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公,这可怎么办?”雪盈担忧道。
孙良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福子在一旁犹犹豫豫道:“要不然,找胡二总管讨个主意?”
孙良言瞪了他一眼。
小福子惊觉自己这么说会让师父很没面子,便缩缩脖子退了回去。
孙良言却又瞪他:“站着干什么,你倒是去找他呀!”
小福子很是无语,心说师父的心思快和万岁爷一样不可琢磨了。
寝殿里,祁让躺在床上,将那根簪子握在手里来回摩挲,仿佛那不是一根簪子,而是美人儿的纤纤玉指。
四周一片黑暗,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十根冻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
那十根手指抚摸过天底下最柔软的绸缎,也解开过天底下最尊贵的龙袍。
如今却要去碰触一个没根的老男人的身体。
这个念头就像火星子一样引燃了他周身的血液。
他心底升起腾腾怒火,掀开被子下了床,准备叫人更衣,才发现自己的衣裳根本就没脱。
他穿上鞋,摸黑出了寝殿,猛地拉开了殿门。
第37章
奉旨打更的胡尽忠刚被小福子叫过来,正贴在门缝上听里面的动静,门突然打开,叫他措手不及,一跟头栽进了祁让怀里。
祁让正上火,突然被一个太监投怀送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拎着他的脖领将他甩了出去:“狗东西,你在做什么?”
胡尽忠摔出老远,打更的梆子铜锣掉在地上咣当响,吓得他顾不上喊疼,爬起来跪在地上直磕头。
孙良言想笑不敢笑,迎上前问道:“皇上怎么起来了?”
祁让压着火气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孙良言大喜,连忙叫小福子去拿皇上的斗篷,又对胡尽忠说:“胡二总管,别磕了,快跟上吧!”
“孙大总管,您可害死我了!”胡尽忠疼得龇牙咧嘴,不敢怠慢,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去追祁让。
孙良言胸中郁闷一扫而空,往暗处一招手,早就准备好的护卫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
晚余今晚没闩门窗,点上大红的喜烛,铺好大红的锦被,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猎杀时刻。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
她就像个赌徒,用自己的命,赌另一个人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探头进来,压抑着兴奋叫她:“小乖乖,公公来疼你了。”
晚余坐着没动,却瞬间绷紧了全部的神经。
赖三春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向她走来,边走边道:“你别说,这红烛一点,鸳鸯被一铺,还真有点洞房花烛夜的意思。”
晚余仍旧坐在床上,没有吭声。
赖三春走到她面前,伸手就去搂她。
晚余一把将他推开,羞涩地指了指床,又指了指他的衣裳,示意他先脱衣上床。
赖三春被她羞答答的模样撩拨得浑身都像着了火似的,三两下就把自己脱得只剩一条亵裤,急不可耐地掀开被子往床上钻:“小乖乖,你也快进来吧!”
晚余对他笑了笑,没急着解衣裳,抬手抽掉了挽发的铜簪子。
一头青丝如瀑布滑落,赖三春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催促道:“快脱,快脱……”
晚余突然弯下腰,一只手蒙在了他眼睛上。
赖三春一愣,继而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害羞什么,要不然公公亲自帮你……”
那“脱”字还没说出口,一根尖利的东西就刺穿了他的咽喉。
“啊……”他发出一声闷闷的惨叫,扒开蒙住他眼睛的手,正对上晚余充满仇恨的双眼。
他张口想骂人,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贱奴手里,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但他死也要先弄死这个贱人。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晚余先他一步拔出簪子,拉起被子将他蒙住,死命地压在上面,手里的簪子一下一下隔着被子往他头上脸上扎下去。
也不知扎了多少下,起初赖三春还嘶吼着拼命挣扎,慢慢的,声音小了,挣扎的力道也小了。
再后来,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晚余又接连捅了十几下,直到累到无力,才停下来,颤抖着手揭开被子。
被子下面是一张被捅成马蜂窝的脸。
赖三春的眼睛,鼻子,嘴巴,额头,脖子,全都被捅得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晚余浑身抖得像筛糠,哆哆嗦嗦地把被子团成一团扔在一旁,脱掉自己的外衣扔在地上,把里衣撕破,露出半个香肩在外面,然后坐在那里等待。
很快,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灯笼火把照得外面亮如白昼。
晚余向外看了一眼,抹了一把血在脸上,又拿起簪子对着赖三春的脸扎下去。
“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祁让大步闯了进来。
孙良言,胡尽忠和小福子提着灯笼跟在后面,灯光充满整间屋子,也照亮了床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祁让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看着床上那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看着她像个杀人狂魔一样,握着个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扎。
那尸体只穿了一条亵裤,白花花的一堆肉,像一头刚被宰杀的肥猪,脸已经被扎烂,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行凶的女人似乎已经吓傻了,根本没察觉他的到来,仍然当着他的面,一下一下重复着杀人的动作,脸上,身上,全都是血,裸露在外的肩膀白如凝脂,血溅在上面,越发的触目惊心。
跟在后面的三个人也吓傻了。
都是见过不少死人的人,这样的杀人现场,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皇上……”孙良言叫了一声要上前。
祁让摆手制止了他,自己走到床前,在晚余又一次举起手的时候,抓住了她被鲜血染红的手腕。
“啊啊啊……”晚余身子一震,嘴里发出粗哑的嘶吼,拼命挣扎着将手里的簪子向他捅过去。
祁让手上加重力道,钳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看清楚了,是朕,你要连朕一起捅死吗?”
第38章
晚余仿佛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向他看过去。
四目相对,片刻后,晚余眨眨眼,眼泪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迹向下滑落。
祁让冷漠的目光追着那颗泪,在那颗泪即将渗进女孩子颤抖的嘴角时,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截住,指腹向外抹开。
似乎不想让这么脏的血,污了那樱花一样的唇。
他开口,声音还是寒凉如冰:“现在,朕再问你一遍,你要不要跟朕回去?”
晚余痴痴看着他,不吭声,只默默流泪。
祁让的心就像是铁做的,仍然不为所动,又问了一遍:“你要不要跟朕回去?”
晚余还是不吭声。
祁让转身就走。
迈步的瞬间,袖子被人扯住。
祁让回头,就看到女孩子染血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袖子,全身都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祁让眼底的寒凉退去,解下自己的斗篷将她整个罩住,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皇上,赖三春怎么办?”孙良言问。
“剁碎了,喂狗!”祁让丢下一句话,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孙良言和胡尽忠对视一眼。
胡尽忠惊魂未定地摊了摊手。
床前地上散落着一堆衣服,还有一块黄澄澄的牌子掉在旁边。
孙良言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块牌子。
他认出来,这是皇上私下里赐给赖三春的免死金牌,赖三春每天当命根子似的随身携带。
而今,这个仗着免死金牌作威作福的人,却被人捅成了马蜂窝。
“胡二总管,你回去听候皇上差遣,这里交给我吧!”孙良言对胡尽忠说道。
胡尽忠巴不得这样,连句客气话都没有,立刻就追着祁让跑了出去。
小福子刚回魂似的问孙良言:“师父,这里血滋糊拉的,您干嘛不让胡公公留下来善后,咱们回去伺候皇上多好。”
“你懂什么。”孙良言摆手道,“赶紧叫人把这孙子抬出去,按照皇上的旨意,剁碎了喂狗。”
“真剁呀?”小福子瞪大眼睛。
“废话,这是皇命,当然要剁。”
孙良言心说,虽然皇上现在很愤怒,可赖三春毕竟对圣母皇太后有救命之恩,万一皇上事后追究起来就麻烦了。
不如趁着皇上这会子顾不上,先毁尸灭迹再说,反正这命令是皇上自己下的,他总不能回过头来追究自己。
要说晚余姑娘真是个狠人,平时瞧着柔柔弱弱的,谁都能欺负她,没想到关键时候这么下得去手。
难怪人家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可不是吗,老实人被逼到绝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现在,皇上把人抱走了,应该不会再让她回来了吧?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通的,竟然主动请自己帮助她回到皇上身边。
难道她真的死了心,不想再出宫了吗?
……
祁让抱着晚余一路疾行出了掖庭,侍卫们打着灯笼火把跟在他身后,狭长的宫道上空旷寂静,只有踏踏的脚步声在夜风里回荡。
掖庭到乾清宫很有一段距离,胡尽忠唯恐累坏了皇帝,追上来问:“万岁爷,您累不累,要不要奴才替您抱一会儿?”
祁让偏头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胡尽忠却吓得缩起脖子,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
他可真是昏了头,竟敢质疑皇上的体力,还想抱皇上心尖上的人。
虽然他是个太监,到底也是男人,晚余姑娘刚被另一个太监害成这样,皇上这会子肯定看见太监就来气,恨不得再杀几个太监给晚余姑娘出气。
难怪孙良言主动留在掖庭善后,让他跟着皇上回来。
这老狐狸,真是太狡猾了,亏得自己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
他再不敢吭声,哈着腰跟在祁让后面回了乾清宫。
祁让把人抱进寝殿,径直就往龙床去。
胡尽忠壮着胆子叫住了他:“皇上,晚余姑娘身上有血,就这样睡在龙床上怕是不好,不如先让她在偏殿清洗过后再说。”
祁让略一犹豫,接受了他的提议,又把人抱去了偏殿。
晚余一路上都无声无息的,放在床上之后,还是无声无息。
祁让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拿开斗篷,见她脸色发白,双目紧闭,心里咯噔一下。
“晚余?”他叫了一声。
晚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江晚余?”他又叫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晚余还是没有反应。
祁让慌了神,手指去探她的鼻息,感觉到她鼻端尚有微弱的气息,连忙叫胡尽忠去传太医。
胡尽忠跑出去,先吩咐人去太医院,又吩咐人烧热水,准备干净衣服,再准备些容易克化的宵夜备着。
乾清宫的灯火重新点起来,上上下下忙成一团。
太医很快过来,给晚余诊了脉,说她身体无碍,可能是惊吓过度引发的昏厥,扎几针就好了。
祁让就坐在那里看着太医扎针。
几针下去,晚余果然睁开了眼睛。
她根本没有昏厥,只是不想面对祁让,可太医的针扎下去,她不醒也得醒。
胡尽忠欢喜道:“好了好了,终于醒了,奴才就说晚余姑娘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
祁让自己也松了口气,却嫌弃地瞪了胡尽忠一眼:“你什么时候说的?”
胡尽忠噎了一下,讪讪道:“奴才,奴才在心里说的。”
祁让懒得理他,在晚余失神的目光扫过来时,起身冷冷道:“叫人给她清洗干净,别弄脏了朕的地方。”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胡尽忠领着太医跟出去,不大一会儿,几个小太监抬了两大桶热水进来,雪盈捧着洗漱用的东西跟在后面。
晚余看到雪盈,眼里有了些许神采,打着手势问她的病好了没有。
雪盈走到床前,看着她支离破碎的模样,心疼道:“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来操心我,这才几天功夫,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晚余想起出宫那日和她道别,两人约好了明年这个时候在宫外相见,不禁悲从中来,满腹心酸都化作眼泪流出来。
雪盈也忍不住流泪:“我以为你终于熬出头了,怎么临了临了又出了那样的变故呢,那玉佩到底怎么回事,我打死也不相信是你拿的。”
晚余的委屈无法言说,流着泪摇头,叫她别再问了。
“好,我不问了,不问了,我先给你洗澡,别的以后再说。”
雪盈擦掉眼泪,扶她下床,坐进浴桶里。
晚余冰冷的身体被热水包围,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叹息。
她出了掖庭,却又回到了乾清宫。
她不知是该庆幸自己死里逃生,还是该悲哀自己重回牢笼。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得究竟是对是错。
第39章
晚余在雪盈的帮助下洗去一身血污,换上雪盈给她准备的干净衣裳。
这衣裳还是她走之前拿给雪盈的,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穿,没承想兜兜转转又穿在了身上。
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亦不知道是该恨祁让绝情,还是该恨天意弄人。
雪盈方才已经大致了解了她今晚的遭遇,温声劝慰她:“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上把你一路从掖庭抱回来,瞧着不像是要追究你杀人的意思,你不如趁他这一时的心软,赶紧去给他磕个头,求他赦免你的罪过,否则等他冷静下来,兴许就改变主意了。”
晚余点点头,叫她帮忙把自己的头发挽起来。
雪盈说:“别挽了,你头发还没干,就这样披散着,更显得可怜。”
晚余从来没有在祁让面前披头散发过,一时有些犹豫。
雪盈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出了门,直奔祁让的寝殿。
胡尽忠忙活了半天,这会子正靠着殿门外的廊柱歇气儿,见两人过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晚余身上:“晚余姑娘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