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屏一击不成,那?诡异的神像同他的法相僵持着,而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正在飞速地消逝,用不了多久便支撑不住法相现身。
“江顾,你竟然能?将古神殿神像炼化入紫府!”宋屏吃力的抵挡着那?神像,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神像破损的掌心,“就凭你!?”
江顾收了子虚牌,单手?托起了奄奄一息的卫风,墨玉镯终于等到了机会?合二为一,牢牢扣在了他的左腕上,将汲取来的属于宋屏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那?神像之中,而神像周围则散发着朦胧的淡金色的光晕,悄无声息地修复着江顾和卫风破损的元神。
“宋长老教得好。”江顾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强忍着元神碎裂的剧痛,操控着百丈高?的神像便要径直压碎宋屏的法相。
“江小友,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一道清润的声音自空中响起,而后周围无形的力道径直将那?神像挡在了宋屏身前。
江顾缓缓眯起了眼睛。
卫风哆嗦着手?抹掉了嘴边的血,靠在江顾身上艰难地抬起头,却什么人都没有看到,只觉得呼吸变得愈发困难。
滂沱大雨悬停在了半空,阳华宗诸多山峰已经被平了大半,诸多长老弟子早已被迫躲到了隔壁的雀鸢宗,而在观战的周楠霜几人散落在不远处,各自都有法宝护身,饶是如此,听见?这道声音也都变了脸色。
“掌门师兄。”宋屏咽下了喉间上涌的血,倏然收了法相,面色惨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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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颤巍巍地抓紧了江顾的袖子,能?让宋屏这个传中的人物喊掌门师兄的,恐怕就是灵龙宗掌门景苍无疑了,据此人已活了一千六百余岁,修为早已深不可测,这回任凭他师父有天大的本?事,怕也保不下命来了。
不止是卫风,在外围观战的曲清阮克己一众人也齐齐软了膝盖,景苍是何等人物,如今竟为了一件神器现身,哪怕只是出个声音也足以让人胆寒。
还在暗处流连观望的林昂和他身后的林家众人也面色凝重?起来。
整个阳华宗倏然陷入了难言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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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话都不出来半个,只能?死死攥着江顾的手?,整个人抖得不像话。
生?死一线,江顾却依旧淡漠,他甚至还偏头冷冷扫了卫风一眼。
卫风从那?一眼里看出了实打实的嫌弃。
“区区一件神器,劳烦景掌门大驾,小子何德何能??”江顾嘴上着何德何能?,声音里的不屑都快溢出来了。
周围的人忍不住都捏了把冷汗,生?怕景苍动怒连累到了自己。
“能?毁真仪道心,必定不俗,老夫自然要来一观。”景苍声音温和,然而下手?却没有留半分余地。
卫风只觉得一阵徐徐凉风划过脸颊,停滞在他眼前的雨滴轻微颤动了些许,他眼前一白?,却又?倏然回神。
“景苍,小辈的事情便交由小辈解决,你这般做派实在有失颜面。”一道陌生?苍老的声音响起。
颤动地雨滴重?新回归了静止。
江顾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江殷重?,终于坐不住了?”景苍和气地笑了一声。
那?道苍老的声音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都是上千岁的人了,何必跟个小孩子动怒?”
“江老此言差矣。”另一道清灵的女?声兀得响起,“且不论这神器本?就是我周家秘境所出,江顾用这神器毁我圣女?道心,望月那?边若是动了怒,你我谁能?担待得起?”
“霖安所言不虚。”景苍再次出声。
“道心毁了换人便是。”江殷重?不急不缓道:“总比去了望月丢人强。”
此话一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景苍和周霖安显然很不满意江家的态度,谁知江殷重?话锋忽然一转,“望月已经点了此子前去,二位还要不依不饶吗?”
一阵难捱的静默。
“江家在比崖三条主?灵脉,权当替小孩子赔个不是了。”江殷重?笑了一声。
“江老言重?了。”周霖安率先接受了这个条件。
景苍哼笑了一声,不再话,江殷重?也没了声息,片刻之后,悬停在空中的雨滴轰然而落,仿佛凝滞了的空间和时间终于再次流动了起来。
这便是三方掌权人之间谈妥了条件,来势汹汹的周楠霜,伺机而动的林昂,还有受了伤的宋屏……连同那?些掩藏在暗处的数不清的各方实力,都各自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巨大的神像化作了无数光点缓缓消散,江顾带着卫风落在了地面上。
卫风浑身是血,事实上他已经快要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但他尚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呆愣愣地望着江顾冷峻的侧脸,“师父?”
江顾抬手?用灵力擦掉了他满脸的血。
“我们……活下来了?”卫风整个人都是懵的,突然出现的神像、合二为一的神器、传中才能?听见?名字的那?些大人物……每一样?都在挑战着他岌岌可危的神经。
江顾面无表情地垂眼看向他,“想死我可以再送你一程。”
“不、不是……”卫风疯狂摇头。
江顾险些被他的马尾抽到脸,不耐烦地扣住他的下巴,瞥了一眼他再次缺了角的犬齿,“老实点。”
卫风被迫仰起脸看着他,一肚子的话想问,但对上江顾那?双冷淡又?好看的眼睛后,脑子忽然就被搅成了浆糊,耳朵烫得要命。
江顾径直忽略了他心虚躲闪的眼神,粗略地检查了一遍他的元神,毫不怜惜地将人扔到了一旁。
卫风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刚想起来曲丰羽和玄之衍,而后慌张地摸向腰间的灵宠袋,结果腰间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解拂雪和邬和致还被他关在里面,方才宋屏的法相那?般厉害,莫非两个人已经被彻底融——
“曲丰羽跑时便趁机摸走了。”江顾冷淡地开口?。
卫风尚未反应过来,一艘低调又?奢华的飞舟便缓缓降落在了他们面前,玉阶延伸至了江顾脚下,而后十余名着白?衣华服的少年鱼贯而下,分列在两侧。
而后从阶上走下来了个倜傥英俊的青年,他穿了身月白?的宽袖大袍,整个人透着股矜贵的懒散,他弯起了那?双桃花眼,笑吟吟道:“七弟,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呐。”
“大公子。”江顾冷淡地颔首。
“喊声兄长多好。”江向云随意地摆了摆手?,侧身朝里指了指,“走吧,家主?要见?你。”
江顾径直走上了飞舟。
“师父!”卫风急忙喊他,想从地上爬起来,然而他伤得实在太?重?,只这片刻身下便聚起了个血洼,根本?动弹不得,而江顾丝毫没有要将他带走的意思,情急之下竟想要用鬼纹攀上飞舟。
江向云视线漫不经心地从卫风身上扫过,落回到了江顾脸上,笑道:“你小徒弟?”
“被娇惯坏了,大公子见?谅。”江顾一抬手?,斩断了那?些鬼纹,不冷不热地看了卫风一眼。
紧接着卫风识海中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你暂且留在阳华宗。’
卫风终于拼尽全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前踉跄了几步扶住了树干,即便听见?了江顾的叮嘱,脸色依旧白?得吓人。
他抿紧了唇,沉默地望着那?艘飞舟消失在了无尽云海中。
年少春衫(三十七)
飞舟缓缓停靠在了流云中。
江家作为平泽大陆第一大宗族,
占地极为广阔,江家本部占据着整个平泽最为强悍的一条主灵脉,以雄浑的主灵脉为中心,数千条大大小小的灵脉延伸而出,
涵盖了?上千里的山群与城池,
商河自西向东穿过山群奔流不息,一路往牡赤山的方向而去,
灵力最为充沛的惠水在江家广阔的山群中成为了?江家的内河,
其间洞天福地秘境紫府无数,
可以说江家占据了平泽大陆东面最为充沛的资源,
与灵龙宗一西一东呈对峙之?势。
而江家主宅就坐落在主灵脉的奇峰峻岭之?上,宏伟的殿宇高耸如云,拱形的龙飞栈道连接起一座座山峰,数不清的飞舟与鸾车在云海间穿行,飞瀑仿若自九天而落,
朦胧的水汽与云海交映,
恍若人间仙境。,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下飞舟,湿冷的雾气便扑面而来,
盘虬的松柏和深青色的樟木交错,
露出条幽静而宽阔的青石路来,
江向云拂了拂袖子上沾染的水汽,笑道:“七弟收的小徒弟可上了?江家玉牒?”
“尚未。”江顾声?音冷淡。
江向云倒不意?外,语气戏谑,“我之?前一直以为神鸢鲛模样丑陋,
却不想如此威风凛然,
天道造化真是神奇。”
江顾:“……”
江向云笑眯眯道:“待过几日将人接到江家,借我玩两天?你那满园子灵宠也不差这一个。”
他之?前为了?寻神鸢鲛费了?不少?功夫,
神鸢鲛鳞落到了?江顾手中江家人心知肚明,但连离火丹也被他收入囊中,两样东西江向云都?没捞着,难免有些不满。
江顾对上他那双没多?少?笑意?的眼睛,“我那徒弟蠢笨胆怯,只怕败了?大公子的兴致。”
卫风的本体已然暴露在众人面前,单凭炼气期修为就能对抗真仙境的修士,任凭谁也能明白卫风的身份不止神鸢鲛这么简单,江向云话里话外显然是对卫风起了?心思,至于是想炼化进法器还是想收服当灵宠就不好说了?。
尽管江顾这两种心思都?有过,但一想到卫风那蠢货被别人这样算计,忽然从心底生出浓重的不满来。
落到江向云手里,只怕这混账东西哭瞎了?眼也得不了?半分好处。
江向云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顾,“七弟还真是……对了?,你那只红色的小狐狸呢?前些日??子我还见他来本家,只不过匆匆打?了?个照面,这回怎么没跟着你?”
“死了?。”江顾语气又淡了?几分。
“死了??”江向云诧异道:“平日里连本家大门都?舍不得让他进,你就这么让他死了??”
“生死无常,大公子身边的吴老不也刚刚陨落么?”江顾面无表情道。
江向云被他冷不丁噎了?一下,“七弟消息倒是灵通。”
显然两个人就卫风的事?情没有谈拢,更确切的说,江向云在向江顾宣示自己的权威,但江顾拒绝了?他,也就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挑衅,江向云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主宅中央是家主江殷重的寝殿,江向云作为江殷重的嫡系重孙自小在这里长大,走起来自是熟门熟路,而江顾只在当年被认回江家时来过主殿,远远见过江殷重一面,自此之?后便再未踏足。
主殿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区别,殿内陈设古拙,一个白发?老者正在与一中年人对弈,室内苦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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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向云带着江顾站在了?内殿门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内殿对弈的两个人才停了?手。
“篆儿棋艺见长啊,我都?被你追着打?。”那白发?老者笑了?起来。
“儿子不敢。”江篆笑着谦让,“是父亲让我。”
江殷重伸手笑着指了?指他,“好了?,赶紧让孩子们进来吧,站久了?该在心里骂我们老东西了?。”
“向云。”江篆这才出声?。
江向云进去,规规矩矩地行礼,“孙儿江向云拜见曾祖父,祖父。”
“弟子江顾,见过家主,大长老。”江顾同样行礼。
“好孩子,都?起来。”江殷重笑呵呵地捋着胡子。
江篆抬了?抬手,江顾和江向云跪坐在了?两人下首。
“听说吴九死了??”江殷重并?没有急着询问?江顾,而是看向了?江向云。
江向云连忙起身,“回曾祖父,吴老是在前几日陨落了?,是孙儿无能。”
“是吴九技不如人,好不容易到了?真仙大圆满,我还以为江家能再出个太乙境呢。”江殷重可惜道:“他跟了?我许多?年,如今为护你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江向云脸上适时出现了?些悲痛的神色,江篆见状道:“父亲,我已训斥过向云,这些孩子仗着江家荫庇,从来都?不知天高地厚,惹出了?事?情才知道害怕,是我管教不力?。”
江顾垂着眼睛,只当没听见这番敲打?。
江殷重笑吟吟地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了?江顾身上,“这就是小渊和那姑娘的孩子吧?”
“是,当年一路从极南之?地找回的江家,在江渊那支排行第七,如今在名录第十三页,资质虽平平,却十分刻苦,如今已是炼虚修为。”江篆回道。
江殷重叹了?口气,略带责怪地看了?江篆一眼,“当年小渊的事?情你们做得太绝,将他的妻子流放极南之?地,连带着孩子也吃苦受罪。”
“儿子知错。”江篆垂头。
“罢了?,往事?也不必再提,我人老糊涂,不爱掺和族中事?务。”江殷重慈祥地望着江顾,“你也莫要怪江篆,江家这么大,他难免有不周到的时候。”
“弟子不敢。”江顾冷淡道。
江向云看了?他一眼,笑着给他打?了?个圆场,“曾祖父,七弟回来之?后从未提过旧事?,一直专心修炼。”
江殷重眼底稍显满意?,终于切入了?主题,“江顾,你现在既然已经得了?神器,又被望月那边亲自点了?名,多?余的事?情便不要想了?,去望月之?前,和向云一起待在主家专心修炼,篆儿,给他们松绥楼的权限吧。”
站在江顾身边的江向云转头看了?他一眼,却并?未看见江顾有多?激动,疑惑地挑了?挑眉。
江顾八风不动,毕竟他连松绥楼是什么都?没听说过。
“是,父亲。”江篆终于露出了?个笑容。
待他们出了?内殿,江篆才一人给了?他们一把玉色的钥匙,让他们滴血认主,“松绥楼每半年一开?,中途可休息三天,你们在其中训练不可有半分懈怠,只是切记修为不可超过大乘大圆满,记住了?吗?”
“是。”两人齐声?应道。
江篆点了?点头,临走前又忽然转头看向江顾,“阳华宗如今已被江家接管,你若有意?便去找江铎把此宗门划到你名下,至于那个神鸢鲛……”
“先派人接到江家来吧,之?后再做定夺。”江篆显然并?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通知。
“是。”江顾应下。
待江篆离开?,江向云才缓缓勾起了?嘴角,“七弟,神鸢鲛可是望月指名道姓要的,带着他也算多?重保障,总比待在阳华宗那种小地方安全,对吧?”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向云离开?,掩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
而江向云则是追上了?江篆,“祖父。”
江篆回过头来,伸手扶了?他一把,笑道:“这回可满意?了??”
“不过是个神鸢鲛罢了?,吴九的根骨炼了?剑更好。”江向云勾唇笑道道:“我只是怕七弟感情用事?。”
江篆无奈地摇头,“你拿吴九炼了?本命剑,你以为你曾祖父不知道?”
江向云微微蹙眉,嗤笑道:“原本是想用那魔修来炼的,结果?他生性狡猾半路逃窜,又将吴九打?成了?重伤,吴九他仗着是曾祖父身边的人处处限制我,就连祖父您也被他多?有干涉,所以我才将计就计,和姚立动了?手。”
“以后莫要冲动行事?。”江篆话这样说,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怪,“如今江顾神器在手,你曾祖又打?算将他和你一起送去望月大陆,以后难免有用到他的时候,不要将关?系搞得太僵。”
“祖父,天地良心,我对七弟那可是掏心掏肺的好,我都?让给他多?少?资源了??”江向云一脸受伤地望着他。
“必要时他就是你保命的手段。”江篆点了?他一句,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江向云站在原地,缓缓眯起了?眼睛,琢磨出了?江篆的意?思。
他就说曾祖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呢。
原来是给他准备的替死鬼。
——
阳华宗,清平峰。
卫风看着门外层层把守着的江家弟子和那不要钱似的法阵,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江顾一走了?之?,他还没来得及难过,就被突然出现的江家人“送”回了?清平峰,这些弟子们一口一个小公子叫得恭敬,却无论如何都?不让他踏出清平峰半步,和被软禁没有什么区别。
而在他被“送”回峰之?前,亲眼看见那个笑眯眯的江家弟子手起刀落杀了?阮克己和追随他的一众长老弟子,一时之?间阳华宗血流成河。
‘免得碍了?七公子的眼。’那人笑道:‘小公子若有看不顺眼的人大可交给我们解决。’
当时卫风连个笑都?没能挤出来。
再之?后整整十日,无论他如何打?听都?打?听不到江顾的半点消息。
他记不清第几次敲耳边的通音符,他联系不上玄之?衍和曲丰羽,对逃出去已经不抱任何期望,江家似乎有专门克制他的法阵,别说鬼纹,连半丝鬼雾都?无法泄露出去。
这些天他无事?可做,除了?修炼便反反复复地想江顾,再加上曲丰羽之?前说的话,他终于勉强拼凑出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