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秘书见状,急忙去给邹局又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谭局走到主位,坐了下来:“我也是老了,身体不好,这不病了快一个星期,让大家担心了。这一段时间,辛苦了代岗的邹局,也辛苦了在座的各位。”
然后他转向金副局,“金副局长,这细沙案才刚查到关键时刻,你就拿着一封来路不明的举报信,着急想要让功臣下马,你这是什么意思?”
来路不明的举报信,功臣下马,什么意思……
这几个词,就给这事情的性质下了定义。
金副局一时语塞:“我……我……”
谭局道:“苏顾问是诗人这件事,我就可以证明。不知道老爷子我这个人证,究竟够不够格。”
王副局尬笑了几声:“那自然是够的。”
随后谭局又道:“苏老师,辛苦了。这么多年,是华都总局亏欠你。”
苏回坐下来,扣上了领口的领扣。
谭局看向众人:“至于最近,细沙案重启,我觉得我们总局之中,所有人不能掉以轻心,另外我要再强调一下纪律,我们近期会对总局的警风警纪进行整顿,所有人的办公用品进行检查,有违法乱纪的行为绝不姑息,希望你们这些中层和高层的警员身为领导能够以身作则。”
金副局在一旁,汗水不停冒着,谭局说出的这些话明显是针对他来的。
王副局也低头沉默不语。
然后谭局站起身来:“诸位,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我希望你们所有人能够全力以赴,这一次,我们必须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抓住细沙爆炸案的主犯。”
谭局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对面的苏回和陆俊迟:“陆队,苏顾问,总局之中的所有人力,都可以供你们调遣。这次,一定要打赢这一场硬仗,只能胜,不能败。”
会议结束,人们都陆陆续续往出走着,他们还在议论纷纷,讨论着今天的一场大戏。
很多人时不时往回看苏回,都还在感慨他的身份。
甚至还有位队长拿着纸笔,犹豫着要不要找这位苏顾问签个名,到了最后还是碍于同事的关系,没张得开口。
现场一时嘈杂了。
苏回起身对陆俊迟说:“陆队,我有事情和你说。”
两个人走到外面的花坛边,苏回转过头,低低地对陆俊迟说:“对不起。”
陆俊迟看着他,早就明白了过来。
发生了这么多事,总局早就不是钢板一块。
就像是陈雪贤之前录音里说的,总局里可能会有对方的人。
他们重案组遇到的那些案子,那些有交集的案犯也绝非偶然。
这其中有人在针对苏回,有人在布局,这封举报信恐怕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在关键的时候拿出来。
可是那些人也知道,只要谭局在,苏回的位置是动不了的。
于是苏回和谭局合谋之后,利用这些,进行反制。
从始至终,谭局重病,邹局代理,逼宫问罪,再到亮明身份。
这一切,恐怕都是身边这个人安排好的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诱出那些人的狐狸尾巴,然后拔掉那些钉子。
这些事他被蒙在了鼓里。
所以苏回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说对不起。
陆俊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苏回:“邢云海那次和我说的话,不会也是你的授意吧?”
无论是月光所说的小心诗人,还是邢云海和他说的,他不了解真正的诗人,似乎都是意有所指。
苏回低声认了:“我是在网上和他说过,如果你向他试探我的身份,不要明确告诉你,而且,那时候我还没想起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我不希望你把我想得太过美好。邹局之前向你的判断能力,可是随着记忆的复苏,他逐渐可以去把握这些,了解到这些。
陆俊迟看着他,觉得他做的这件事不再像是他平时认识的苏老师。
可是他又能够从中体会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狡黠,自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期盼已久的诗人,似乎终于回来了。
可是他能够感觉到,还是有哪里和过去是不太一样的。
如果是以前的诗人,大约只会和他解释清楚缘由,不会和他说对不起。
眼下的反应,是诗人和苏回的性格在合二为一。
看苏回这么小心翼翼的,他问他:“你是怕我生气?”
“嗯……”苏回小声说,“我怕你生气,怕你离开我。”
他抬起眼睛,看向陆俊迟,神情认真:“我不想再回到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了。”
听了这句话,陆俊迟原有的一点情绪全部烟消云散了。
在他听来,这比世界上的一切情话,都要动听。
他理解了苏回的不安,更加原谅了他的做法。
陆俊迟感觉自己好像看着一只擅作主张后有些忐忑不安的猫,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毛。
他解释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安全,你现在更安全了,我不会怪你。”
苏回松了一口气,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老邢受伤这件事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他就算能够料事如神,也没能够想到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陆俊迟嗯了一声,他宽慰他:“老邢吉人天相,他会没事的。”
第130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
那监控之中拍摄到的其他三个人逐渐显露了身份。
他们的身份特征和苏回之前的侧写基本一致。
付款的那名男子坐在角落阴暗处,警方直接从支付方式查找到了他的相关信息。他名为毕山雨,今年30岁,
曾经是一名跑长途的司机。他在几年前发生过一起交通事故,
撞死了人,
赔过钱,和前妻离了婚,独自居住华都,家里没有什么亲人。
年老的名为戴元声,
今年63岁,是个惯偷,
专门去偷一些别墅区的空置房,
有一些行凶伤人的记录,曾经两次入狱,出狱以后在亲戚家的服装厂看门。
那名女子叫做徐霜,
今年32岁,她父母是开办工厂的,曾经家里殷实,可是遇人不淑,成为了单亲妈妈,
后来幼子生病离世,
父母也故去以后,就一直一个人居住。
这样三位年龄,出身,境遇,甚至是阶层都完全不同的人,加上解秋和宋蓝恩,
在两年半前走到了一起,一起犯下了细沙大案。
如今他们重新聚在了一起,细沙案重启。
在查清他们的身份以后,四份通缉令全部发了下去。
自从警方追踪到了这四个人以后,他们似乎是有所察觉。
这几个人离开了他们的住所,关闭了他们的手机,隐匿了他们的行踪。
警方通过社会关系,手机号,进行查访,调取监控,都追踪不到这些人现在的行踪。
随后警方申请了搜查令,进入他们的住所进行了搜寻,也没有发现明确的线索。
不光是总局里,全市的所有警察,各个分局都在加着班,搜寻着这些人。
他们封锁了整个城市的交通,进行严查。
可是这个城市太大了,足以让四个人悄无声息地隐藏其中。
炸弹这种东西不像是刀子,甚至是枪,它的范围是不可控的,遇害人员是随机的,就连最瘦弱的徐霜都可以让数人死亡。
这样的情形太过让人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临近了。
没有消息,还是没有消息。
陆俊迟下令去对这些人调查深挖,几组人都派了出去,去询问他们曾经的长辈,亲属,老师,邻居……了解这些人做过什么,发生过什么。
到了晚上,进行汇总,警方依然没有更多收获。
眼下的侦破阶段是最为熬人的。
陆俊迟和苏回没有回家,住在了总局旁边的旅馆里,这样有什么消息的话,也可以第一时间进行响应。
吃过晚饭,陆俊迟接了个电话,问了下谭局会后和金副局谈话的结果。
看着势头不好,这位副局直接跪了,争取个坦白从宽。
根据金副局的供述,他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偶尔有人会问他打听一些市局的消息,帮人办点事,收受过一些小额的贿赂。
而那封举报信,他连声喊着冤枉,说是有人放在了他的办公室里,信是从门缝里塞进去的,那是个监控的死角。
苏回靠在床上,听了几句,等陆俊迟挂了电话说:“金副局应该说的是实话。我们不过是借着他的事,敲山震虎。”
陆俊迟想了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金副局是不是和后面的人有关系,现在还没有定论,看起来他更像是被撺掇出来顶缸的。”
“性子急躁,一点就炸,容易轻信别人。”苏回咳了几声,“我要是幕后之人,大概不会挑选这样的队友。而且王副局说的那些话,听起来是在平衡关系,里面却有些煽风点火的成分。”
隐藏在总局之中的人是谁,只怕还需要细细调查。
陆俊迟看苏回的脸上还有点不正常的红,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掌下的温度明显有点高:“你好像又烧起来了。”
苏回咳了几声,眨了下眼睫说:“我刚刚吃过退烧药了,可能药劲还没上来。”他这几天发烧一直是反反复复的,吃了药就压下去,不吃药就烧起来。
“可是还是很热……要不你去医院看看吧。”陆俊迟有点担心。
“现在这种时候,还是等事情处理完吧。”苏回依然低着头,他在反复翻看着那些资料,希望从中再翻出一些线索。
陆俊迟无奈道:“那我给你拿凉毛巾先物理降温试试。”
苏回嗯了一声,他在想要找到这几个人的共同点,找到他们相遇的契机。
可是几乎没有……
不同的住所,不同的学校,不同的生活轨迹。
似乎共同点就是他们比较孤独,都是城市里较为孤独的人,他们独处的时间会比较多,时间也比较自由。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这几个人会聚集在一起。
他更说不清,他们为什么要进行袭击。
可是一定是有某些联系的……
作为炸弹客的投放者,他们是被某种规则筛选出来,因为他们身上的一些特质,才有可能一直进行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这肯定是和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成长生活轨迹有关系的,可能有些线索他们还没有找到。
那些人究竟是怎样开始聚集在一起进行这样一件事的呢?
苏回像是面对着一道难题,全神贯注着。
旅馆的房间里,橙黄色的灯光下,一时有点安静。
陆俊迟叹了口气,给他取了个毯子披在身上。
过了一会,苏回又开始连声咳着。
陆俊迟帮他换了毛巾,那毛巾都被他的体温捂热了,他忍不住道:“你现在可能快四十度了。今天才是第一天,无论是制作炸弹,还是制造袭击,都不会这么快。我们应该还有时间,你去医院看完了,再来加紧进度。”
苏回接过了冷毛巾:“我现在觉得还好。”
陆俊迟哄他:“你要是烧糊涂了,谁来破案啊?”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温柔到苏回一时有点动摇。
苏回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资料上:“我知道,现在身体不能垮,我还能坚持,你让我跟完吧,等处理完这个案子,我会去医院的。”
他一只手扶着额头上的凉毛巾,一边和陆俊迟商量。
“全市的警察都在忙着,我也会盯着,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陆俊迟还是想要说服他。
“我知道,地球没了谁不转啊,我也不是能够拯救所有的人……”苏回低垂下眼眸,他知道,应该在工作和身体之中选择平衡点。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哑着嗓子继续说,“但是,只要想到有人拿着炸弹在城市里,我就会想到两年前那一幕……”
那是爆炸的瞬间,火光,鲜血,是生命的逝去……是他无数次的梦魇。
苏回继续低声说:“我和他们间接交过手,我了解那些人,我一定可以找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眼下,是没有比苏回更合适查这案子的人了,陆俊迟迟疑了,他收回了挡着文件的手,看着眼前的人,他觉得胸口有点隐隐作痛,可又替代不了他。
陆俊迟最终妥协了,他开口叮嘱:“那你不要太坚持了,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停下来休息,晚上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上了四十度的话,就一定得去了,或者实在不行叫总局卫生院的朱医生来看下。”
屋子里的灯光不够亮,在苏回的视线里,眼前的人是有点朦胧的,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一个人了。
他想起了他独自对抗病魔伤痛的时候。有一次在家里发高烧,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以后发现亚里士多德在添他的手指,屋子里还是冷冰冰的,只有他一个人……
握着冰冷的毛巾,苏回有片刻失神,他忽然想到了那个问题,这个人这么好,他为什么曾经把他忘记过呢?
是不是陆俊迟也在担心着这一点?
苏回忽然心里一动,他开口说:“你别担心,我这次就算烧坏了脑子,就算忘了自己是谁,也不会再忘记你了。”
陆俊迟听了一愣,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猫按了个爪印。
苏回放下了资料,眼尾微微泛红,他伸出另一只手,抱住了陆俊迟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因为他最爱他了,他不会再忘记他了。
这个拥抱有点猝不及防。
被苏回抱着,感受着他身体的温热,陆俊迟瞬间就没了抵抗力。
他伸手搂住了苏回的身体,可以感觉到他背上的蝴蝶骨,还有那些陈年的伤痕。
这根本就不是势均力敌的谈判,只要看到他,听到他说话,他就快要败下阵来,他该拿他怎么办呢?
好像除了惯着他,护着他,守着他,没有其他的办法。
陆俊迟抱住苏回,轻轻拍了拍他,然后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那我陪你一起,我们一定会抓住他们的。”
两个人稍事休息,马上又开始新的一轮工作,夜渐渐深了,他们却睡意全无。
夜渐渐深了,各个方面,不断的有各种消息汇总传递过来。
苏回凝神看着面前的各种资料,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几个字上画了一个圈:“那四个人是怎么来到一起的我还没找到答案。不过我好像知道宋蓝恩准备从哪里找些帮手了……”
陆俊迟记得苏回和他说过,如果宋蓝恩不满足于过去细沙案的规模,可能除去那些固定的人,还会找一些临时的帮手进行参与。
苏回指着几份资料:“宋蓝恩在几天前曾经使用刘玉梅的手机,拨打了一些电话出去。那些手机号不能对应那些人的身份,不过我从中找到了一条其他的线索。”
陆俊迟也曾经和组员讨论过,不知道宋蓝恩会用什么筛选标准来筛选潜在的凶手。现在苏回先发现了一些端倪。
说到这里,苏回指着笔记本的屏幕道:“我顺着其中一个手机号的注册登陆摸到了一个对外隐藏的留言板。”说到这里,他把笔记本转给陆俊迟看,“那些人有杀人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