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徐之显然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

    只是看她明明不想留自己，还要故作姿态的样子，顾徐之心中突然就泛起一阵冷意。

    这些年他确实吃了不少苦，更见识了更多人的恶意，好几次死里逃生，怎么可能还是当年那个在象牙塔里长大的人，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人情世故。

    只以为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善良的。

    要是过去的他肯定看不出秦琼玉的装模作样，他以前虽然知道秦琼玉有点小心思，但也只以为她是因为身体不好，养的有些娇气而已。

    可这会儿再看她的表现，只觉得矫揉做作，处处漏洞。

    她的一举一动，甚至都跟年轻时没什么变化，行为举止都带着种娇柔。

    这些表现若是放在二十岁，那是楚楚动人，哪怕三十岁，也算惹人怜爱，可她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却还是当初的模样，未免有些做作了。

    看来她这些年过的不错，至少是被保护的挺好的。

    顾徐之一时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遗憾。

    那么多年，居然一直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不用了，我有地方住。”他客气的说。

    秦琼玉以为依照顾徐之的性格，看到自己为难的样子他就该告辞了。

    却没想到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顿时就觉得顾徐之在乡下待久了，都跟乡下男人一样没有眼力劲了。

    “既然顾二少不想住在家里，你就别客气了。”陈友德拍了拍秦琼玉的背，又让顾清清帮他添了一杯茶。

    今天这个茶的味道挺好的，是他之前没喝过的味道。

    “你应该刚从乡下回来吧？不知道现在住在哪里？对了，你应该是平反了回来的吧？我听说平反的人家里的房产大部分都会归还，顾家的房子应该不少，不知道还回来多少？”

    陈友德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好奇，眼底的算计却还是露了些踪迹。

    “我的身份有些问题，在记录上按理来说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顾家还没平反，我是因为其他事情回来的，现在住在研究所里。”顾徐之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平和的解释。

    陈友德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心里暗骂顾徐之没用，既然没死，自己家的东西都弄不回来，只要他弄了回来，自己手里拿捏这两个孩子，最后大头还是落在自己这边。

    秦琼玉听顾徐之那么说，一时间也有些遗憾，“当初家里被收缴的房子怎么也有十几栋，都要不回来了吗？我们现在家里住的那么挤，如果有个大房子，孩子们都有地方住了，就连清衍也能搬回家里住。”

    “当初顾家的东西应该不止是房子吧？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啊？”陈友德又问，好像就是单纯的好奇。

    可他捏着杯子的手却不自觉的紧了紧。

    他曾经无意中听他爹说过，顾老爷在把产业上交国家之前，早就变卖了大半家产，全都换成金银珠宝，并且藏了起来。

    就是为了给顾家留足了根基。

    什么所有资产都上交了，根本就是骗人的，那些只是顾家最表面的东西，那么大的家业，真可谓是富可敌国，怎么可能就是一些工厂和房子。

    只可惜，那么多年他们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传说中富可敌国的财宝。

    好在顾徐之当初下乡前，把手里的钱财都留给了琼玉，这些年他们能过的那么滋润都是因为这笔钱，甚至他能坐上副厂长的位置，也少不了钱财的打点。

    可那些钱经过十多年的挥霍，如今也没剩多少了。

    尝过了有钱的好处，他更加不想放弃那么大一笔财富了。

    如今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顾徐之身上，他既然能回来，那就一定要从他身上问出那笔钱的在哪。

    但是看着顾徐之落魄的样子，他又有点怀疑顾徐之是不是真的知道那笔财产的去处，他要是知道真能把自己过成这样吗？

    经过这些年的观察，明显顾清衍和秦琼玉应该都是不知道这笔财产的存在的。

    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顾山海走的太突然，没来得及把地点告诉顾徐之，毕竟当年顾山海最看重的继承人是顾谨之，最喜欢的是小儿子顾慎之，顾徐之算是最不出彩的那一个。

    不可能，顾山海那个老狐狸应该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他有些不甘的盯着顾徐之，原本那么多年他都快放弃那笔财产了，这会儿却又蠢蠢欲动起来。

    压下急切的想法，陈友德稳了稳心神又接着问，“那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既然逃过一劫，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也没去哪里，确实一直待在乡下，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今年开始不断有人平反了，我这才有机会回来了。”顾徐之好像回答了他的问题，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既然如此，那还是早点平反，把顾家的东西拿回来才好，免得夜长梦多啊！”陈友德又笑了下道。

    “这个我说了也不算，要看国家怎么处理。”顾徐之似乎也有些无奈。

    陈友德暗暗皱眉，真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能那么淡定，真是还没吃尽苦头，不知道钱有多重要。

    “刚刚也说了，我现在也算有点人脉，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能帮的我肯定义不容辞。”

    他越是急切，顾徐之就越是漫不经心，他只是点点头，“我会的。”

    说完，他端起面前的水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然后眉眼都染上温和的笑，“这茶的味道真不错，我还是头一回喝到这种口味，是现在京市流行的新口味吗？”

    第176章

    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顾徐之温和的看向给几人添茶的顾清清，眼神一瞬都不舍得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顾清清还是个只到他腰的小姑娘，小脸圆嘟嘟的，每次下班回家，她总是第一个冲出来，围绕着自己说很多的话。

    转眼间，小小的孩子就长成了大姑娘，只是性格变得沉默内敛了很多。

    顾清清看了秦琼玉一眼，这才抿唇笑笑，有些小开心的说，“这是奶茶，还是上回去找大哥时夏姐姐教我的，我刚刚就试了下，是不是很好喝？”

    “嗯，味道不错。”顾徐之笑着点点头。

    “我喜欢这个，姐，我还要。”顾继业咕嘟嘟喝完一杯，又伸着杯子让给他倒。

    “我也要，帮我加点糖。”陈耀祖也伸着杯子。

    他们两个都挺喜欢这个味道，连着喝了好多杯。

    话题被绕开，陈友德狠狠皱眉，但又怕表现的太过引起怀疑。

    只是暂时压下继续劝说的念头，心思却又活跃起来。

    隐晦的看了眼捧着水杯喝水的顾继业，养了那么多年，顾继业就是他手里的底牌，他是顾家的孩子，顾家的东西最后都该是继业的。

    还有顾清清，帮他养了那么多年孩子，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啊！

    “顾二少，你走的时候清清好像才七八岁吧，现在再看是不是都认不出来了？”陈友德见他一双眼睛宠溺的看着顾清清，笑着说道。

    “是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顾徐之神色中带着苦涩和怀念，遗憾自己错过了女儿成长的过程。

    “可不就是大姑娘了，我们村像她那么大的姑娘早就出嫁了，孩子都生几个了，哪里还能在家好吃好喝的享受着。”陈婆子哼哼一声，冷嘲热讽道。

    她不仅对秦琼玉看不顺眼，对她带来的拖油瓶更是嫌弃到不行，女孩子本来就是赔钱货，况且这个赔钱货还不是儿子的种。

    “一天天净会糟蹋东西，把茶和奶那么金贵的东西放一起能不好喝吗？这茶啊奶啊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还不都是友德辛辛苦苦挣的，你们倒是会享受，知道要吃好的喝好的。”

    陈婆子含沙射影，这就是挑明了在说顾清清靠他儿子养着，在家里白吃白喝。

    见陈友德没说话，陈婆子心里立刻有了计较，又放软了一些口气道，“二少爷，虽说你在乡下吃了苦，但我家大德这些年也不容易啊！你看他一个人要养那么一大家子，她媳妇身体又不好，动不动就要去医院，那可都是钱啊！”

    “还有这几个孩子，每天张着嘴要吃要喝的，哪一点不是钱？要说我家大德就是心眼子太实在了，就连清清这么一个女孩都送去上学了，这些年可也发掉不少钱。”

    “还有继业，从喝奶的时候就帮你养着，这都养到十岁了，总不能你一出现，说一句是他们亲爹，就能把孩子认回去吧？”

    陈婆子掰着手指一条条数过，小眼睛里全是算计。

    实际上她也是那么想的，本来人都已经死了，几个孩子也养那么大了没办法，大不了把顾清清嫁出去换回点彩礼，顾继业是从小养大到年纪给他娶个媳妇，也就算仁至义尽了。

    可现在亲爹回来了，她可不能再让儿子当这个冤大头。

    顾徐之不禁蹙眉，自己的孩子自己养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可当年他走时就把所有钱都给了秦琼玉，养大几个孩子是绰绰有余的。

    他的目光不禁望向秦琼玉，却见秦琼玉微微撇开视线，显然也是赞同陈家人的话，没有要出言解释的意思。

    她虽然跟陈婆子不对付，但她了解陈友德，也觉得顾家的东西本来就该都是属于自己的孩子的，不然难道要便宜了外人吗？

    顾徐之现在也才四十多岁，现在从乡下回来了，难保他哪天就又再婚了，到时候再生下其他的孩子，那东西还能落到自己手上吗？

    她其实跟其他人一样，觉得顾徐之手里肯定还有钱。

    顾徐之虽然当年说所有钱都留给了她，但顾家怎么可能就剩那点钱，她一直怀疑他还藏起来了一部分，原本还想慢慢都弄过来，只是他死讯太突然，就没有了后续。

    “我当初下乡时身无分文你们都是知道的，我临行前偷偷把所有的钱财都留给了琼玉。”顾徐之安静望着秦琼玉，就见她蹙起眉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

    “徐之，你现在是要跟我谈钱吗？你当初留的东西是不少，可那么多年了，那些钱早就花完了，至于那些个物件更换不了几个钱，我这些年辛辛苦苦的把孩子拉扯大，几乎把所有心血都放在他们身上，你一天没管过怎么会懂我的不容易？”

    秦琼玉说着，又期期艾艾的落下眼泪来。

    顾徐之如今再看见她这个模样，心里已经生不出任何波澜，只是放缓了口气说，“当然，我也知道感情不光是金钱能衡量的，你们这些年照顾几个孩子确实不容易，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带几个孩子走的，这也是我这一次过来的目的，我现在已经安顿下来了，每个月也能拿点工资。”

    “这么多年我都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孩子们要是愿意跟我一起生活，我会好好照顾他们，也能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他的目光一一从顾清衍，顾清清，还有顾继业身上扫过。

    顾清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当年在农场更是和他相依为命，这也是他觉得最内疚的一个孩子，感情自然也是最深的。

    顾清清是个小姑娘，从出生开始顾徐之就把她捧在心尖尖上宠着，小时候甚至是他一手抱大的，从一个小小的团子长到八九岁的小姑娘，常常被他抱在怀里，这些年他也错过了太多，对她的感情更是深厚。

    这些年他的一颗父爱之心全都放在他们身上，每一天都会想他们过的怎么样，过的好不好？又没有受委屈。

    只有小儿子，他走时他甚至还没出生，一次也没见过，要说多深的感情其实是没有的，他只是知道自己还有个小儿子，想见一见长什么样子。

    只是今天见到了，顾徐之不仅对他没有太深的感情，甚至从心底生出一股厌烦。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冷血了，就因为孩子跟自己不亲，就有些不喜这个孩子。

    可他连自己的面都没见过，跟自己不亲不是应该的吗？

    他不该对个孩子那么苛刻，那么多年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都不在身边，本来对他就很是亏欠。

    第177章

    也是我的孩子

    不过小儿子看起来早已经融入了陈家，过得看着也很不错，养的胖乎乎的，五官都撑开了，也看不出来长得像谁。

    倒是女儿，长得跟自己和她妈妈都很像，是个漂亮的姑娘。

    大儿子也像他，不过更像自己的父亲，要是父亲还在世，一定会很喜欢他。

    “你想带孩子走？这不可能！”

    秦琼玉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幻听，她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顾徐之，满心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你一走就是十年，现在回来就想带他们走？这绝不可能！顾徐之，你怎么那么自私？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让他们跟着你离开。”

    她激动地说道，声音都在颤抖，连始终维持的那份优雅也顾不上了。

    顾清衍就不说了，早就不在家了，可顾清清一向懂事听话，十岁就会帮自己干活了，这些年她和陈友德都上班，家里的活基本上都是她在忙，还有帮忙照顾继业。

    她身体不好，干不了什么活，陈招娣被她赶走了，要是清清也不在了，以后那些生活的琐碎岂不是都要落在她的头上，她怎么忙的过来？

    她平时在纺织厂上班也就做办公室看看文件，她的手从来就没干过什么脏活累活，甚至连冷水都没怎么碰过，到如今还柔弱无骨，细嫩光滑，就连陈友德都说最爱她这双柔荑一般的手。

    继业就更不行了，她不可能让顾徐之把人带走。

    “琼玉，他们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顾徐之微微叹了口气。

    陈友德正在旁帮秦琼玉拍着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这才转向顾徐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赞同：“顾二少，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对我和琼玉有些埋怨，可当初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琼玉伤心的一度病得下不来床，她心里一直是在乎你的，即便已经离婚了，你也不该让她那么伤心。”

    “这些年我们对孩子都很尽心，特别是继业，他虽然也是顾家的孩子，但那么多年我也是真心把他当亲生孩子养的，你想把人带走不可能！”

    “我不是一定要带他们走，我只是想听听他们自己的想法。”顾徐之摇摇头，眼神温和的看向兄妹三人。

    顾清衍对上他带着期许的目光，心中有些异动，却没给出什么表示。

    顾清清却有些紧张的移开视线，不敢去看秦琼玉和陈友德。

    十岁的顾继业就直接多了，他本来就讨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爸爸，听到妈妈的话顿时同仇敌忾起来，气的挥舞着小拳头就要去打人。

    嘴里还嚷嚷着，“你个坏蛋，你欺负我妈妈，我才不会跟你走，我不要你这个爸爸！”

    顾徐之任由他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还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只是刚摸到他细软的头发，顾继业突然往地上一躺，嘴里发出一阵痛呼。

    “呜呜~~~好疼啊！肚子好疼！呜呜~~”他抱着肚子疼的在地上打滚，身体随着痛呼声缩成一团，好像都有些痉挛了。

    事情实在太突然，在场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闹脾气装的呢，可这会儿看起来又不像。

    实在是他喊疼的样子不像是假的，抱着肚子一直在地上打滚。

    “继业，继业你别吓妈妈啊！”

    “继业，你怎么了？肚子怎么会疼？”

    秦琼玉和陈友德一起扑过来，再顾不上其他，紧张的抱起顾继业。

    陈友德视线在周围几人身上扫过，怀疑是他们有人刚刚对顾继业做了什么。

    “你们打他了？”他气愤的瞪向沙发椅上的夏梦和旁边的顾清衍。

    他没怀疑顾徐之会伤害自己的儿子，但夏梦和顾清衍就说不一定了。

    实在是他们上次做的事给陈友德留下了下手狠的印象，顾清衍当时差点把陈耀祖掐死，对自己弟弟下手也不是没可能。

    夏梦莫名其妙去看顾清衍，天可怜见，他们俩刚刚连句话都没说，真是锅从天上来。

    “后叔叔，你可别逮着人就咬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打他了？”夏梦可不愿意背这个锅。

    她看了眼蜷缩在秦琼玉怀里的顾继业，比起被打了，好像更像突然患了什么急病。

    “咕噜噜——”

    秦琼玉听到怀里顾继业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

    她又急着问，“怎么样了？妈妈带你去医院。”

    刚说完，就听“噗呲”一声。

    顾继业的裤子顿时被染黄了一片。

    秦琼玉突然被一股臭气熏了一脸，还没做出反应。

    就听另一边又是一声痛呼声。

    “呜~~奶奶，爹，我的肚子疼，想拉屎！”

    就见另一边的陈耀祖也疼的捂住肚子，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一阵阵“噗噗噗——”的放屁声。

    接着又是一阵肚子“咕噜噜”的声音。

    “哎呀，我的乖孙怎么了，走走走，奶奶带你去茅厕。”陈婆子想拉起抱着肚子的大孙子。

    却听一阵“噗呲噗呲——”

    下一刻，陈耀祖嘴里发出一声解放的“呜呜”声，屋子里弥漫起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

    “友德，我们快带继业去医院，他不知道吃了什么，肯定是吃坏肚子了。”秦琼玉脸色铁青，要说之前还没搞清楚情况，现在闻着身上的味也知道了。

    “大德，你快过来带耀祖去茅房，他肚子又不舒服了。”陈婆子在另一边也大声嚷道，她力气不够，想把大孙子拉起来都没力气。

    陈友德看着两边的情况，顿时脑袋都大了，正想先去带顾继业去医院，却突然脸色一阵扭曲，猛地捂住肚子，夹紧了双腿。

    只觉的肚子一阵痉挛，肠道里更是一阵绞痛。

    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转身就往茅厕跑。

    事态急转之下，剩下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夏梦捂住鼻子，看着一边一个屎孩子，还在抱着肚子哭呢。

    几个人一起肚子疼，拉肚子，这可不正常啊！

    夏梦看了眼中间的茶几，上面只有几个空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