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了多久，好像就一瞬间，又好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

    终于，他看见了自己家熟悉的大门，院子里的火光像是熔岩灼烧在他的眼睛上。

    顾清衍的脚步甚至踉跄了一下，猛地推开院门，他径直冲进了房间。

    幸好他们住的房间还没被烧起来，可周围浓烟一片，屋里空无一人。

    “夏梦？”他的声音颤抖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又跑到隔壁的房间，里面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夏梦？”

    “轰隆——”耳边一声巨响。

    燃烧的厨房屋顶突然倒塌下来，顿时浓烟漫天，视野中一片混沌。

    顾清衍缓缓转过头，目光有些凝固的落在厨房倒塌的方向。

    他的脚步一顿，突然就大步往那边走过去。

    火焰灼烧着皮肤，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

    “顾清衍？”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是天籁，将他从地狱拉回人间。

    顾清衍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猛然回头。

    就见夏梦站在洗澡间的门口，她的脸上围着一块湿毛巾，身上沾着黑灰，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顾清衍双眼一片赤红，大步靠近夏梦所在的位置。

    上下打量她真的没事，这才伸手一把将她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没事就好。”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心脏像是重新跳动起来，血液重新流回四肢百骸。

    夏梦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感受到他颤抖的身体，她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顾清衍那么慌乱的样子，刚刚他回头的那一刻整个人好像都是恍惚的。

    “我没事，你别担心。”她轻声安慰。

    但这个时候了不适合抒情，夏梦的肚子被他顶着，赶紧把人推开。

    她的肚子现在一阵一阵的疼，感觉像是医生说的生之前的那种阵痛。

    “怎么了？”顾清衍顺势放开她，又低头仔细打量她。

    发现她脸色很难看，额头上更是一层冷汗，有些紧张是问，“受伤了吗？”

    夏梦摇摇头，“没受伤，但羊水破了，我感觉要生了。”

    刚说完，肚子又是一阵坠痛，她不自觉的抓紧顾清衍扶着她的手臂。

    腿都有点站不住。

    这一次好像比刚刚还疼了。

    “要生了？”顾清衍感觉到她抓着自己手的用力，一把把人抱了起来。

    第190章

    别咬自己，咬我

    夏梦猛地被他抱起，下意识的伸手圈住他的脖子。

    顾清衍又把人往上托了托，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出去。”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眼中却满是焦急。

    夏梦咬着牙点点头，又一阵剧痛袭来，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手指深深陷入顾清衍的肩膀。

    顾清衍抱着她大步向外走去，浓烟已经弥漫了整个空间，呛得人睁不开眼。

    夏梦靠在他胸前，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他脸上的灰尘和汗水，就连眼睛也被熏的一片赤红。

    她这才意识到他身上什么防护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穿过大火回来的。

    “怎么了？”顾清衍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问道。

    夏梦忍着痛拽了拽他的衣服，声音虚弱却坚定：“洗澡间里还有湿毛巾，把口鼻捂上再走。”

    顾清衍双手抱着她，一时腾不出手来。

    身后的夏花听到后立刻反应过来：“我去拿！”

    夏花迅速冲进浴室，拿了块湿毛巾出来。

    夏梦一只手接过，帮着他捂在口鼻上，另一只手还圈着顾清衍的脖子。

    她缓缓调整自己的呼吸，感觉刚刚那一阵剧痛过去，慢慢又好了一点。

    “火太大了，这样直接出去不行，大姐，你去屋里拿两条毛毯出来，打湿了披在身上。”她又扭头说。

    刚刚两人一直躲在洗澡间里，没有直接接触火焰，现在既然要出去，外面都是火，必须的做点准备才行。

    夏花一向都不多问，听到后立马跑进屋里，从柜子里抱出两条毯子，拿着毛毯她才想到不能就那么空手走了。

    刚刚实在太慌了，把其他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夏花忙又去翻之前给孩子做的小衣服，还有夏梦给自己准备的生产包，以及奶粉奶瓶都一股脑塞进一个大包里。

    最后把贵重的东西和存折钱也都装好，又快速的把三间没烧到的房子锁上，夏花才拿起水管把毛毯全都淋湿，盖在顾清衍和夏梦身上，最后再给自己围上。

    顾清衍抱着夏梦走在前面，夏花跟在后面。

    经过厨房时，夏花把一直开着的水管放在院子中间的地上。

    之前水龙头就一直开着，水流冲击着火焰，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水，形成了一道临时的隔火带。

    厨房的火一时半会都不会烧到其他几间房子上。

    好在只有靠近厨房那边的王家烧的比较严重，李家那边火也一直没烧起来。

    “走这边！”顾清衍带路，选择了一条烟雾较轻的路线。

    这时候外面似乎也没之前那么乱了，一些火势不大的地方已经灭了。

    路过李家时夏花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发现李家外面的火也灭了，这才松了口气。

    没敢耽误，三人很快就到了巷子口。

    原本围在这里推推嚷嚷的人群变少了很多，剩下的人也不再挤成一团，而是在有序的排队。

    几个身着消防服的队员正在指挥疏散，维持着秩序。

    排在最后面的孟老师和妻子互相搀扶着，看到夏梦的状态，立刻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妹妹快生了。”夏花焦急地回答。

    孟老师二话不说，立即将三人拉到自己前面：“你们先出去，得快把人送到医院去，别耽误了。”

    他又冲着前面的人喊，“这里有孕妇快生了，大家都让一让，让她们先出去！”

    前面的消防员听到动静，跑过来一看，立马帮忙疏通：“让一让，让孕妇先过去！”

    排在前面的人也大都认识夏梦，虽然也不熟，但听到人快生了，也都纷纷让开一条路。

    前面原本被堵住的地方已经被消防员清理出一块出来，前面出去的人都是从这里，有两个消防员在前面引路，外面还有消防员做接应。

    顾清衍紧紧抱着夏梦，很顺利的穿过了火焰最多的地方。

    比他之前进来时要顺利太多了。

    外面的一个消防员看到顾清衍抱着人出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我说你刚刚怎么疯了一样往里跑，我拉都没拉住，小伙子可以，真爷们！”

    顾清衍朝他点点头，没说话。

    “快点把人送去医院吧！”消防员说完，转身又去疏散人群。

    水罐消防车被堵在巷子口，顶上的水枪高速的喷洒着水流。

    CG36-30内座式水罐消防车

    近处的大火已经只剩一些小火苗还在燃烧着。

    后面还跟着一辆小一些的泡沫消防车，正等着疏散人群后开进巷子里。

    依照这个情况，大火应该很快就要灭了。

    92PM110P重型泡沫消防车

    夏梦靠在顾清衍怀里，两人从消防车后面绕过。

    刚踏出巷子口，好像一瞬间进入了全新的世界。

    浓烟和一直灼烤着身体的热流瞬间都消失了，一股清凉的风吹过来，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夏梦刚要深吸一口气，却因为腹部的疼痛而蜷缩起身体。

    她感觉疼痛越来越频繁了，而且一次比一次疼，之前还能忍一忍，这一次疼的她差点咬破嘴唇。

    抓着顾清衍的手不自觉的抓紧，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很快就到医院了，坚持下。”顾清衍嗓音沙哑的不像样子，抱紧了夏梦就往医院的方向跑。

    夏梦点点头，又一阵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顾清衍的步子更快了，天色一片漆黑，夏梦的脑袋埋在顾清衍的脖颈间，感受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往前跑的速度却一直没慢下来。

    夏梦紧紧抱着顾清衍的脖子，每一次宫缩都咬紧牙关，尽量不要让自己发出声音，可低沉的呻吟还是从喉咙里溢出。

    她努力控制着呼吸，但疼痛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别咬自己，咬我。”顾清衍带着喘息的声音再头顶响起，夏梦这才尝到嘴角的血腥气，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咬破了。

    这种疼她真的有点受不了，这辈子没感觉那么疼过，就算上辈子得病时也没疼的那么剧烈过，感觉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搅烂了。

    “呜.......”又一声闷哼声溢出，夏梦张开嘴，干脆咬在了顾清衍的肩膀上。

    她一点没留情，嘴里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

    凭什么生孩子就女的那么疼啊！

    这不公平！

    夏梦混沌的脑子愤愤不平的想。

    不知过了多久，医院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第191章

    母子平安

    夜晚的医院静悄悄的，值班区只有几盏灯亮着。

    顾清衍抱着夏梦冲进大厅，声音嘶哑地喊，“医生！”

    值班的护士立刻跑过来，看到夏梦的状态后，赶紧叫人推来产床，一边让顾清衍把人放下来，一边询问具体情况。

    顾清衍想把夏梦放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僵硬了，根本不听使唤，护士见了，把他的手掰开，一起扶着夏梦往下放。

    夏梦一身的汗，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有嘴唇上染着一些血，看起来红的异常刺眼。

    “羊水破了多久了？怎么不早一点过来？这样产妇和孩子都很危险。”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匆匆赶来，简单检查了夏梦的情况后，神色严肃的问。

    “大概有两三个小时了，我们之前被困在火场里，过来的一路她都说肚子疼。”夏花喘着气跑上来，声音都有些抖。

    “医生，我妹妹没事吧？”

    “先把人推进产房去，看看她还有没有力气生。”医生说着，已经开始推着产床往产房方向移动。

    顾清衍和夏花紧跟在后面，直到产房的大门在面前关闭。

    “家属不能进产房，请在外面等候。”护士拦住两人，迅速关上了产房的门。

    产房外，顾清衍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勉强扶着墙才能站住。

    肾上腺素的作用逐渐消退，他像是脱水一般呼吸紊乱。

    夏花也喘着粗气，这时才注意到顾清衍半边手臂都是血，衣服被染红了一大片，垂下的手上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之前一直抱着夏梦，夏花没注意到他居然受了那么重的伤。

    更没想到他这样了还能抱着夏梦跑了那么久。

    夏花平复了下呼吸，走近了问他，“你怎么伤的那么重？快去找医生看看，这里有我守着。”

    顾清衍却摇摇头，一动不动的站着，目光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产房了方向。

    “小梦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你先去看看吧！”夏花忍不住又劝了句，实在是他的手看起来有点严重。

    可顾清衍这次连一点回应都没有了，眼睛死死盯着产房的门，脸上的汗水混合着灰尘，划出几道痕迹。

    夏花感觉他身边好像跟自己竖起了一道屏障，把外界的所有东西都隔绝开了。

    最后她只能放弃，把东西放在一边，同样紧张的盯着产房紧闭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产房的门始终没有打开。

    周围静悄悄的，静得顾清衍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被重锤一下下敲着，每一次都疼得他一阵战栗。

    “......夏梦”顾清衍干涩的声音喃喃出声，“你别出事.......”

    手指无意识的攥紧，本就血肉模糊的手掌变得更加严重，他却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突然，产房的门开了。

    一名护士紧张地跑出来，脸上的表情很着急。

    “产妇大出血，有点危险。”护士急匆匆地说完，转身就往药房方向跑去。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拳击中顾清衍的心脏，他的呼吸瞬间停滞，脑海一片空白。

    夏花双腿也是一软，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

    小护士很快又回来了，产房的门再一次关闭。

    这一次比之前还要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场煎熬。

    过去了很久，久到顾清衍几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产房的门终于再一次打开了。

    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传来，打破了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顾清衍猛地抬头，像是溺水的人在临死边缘被拽回。

    他脚步踉跄的冲到被推出来的床边，看到夏梦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他的手有些颤抖的去触碰她纸一样苍白的脸，感受到手上的温度，他才缓过神来。

    夏梦感受到脸上冰凉的触感，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到围在床边的两人勉强眨了眨眼。

    顾清衍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的攥着。

    看到他们眼中的担心，夏梦想说自己没事，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动了动被顾清衍攥紧的手指，感受到冰块一样的凉。

    一名护士跟在病床旁边，手中抱着被毛巾包裹的两个小婴儿。

    见家属全都紧张的围在产妇床边，没一个来看看孩子的，一时还觉得有些新奇。

    她以前见到的家属都是第一时间冲过来抢着看孩子，眼里只有产妇的不说完全没有，但实在是不多。

    “她怎么样？刚刚说失血过多？”顾清衍这时候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嗓音没有了以往的沉稳，甚至带着点破碎。

    “没事了，不过产妇失血有点多，需要好好休息。”刚出病房的医生微笑着说。

    然后又加了句，“恭喜，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