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雀飘到结界边缘，朝无渊靠近了些，清透的眼看向他：“你要先跟我说实话。”

    “我虽然不懂这些，但也明白人活着的时候魂魄不会离体。”

    “尘虚道长方才说要借用冥使的勾魂爪，但却不是勾魂，而是撕魂，所以你的魂魄要怎样在你活着的时候离体，用幽冥莲就可以吗？”

    “那么幽冥莲所谓的分魂夺魄，又是怎么分？怎么夺？会不会伤到你的肉身?”

    “最重要的是，撕下一魂给我你要怎么办？”

    “你这丫头可真不好瞒。”站在门边的尘虚道长笑着指姜雀，喝了口酒又看向无渊：“问的全是你不想说的。”

    姜雀不太意外地扬了下眉，看着无渊等他回答。

    无渊不愿让她知道的太清楚，但又担心会被剥夺‘撕魂权’，犹豫片刻，从最后一个问题开始回答：“我母亲是湖妖，由天地孕育而生，修为极低但魂魄比常人多一倍。”

    “我有她一半的血脉，虽没有六魂那么多，但也有四魂九魄，撕一魂给你最多魂魄动荡，修养一段时日便好。”

    闻大鹅在门外插话：“这么厉害！所以仙主大人即便撕下一魂也不会变傻？”

    无渊朝门外偏了下头，淡声回了他一句：“不会。”

    闻耀从门外踱进来：“那你为什么还瞒着小师妹啊，你有这条件，撕魂之人非你莫属啊仙主大人！”

    尘虚道长拍拍他的鹅头：“就是因为没那么容易啊，幽冥莲的业火会打散无渊的魂魄，但他的魂魄还在体内。”

    “勾魂爪能勾亡者之魂，可勾不了生者的，业火让他的魂魄感到恐惧，为求生，它们会惊慌逃窜，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寻一个出路。”

    “当年他爹的魂魄是从他心口里冲出来的，要不是我及时将他从幽冥莲里救出，他早去见婠烟了。”

    “谁知道无渊的魂魄会从哪里冲出来，如果是头顶，我还能勉强救一救，如果直接给他砍个头。”尘虚道长摊手，“那我可无能为力了。”

    众人：“.............”

    闻耀在他身边听着都被吓够呛：“道长为什么这么冷静，您既然和老祖相熟，仙主大人也算是你故人之子，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的生死。”

    “我在意啊。”尘虚道长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我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都没喝酒。”

    众人：“......哦。”

    尘虚道长笑了两声，看向姜雀道：“都说完了丫头，没有瞒着你的事了，你来决断，要不要他的魂？”

    阵印中的姜雀久久没有开口，无渊也不说话，两人隔着一道结界，视线在空中交汇，安安静静。

    四只大鹅突然打破静寂，同时朝姜雀喊道：“还是我去！”

    话落，四人猛地看向对方，又是一声：“我去！”

    “啧。”闻耀扭头瞪向师兄们，“我是说真的，你们别跟我抢了，真的，我承认自己可能是傻了点，但这是脑子上的事，关灵魂什么事。”

    “说不定我的灵魂聪明着呢，再说，修真界没有仙主大人可不行。”

    “没你这缺心眼的也不行。”巫芊谣的手从天而降，掐住闻耀的脖子将他拎出房门，并顺手带上了其他三位师兄。

    尘虚道长转身出门，青山长老也往门边走，抱起正在往外蹦的兔子拂生一起走出房门。

    房中人顷刻散尽，只余无渊和姜雀两人。

    房门‘啪’一声关上，姜雀听见巫芊谣的声音：“你们别添乱了，这件事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安分待着吧。”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师兄们抗议的鹅叫声，很快又安静下去，姜雀猜，是被巫芊谣武力镇压了。

    她从门边收回视线，抬眼对上无渊的眸光，零星雪白的鹅毛旋在他身侧，姜雀抬手覆上结界，轻声开口：“可以不去吗？”

    “很危险，而且，你怕疼。”

    她只是根据记忆在阐述事实，无渊知道，但偏偏听不得她说这些。

    每次听到，都会为他错过的答案而遗憾。

    无渊也抬手覆上阵印，结界晃开涟漪，两人的手轻碰在一处，他直言道：“你拦不住我的，就算你选了别人，最后去的也一定是我。”

    “不只是因为不愿意你灵魂上留下别人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只有我去，才能把危险降到最低。”

    “闻耀他们失去一魂不仅会变傻，识海也会受创，但我不会，你明白的，我最合适。”

    无渊的语气里甚至多了几分诱哄，他看着姜雀的眼睛，想了想，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亏欠我？”

    问完，他屏住呼吸，眼神轻颤。

    无渊只是猜测，猜测如今没有情根的姜雀会怎么想。

    姜雀看着他，点了下头。

    无渊沉沉地呵出一口气，垂下眼很浅地笑了下：“我猜对了。”

    如今没有鸳鸯锁，他依然猜中了她的心思，这很好。

    “不是因为我没有情根。”姜雀拇指抵着他指腹摩挲两下，虽然没能真真切切地碰到，但成功让无渊抬眼看她。

    “我有记忆，有基本的判断力，清楚你对我的感情，更清楚你在我心里的分量。”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为我去冒险，我只想让我在乎的人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所以今天无论是谁去，不管是师兄还是你，我都会觉得亏欠。”

    无渊嗓音清冷：“拿爱还我便不算亏欠。”

    窗边突然传来一阵鹅叫和扑腾翅膀的声音，两人同时朝窗边看去，只看见几只红彤彤的鹅掌和一扭一扭的鹅屁股。

    姜雀：“............”

    师兄们变成鹅好像更傻了，偷听都能露馅。

    无渊没有看窗外，微微低头轻吻在她指尖：“我走了，等我回来。”

    话落，无渊转身掠出房门，顷刻消失无踪。

    姜雀听见闻耀着急地呼唤巫芊谣：“快给我们把咒解开，我们得去陪仙主，这么危险的事可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巫芊谣怀疑：“你们确定是去帮忙？”

    闻耀：“.............”

    啄死你！

    第502章

    你有这心理素质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屋外一阵鸡飞狗跳，没一会，化成人形的闻耀顶着鹅毛蹿进房中，沈别云几人也跟在身后。

    “师妹，我们去陪仙主大人。”沈别云温声开口，“仙主大人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回来，你不要太担心。”

    姜雀没办法不担心，但不想让沈别云挂心，于是朝他牵了牵嘴角。

    “我带陵川和拂生过去，让闻耀和听泉留下来陪你，好吗？”沈别云说话本就柔和，如今对姜雀说话更是轻声慢语，哄小孩一样。

    姜雀嘴角笑意扩大几分：“好啊，放心，我不会再越狱的，就待在阵里等你们回来。”

    “好。”

    沈别云应了一声，没再耽搁，三人离开小院，赶往紫霄灵域。

    闻耀和孟听泉目送三人走出房门，把眼底的担忧藏得严严实实，背对着姜雀挤出几分笑意，想说点什么哄她开心。

    怎料刚转过身就对上姜雀呲出的大牙：“他们忙去了，咱们也别闲着。”

    闻耀和孟听泉：“......”

    你有这心理素质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两人心里瞬间轻松不少，闻耀朗声笑开，问她：“那咱们做点什么？”

    姜雀神情严肃，语气认真：“商量一下怎么灭天道。”

    两人：“............”

    这是真不闲着。

    巫芊谣和青山长老正好走进房门，听见‘天道’两个字，青山长老脚步一顿，扭头退了出去。

    他现在听不得‘天道’两个字，闻耀和孟听泉的笑意也僵在脸上。

    一听见这两个字，就不受控制想起那日的瓢泼鲜血。

    两人半点也笑不出来了，朝姜雀走近些，声音也沉下来。

    孟听泉至今都不明白天道为何要对姜雀赶尽杀绝：“天道为何这般针对你？”

    姜雀指了指自己额心：“怕我契约他，抢了他的位置。”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孟听泉愕然道：“什、什么意思，你连天道都能契约?”

    青山长老也从门边探出头，懵逼盯向姜雀。

    姜雀终于想起有个大秘密还没告诉大家，于是嘿嘿笑了两声：“那什么，我是无极识海，与天道同源。”

    青山长老一个踉跄撞在门上，闻耀和孟听泉原地石化，刚走到桌边的巫芊谣突然腿软跌坐到椅上。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只外面的爆竹声不时炸响两声，模模糊糊传进房中。

    姜雀看着见鬼一样盯着她的几人，十分臭屁地朝几人眨了下眼：“牛逼吧。”

    几人：“............”

    青山长老：“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

    青山长老心好痛，本来就因为失去宝贝弟子而心痛，现在更痛了。

    老头冲到阵印前，痛心疾首：“你这识海复活了还有没有？”

    这个姜雀真的不清楚：“等复活了契约个人试试。”

    闻耀手动合上下巴：“我的老天爷，知道你牛逼，但你居然能这么牛逼，那我岂不是差点就会有一个天道小师妹？”

    孟听泉也不淡定了：“怪不得天道要杀你，我要是天道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一直都知道姜雀邪门，还以为她只是有个很邪门的无垠识海，结果她居然是无极识海，我滴个乖乖。

    他居然跟这样的人当了这么久的师兄妹，何德何能啊他？

    巫芊谣现在虽然已经看开，但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把被姜雀契约这件事当做毕生的耻辱。

    觉得是自己太弱，现在释然了。

    完全是因为敌人太强。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强，那可是无极识海，她再活八百辈子也只有被契约的份。

    震惊的四人逐渐围到了阵印边，十分心痛地看着姜雀：“无极识海啊，说没就没了，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这就死了？！”

    姜雀：“............”

    爱消失得这么快吗？

    “你们说实话，如果我变成一个小废物，你们还会爱我吗？”

    巫芊谣坦诚直言：“爱不爱你不知道，揍你是一定的，在你身上吃了那么多亏，如果真的有机会还回来，我不会手下留情。”

    姜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她沉默下来，仔细想了想自己以前干的缺德事，好像，似乎，仇家还不少。

    “你们走吧，我想静静。”姜雀背对着几人盘腿飘在阵中，蔫头耷脑，声音无力。

    闻耀几人见她伤心，当即就准备安慰，正想开口，巫芊谣轻声相拦：“走吧，她该休息了。”

    姜·小苦瓜·雀回头朝他们挥挥手：“拜拜。”

    三人也都在看她，似是没想到姜雀会回头，眼底的担忧没来得及藏好，被她撞个正着。

    姜雀一愣，缓缓转过身，三人登时转过身去：“走了走了，你快休息，好好养魂，我们过会再来看你。”

    话说完，三人也走到了门边，青山长老和孟听泉已经踏出门槛，闻耀走在最后，手撑在门框上，回过头来朝姜雀扬唇一笑：“小师妹，就算你变成小狗，我们也不会不爱你。”

    姜雀知道的，她从不曾真的怀疑他们对她的爱。

    闻耀带上门，和师傅师兄安安分分走门回去。

    三人一进门就齐声叹了口气，在门边站了好一会才走到凉亭下的桌子边，坐下后，三人又是一声长叹。

    孟听泉给青山长老倒茶：“也不知道仙主大人怎么样了？”

    青山长老接过茶杯喝了口，说：“暂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没出什么事。”

    闻耀拧着眉，也发愁：“我还担心小师妹，鬼门关走一遭，就算日后成功复活，化神期的修为没了，识海说不定也没了，我怕她接受不了。”

    “你小师妹心宽，就算一时接受不了也能调整过来。”青山长老看得开，“这倒也未必是坏事，雀丫头没了无极识海，天道也就没必要再追着她不放。”

    另一边，巫芊谣也用这句话安慰姜雀。

    “他没必要，我有。”姜雀飘在阵印中，对上巫芊谣的视线，“天道来杀我两次，第三次，该我了。”

    “口气真大。”巫芊谣嘴上嫌弃，却走到阵印边，倾身探进结界，把额头递到姜雀手边，“来试试吧。”

    姜雀奇怪：“试什么？”

    “试试你能不能契约我。”巫芊谣道。

    姜雀：“？”

    “没有血也能契约？”

    巫芊谣用看笨蛋的眼神看她一眼：“你到底是不是修真界的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识海依附于魂灵，契约时之所以要用到血，就是因为要以血为媒介将你的魂力渡到对方的识海中。”

    巫芊谣每多说一个字，姜雀的眼神就亮一分，待她说完，姜雀已经伸出了手指。

    “巫小谣，你太仗义了。”姜雀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随即二话不说点上她额心。

    顷刻间，周身金光尽数涌向姜雀指间，在巫芊谣额前凝成一道金芒。

    巫芊谣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瞬间失去意识，待她清醒，整个人躺在地上，脑袋发晕，耳边传来姜雀的欢呼。

    “成功了成功了还在还在！哈哈哈！不愧是本姑娘的识海，棒！”

    没了血做媒介，巫芊谣直接被姜雀的识海碾压到昏迷，正准备骂两句那个没心没肺的臭丫头，突然觉得不对。

    怎么有两道声音？

    她‘蹭’得抬头看向阵中，当即牙关一紧：“姜雀！都裂成两半了你还笑！！！”

    第503章

    多活了几百年就是不一样

    苦逼巫芊谣骂骂咧咧给姜雀加固阵法。

    “让你别激动！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整整一个月全白——”

    “巫芊谣。”姜雀突然开口喊她，声音很轻，很郑重，“我给你一条命。”

    巫芊谣：“...........”

    “说什么胡话，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姜雀笑了一声，解开和巫芊谣的契约，嘴角漾着浅笑，“从今天开始，你有两条命。”

    “往后你尽管去做你喜欢的事，潇洒人间，只要你不为祸苍生，你活着，我护你，你死了，我救你。”

    巫芊谣抬眼看了眼姜雀，随即垂下眼去专心布阵，头也不抬。

    她站在阵前，手中动作不停，窗户上的灵晶琉璃映出她紧绷的下颌。

    几道已许久没再想起的话蓦然占据她的脑海。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这般轻浮，简直丢尽我们巫族皇室的脸面！”

    “芊谣，我们虽是邪修，但举族上下也没你这般不检点的，你知不知道旁人私下都喊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