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领养了一只?”宁一宵挑了挑眉。
苏洄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抬起两只手比了手势,“七只……我给他们起了名字。”他一边掰手指一边唱出七音阶,“do、re、mi、fa、sol、、si。”
宁一宵被他逗笑了,“真的吗?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苏洄叹了口气,“虽然说是领养,但是其实不能把他们运回国内的,就相当于是资助他们了,这些钱用来付专人照顾和食物的费用。”
“很多钱吧?”
苏洄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差点把卡刷爆了,后来被我外公知道,打了我一顿,但是捐赠的钱退不回来,而且他最要面子,也不可能去要捐出去的钱,就只能惩罚我,从那之后,我的手机支付也被关闭了,每天只给固定的钱。”
说着,他搂住宁一宵的脖子,“约会的钱还是我攒的呢。”
“你好可爱。”宁一宵亲了亲他,又捏捏他的脸,“小猫救大象。”
苏洄凑过去咬了咬他的手,然后靠回床上,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他抽烟的样子很漂亮,浑身流溢着性和忧郁,但嘴角是上扬的。上一刻是孩童的天真,稚气地向他展露青少年时期双面的痛,此刻又变回大人,吐出灰白色的烟圈,“宁一宵,我全都告诉你了,现在跑还来得及。”
宁一宵定定地望了他片刻,抽走他唇边的半支烟,有些用力地和他接了吻,苏洄甚至尝到了血腥味。
分开的时候,宁一宵捏住他下巴,拇指擦去他嘴唇上的血珠。
“多喝水,一亲就破了。”
苏洄勾着他脖子,忽然问,“一盒都用完了吗?”
宁一宵反应了一下,点头。
他亲了亲宁一宵嘴唇,给出很不可靠的提议,“别戴了……”
最后关头,宁一宵还是坚守阵地。
开了荤的小猫咪果然很难招架。
但他很认真告诉苏洄,“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我不需要你健康或者优秀,这样就很好,全世界独一无二。”
他很珍惜地说,“苏洄,我很爱你,不要怀疑。”
那之后,苏洄仿佛觉得把自己作为礼物献上也还是不够,于是把“秘密基地”的钥匙也复制了一份,拿小盒子装起来,约会时送给宁一宵。
宁一宵一看到漂亮的盒子,就条件反射,“我不是说了,不需要贵的礼物。”
苏洄直接在他面前打开了盒子,距离电影里求婚的人只差一个单膝跪地,不过里面装着的却是一把崭新的钥匙。
他看得出来宁一宵喜欢,因为他拿到钥匙,都不知道应该放哪里,在手心攥了很久。
皮囊也好,内在也罢,他都渴望被宁一宵占有。
和寻常情侣不太一样,他们的约会大部分时间都在散步,因为苏洄很喜欢散步,尤其是一些安静漂亮的公园,或是森林,可以牵着宁一宵的手,和他讲很多话。
他喜欢植物,经常会停下来指给宁一宵看,告诉他这种植物的学名。
而宁一宵也从不厌烦。
看到地上的小蓝花,苏洄忽然想到自己花园里的花。
“该给我家的蓝色阴雨换盆了。”
就这样,他突然拉着宁一宵上了车,一路坐到他家里。这是宁一宵第二次来,但依旧没有平复内心的忐忑。
苏洄拉着他,也是一样从上次的花园小路进去,“今天我妈住她男朋友那儿,不会回来,我外公外婆也都还在外地。”
他带着宁一宵到花园,找到种着蓝色阴雨的栅栏,蹲下来,教宁一宵怎么换盆。但宁一宵看他看得太过认真,走了神。
苏洄见他没回应,一抬头发现了,于是抓着摇晃的花枝拍了拍宁一宵的脸。
宁一宵也回过神,也有样学样,握住花茎用花朵扫苏洄的脸,可没想到,苏洄直接咬住蓝紫色的花朵。
他咬下几片花瓣,凑到宁一宵耳边,吹着气,花瓣落到他衣领。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紧接着是脚步声。
“小少爷,小姐回来了。”
苏洄皱了皱眉,站了起来,“怎么回来了……”
“你妈妈?”宁一宵也跟着站起来,“我先回去吧。”
苏洄有些烦躁,皱着眉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抓住了他的手腕。
就在这时,高跟鞋的声音传来,踩在鹅卵石路上,很快,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小径。
“苏洄。”季亚楠走近些,在看到宁一宵的时候换了友善的笑脸,“带朋友来家里了?怎么不说一声?”
苏洄只好简单地做了介绍,“这是宁一宵。”
季亚楠走过来,微笑着说:“你好,我是苏洄的妈妈。”
宁一宵微微颔首,“阿姨好。”
“个子比小洄高很多啊。”季亚楠笑笑,“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宁一宵下意识想拒绝,“我还是不打扰了……”
“这怎么叫打扰呢?小洄第一次带朋友回家,要吃顿饭的,有没有忌口?爱吃什么?”她问了许多,宁一宵都说没有,都可以。
“行。小洄,先带着一宵去你房间坐坐,好了妈妈叫你。”说完,季亚楠便转身回去。
宁一宵望着她的背影,礼貌道谢,“谢谢阿姨。”
季亚楠又回头,笑了笑,“不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她的慷慨令宁一宵陷入沉思,这座房子很美,有漂亮的花园、精美的装潢和仆从,苏洄也有一位热情友善的母亲,任何一点都与他生存的地方背道而驰。
宁一宵做不到、也不可能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第44章
P.同为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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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来到苏洄的房间,宁一宵的角色从之前的安抚者,变成了一个访客。
只是苏洄的状态比上次好得多,也稍稍平复了他内心的不安和焦躁。但也因为角色的转变,之前的自己顾不上看这房间有多么漂亮,现在却非常深刻且直观地感受到了。
苏洄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本精致的相册,打开来给宁一宵看。他们坐在木质地板上,苏洄翻到一页,指给他,“你看,这是我四岁的时候,旁边是我爸爸和我叔叔。”
那个时候的苏洄还只是个小男孩,戴着一顶黄色帽子,穿着牛仔背带裤和小皮鞋。
“你像个小女孩。”宁一宵侧过脸,看着他说。
苏洄抿住嘴唇,又露出那种假装不高兴的表情,“一点也不像。”
宁一宵学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宁一宵,你好幼稚。”苏洄翻到下一页,“不给你看了。”
“我错了。”
宁一宵总是很快认错,面对自己好像完全没有底线。
苏洄又找到一张,凑过来,“看这个,这是我十岁的时候,参加学校的才艺汇演,我在台上弹钢琴,这张照片是我妈妈拍的。”
台下很多人,坐得整整齐齐,苏洄一个人坐在台上的钢琴前,穿着燕尾服,斜上方一小束聚光灯,安静地打在他身上,像个受尽宠爱的小王子。
苏洄翻着照片,大多都是妈妈拍摄的,所以画面中经常都没有她。
他自言自语,“其实我妈是爱我的,生我的时候也差点死掉,为了我放弃了很多,只是她的爱被这个该死的父权家族压得变形了,她也变形了,我还没有,所以我很难熬。”
这些话听上去叫人心痛。
宁一宵无端感到难过,在他心里,苏洄天生就应该生活在无忧无虞的环境里,一个隔绝苦难、贫穷和困苦的温室,有优越而充足的养分与条件,充满阳光和爱。
只是有时候爱也会让人缺氧,让人变形。和很多家长一样,他们的爱不是自由的一小片天地,而是一张网,一个塑性的玻璃罐,代代相传,奉若圭臬。苏洄的外公是如此对待苏洄的妈妈,也原封不动对待苏洄。
作为一个局外人,宁一宵很难评判这是不是爱,毕竟他也没有得到过多少来自家庭的关怀。但可以确定的是,苏洄的确有着许多人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起点,毫不费力就可以轻易获得很多东西。
在这一刻,宁一宵甚至有点感激自己的上进,如果不是因为他咬着牙走过来,从一个小村落不断向上爬,磕磕碰碰,头破血流。
如果不是这样,他灰头草面的人生永远不可能与苏洄有任何交点。
“发什么呆?”苏洄看了一眼门,抬起手里的相册,遮住他们的脸,凑过来亲了亲宁一宵的嘴角。
苏洄的眉眼漂亮得像他房间里挂的油画,睫毛长到近乎沉重,就像他人生经历的那些挫败,压抑住这双略微上扬的双眼。
宁一宵也偏过头,吻了吻上天给他的奖励。
“我们好像在偷情……”苏洄凑过来,想深吻,但门忽然被敲了两下。
门外传来佣人的声音,“小少爷,饭已经好了。”
苏洄已经搂了上来,所以还是强行和宁一宵接了个湿润的吻,含混地回应道,“知道了……”
两分钟后他们出去,穿过长廊,暮色透过无处不在的玻璃窗,照射在复古的地板上,这里简直就像个巨大的艺术品。
餐厅的一面是整片落地玻璃,正对着的便是苏洄种的那一排蓝色阴雨,蓝紫色的花朵密布于充沛饱满的绿叶间,散发着清幽的夏日香气。
季亚楠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自豪,又用压制的话去掩盖,“小洄就是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好多人第一次来我家都以为是专门的园丁弄得呢,其实就是他瞎搞的。”
说着,她从佣人手里接过消了毒的热毛巾,递给苏洄。
“也有很多是园丁做的。”苏洄仔细擦了手。
“哪有很多,园丁就偶尔过来除除杂草,剪一下树枝之类的……”季亚楠抿了口茶,笑着对宁一宵说,“你也喝,这个茶好喝的,很香,是我从四川带过来的。”
“谢谢阿姨。”
“谢什么,小洄没有带过朋友回家,你是第一个。”季亚楠笑着说,“每次我问他在学校怎么样,他都说还行还行,其实我感觉小洄挺孤单的,因为他上学的时间也比别人少嘛,经常请假……”
说到这里,季亚楠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些,便压住,让一旁的阿姨给宁一宵盛汤。
苏洄倒是很随意,“没事儿,妈,他知道我的病。”
季亚楠有些惊讶,望了一眼苏洄,“是吗?那关系是很好了。”
宁一宵微笑着,“没事的阿姨,我知道您的意思,您很关心他。”
季亚楠叹了口气,“我也挺忙的,但是你说小洄这个病,怎么能不关心?他外公对他要求也很高,毕竟就这一个孩子嘛。”
汤是用鸽子和鲍鱼一起煲的,一旁的阿姨给每个人都端来一碗,汤色金黄,味道很香。
但看到碗里的鲍鱼,宁一宵有些难以抑制地生理性反胃。
他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喝了一些,抬筷子也只夹眼前的几盘菜。
苏洄喝了几口汤,把鸽子腿上的肉拆下来吃,“妈,你今天不是说要去徐叔叔那儿,怎么回来了?”
季亚楠说,“你徐叔叔中途被叫去开会了,我想着你还在家,就先回来,不然你又不好好吃饭。他一会儿就过来,刚刚还给我发了短信,说在路上,还说看到你爱吃的蛋挞了,给你买回来。”
苏洄的脸色变差了,拿筷子挑着碗里的米粒。
季亚楠注意到他挂了脸,但没说什么,只是热情地给宁一宵夹菜,让他多吃点。
“对了小宁,”季亚楠看向他,两手交叠,“小洄刚刚说你们是同学,同系?”
宁一宵解释,“我读的是计算机系,和苏洄是参加同一个社团认识的。”
季亚楠点头,“计算机,T大顶好的专业啊,那你现在大二?”
“大三,我比他大一届。”宁一宵说。
“那你是要准备毕业了吧,之后什么打算呢?”季亚楠询问。
苏洄插了嘴,“妈,你怎么问题这么多。”
“没事。”宁一宵笑了笑,“我现在在实习,也在申请出国读研的CSC,所以同时在准备一些论文工作,和苏洄这边的王教授也有合作。”
苏洄打心眼里佩服宁一宵,居然能在男朋友亲妈的连番追问下,像面试一样有条不紊地讲述自己的未来规划,如果换作是他,肯定做不到。
季亚楠的脸上也流露出明显的青睐,“那很厉害啊,不过T大的CSC估计竞争也很大,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明年三月份申请,先祝你一切顺利了。”
“谢谢阿姨。”宁一宵微微颔首。
“你隔壁张叔的儿子,也是要出国,雅思托福考了不知道多少次,塞钱水学历都费劲。”季亚楠给苏洄夹了些菜,“小宁这么优秀,你也加把劲啊。”
苏洄点了点头,瞥了宁一宵一眼,嘴角抿着笑意。
可真是没想到,第一次带宁一宵见家长,他就成了“别人家的小孩”。
正聊着,玄关传来关门声,季亚楠回了头,“徐治?”
“哎。”徐治远远地就应了,走过来时手里提了蛋挞和一盒光是从包装看就知道很贵的海鲜。
“你说有客人,我顺道带了金枪鱼和龙虾刺身,切好的,可以直接吃。”徐治把东西往桌上一搁,目光与宁一宵对上,愣了愣。
“哟,都是我爱吃的。”季亚楠笑着让佣人拿去装盘,把蛋挞的包装拆开递给苏洄,“快谢谢叔叔。”
苏洄接过来,并没有太开心,“谢谢。”
“坐啊。”季亚楠看向徐治,“发什么呆。”
徐治笑了笑,在季亚楠身侧落座,笑着说,“原来你说的客人是小洄的朋友。”
季亚楠这才反应过来,“对,忘了介绍,这位是小洄的同学,宁一宵。”她看向宁一宵,“这是我丈夫,徐治。”
隐隐地,苏洄感到不太对劲,侧过脸看宁一宵。他看上去很平静,挂着很有礼节也富有善意的微笑,苏洄忽然意识到,这样的笑容他几乎没有在宁一宵脸上看到过。
面对自己时,宁一宵是真实可爱的,但此时此刻,他充满防备,掩饰着内心。
“徐叔叔好。”宁一宵语气平静。
徐治点头致意,正好佣人将他买来的海鲜刺身端来。它们都被装进一个巨大的米白色宽碟之中,摆出好看的形状,和高档餐厅里的昂贵菜品别无二致,等待被有钱人品尝。
“尝尝,很新鲜的。”徐治笑着,用公筷为宁一宵夹了一片金枪鱼大腹,并讲解说,这是金枪鱼身上最好吃、最嫩的一部分,因为几乎运动不到,脂肪都堆积在这里,口感极佳。
宁一宵低头,凝视着这片粉色的、布满霜降纹路的金枪鱼肉,熟悉的海的气味再次翻涌,令他难以忍受。
但他还是安静地吃掉了,像上流人士对待珍馐美味那样享用着这团令他反胃的脂肪,咀嚼,吞咽,他端起茶,喝了许多,但还是冲淡不了那股海的腥气。
苏洄对宁一宵的一切都很敏感,明明宁一宵表现得毫无破绽,他还是觉得不对,于是餐桌下的手轻轻放到宁一宵膝上,侧过脸小声问他,“是不是不喜欢?”
宁一宵只是笑笑,不回答。
苏洄盯着他,又看向对面的徐治,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种莫名的不合拍。尽管他认为这是正常的,因为自己也很讨厌徐治。
可徐治为什么在看到宁一宵的时候,会愣住呢?他忽然想到了冯志国第一次开车接他时说过的话。冯志国是被徐治从老家带过来的,算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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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第44章
P.同为异类(22)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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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一宵是北滨省的,徐治也是。
苏洄不觉得事情会这么巧合,但心里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徐治笑着问季亚楠,“怎么样?”
季亚楠连连点头,“好吃呀,你买的都是好的。”
她刚吃了几口,便被一通电话打断,离开餐桌去了楼上的工作间,走之前还嘱咐他们多吃点。
餐桌瞬时冷清下来,主动权最后落到徐治手里,话题扔给了苏洄和宁一宵。
“其实你们两个成为好朋友,我还挺意外的。”徐治笑着,眼睛半眯起,“小宁看上去就是对自己的前途很有规划的人,很现实上进。小洄嘛,感觉完全不是一类人。”
他笑着,指了指家里挂着的画,“小洄就喜欢这些,画啊,艺术品啊,还有花花草草,有时候对着天空都能发一整天的呆。我还记得他妈妈对我说过,小洄小时候就有很多奇思妙想,说的话都和一般小孩子不一样。”
他模仿起苏洄的语气,“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说‘我觉得这个社会都是单向度的人,大家只在乎物质,没有精神,活得像一张皱巴巴的纸。’”
说完,徐治笑了,“是不是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