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竟这般不留情面,将微臣利用后弃如敝履,如今非但不愿施救,竟还想要微臣性命……娘娘,微臣对您鞍前马后忠心耿耿数载,如今娘娘这般,可真叫微臣伤心绝望啊。”
就在这说话间,被嘉平帝派去取徐之翊口中证据的鱼龙卫已经飞掠而归。
鱼龙卫是嘉平帝身边暗卫,身手自然不凡。
徐之翊所说证据尽数被呈至御前,嘉平帝面无表情看着那些书信……沉默片刻,伸手拿起来……
殿内一片死寂,没人知道那些东西都写了什么。
片刻后,就见嘉平帝缓缓放下手里的纸,闭眼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顷刻间苍老了几岁一般。
下一瞬,嘉平帝毫无预兆劈手便将案上那些证据砸到了卫皇后脸上:“皇后……你做的好事!”
自进宫起,嘉平帝从未对卫皇后疾声厉色过,更何况这样赤裸裸的打脸,卫皇后捂着脸下意识偏头躲避,等看到地上那些东西,她整个人如遭重击……
这一刻,卫皇后心中顷刻间涌出无数念头想要帮自已脱罪,却一时之间根本寻不到脱身之法,这时,她看到了站在嘉平帝身侧的萧南谌。
“老七……”
卫皇后嘴唇颤抖着泫然欲泣:“莫非连你也相信旁人挑拨,认为母后会害你?”
她比谁都知道这个儿子从小到大有多么渴望她的疼爱,无论她做了什么,只要稍许好脸色,他就会卸下在外的满身尖刺,对她言听计从。
屡试不爽。
如今,只有萧南谌能替她说话了!
290
反正你们还未成亲
看着站在嘉平帝身侧的萧南谌,卫皇后泪眼婆娑:“老七,你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母后怎么会害你啊老七,你难道也不相信母后?”
沈柠心里一片冰沉沉的冷意,恨不能上去抽她几个大嘴巴。
怎么会有这般恬不知耻的人,她难道不知道自已是怎么对待自已的亲儿子的?
如今还有脸在这里演母子情深?
这一瞬,沈柠就觉得萧南谌真可怜啊……
萧南谌缓缓转身,静静看着自已的亲生母亲,片刻后,他扯了扯嘴角:“是啊,谁又能相信,一个母亲,会处心积虑的想要杀自已的儿子……母后,不,您如今已经不是皇后了,母亲,我也想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你厌毒至此,非死不能罢休?”
卫皇后心里咯噔一声,也是这时,她才忽然发现,那个看向她时眼中总是盛满渴求与期待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满眼的漠然。
下一瞬,萧南谌上前一步:“启禀父皇,辽东关都指挥使受皇后命,谋害北海王、二皇子,屠戮北海府守兵,引元军入境,罪不容恕,儿臣自请讨伐逆贼,求父皇恩准。”
卫皇后怔怔看着自已的小儿子,心里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已经不拿自已当母亲了。
亲生母亲面临被废的境遇,他身为定王,非但不为母执一词,唯一要做的竟是替他那个未婚妻报仇出气……他已经不拿她当母亲了。
便是无数次对这个儿子起杀心,可在卫皇后心里,只要自已招招手,他还是会像小时候那般,仿若没人要的小狗,轻而易举就会踉跄着奔向她的怀抱。
可如今,他却已经不看她了……
这时,所有人就听到嘉平帝缓声开口,声音嘶哑冰沉!
“传朕口谕,太子禁足东宫,无朕旨意不得出……皇后失德,无人母之恩,包藏祸心,弗可承天命、奉祖宗,其上玺绶,废为庶人……”
卫皇后蓦然睁大眼,面上血色尽失,噗通跌坐在地上……
毫无预兆间,皇后被废、太子禁足,举国震惊……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柠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太后召去了慈宁宫。
从沈柠口中得知皇后勾结天心教,还胆大妄为指使辽东都指挥使带兵围杀沈柠,太后的面色阴沉到了极致。
“她就是见不得老七好……不,她是见不得皇帝好,不想皇帝器重老七,生怕旁人威胁到她那孽子的地位,生怕大宣朝不够混乱……”
“当年哀家就不该心软答应皇帝娶她,哀家老早就知道她是个祸害,当初她与恒王那个狼子野心……”
话说到一半惊觉失言,太后才勉强停下来。
“不说那些糟心的人了……”
长长吁了口气,太后拉着沈柠的手细细看她:“让哀家好好看看你这猴子……黑了点,但瞧着精神头还不错,非要自找苦吃……”
沈柠笑嘻嘻:“没吃什么苦,就是想太后您了。”
“就你嘴贫,还没吃苦,差点给人杀了还叫没吃苦!”
太后满脸气恼,拉着沈柠的手却握得紧紧的。
沈柠想起什么,后退两步跪下来:“太后圣寿节臣女没能回来祝寿,给你补磕个头吧。”
太后气的哭笑不得:“这还能补的……”
桂嬷嬷在旁边笑呵呵:“这是郡主,哦不,这是王爷一片孝心,太后您就安心受了嘛。”
太后摇头笑骂:“这泼猴还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沈柠磕了头爬起来笑眯眯:“头磕了,太后的封红是不是也该给臣女补上啦?臣女要大红包!”
太后指着沈柠好气又好笑:“哀家就知道你这泼猴忒精明,瞧瞧,在这儿等哀家呢……当哀家不知道你现在是小富婆,还惦记哀家那点子体已……”
沈柠上前不管不顾:“红包红包,太后,红包……”
一时间,素来清冷寂静的慈宁宫中一片欢笑声。
没过多久,上了午膳,太后留沈柠吃了午膳后摆摆手:“行了,这么久没回来,如今回家了,哀家也不做那招人嫌的,你且回家中去看看你娘吧。”
沈柠笑嘻嘻:“好嘞,赶明儿再来给您请安。”
就在沈柠离开慈宁宫往宫外去的时候,另一边,萧南谌与八皇子萧南英五皇子萧南泽正一同前行。
五皇子萧南泽一惯暴躁,说话也带着股火药味儿:“所以,你几次出事,都是皇后干的?她是你亲娘,却想杀你?就只因为怕你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她脑子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话音未落,萧南泽就被另一侧的萧南英怼了一肘,他才猛地意识到,皇后毕竟是萧南谌生母,但……正因为是生母才让人格外不能理解。
萧南英打哈哈:“行了行了,别说了,如今皇后娘娘被废,又迁去冷宫修身养性,说不准过些日子就知道自已犯糊涂做错事了……啧,太子被禁足,接下来怕是要废太子了吧?”
萧南泽撇撇嘴:“早该废了。”
萧南谌没什么表情:“慎言。”
萧南英笑了:“七哥你就是老太板着了,大家谁不这么想啊,太子除了是嫡长子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太子之位早该给你坐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七哥你入主东宫做太子了,你那位未婚妻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堂堂太子殿下,总不能娶个嫁过人的女子吧,反正你们还未成亲……”
萧南英话没说完,就见先前他们议论皇后时都没有理会和在意的萧南谌蓦然皱眉。
他停下来看着萧南英:“往后这种话不许乱说,我是定王,沈柠便是定王妃,他日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她永远都是我的正妻,也是我唯一的女人……而且,她不是什么‘嫁过人的女子’,她如今,是北海王。”
萧南谌一字一顿:“是靠她自已封的王,谁都没资格看轻她。”
萧南英连忙举手投降:“好好好,是我口不择言,七哥勿怪勿怪,他日你与北海王大婚,弟弟我定奉上大礼相贺……”
正说话间,绕过长廊,三人顿时脚步一滞,齐刷刷看着对面走过来的沈柠……
291
晚上给我留门
萧南英最是尴尬,尤其是想到自已刚刚背后还说人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了想,萧南英便是拱手一揖及地:“七嫂……老八见过七嫂,许久不见,七嫂风采更胜往日。”
沈柠笑了笑,躬身回礼:“见过几位殿下,八殿下‘七嫂’之称本王不敢当,毕竟我与定王殿下还未成亲……等他日真的成亲后,八殿下再叫不迟。”
看来人家是听到他的话了。
萧南英悻悻摸了摸鼻子,不敢再继续装傻,正色赔罪:“老八一惯言行无状,说话不过脑子,这厢给七嫂赔罪了,还请七嫂多多包涵。”
说完,再不敢去看那两人的神情,拽着五皇子就逃离现场:“五哥你不是说有事跟我说,走吧走吧咱们去别处说。”
五皇子虽配合着被抓走,却还是没放过八皇子,皱眉冷笑:“叫你嘴欠。”
八皇子满脸凄苦……
多嘴多舌给他惹事的弟弟被拖走,萧南谌上前一步,低头看着沈柠:“生气了?”
沈柠撇撇嘴:“我跟那不相干的人生什么气。”
“老八一向嘴欠,你不要理他,回头我好好教训他便是了……”
萧南谌一步将人逼到墙角:“不然,我再替那不成器的弟弟给王爷赔个罪?”
不知不觉间沈柠就被逼得靠到了墙角,再看到这人越来越近的呼吸,顿时气笑了:“定王殿下预备如何赔罪……”
话没说完就被尽数堵了回去。
萧南谌胸前衣裳带着丝丝凉意,沈柠的手下意识抵在他胸前,能感觉到手心华贵布料的纹理……他偏头一下下亲着,分明已经十分忍耐却又不知餍足,呼吸也越来越重……
好半晌,萧南谌才勉强停下来。
平复了几次呼吸,定王殿下恬不知耻问道:“北海王可消了气了?”
沈柠踹了他一脚:“要不要脸了?”
结果就见他居然还一脸认真道:“看来王爷还是没消气……是在下伺候不周,还需再好好表现……”
眼见他又要俯身凑过来,沈柠连声认输:“好了好了好了,时候不早宫门快落锁了,我还要回去呢。”
萧南谌意犹未尽,却生生忍住,只是将人用力抱进怀里,低头深吸几口气嗅着她身上的暖香。
他说:“柠柠,我好想你……”
日日想,夜夜想,没有一刻不在想她。
说完,定王殿下忽然想起什么,眉头蹙起:“老二告诉我,你扮作倭寇女王爷在婚礼上救了他?”
沈柠嗯了声:“怎么?”
然后就见眼前的定王满脸拈酸的模样,幽幽道:“你我还未穿过喜服……你便与旁人扮夫妻了……”
沈柠哭笑不得:“那算什么扮夫妻,那些倭寇忒不讲究,连婚礼都没有,就穿了身红衣完事儿。”
“哦,柠柠还嫌没扮上婚礼了……”
那幽怨又阴阳怪气的模样让沈柠失笑不已,她心里门儿清:“行了行了别搁这儿装可怜了,说吧,你想如何?”
话音落下,就见被戳穿心思的定王视线飘忽,语调轻飘飘的,小声说:“晚上给我留门……我去找你……”
沈柠直接一脚踢过去:“你想得美!”
结果就见被踹了的定王殿下微睁眼露出有些受伤的神情:“我只是许久没见柠柠,想去跟你说说话,柠柠你想什么呢?”
萧南谌一副光明伟岸却被误解的模样:“柠柠,你学坏了!光天化日就在这里胡乱肖想本王……”
沈柠这次真的气笑了,抵在他胸前的手狠掐了把:“你要不要脸了还?”
定王殿下嘶了声,终是再掩不住眼底幽暗,低头再度亲过来:“不要了。”
一边一下下亲着,那无耻之徒还在哑声追问:“柠柠方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嗯?”
沈柠:……
萧南谌将人抵在墙角翻来覆去亲了好一会儿,见时候的确不早了,才将人放开,送沈柠出宫。
而就在沈柠乘坐定王府的马车往沈家大宅而去时,徐阁老披着斗篷独自进了诏狱。
诏狱最深处牢房中,徐之翊一身囚服靠坐在墙角,百无聊赖拿着一根稻草逗弄被他抓住的老鼠。
“兄弟,你说你吃就吃吧,还搁饭碗里打滚……这让爷还怎么吃?”
“瞧你这肥滚滚的模样,没少干这种缺德事吧?”
“算了算了,爷心肠好不与你计较,这次就放你一马,回去找你老婆孩子吧……”
将那肥胖老鼠放开,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徐之翊抬头。
等看到拿下斗篷兜帽的徐阁老时,他神情微滞,然后扯了扯嘴角:“爹。”
“我不是你爹!”
徐阁老声音嘶哑:“你不是都当着陛下的面叫我徐阁老不打算认我这个爹了?”
徐之翊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徐阁老叱咤官场,却唯独对这个从小混不吝,叛逆且心思百转千回的小儿子无从下手。
这个小儿子从小到大没少惹乱子……可徐阁老从未想过,他会与谋逆造反扯上干系。
他图什么?
放着好好地荣华富贵不去享受,无聊到非要寻死吗?
可徐阁老知道,这个儿子表面混不吝,实则心思比老大老二都要深沉,他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得不偿失,葬送自已性命的蠢事。
“你究竟想做什么?”
徐阁老哑声开口:“毫无预兆扔下这样的天雷,炸的所有人措手不及魂飞魄散的……如今,你总该给为父一个交代吧?”
牢房中,徐之翊沉默半晌,缓声开口:“爹,对不起。”
再没半分轻佻混账模样,徐之翊面上是少见的沉默和严肃。
徐阁老上前一把抓住牢房栅栏:“你背后究竟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儿子他了解,徐之翊绝不会是受制于人替人卖命的性子,他做这些事,走到如今这一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是他自已想做的。
徐阁老声音苍老嘶哑:“你跟为父说实话,你究竟意欲何为?”
徐之翊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其实也没什么,这天下眼看就要乱,那不如干脆早日乱了早日收拾好……不能干的人就别干了,交给能干的人来。”
他垂眼,语调幽森:“出其不意逼得他们匆匆发难,总好过等到居心叵测之人准备充足兵强马壮了再生乱……”
徐阁老眉心重重跳了几下,咬牙:“你是谁的人?”
徐之翊抬眼看着自已父亲,勾唇:“我是我自已。”
徐阁老闭眼长长吸了口气。
他意识到,这一切,恐怕只是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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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尘埃落定,沈柠是我的
整个大宣朝堂乃至整个京城都因为忽如其来的废后和禁足太子之事而人心惶惶,知情者是少数,所有人都在暗暗猜测议论,太子与皇后究竟做了什么事。
毕竟,他们一个是当朝国母,一个是东宫之主未来天子……有什么必要犯下惹怒今上的事情?
又是什么样的罪名竟然让一惯宠着捧着皇后的嘉平帝这般震怒……
可就在所有人暗暗揣度着嘉平帝会不会废太子的时候,又是一则惊骇人心的消息传来:辽东关都指挥使陈年反了!
陈年率辽东军一路往西直奔京城,打着清君侧的幌子,言道陛下遭定王蒙蔽废后且意图废储……他要清君侧匡社稷,除掉谋逆作乱的定王萧南谌!
更重要的是,陈年非但无诏率兵返京,还将整个辽东门户大开扔给了大元,就在辽东军西行两日后,元军铁骑踏破辽东关,横行于辽东大地上,屠戮百姓,血流成河。
朝堂一片震惊……
可这还没完,眼见辽东生乱,大宣朝堂不稳,鞑靼与瓦剌听到风声,同时发难,重兵压境,一片虎视眈眈。
先是废后禁足储君,又逢辽东生乱,内忧外患同时袭来,朝堂之上无比混乱。
首先便是要平乱,可大元与鞑靼瓦剌也趁机犯边,如今若是出兵,便要兵分三路……好在平都城卫光那边如今还算安稳,能暂时牵制住鞑靼与瓦剌。
鞑靼瓦剌两国就像嗅到肥肉的鬣狗,他们想要趁乱分食大宣,却又都不愿意做那个先露头去流血的刀锋,在卫光重兵对峙之下,暂时还算稳住了形势。
可陈年带着十几万辽东军一路西行,已经过了黑林城,眼见就要抵达平都城……若是陈年叛军与鞑靼瓦剌一同围住平都城,卫光必定顾及不暇。
更遑论陈年背后随之而来的,还有元军……
这已经是天崩地裂的局面,可朝堂上一众官员没说出口的还有另一重顾虑:反教天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