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要出门？”顾徐之这才目光转向顾清衍问。
“嗯，准备去看看房子情况。”顾清衍言简意赅地回道。
正说着，堂屋的门帘被掀开，夏梦走了出来。
她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一动，昨晚刚跟顾清衍商量过顾清清的事，今天顾徐之就来了，这时间点还挺巧的。
看着门口站在一起的父子三人，夏梦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正好给他们三人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加深些感情。
她脸上露出一个笑，提议道：“爸，正好清衍和清清打算去看看咱们家以前的老宅子，你对那边肯定比他们熟悉多了，不如一起去看看吧？正好也看看现在什么样了。”
顾徐之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点头同意了。
能有机会带着一双儿女回老屋看看，走走以前走过的路，或许能消除一些这些年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隔阂与生疏。
夏梦看着他们三人并肩往巷子外走去的背影，和夏花对视一眼，这才转身一起回了屋。
出了巷子口，三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有些沉闷。
顾徐之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顾清衍向来话少，顾清清则似乎还有点拘谨。
坐上公交车，车厢里摇摇晃晃，不久就到了顾家的老宅。
房子的对面就是一片开阔的湖面，湖水泛着粼粼波光，岸边的柳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长长的柳枝垂下来，随风轻轻摇摆。
一阵清风袭来，驱散了走过来一路的燥热。
三人站在一栋有些老旧的四合院门口，围墙不仅变得斑驳，底下还有很多洞，看起来就很久没有修缮过。
朱红色的大门更是旧到不行，门上的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木头的本色，门环也锈迹斑斑。
推开沉重的大门，一个宽敞的四合院映入眼帘。
只是，眼前的景象让顾徐之的眉头瞬间拧紧。
院子杂乱无章，堆满了各种杂物。
原本宽敞的地方也被胡乱搭建的各种棚子。
不少墙面都被烟火熏得发黑，留下一块块难看的污渍。
里面应该是住了不少人的，只是这会儿没什么人，大概都去上班了，两侧厢房的门大多都挂着锁。
顾徐之环视一圈，只觉得陌生。
不仅房子的格局变了，院子里和墙角一些地方都被挖出很多深坑，有些被随意掩埋了一下，有些却就一直那么放着，就连墙根都被挖出了很多洞。
也不知到底是谁挖的。
顾徐之越看，眉头就不自觉的皱得越紧。
直到看到角落的两棵不算太高大桃树，这才眉头舒展些。
“你们还记得这两棵树吗？一棵是清衍出生时我种的，还有一棵是清清出生时种的，原本是想着小树能跟你们一起长大，等你们长大了他们应该也能结果了。”
顾徐之看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身姿挺拔的儿子和亭亭玉立的女儿，眼前恍惚又看到了他们小时候的模样。
清衍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看书，扎着小辫的清清则喜欢绕着那棵属于她的小桃树转圈圈，咯咯地笑。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孩子就这么大了。
顾清衍盯着两棵树，确实还有一些以前在这里生活的记忆，还有院子里的井也还是以前的样子，甚至在井口上还能看到顾家的雕花。
“记得。”他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院子，“应该还有别的树。”
只是现在，除了这两棵桃树，其他的都没了。
顾清清微微怔了怔，努力在记忆里搜寻。
那时候她毕竟还小，大概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虽然不是完全没记忆，但对这个老宅子的印象，确实已经模糊不清了。
可听着父亲带着怀念的语气，她心里也莫名地涌上一股酸涩和眷恋。
父子三人在院子里又慢慢踱了一圈，想看看屋子里面，但门都锁着，根本进不去。
或许是他们在院子里待的时间有些长了，旁边一扇紧闭的门忽然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门后探出头来，眼神里带着疑惑和警惕，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找谁啊？”
“我们来看看房子。”顾清衍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哦，是想来租房子的啊？”老人恍然大悟，随即却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那你们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我听说这房子啊，好像快要收回去了！”
老人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不满和忧虑，“说是那些什么……对，资本家！那些当年的资本家回来了，上头要把房子还给他们！哎，我们这些老百姓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这么快就又要没地方住了！”
听说是来看房子的，另一边的门也开了，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
“呸！可恶的臭老九！”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愤愤不平地嚷嚷，“这些人命怎么那么硬！当初把他们弄到乡下，怎么就没死在乡下呢！居然还能回来！这下可害惨我们了！”
“谁说这房子要收回去了？”顾徐之皱着眉，沉声问道。
第257章
招谁惹谁了？
“还能有谁？就住我们这院里的小王！人家在房管所里头可有点关系！”
那妇女叉着腰，声音尖利。
“小王说了，这房子上头已经批了，还给原来那家了！我们这些人啊，马上就要被赶走了！”
“我都在这儿住了快十年了！这里就是我的家！凭什么说赶走就赶走？”
“就是！”旁边的老人也跟着附和。
“凭什么让我们走啊？我老婆子是肯定不走的！那些臭老九要是敢来硬的，敢撵我们，我们就去街道举报他们！再去委员会告状！看看到时候谁怕谁！大不了，再把他们弄到乡下去！”
顾徐之、顾清衍、顾清清三人的脸色瞬间都变得有些难看。
尤其是顾清清，听着这些充满恶意的话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放在身侧的手指都忍不住捏住衣角。
当初顾徐之被下放的时候她虽然还小，但之后好几年，还是偶尔有人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臭老九的女儿，她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顾徐之看着女儿明显有些发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心里微微一疼。
他不动声色地抬手，轻轻拍了拍顾清清的后背，将她稍微往自己身后带了带，隔开了那些不太友善的目光。
顾清衍没有理会那妇人带着敌意的揣测，目光落在院子里那些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转向老人，换了个话题问道：“这院子地上怎么挖了这么多坑洞？”
“哦，你说这些啊？”老人被他一问，注意力也从他们身上移开，看向那些确实碍眼的坑洞。
叹了口气解释道，“嗨，还不是因为以前住这儿的那户人家，就是那些资本家！外面都传他们家老有钱了，藏了不少金银财宝。”
“最早是委员会的人过来搜，那真是翻天覆地啊，屋里屋外，连地砖都给撬开看，到处挖。后来虽然听说啥也没挖出来，可挡不住外面的人信啊，都觉得肯定是有宝贝藏起来了。”
“那之后就老有人不死心，偷偷摸摸跑进来挖，东挖一块西挖一块的，也就是这几年，实在是谁也没挖出过东西，这才算是消停点，我们以前看不过去，还会拿土给填上，后来挖的人多了，也懒得管了。”老人摇摇头，习以为常地解释道。
这些坑确实很碍眼，以前也有想来租房子的人问过，他都回答习惯了。
顾清衍听着，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看来，惦记顾家财产的人还真不少，而且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人依旧深信顾家藏匿了财富。
“现在这里住了多少户人家？”顾清衍又开口问。
“以前住的多着呢，现在就剩下五六家了。”
老人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有些老租户，厂里后来分了房子，就搬走了。还有些啊，是嫌这边不太平，贼多，害怕，也搬走了。”
“这边贼多？为什么？”顾徐之忍不住皱眉追问。
按理说，这地段也不算偏僻。
“嗨！还不是那些挖财宝的闹的！”老人提起这个就来气，“那么多年了，谁也没真挖到什么东西。可那些人不死心啊，晚上偷偷摸进来，翻不到宝贝，贼不走空嘛，就顺手牵羊，偷我们这些住户的东西！你说气人不气人？真是天杀的资本家！”
顾徐之：“……”
他一时有些语塞，明明是贼偷了东西，怎么又骂到资本家头上了？
这资本家是招谁惹谁了？
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要不是他们当初藏那些不义之财，能招来这么多贼惦记吗？我们这不都是受了他们的连累！”
顾清衍没理会这奇怪的逻辑，继续问道：“那现在住着的这五六户人家，都不愿意搬走？”
老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那个一直竖着耳朵听的中年妇女，立刻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哎？我说你们问东问西的，到底是什么人啊？问这么仔细，不会就是那家资本家派来，想把我们撵走的人吧？”
女人说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双手往腰上一叉，摆出随时准备吵架的架势。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旁边另一间屋子的门也开了，走出来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友善，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你别误会，我们就是随便问问情况。”顾徐之见状，连忙摆手，语气尽量温和地解释。
他不想在这种地方起冲突，尤其女儿还在身边。
“既然这里不方便出租，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了。”顾徐之说着，轻轻扶着还有些紧张的顾清清，示意她往外走。
顾清衍不动声色地跟在最后面，三人很快退出了那个杂乱破败的院子。
站在门外，阳光有些刺眼，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无奈和棘手。
这老宅子的情况，看起来确实不好办。
里面的住户明显已经抱团，而且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摆明了是不会轻易搬走了。
“先去看看另外两处吧。”顾清衍打破了沉默，提议道。
他们又接着去了剩下的两处房子。
一处是带着小院子的独立小洋楼，另一处也是个小巧的院落。
这两个地方的情况就好很多。
小洋楼之前被一个单位征用做了临时的办事处，对方表示手续已经在走了，很快就会腾出来，把房子归还给他们。
另一个小院子里只住了一户人家，是一对挺年轻的小夫妻，看着也挺通情达理，表示理解政策，愿意配合。
等把这几处都看完，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三人跑了一天，也确实有些累了，便决定早点回家。
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第258章
处心积虑
夕阳西斜，染红了半边天。
巷子里飘起了饭菜的香味，正是晚饭时分。
夏花听到动静，立刻把早就炖好的汤和几个凉菜端上桌，又转身回厨房快速地把两个青菜下锅翻炒。
等他们洗漱好坐下，热腾腾的饭菜就都齐了。
“跑了一天，肯定都累坏了吧？快坐下吃饭，都饿了吧。”夏梦招呼着三人坐下。
“怎么样？处理好了吗？”饭桌上，夏梦给顾清衍夹了块肉问。
“老宅不好办，其他两栋房子比较容易能空出来。”顾清衍说。
“怎么不好办？是有什么问题？”夏梦这次是转向顾徐之和顾清清问的。
她知道顾清衍就算说也说的一知半解的。
“房子被弄的很破，而且里面住了好多人，他们都说不愿意把房子还回来，还特别凶。”顾清清说着脸都皱了起来。
接着就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跟夏梦说了一遍，包括那些人的表情都学的惟妙惟肖的，语气也学了个七八分像。
跟她哥那惜字如金的样子，简直是两个极端。
夏梦认真地听着，听到顾清清提到院子里的两棵桃树，还有院子的格局和那口带着顾家雕花的古井时，夏梦脑子里突然蹦出一段记忆。
当然不是她在这房子里生活过的记忆，而是原书中好像描写过这么一栋四合院。
里，男主第一次带女主去爷爷奶奶家时，就描写过一个建在湖边，地段极好，又非常气派的四合院。
作者还特意花了不少笔墨，描写原女主看到这房子时的自卑和震撼，觉得自己的家庭跟男主家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毕竟在那个年代，能住在这种四合院里的人家，背景绝不简单。
可按照里的说法，那房子是爷爷陈友德为了奶奶秦琼玉买的，说是秦琼玉以前在这栋房子里生活过，有特殊的情感。
女主当时还被狠狠感动了一把，好一顿感叹爷爷奶奶之间情比金坚、感天动地的深厚感情。
之前看时，夏梦自然不会多想，只当是男女主感情升温的背景板。
但现在结合陈友德和秦琼玉的实际情况，还有顾家的遭遇，夏梦才感觉出其中的疑点重重。
他们真的有能力买下这样一栋四合院吗？
就算陈友德现在是副厂长，一个月工资也就一百多块，而且前期这房子在政府手里，不归还的话不可能出售，真到能出售的时候，价格已经很高了。
而且，一个男人，会特意去买下自己妻子和前夫一家生活过的老宅子吗？
就算秦琼玉真的提过，陈友德心里能一点都不膈应？
夏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时政府也把房子还给了顾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房子最后落到了陈友德和秦琼玉的手里。
或许不止这栋房子，还有很多其他东西。
例如其他的房子，还有顾清衍拎回来的这些东西。
夏梦猛地又想起后期的一个情节。
陈友德和秦琼玉立遗嘱，把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那栋四合院，全都留给了他们的小儿子顾继业。
美其名曰，大儿子顾清衍自己有本事，事业有成，肯定看不上他们这点东西，小儿子顾继业从小被宠坏，没什么大出息，整天吃喝玩乐，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他，保障他下半辈子的生活。
男主知道亲爹跟爷爷奶奶的关系一向很淡，除了给赡养费基本上不联系。
而且听说现在的爷爷也不是亲的，既然房子是他买的，自然是他想给谁给谁。
可现在看，顾清衍和顾清清才是顾家唯二的继承人，这些东西本应该是归还给他们，可最后却全落在了顾继业的手里。
继业。
这个名字起得，还真是处心积虑，昭然若揭啊！
看来从一开始，陈友德和秦琼玉就算计好了，奔着鸠占鹊巢、继承顾家的一切去的！
结果到最后，陈友德还落了个有情有义，善待继子的美名，直到死都受到很多人的追捧。
而顾家的两个亲生孩子，最后却一点好处也没拿到。
夏梦心里堵得慌，突然又想起这段剧情的一个情节。
老年秦琼玉看到男主时，忍不住伤感的叹气，说可惜你姑姑走的早，不然看到你一定也会很喜欢。
这个姑姑，说的是顾清清？
走的早是多早？
想到这里，夏梦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顾清清原本还在兴致勃勃地描述后面去看的两个房子，冷不丁发现嫂子的眼神变了，看她的眼神也有点奇怪。
她停下话头，有些不确定地问：“嫂子，怎么了？是我哪里说得不好吗？”
“没有，说得很好。”夏梦立刻回神，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比你哥强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