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过江景之,她本来挺开心的,后来被江景之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晚上洗漱后脑子里还是他说的刺激感官恢复记忆的办法。
煲汤是不可能的,手疼、脚疼、头疼,她总能找到借口的,江景之总不能强迫她为他煲汤吧?
而且难喝的汤算什么刺激啊?挨打才刺激呢。
谢仪舟心道,他若是真想恢复记忆,干脆把脑袋凑过来,被她打上一棍子说不定比那乱七八糟的刺激有用的多。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是绝不可能配合江景之的。
谢仪舟下了决心,暂时放下这事,寻思起她的正事。
她一会儿琢磨这几日所见,一会儿想着之后与谢启韵的会面,半睡半醒时还惦记着要趁这几日多了解下京城的情况,做足了准备,遇见各种意外才不会手足无措。
辗转到深夜睡去,谢仪舟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江景之追着她要她帮忙恢复记忆,没有汤,那就选比汤更刺激的。
江景之抓着她的手腕扑了过来,把她压在榻上亲吻,就与清水镇那个迷乱的夜晚一样。
亲了会儿,他松开她,道:“果然很刺激,再来一次。”
谢仪舟心慌意乱,仓皇地扇了一巴掌过去,把他的脸扇歪了过去。
江景之缓慢地转过来,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深深凝视了她好久,突然道:“是你要我永远与你在一起的,怎么亲一亲都不可以?”
一句说完,下一句紧跟着来了,“你竟然趁着我什么都不记得,欺骗我、抛弃我、想要离开我。春花……谢仪舟,你到底有没有心?”
江景之与饿死鬼的突然融合吓得谢仪舟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浑浑噩噩老半天才回神。
幸好江景之总是很忙,不经常回府,在谢仪舟的刻意回避下,两人好几日没见面,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去反思这个可怕的梦境。
这样平静地过了几日,到了与谢启韵约定的日子,江景之专程来找谢仪舟。
“手……”
“手好了,但我今日脚疼!”江景之才说出一个字就被谢仪舟匆忙打断,“还是下不了厨。”
江景之端着茶盏,上下打量过谢仪舟,道:“你用脚下厨?”
谢仪舟:“……脚疼,站不住。”
江景之:“所以今日不能去见谢启韵了?还是要我……我找人抱着你去?”
听到他及时改口的谢仪舟脸猛地一红,语气生硬道:“……饿死鬼若是敢这样乱说话,我是会打他的。”
这句话十分没有底气,与她上次和江景之动手的决然天差地别。
江景之察觉不对,探究地端详过谢仪舟闪躲的眸子,琢磨了下,放下茶盏,道:“一视同仁,来,打我。”
谢仪舟:“……”
想打,不敢打,万一真和梦里一样,打他一巴掌刺激得他恢复了记忆,她还要不要活了?
第37章
“还我银子!”
“打人不好,
我决定改过自新,做个温柔姑娘。我今后再也不与人动手了。”谢仪舟庄重宣誓。
江景之不语,只对着她轻挑眉梢。
“真的!”谢仪舟强调。
未免梦境成真,
她要对江景之温柔一点,与对待饿死鬼截然不同的温柔去对待他。
“无论如何都不与人动手?”
“不动手。”
“行。”江景之站起身,道,“走了。”
他本想与谢仪舟同去城北的映雪湖畔赴谢启韵的邀约,
谢仪舟怕他去了就没人敢接近自己了,
不答应,江景之便转去宫中处理政务,两人顺路,正好能送她一程。
谢仪舟深知他的脾性,
见好就收,跟着他往外走去。
江景之当初是平叛归途中被心腹手下暗算才会受伤的,
下手的人早已丧命,但幕后始作俑者藏得很深。
谢仪舟在那日见过宣王爷之后,就觉得始作俑者一定是皇室中人,必是为了皇位下手的,为此,
她特意把王爷皇子都打听了一遍。
本朝还剩三个王爷,
一个在二十多年前卷入皇位的皇位斗争里,被关在狱中近十年,被明德帝放出来时已一身恶疾,
自顾不暇;一个是显王,出生时伤了脑袋,
智力只有几岁孩童那么大;最后就是宣王爷了。
皇子倒是有几个,从小就被性情恶劣的江景之压制着,
不敢造次。
只有六皇子有些血性,五六年前弄出了点小动作,刚冒头就被江景之抓住,至今还在偏远的北地塞外待着。
那之后,所有皇子都缩起了脖子,不敢有半分逾越。
分析完皇室所有人,谢仪舟觉得嫌疑最大的仍是宣王爷。
她猜测今日映雪湖之约多半会再遇见他,潜心琢磨着怎么应对呢,前方的江景之忽然停步,谢仪舟停步不及,一头撞在他后背上。
江景之回头道:“忘了与你说,林乔那边的事情已经基本处理妥当,你想他尽快回来,还是晚一些?”
谢仪舟一直以为林乔是去帮他顺着方震的线索抓捕潜逃水贼的,他没回来,她不能丢下林研不管,因为这个缘故,离京的想法被搁置了许久,现在陡然提起,谢仪舟先是一怔,而后眼神黯淡了下来。
总是要分开的。
……林乔有时会擅自行事,但有人出主意总比一个人瞎捉摸好……
“早些晚些?”江景之道,“早些的话,五日之内就能回来,若是晚些,两三年也有可能。”
“两三年”这个时间段突兀地打断了江景之的情绪,她疑惑问:“这么久?”
江景之道:“这不是怕你的手恢复不过来吗?”
“……”谢仪舟登时明白了,什么询问她的看法,江景之分明是在故意气她。她若是敢说想要林乔早些回来,他一定会找借口说回不来。
“说话。”
谢仪舟板着脸开口:“我想他晚些回来,他回来越晚,我就赖在这儿更久,使劲花你的银子。”
“行。”江景之道,“我不缺银子。”
没刺到他痛处的谢仪舟闷闷转身,走出几步,不甘心,回头道:“我若是想他早些回来呢?”
江景之道:“他明日就能启程回来,只不过你也知道他胆子大,行事张扬,难保在江波府得罪些什么人,归途中说不准会遇到什么意外。”
这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她,林乔不能顺利回来!
那为什么还要问她?
谢仪舟怒目而视。
江景之微笑,“生气了?想打人?方才不是还说要做个温柔的好姑娘吗?”
他果然是故意的!
谢仪舟嘴角压得低低的,两手紧攥,努力不让自己动手。
江景之面不改色地任由她用眼神鞭打,片刻后,眉眼一皱,神情认真起来,道:“我是不是说过你的眼睛给我一种熟悉感?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这样瞪饿死鬼?”
谢仪舟立刻转过脸,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江景之跟在她后面,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你不肯为我煲汤,不再与我动手,果然不想我恢复记忆……等等,难道那时候你每天都对饿死鬼非打即骂?”
谢仪舟不理。
江景之记起那个由一口汤引起的梦,又歪曲事实道:“你该不会还因为怕花银子,不给他吃东西吧?”
“不然你为什么怕我恢复记忆?总不能是看饿死鬼英俊不俗,出手轻薄了吧?他重伤动弹不得,你若是想做什么他可反抗不了……”
听他越说越离谱,谢仪舟怒而转身,道:“赔我银子!”
江景之:“什么?”
“上回在城外你给的银子是报答救命之恩的,不算赔偿。饿死鬼打翻了我的碗,弄脏我的褥子,吃了我许多食物,你赔我银子!”
“这也要清算?”江景之无奈叹气,“行,多少?”
谢仪舟在心里默算了算,道:“三两。”
江景之做好了她狮子大开口的打算,听见这个数,失笑道:“三两银子也追着讨要?看来谢三小姐不仅小心眼,还很抠搜。”
谢仪舟道:“我就是抠搜,若是能重来,我连一口饭都不要给饿死鬼吃了!饿死他!”
“为了三两银子气成这样?”江景之还在取笑她。
谢仪舟不想与他说话,沉着脸道:“快还我银子!”
“三两银子我还会赖账?”江景之端着清贵的君子姿态道,“等你离开那日我定会还你。”
谢仪舟现在很怀疑他还会不会放自己走,但她今日与江景之说的话够多了,不想给自己找更多的气受,转过身,快步远离江景之。
她加快了步子,江景之动作没见改变,人却如影随形,时刻在她身旁晃悠。
谢仪舟不能再快,干脆放缓步调,江景之也随之慢下,阴魂不散的小鬼一样纠缠着她。
这个时候就该按住他狠狠抽打一顿!
……他就想让她动手呢,她偏偏不动。
谢仪舟忍气吞声了一路,等到了映雪湖附近,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连身后江景之叮嘱她当心都没搭理。
映雪湖宽阔清澈,河堤上种满了桃李,每逢春和日暖的时节,花树绽放,鲜艳明媚,这里就成了怡人的散心赏景去处。
而今秋阳高照,花树枯黄,河堤上的美景削弱,湖对岸的小山却缀满火红的枫树,红枫与枯黄枝叶、苍翠的常青树木共同织就出姹紫嫣红的瑰丽景象,远远望去,仿佛是夏日浓烈的晚霞倒扣下来,覆盖在整座山峰上。
这时节在湖心荡舟,配上茶点酒水,赏着绚丽秋景,不失为一桩美事。
有这种闲情逸致的人不在少数,湖面已有小舟悠然浮动。
谢启韵已经到了,在船头与谢仪舟招手,身后站着周琦与两个侍婢。白日里凉意轻,几个姑娘的穿着都不算多,周琦却裹着件披风,瞧着快要被风吹散了。
他若是再倒下,又得谢启韵去照顾。
“再看不惯也不能动手打人。”谢仪舟记得宋黎杉格外看不惯只会添麻烦的文弱男人,特意嘱咐了她一句。
宋黎杉道:“知道,要和三小姐你一样温柔忍耐。”
谢仪舟:“……”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卫!
谢仪舟严肃道:“你少说话,多多观察周围,当心有人在暗处使坏。”
狐假虎威地教训完宋黎杉,谢仪舟走上前去。
姐妹二人生疏地客气了几句,周琦过来作揖,道:“上次在刑部出丑,吓到了三小姐,还请三小姐恕罪。”
人家礼数周全,谢仪舟不能无礼,客套地问候了他的身体。
周琦道:“在下身体已无碍,多谢三小姐关怀。”
闲话说完,谢家两姐妹带着侍婢上了小舟,周琦则留在了岸上。
“上次在刑部给你跌了脸面,他心里过意不去,特意来当面与你赔不是。不过他身子虚,受不得寒气,就不与我们一起泛舟了。”
谢仪舟与周琦才见过一面,也不适合一起泛舟赏景。谢启韵说得很委婉,给所有人都留了体面。
等侍婢在矮桌上摆好精致的茶点,谢启韵道:“都是周琦让人准备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周琦接连两次在谢仪舟外出时出现在她面前,她可不敢用对方准备的吃食。
谢仪舟捏起一块糕点,道:“这有什么可自责的?”
谢启韵笑答:“他生性谨慎敏感,总想把事情做得完美,否则那日也不会明知身子不适还陪我去接大表哥。他本想送些礼赔不是的,怕唐突了你,最后改成了糕点。”
谢仪舟觉得周琦更可疑了。
她问:“你与周琦年底成亲?”
“是。”谢启韵轻声回答。
“快了,恭喜。”谢仪舟道着喜,想起王惠卿打算为她指的亲事,没忍住问了一句无关的话,“你是自愿与周琦成亲的?”
他二人看起来并无情愫,对方又是个要面子的病秧子,少不得要人精心照顾,谢启韵完全可以找个更合适的、可以照顾她的人,更重要的是,周琦可能掺和进了谋害太子的事件中。
谢启韵脸上的笑浅了几分,温声道:“哪有什么自愿不自愿的,合适就好。”
至于哪里合适,她没说,看起来也不愿意说,从旁边取了个匣子推到谢仪舟面前打开,道:“这是外祖母给你的谢礼。”
匣子里是一块红色宝玉,通透晶莹,周身泛着流动的光泽,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谢启韵未过多介绍,推来第二个匣子,这个里面是一些精美的珠宝首饰。
“这是我娘给你的谢礼。”谢启韵道,“外祖家只有一个舅舅,你帮忙救出他,对外祖家来说是天大的恩情,尽管收下,不必客气。”
谢仪舟顺势放下手中糕点,抚摸上那两只匣子。
她想继续问周琦的事情,可她与谢启韵不熟,总打听别人的未婚夫君,于礼不合。
谢启韵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能与她说的了,两人之间一时寂静,气氛有些尴尬。
小舟晃悠悠荡了会儿,谢启韵迟疑地再次开口:“祖父让我问问你……你消气了吗?”
谢仪舟在入京之前与谢太师没见过几面,入京后,一老一少,祖孙二人偶尔见面说的也是请安话,谢仪舟对他没有怨念,也没有多少孺慕之情。
谢太师在谢仪舟眼中,与谢家大伯、二伯等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想要明哲保身也好,想要争得更大的权势也罢,都与她无关,让谢仪舟难以和解的,始终是她的亲生父母。
“我不会给府中惹事,你让他不用担心,也不要来找我。”谢仪舟道,“等太子伤势痊愈,他就会放我离开。”
谢启韵静了会儿,道:“你还是不愿意留在府中。”
谢仪舟不语。
气氛又一次冷下。
林乔能放心把林研交给谢仪舟,是因为她有着泛滥的怜惜弱小的善心,此时,谢仪舟面对她离开后,谢府小辈里仅剩的唯一一个健全的姑娘,善心发作,踌躇道:“你若、若不是真心想与周琦成亲,或许我可以求太子……”
“不用。”谢启韵拒绝了。
两人再无话可说。
几次相处下来,谢仪舟对这个堂姐很有好感,若有可能,她希望她能自由选择。可谢启韵没有做出改变的想法,谢仪舟干涉不得,心中沉郁,闷着一团浊气般,难受的厉害。
她不愿意沉迷在这种情绪中,强迫自己去想江景之的事……总坐在小舟上,便是有人想接近她也没办法。
“湖上水汽重,我觉得有些凉,去岸上走走吧。”
谢启韵点头,让人摇船转向。
小舟轻轻摇摆,接近湖岸时,谢启韵忽然低声说道:“这一个多月来,周琦常与我打听你的事……”
话未说完,外面守着的侍婢惊叫了一声。
谢仪舟寻声望去,透过小舟垂挂着的纱幔,看见一艘小船笔直地、飞快地朝她们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