幕下,偶有树叶瑟瑟作响。
《月光刻本》的拍摄地,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片场。
靳渊白再一次不耐烦地抬手看向腕间的表。
微冷的表盘中时间仿佛流动得更加缓慢了。
在昏天黑地的拍摄过程中,手机总是那个被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的东西,手表才是他必不可缺的装备,但此时他真的很想将这块表扔了。
第九次。
统筹的心里轻轻地噔了一下,默记下了靳渊白看表的次数。
他焦心地和旁边的场务交换了个眼神,压抑着低沉的声音问道:“怎么还没来啊?”
场务擦了擦额间冒起的汗珠说:“在催了,去催的人都被骂回来了。”
两人心里同时发出沉重的叹息。
两边都是他们得罪不动的人,夹在中间太难做了。
靳渊白冷沉的眸中隐着一股骇浪,声音似淬了冰:“打电话,最后一次。”
“欸欸好。”
领命的场务赶忙拿着手机跑到一边。
心里默默祈祷着快接电话。
在远处坐着的向梨迟和小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依稀能从几人的神态和情绪中分辨出目前的状况。
小然感慨:“还得是我们翊姐啊,上一个迟到的都是直接滚蛋的。”
饰演女三这个角色的演员裴翊,全剧组没人不知道她背景硬。
临时空降把原定签了合同的演员直接踢走,明明那个演员前一天还在努力拍戏,走时微笑告别,隔天完全换了个人。
剧组的大多数人平时对她都是好言好语,一口一个翊姐叫着,所以她偶尔迟到,没有人说什么。
捧得太过,以至于没人告诉她在靳渊白的剧组最忌讳的就是迟到。
伴随着人潮涌动的声音。
一声“来了来了”,像是大家都松了口气。
裴翊每次出现都排场不小,助理相拥环绕,撑伞递水拿东西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入口走了过来。
被包在中间的人宽大的墨镜遮去了她妖魅的狐眼,肌肤冷白似雪,腰肢款摆,红唇上扬。
小然评价:“翊姐真是连走路姿势都透露着一股妖娆风情的感觉,好适合女三这个角色,难怪靳导会同意。”
向梨迟的视线也跟着扫了过去,上天赏饭吃的顶级容貌会红是迟早的事。
至于能红多久,没有人能说得准。
裴翊走到靳渊白所在的影棚时,特地让助理等在一边,她独身走了进去。
“靳渊哥哥!”她拖长音又似撒娇般,“抱歉路上堵车堵得厉害,我已经尽力跑着过来了。”
裴翊随意扯了个理由,在她看来只要递上台阶敷衍几句,这事很轻易就能过去了。
小然:“声音也好酥,恐怕没有哪个男人会受得住吧?”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见靳渊白直接无视了裴翊,声音似寒冬的深空,让人不寒而栗。
“开工。”
裴翊尴尬地扯动唇角,紧捏着自己的掌心。
忍下了。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为地面镀了层浅金。
初冬的阳光并不晒,但分外刺眼。
面对镜头时,晃眼的光线几次让她难受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