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松开了我的肩膀，眼里闪烁着光，死死盯着我看。
“如果有一天，必须要你战斗呢？”
我愣了一下，反问道：“那如果有一天，必须要你逃跑呢？”
“无论如何，我不会跑。”希望摇摇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死也不会后撤一步。”
“好吧。”
“那么你呢？”希望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战斗呢？”
我犹豫了一下。
“我选择逃跑。”
“哈哈……”
希望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说出了我里的一句话：
“很多时候，逃跑需要更多的勇气和毅力，在这个世界上，单单只是活着就已经耗费我们很多精力了。”
我不知道希望有没有听见，但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校园了。
我终究是个懦夫。
希望一定不会和一个懦夫成为朋友的。
我连续翘课了一个星期。
我听说，虎哥的父母也在学校里闹了一个星期，而老师们却因为找不到我这个罪魁祸首，只能任凭他们在学校里胡作非为。
这一个星期里，我躲在桥洞里写书，也躲过了我爸爸。
我经常做出这种离家出走的事情，我爸到现在也算习惯了。在他的眼里，可能只要儿子不饿死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儿子以后想做什么，干什么职业，可能他并没有想过。
在如今这个时代，就算是大学生毕业了也不过就是个臭打工的而已。
——这就是我爸爸的读书无用论。
天气太冷了，桥洞实在住不下去了，我只能回到了家里。
一打开门，我爸爸正坐在客厅里，他死死地盯着我，好像随时要把我吃了一样。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是我爸却捂着自己的腹部，什么也没有说。
“老爸？”
“你去哪儿了？”
“在外面……”
“没去学校？”
“嗯……”
“真不想上学，那就直接回来打工吧。”
“我……”
“回来！”爸爸大声吼叫着，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接着又缩回手捂着肚子，“你故意气我是不是，你把我气得肝儿都疼！”
我捏紧了拳头。
我想要反抗，但是我却鼓不起勇气。
“还愣着干嘛，进屋。”
“是。”
我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你到底要不要读书？”
“什么？”
“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要不要读书？”
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我发现他的神情和以往有些不同。
“为什么……”
“你要不要读书？”爸爸说道，“你要是不想读了，就快点和我去打工。反正你现在识字也不少了，正好可以帮我，我想自己拉一个队伍，当包工头。”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希望和我说的话。
“我不读书，难道你想我和你一样，只能去厂里拧螺丝，去工地搬砖头？”
爸爸没有说话，抬起了自己的右臂。
我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就想往门外跑。但我最终还是内扣着脚趾，紧咬着牙根站在原地。
爸爸的右臂越抬越高。
我闭上了眼睛。
“我要读书！”
我并没有等来我爸打我的那一巴掌，他反而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去过学校了。”
“嗯？”
“你有个同学，名字叫希望，长得挺好看的。”
“嗯……”
“她和我说了你的事情，你在学校被欺负了三年，你还打了人，踢了别人的裆。”
“对不起。”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些事情？”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下头。
如果我说了，他八成也只是教训我，那我为什么要说呢？
无论我说了什么，他就只会打我，他只想让我辍学打工。如果他知道我在学校里打架，他就更有理由让我辍学了。
“你总是这样，我每次问你什么，你都是闭嘴不说，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故意气我呢？”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而已。”
“随便你吧。如果你想上学，那就别逃课了。你踢人裤裆的事情，我已经帮你搞定了，赔了一些钱。”
“呵……我知道了。”
我摇了摇头。
明明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
他却跑去学校，和人认错，给人赔钱？
“明天我要去外地打工了，你在家里好好待着。”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嗯，你回去做功课吧。”
“好的。”
第二天。
我回到了学校。
这一路上，我发现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我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名叫“恐惧”的表情。
我的同班同学在学校门口遇上了我，甚至还主动和我打起了招呼。
“暗月，你老爹可真厉害。”
“哈？”
“是呀，你老爹怎么那么虎？”
“我老爹怎么了？”
“他把虎子，还有虎子爸妈都揍了，最后学校保安出来才把他拦住。虎子爸妈要你爸赔偿金，说要一万块，你爸给了他两万，说要再揍他一顿。”
“啊？”
我瞪大了眼珠，好像在听一个科幻故事。
第568章
孟想的日记（4）
我回到了教室。
虎哥……
不。
小虎在看见我之后，居然不敢大声说话了。他的腮帮子还有一些肿胀，看样子应该是我爸给他留下的礼物。
我感到十分开心。
我这才知道，我爸爸还是可以替我撑腰的。
我拿出了我的笔记本，继续开始我的创作之路，我要把我爸爸的事情写进我的故事里。
时间过得很快。
我一边在学校里写，一边混日子。爸爸一旦出去打工，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我恐怕已经到了要参加升学考试的年纪了。
很快，我们来到了中学生活的最后一年。
人人都知道我不是学习的料，为了不影响其他学生的学习，老师依然让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而希望当然可以坐在教室的中段，享受最好的位置。
在填写未来志愿时，别的学生都写上了自己心仪的学校，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填，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如果真的有目标……
“暗月，你出来一下。”
正在我思考人生之际，老师叫醒了我。
“怎么了？”
“你的爸爸出事了。”
“啊？”
“刚才，你爸爸的同事给我打了电话，你爸爸现在在隔壁城市的医院里抢救。现在他们联系不到任何人，只有你能去。”
“我……”
“你爸爸的同事在门口等着你，快去吧。”
“我懂了。”
一时间，我有些慌乱。
我满脑子胡思乱想，我在想如果我爸爸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样？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我爸爸不管我了多好。
反正他也就是个没文化的，只知道打我，不知道和我沟通的粗汉，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理念，那就是让我快点毕业、快点帮他打工。
仅此而已吧。
我来到了学校门口，我爸的同事开着车等我。他经常来我家和我爸喝酒，所以我一眼认出了他。
“叔叔，我爸爸怎么样了？”
“你先跟我过去。”
“你先告诉我……”
“胰腺癌。”叔叔拉起手刹，踩下油门，“这是所有癌症里最可怕的一种，现在带你过去，可能也就是让你见你爸最后一面而已。”
“最后……一面？”
“嗯，实在抱歉。”
我靠在椅背上，浑浑噩噩地系好安全带。
也许呀……
也许以后我再也听不见我爸爸的唠叨了，他也不会打我了，但我并不开心。
医院里，我爸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我一直在呼唤着他，可他却没有任何回应。
医生在他身边忙来忙去，他们不停给他输血，然后那些血又会从他的嘴巴和鼻子里流出来。
“够了。”
我说。
“不要再折磨他了。”
医生闻言，拉着我走出病房，“你的爸爸还有很多关要闯……”
“停止一切抢救，让他体面地走吧，别再折磨他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能做出这种决定也是需要很多勇气的。”
医生让我签了协议，他们不再进行任何抢救，让爸爸体面地走了。
爸爸的同事给我送来了一个包裹。
“这是你爸的遗物，你收好。我已经帮你联系好殡葬公司了，还有些别的事情需要你亲自去办，比如继承你爸的房产之类的……”
“谢谢你忙前忙后。”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孩子，节哀顺变……”
“谢谢你。”
我抱着包裹，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发呆——爸爸没了，我居然没有任何情绪，我觉得自己果然是个不孝顺的孩子。
不过，那样的父亲又值得我孝顺吗？
过了好半天，我才打开包裹。
里面装着许多衣物，还有几张存折、银行卡，以及一本笔记本。
我将存折和银行卡收好，打开了笔记本。
那是父亲的账本。
“2月13日：医药费支出2000。”
这一天，是父亲和我告别，出去打工的日子。
我皱了皱眉。
那段时间里，父亲捂着肚子的频率越来越多，我只以为那是他骂得累了，难道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生病了？
我继续翻阅账本。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只记下了一笔账。
“7月31日：存款10万（儿子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