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序盯着他,直到电梯门重新关闭,完全隔绝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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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地方就是一个有年消费额的清吧。
郝席等的抓狂,威士忌都喝了小半瓶沈时序才到。
“这这这这!!”
沈时序揣着一身冷风,在对面坐下。
郝席上下打量他几秒,凑过去给他倒酒,笑嘻嘻的一针见血,“兄弟,你看起来有种冷静的疯感,出什么事了,要我帮点倒忙吗?”
沈时序一饮而尽,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若隐若现的钢琴音乐盘旋着,四周或多坐着娇眉羞眼的情侣。
“有事就给兄弟我打电话。”郝席压低音量,“小事不爱帮,大事帮不了。”
沈时序撩起眼皮,更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猜猜啊。”郝席转转眼珠,“因为他?”
桌上摆着精致的零食盘,沈时序拿了颗话梅,面无表情嚼着:“谁?”
“在我面前你还要问个谁......”郝席嗤道,“你有几个谁?”
被拆穿也不发火,沈时序神色如常,只说。
“他回来了。”
郝席反应好会儿,“我靠,猜中了??他找你了?”
“见过面。”
“解释没有?”
沈时序,“解释什么?”
郝席一拍大腿,“当年为什么走啊,自传里那孙子是谁,分手了没有,为什么回来,是不是要复合啊。”
琥珀色的威士忌和圆球冰块闪烁着碎光,衬在手中宛若火彩。
沈时序再次一饮而尽。
“留联系方式没有?!得亏每年给他发邮箱,偷偷回来也不说一声!”
沈时序问,“发邮箱干什么?”
郝席:“骂他啊,没良心的坏东西!”
闻言,沈时序重重放下杯子,磕在石英桌面一声脆响。
“以前怎么没说?”
郝席眼神闪躲,“这有什么好说的......”
“别发了。”沈时序脸色冷下来。
“凭什么!”郝席为兄弟抱不平,“凭什么不能发!”
四周有人看来。
郝席压着火气和音量,“骂他几句怎么了,凭什么不能发,啊?”
一杯杯烈度极高的威士忌淌进喉头,缄默良久后。
沈时序很轻地啧了声:“凭我自甘堕落。”
“够不够?”
郝席震惊不已,颤巍巍憋出一句,“这11年来,我特么应该发邮箱骂你!!”
第
9
章
佟护工回来都快零点了,没想到陈嘉之还在等。
“他怎么知道你去我家,他为什么跟你一起进去。”陈嘉之迫不及待问了一大串,“他说什么了吗,佟护工,你什么没说吧?!”
佟护工把袋子装进衣柜,从头到尾解释了遍。
也真是难为他了,惜字如金的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大段话。
听到最后一句,陈嘉之从病床上爬起来,“你为什么觉得他还喜欢我?”
佟护工说,“能看出来。”
陈嘉之思索了会儿,不住摇头。
“你应该误会了,他是个安全意识非常强的人,他对自己......”陈嘉之想了想,“私人空间很看重,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去他家。”
说到这儿,他皱眉,“不对,那好像是我家啊。”
佟护工阖上柜门,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原地。
“他到26层应该只是确认你的身份,奇怪,可是他......不是管闲事的人啊。”
肉眼可见,陈嘉之开启了虚弱的絮叨模式。
“还有,你说他穿拖鞋?”
“他穿我拖鞋干什么?”
“噢对,他有轻微洁癖不喜欢家里脏乱。”
“不对......那更不应该穿我的啊。”
佟护工坐到墙角小床边,肯定道,“他很想见你。”
“啊?”陈嘉之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不会的,他根本不想看到我。”
佟护工:“......”
“你真的误会了,唉,没事。”陈嘉之频频解锁手机,“快十二点了,你说我要给他打个电话吗?”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佟护工,好像只要得到有人支持这件事情就顺理成章。
佟护工起身,“我回避一下。”
陈嘉之赶紧掀开被子下床,“不用不用,我刚好出去透透气。”他在衣柜里找了件大衣套上。
“你这个状态......能行吗?”
“可以的,我就在楼下,给他讲话,我会提起12分精神。”陈嘉之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谢谢你,佟护工。”
今晚没有月光,通幽处的小径两旁立着几盏圆球状的路灯。
宛如蒙尘明珠。
冰冷长椅上,陈嘉之裹紧大衣,冻得通红的手指始终悬停在拨号键上,一点一点读着时间。
距离零点还有4分钟,已经有人等不及,模糊又遥远的烟花伴随着冷风炸开在天空。
当时间字数全部跳到零,年份末尾的数字轮换完毕。
陈嘉之单手紧握住冷冰的扶手,拨通。
期待,是一种微妙的暴力。
会让人心跳加快,血液加速,产生如电流般的眩晕感。
眩晕感很快演变成窒息感,一道清晰浅觉的呼吸贴在耳窝。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
心脏仿佛被人捏住了,陈嘉之努力平复着呼吸,小声说,“新年快乐。”
头顶嘭嘭数声,绚烂反复的烟花全部炸开,半个城市被映亮。
他抬头望去,认真的又重复了一边,“沈时序,新年快乐。”
耳畔呼吸悠长清晰,沈时序说,“新年快乐。”
从前两人有聊不完的话题,现下只剩名为11年的裂痕,所以互道新年后,似乎再无话可言。
很满足了,还有点小得意,陈嘉之开心道,“过几天我会回来的。”
沈时序嗯了声,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半晌后,他突然问。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催促挂电话的意思吗?
不。
如果要挂电话,沈时序只会说,没事挂了。
陈嘉之听懂了这个台阶的真意。
沈时序在给他机会,给他一个解释消失11年原因的机会。
他很可恶地想,并猜得很正确。
自己现在说什么沈时序都会相信,哪怕撒谎。
赤.裸.裸的真相可能把两人推的更远,也可能更近。
但胃癌悬在两种结果中间,是达摩克里斯之剑,轻而易举就能斩断那细若游丝的联系线。
活下来,才有可能。
冷风一遍遍刮过脸颊,无孔不入地钻进皮肤,陈嘉之松了牙关,尝到口腔淡淡的血腥。
“没有,只是想祝你新年快乐。”
话落,听筒里原本清晰可闻的呼吸完全消失。
沈时序说,“这是你自己选的。”
鼻头一酸,陈嘉之口不择言,“我知道,我......”
“哭什么?”
“我没哭,只是有点......冷。”
胡乱钻的狂风,忽远忽近的车喇叭,头顶衰微的烟花,都能传到彼此耳中。
“不是忙到连衣服都没时间回家换,现在有空站在外面吹风?”沈时序语气比空气还冻,“冷就进室内去,怎么这么多年还是学不会照顾自己?”
大自然相当配合,打着旋儿刮来一个轻飘飘的塑料袋。
陈嘉之用手背揩了开眼角,追过去放进垃圾桶:“室内说话不方便。”
明显,沈时序讥讽比刚才更胜。
“X先生在里面?”
“没有、这个没有。”他急得语无伦次,“我没有......他......”
沈时序像是被气笑了,忽地一声一声高声质问起来。
“没有?”
“每年生日都给你买蛋糕的是谁,睡不着哄你睡觉的是谁?”
“一起生活,一起旅行。”
“小姨,姥姥都很喜欢他。”
“不是要在一起一辈子吗?”
陈嘉之从未想过这一点,如果沈时序知道自传误会怎么办?
很显然,沈时序不仅知道,而且还看过。
可解释的话说不出口,要怎么说出口?势必牵连出当年,那后果比暴露胃癌还要可怕。
“离国无缝衔接新男友,回国无缝联系前男友。”
“陈嘉之,你现在胆子很大。”
“算准了我会接?”
最后一句,带着无尽阴沉的寒冷,沈时序一字一顿,“好玩吗?”
“我没有......你相信我好吗。”胃疼地浑身发麻,陈嘉之哽咽着,“时序......我真的没有。”
沉默两秒,沈时序收起了咄咄逼人的姿态,不带起伏地说:“以后不要打电话来了。”
眼泪还没滑出眼眶,就已经变得冰冷。
陈嘉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站在一片昏暗的草坪上,迷离了视线。
两侧蒙尘的“明珠”愈发暗淡。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千言万语,他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反复说对不起,“我想你,我想给你打电话,我......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回到从前的从前......重新开始......”
“我没有朋友等着零点打电话,我也没有朋友在电话里哭。”沈时序说,“陈嘉之,我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是的,分手是不能做朋友的。
“我知、道了。”哽下酸意,陈嘉之吸吸鼻子,“以后不会了。”
“所以不要打电话来了。”沈时序说,“11年了,没谁还在原地等着,明白吗?”
麻木地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陈嘉之揩干眼泪。
然而,沈时序并没有挂断电话。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陈嘉之知道自己应该表明,不纠缠,不打扰,不再闹了。
什么病好,就算病好沈时序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11年太久了,确实没有人会在原地等着。
如果这是最后一通电话,为了不留遗憾,不如带着遗憾把话说完。
“我还有话想跟你说。”陈嘉之鼓起勇气。
电话静了下。
沈时序:“说,我在听。”
一颗心落回原位,陈嘉之重新回到长椅坐下,“我没有喜欢其他人,从来都没有。”
“回国就想找你给你解释清楚的,但是被一些事情耽误了。”
Taffy也是这样说辞,沈时序打断,“什么事。”
“没什么,我自己可以应对。”陈嘉之低低说,“我没有不尊重你,我......都只喜欢你。”
他讲的尾音都在颤抖。
“我知道没人会等11年,我知道的。”陈嘉之捏紧手机像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我好好表现,你还会喜欢我吗。”
沈时序:“不会。”
哪怕提前预知答案,也无比令人绝望。
“我会回到瑞士的,我不会再打扰你了。”陈嘉之痛苦地捂住眼睛,“26层我不会卖的,那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