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湘把蓓蓓抱在怀里,摸了几下它蓬松漂亮的白毛,神经末梢上那抹颤栗,才终于缓慢的褪去,得到了平静。
蓓蓓对黎湘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在没有重新遇到霍斯然之前,这只猫曾经一度被黎湘视为江言澈留给她的——“遗物”。
黎湘温柔地抚摸着蓓蓓。
蓓蓓却给了黎湘一爪子,脾气一向乖软的小仙猫冲她喵喵喵地叫。
好像在质问:你把我丢在这里这么久,怎么才来接我?
黎湘捧起小猫,跟它道歉,“对不起,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回到家。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最后,连月亮都躲进云层里,黯淡了光芒,连小猫都打起了小呼噜,可黎湘就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只白色的小药瓶,打开倒了两粒在掌心,端起床头柜上玻璃杯子里剩下的半杯水,把两片药吞了下去。
其实,在知道江言澈没死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没吃过这个药了。
…
吃过药,黎湘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过去的。
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火光,枪响,爆炸,也有她站在高高的楼顶往下望,底下一片血色和女人瞪大的双眼……
她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黎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可能就一两个小时,醒来她的后背和额头上全是冷汗。
伸手去拿床头的玻璃杯,里面是空的。
黎湘下床穿了拖鞋,拿着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早已凉透了的冰冷液体入喉,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种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淡白色的纱帘被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动,窗外的夜色还未褪去,呈现出一种美丽而瑰丽的幽蓝色,月光洒落进来就像一个轻盈的梦,这让黎湘想起了霍斯然送她从京大回来的那晚。
她心弦一动,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往下一望——
一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迈巴赫停泊在公寓楼下。
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长身玉立靠着迈巴赫昂贵冰冷的车身上,不知道来了多久,又等了多久。
夜很安静。
黎湘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心口像是被装进了千只蝴蝶,它们扇动着翅膀,想要挣脱困住它们的那根无形丝线。
然后在某个瞬间,或许就是靠在迈巴赫车身上的男人,手里夹着烟,无声抬眸望向六楼的那一瞬间。
视线对上,“砰”地一声,名为理智的丝线断裂——
千只蝴蝶一刹全部出逃。
黎湘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见到霍斯然,拥抱他,亲吻他,立刻,马上……
来不及换衣服和鞋子,就连一向精心打理的黑茶色卷发也因为才睡觉起来有些凌乱,但是这一刻什么精致,漂亮,统统被她抛在脑后。
黎湘飞奔下楼。
站在公寓楼道中间,身后是黑暗,身前是霍斯然。
她红着眼圈,泪光模糊而美丽,弯起唇,喊了声,“霍斯然——”
在男人抬起头来的那一瞬,用力的将自己投入他怀里。
霍斯然接住黎湘,女人柔软的身体盈了满怀,月光披在身上,他却有种不真实感。
从容檀礼那里得知黎湘“怀孕”起,第一时间预约了私人航线,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国。
抵达京北,落地已经是凌晨三四点,没有听管家陈叔的劝阻,单独开上车来到这里——黎湘的公寓楼下,也才不到五点。
离天亮起,还剩下一个小时。
而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回世纪尊邸好好休息一下,换身衣服,用过早餐再过来的。
毕竟,民政局要早上九点才开门上班。
可是他28岁的人了,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做出把车开到女生楼下,一等就是半夜的事情。
幼稚,冲动,甚至带着一点疯狂。
这一点都不像他。
可是,霍斯然心里并不如何抵抗。
靠在车身上,抬头望向公寓六楼暗下去的窗,黎湘还没醒,他点上一支烟,独自品尝那种心情。
烟快要燃尽,将灭之际,他又忍不住去想——
黎湘今晚会做怎样的梦。
梦里会不会有自己。
令霍斯然没想到的是,她醒来了,仿佛心有灵犀,知道他在楼下,然后飞奔向他。
霍斯然喉咙微紧,身体里有股,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熬了半夜的嗓音有些喑哑地问,“你怎么下来了?”
黎湘双手抱在霍斯然腰上,从他怀里抬起头,露出一张素颜但瓷白的脸蛋,有丝凌乱的碎卷发搭在她的眉眼间,眸子里全是潋滟的水光,“你呢,你为什么大晚上的等在这里?”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霍斯然,你的答案,也就是我的答案。”
黎湘的拖鞋在跑下来的中途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霍斯然托起她的腰臀,让她莹白光裸的脚踩在自己的鞋上,黎湘捧着他的脸,唇舌激烈又缱绻地交缠在一起。
霍斯然吻得很强势,黎湘的背被抵在漆黑昂贵的迈巴赫车身上,头顶是轻盈美丽的月光,令人晕眩,沉迷……
吻到最后,霍斯然的手握在黎湘颈后,带着一种掌控欲,他在她的唇上有些重地咬了一下,黎湘没有擦口红,但唇瓣被蹂躏得像是熟透了的饱满浆果,微微张开地喘息着。
额头相抵,呼吸缠绕。
黎湘细白的手抵在霍斯然胸口,却发现手心下有点硌人。
他的西装上衣口袋里,好像放了东西。
她问,“那里是什么?”
黎湘听见男人喑哑得仿佛模糊在了夜色里的声音响起,“这个,本来是带给你的礼物,现在只好拿来求婚用了……”
那是一只颜色很高级的纯黑天鹅绒盒子,精致小巧,被霍斯然从西装里拿出来,打开——
里面那枚美得瑰丽,熠熠闪光的红宝石戒指,一下跃进黎湘的视线里。
男人拿着打开的戒指盒,缓缓地单膝跪地。
在这幢公寓楼下,迈巴赫前,无人且深夜的时分,只有夜色与月光的见证。
他说:“黎湘,嫁给我,好吗?”
第40章
霍太太,等天亮我们就去领证
“玫瑰誓约”这枚30克拉的红钻戒指被拍卖出三千万美金的天价,黎湘也看过这则新闻。
当时,她视线简略的从玫瑰戒托上扫去,惊艳于那上面硕大瑰丽的红宝石,仅此而已。
黎湘从没想过,在外媒报道里见过的戒指,会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无人深夜里,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也从没想过,霍斯然会向自己求婚。
不是她质疑这份感情。
只是,太快了。
快到黎湘没有一丝准备。
虽然嫁给眼前这个男人,是她18岁就早已决定好的事情。
虽然若是没有那场变故,在江言澈满22岁的那一天,早就应该娶她的。
可,哪怕心中有很多很多的疑惑,在看见男人单膝跪地向她求婚的时候,黎湘单手捂住了唇,依旧忍不住落下泪来。
“别哭,湘湘。”霍斯然低沉着声音,黑眸凝望着黎湘,又似盛着整个星光。
久违了的称呼,以及被心爱的人求婚的场面本该是幸福的。
黎湘泪光美丽,弯起红唇。
伸出手去。
没有她最喜欢的弗洛伊德玫瑰,没有亲朋好友在场的见证,也不是在华丽浪漫的宴会厅里,但黎湘仍旧想告诉他——
“我愿意嫁给你。”
不管是从前的江言澈,还是现在的霍斯然,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霍斯然从那只天鹅绒盒子里取出戒指,亲自戴在黎湘的左手上。
然后,低眸,在她的手背上一吻,像是在献上自己的忠诚。
等男人重新抬起眉眼来,才说:“霍太太,等天亮我们就去领证。”
虽然求婚有些草率,但是他会给她一个盛大风光的婚礼。
黎湘落下泪来,哽咽道:“……好。”
霍斯然站起身,无奈地擦去黎湘脸上的泪珠,“怎么这么爱哭?”
黎湘想,因为你不知道,这一幕我等了多久。并且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再有。
“好了,别哭了,你还怀着宝宝,哭多了对眼睛不好。”霍斯然把黎湘圈进怀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她带着一抹绯红的眼尾,低声轻哄。
黎湘却蓦地抬起眼睛,“……什么宝宝?”
她满脸的惊讶,不似作假。
更没有试图遮掩的心虚。
而且黎湘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隐瞒?没必要。
所以——
霍斯然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者说容檀礼可能弄错了什么。
他将事情用简短但高效的语言告诉黎湘。
黎湘轻轻从霍斯然怀里退出来,她一只莹白光裸的脚踩在地上,可能是踩到了不知哪里来的碎石子,脚心被硌得微疼。
黎湘眼尾的红还没散去,美眸潋滟,染着水意,她努力按捺住胸口浮起的情绪,看着男人的眼睛,“所以,你是因为孩子才向我求婚?”
“可是,”
“我没有怀孕。”
“那晚,我吃了避孕药。”
黎湘不希望霍斯然是因为孩子娶她。
她要自己是霍斯然唯一的选择,渴望被他永远热烈地爱着。
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否则,黎湘早就将“真相”告诉霍斯然。
告诉他,他以前叫江言澈,自己是他曾经的女朋友。
可是黎湘没有。
他们之间红线断了七年。
七年久到足够很多的事情,都变得物是人非。
比如,江言澈爱黎湘这件事情。
黎湘不确定,在他变成霍斯然的,这失去记忆的七年里,心有没有走失过。
有没有遇到比如黎湘更活泼,可爱,漂亮的女孩子……
对她们也曾短暂的动过心。
她不要霍斯然因为责任而娶她,那样她就算待在他身边,也会枯萎而死的。
所以,黎湘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只是因为孩子的话,那我不嫁给你。”
她就像不允许自己的王冠和高贵掉落在地上的女王,说完就去摘左手上的戒指,被霍斯然制止,“不止只是因为孩子而娶你——”
男人低沉着声音,黑眸看着黎湘的眼睛,很专注,也很温柔。
他的话仿佛穿透耳朵的鼓膜,每个音节都敲击在黎湘心上。
“我不否认,孩子是我今晚求婚的原因之一。”
“但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契机。”
“一个给我理由放纵自己的理智,跟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人结婚的契机。”
“湘湘。”霍斯然把那只‘玫瑰契约’的戒指重新戴回黎湘手上,“或许这样说有些轻浮,可我还是想说——”
“虽然认识不久,但是我感觉好像爱了你很多年。”
“你记得吗,我说过,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想跟你上床。黎湘,那晚我中的药,其实并不足以让我彻底失去理智。”
他只是……
任由自己沉溺,沦陷罢了。
霍斯然在黎湘面前,将自己端方,温润,禁欲,从容的一面撕裂,露出藏在里面道貌岸然,甚至道德崩坏的本我。
“我也并非什么好人。”霍斯然修长的手抬起黎湘的下巴,用指腹蹭着她明艳白皙的柔软脸颊,男人缓缓低下头来,碰了碰她的红唇,继续道:“所以,黎湘,我娶你,不是因为孩子。”
“现在呢,还要不要嫁给我?”
黎湘听见子弹穿透命运,命中自己心脏的声音。
砰地——
开出花来。
霍斯然懂她所有的别扭,矫情,甚至是病态的心理和不可理喻。
她跳起来,不矜持且热烈地扑到男人身上,“要!”
回答完,亲了霍斯然一下,“我们马上就去领证!”
霍斯然托着她的腰身,把黎湘抱在怀里,笑了声,“民政局九点开门,户口本带了吗?”
他又想起一件事情,“结婚的事,用不用跟你的父母商量一下?”
黎湘浓密的眼睫眨了下,语气平静地说:“不用,我爸妈早就死了。”
她的妈妈死在黎耀华出轨的第二年。
霍斯然沉默了下,心里突然升起对怀里这个女人名为心疼的情绪,“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黎湘笑了笑,他其实一点都不需要道歉的,因为在她最痛苦,绝望,五指不见光的时候,就是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拉她出深渊。
他只是暂时忘记了而已。
黎湘不想深入父母这个话题,“户口本在楼上,你……要不要陪我一起上去拿?”
上次霍斯然从京大送她回来那晚,黎湘也做出了这样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