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雪珍差点没笑出声。
她正了正神色,回复——
珍知棒:「不慌,等会儿密室黑灯瞎火,还不拿下?」
珍知棒:「[药水哥抽烟].gif」
事已至此,她更没有说自己其实不是很想玩密室这回事。
左丘赶紧在网上了买了最后一场的票,步行过去十五分钟,大家转场到了SG密室。
本来他们就打算四个人进去,但店主过来问能不能一起拼一拼,刚好有三位客人想要拼场,说着指了指站在等候处的三个人,其中一对情侣,外加一个落单的女生。
大家当然没意见,这个密室的最标准开局就是七个人,因为游戏总共设置了三对双人线,还有一条单人线。
这个以医院为布景的怨婴主题密室是五颗星的恐怖程度,其中还会有工作人员扮演的NPC追逐环节,会手持电击棒追赶玩家,电击棒是真的会带电。可想而知单人线的难度会有多大,谁都不想落单,开始分线时大家很自觉地开始组队想要玩双人线。
但因为大家都是一起过来的,似乎自然而然单线就变成了那个落单的女生。其余的那对情侣一组,他们四个人,尤雪珍主动表示要和左丘一组,毛苏禾顺理成章就和孟仕龙一组。
只是那个女生却很出乎意料,转向他们四个人问说:“请问你们当中有情侣吗?”
左丘很热情回答:“没有,怎么了?”
她不太好意思道:“既然如此……你们当中谁可以带我一下吗?我今天本来是和朋友一起来玩的,但是被放鸽子了,我实在没勇气一个人进去玩单线……”
左丘为难地挠了挠头:“可是我们都是一起来的,都分好组了……”
女生苦笑了下:“那对不起,打扰了。”
“等一等。”
尤雪珍猛地叫住女生:“妹子,要不然你和左丘一组吧。”
左丘惊讶道:“师姐你要玩单线?”
尤雪珍比了个V:“对啊,还没试过单线,感觉很有挑战。”
女生小心翼翼道:“真的可以吗?”
尤雪珍连连点头:“没事。”
她扭头去和店家要单人的身份卡,回来时肩头从身后被人摁住。
是孟仕龙问她:“你一个人进去行吗?”
她脱口而出:“行啊。”
“不害怕?”
尤雪珍稍微侧过身,对上孟仕龙的眼睛。
他在认真询问她害不害怕。
本来笑着说当然的话停滞在喉咙里,尤雪珍清了清嗓子,很含糊地说:“有……一点吧。”她冲孟仕龙笑了笑,“不过也不是第一次玩了!”
是第二次。她在心头默默嘀咕,毕竟第一次体验过后就没想再去,今天算是赶鸭子上架了。
孟仕龙哦了一声。
接着,他突然把她往回扯了两步,她踉跄着向后,站稳时,已经到了他身边。手边的单人卡也到了他手上。
他看向毛苏禾说:“对不起,不能和你一组了。”
毛苏禾拿着双人卡的手愣在半空,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他亮出原本该属于尤雪珍的单人卡:“感觉单人线比较有挑战。”
尤雪珍听到那句话,好一会儿说不出什么话来。
于是,分组又临时调换,变成了她和毛苏禾一组。每一组手臂上都分别挂上了不同颜色的丝巾,红,白,蓝,只有孟仕龙作为单人拿到了一个绿色荧光灯的手环。
准备就绪后,他们先去柜子里把随身物品包括手机都存好。左丘在锁上手机前看了眼微信,发现叶渐白在群里问他们在干嘛。他回道:我们正准备进密室呢[墨镜]师哥你那边问题还ok不?
叶渐白回了三个问号。
左丘犯嘀咕:「怎么了?」
叶渐白又发了一串省略号,随即让左丘把密室地址发过来。
左丘虽然不明白他抽什么风,还是把地址发过去,紧接着在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赶紧把柜子锁了,然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到了外面的停车场,那里已经停了一辆车。
孟仕龙不明所以:“还要去别的地方?”
工作人员已入戏:“对啊,去我们今晚的目的地——”他压低声音,幽幽道,“第九儿童医院。”
尤雪珍搓了搓胳膊,一摸全是鸡皮疙瘩。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玩了,知道这都是把戏,这辆车并不会真的开往什么儿童医院,只不过是在停车场转几圈再绕回来,要的就是这么个形式感。
车子是辆小型的商务车,驾驶座和后座中间还有隔板,两旁的车窗都贴满了黑色胶布,观感就像一具沉闷的棺材。
怕车子的缝隙贴得不够严密漏进光,工作人员还在上车前给每个人戴上了眼罩。大家摸黑走上去,慌乱中还有人踩到其他人的脚,抱歉和惊呼声此起彼伏。队伍一下子乱了套,尤雪珍也跟着踩到了不知谁的脚。
“对不起对不起啊!”
她连忙道歉,回应的却是孟仕龙的声音:“没事。”他停了一下,又说,“你抓着我的袖子吧,不要摔跤。”
说着他摸索着向后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腕。
尤雪珍碰到他衣服的布料,柔软的棉,她虚虚试探地攥住,像是在黑暗中摸到了一片云。
她抓着他的袖子前进,终于没有再踩到谁。大家全部坐定后,车子发动,在停车场弯弯绕绕了好几圈,但在感官被剥夺的情况下,仿佛真的开出了很远。冷不丁一下,车子来了个急刹车,工作人员隔着隔板大喊:“快快快,快下车!”
紧接着车门被粗暴打开,有人上来把他们全都带下去。
所有人蒙着眼罩,失去方向感地重新被指引进楼,终于进了主题医院的密室。
“可以取下了。”
工作人员丢下这句话,咚一下锁上了大门。
尤雪珍伸手扯下眼罩,眼前的光线和刚才戴着眼罩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漆黑一片,孟仕龙又不明所以地问:“要一直这么黑吗?”
“要一直这么黑倒好咯,等下就会亮灯……等一亮灯……”左丘故弄玄虚地收住话头。
孟仕龙略微攥紧了手中的眼罩。
左丘撞了撞他的肩头揶揄:“孟哥你可别说是有点怕了吧?”
孟仕龙坦诚地点头:“是有点可怕。”
左丘哈哈一笑:“别怕啊,都跟在我后面!”
左丘走在最前打头推开门,尤雪珍跟在中间进去,眼睛稍微适应黑暗能看清密室轮廓了——眼前是一条医院的长廊,整个装修风格是九十年代的小镇诊所风,墙壁作出了斑驳的年代感,上面还挂了一些医生的照片,但全部的人像都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不像是就诊照片,倒像是遗照。
尤雪珍对上照片上的眼睛,默念着啊哟妈哟立刻闪开视线。
长廊特别狭窄,只能排成一个队列。左丘最前,妹子再后,再是那对情侣,然后是毛苏禾和尤雪珍,最后是孟仕龙垫底。大家按这样的顺序慢慢往前走,逐渐看见走廊尽头的手术室。
在他们看见手术室的电光石火,原本黑着灯的手术室倏忽亮起“手术中”的红灯。
所有人立刻集中精神。
红灯闪烁得非常快,像是人坏掉的眼球一般高频率地眨着,最后啪地一下,转成了绿灯。同时,漆黑的走廊两旁亮起了安全通道的绿色荧光。
绿光交错在一起,烘出墙面上一具硕大的影子。
尤雪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前面那一对拼场的情侣尖叫吓得一激灵。
“啊啊啊啊啊鬼来了快跑!!!”
尤雪珍光听这一嗓子吼,根本都不敢细看出现在手术室门口的人,立刻撒腿要往回跑。结果大家刚跑出去,那个鬼居然也瞬移到了另一头。
众人齐齐刹车,赶紧又无头苍蝇地转向刚才的手术室。尤雪珍撒腿跑出几步,忽然感觉到身后凉飕飕的,孟仕龙好像没有跟上来。
她抽空回头一看,惊呆了。
他没跟上来就算了,居然还往那鬼的方向又跑了两步——接着蹲下了。
“你干嘛?!”不会是吓到腿软吧?
尤雪珍满头问号,孟仕龙没回头,她举棋不定地站在原地,此时她也不敢靠近站在走廊那头的“鬼”——医生打扮,衣摆处大片大片的血迹,头低垂挡住脸,手臂上下摆动着一根电击棒。
这根电击棒就是传说中带有电流的武器,但大部分情况下NPC并不会拿来电玩家,只在几个特殊情况之下会采取袭击。比如玩家故意挑衅NPC,破坏游戏氛围,看到NPC故意不逃之类的。
眼下,孟仕龙不跑反而扭头的行为,显然踩中了大忌。
这些条例在进密室前工作人员都强调过,尤雪珍不太理解的是孟仕龙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一点都不像是故意唱反调的那种人。
“啊啊啊小心——!”
眼看着NPC手上的电棒就要挥上去,她慌张喊出声,下一刻电棒就贴上了孟仕龙的胳膊。
他胳膊很明显地抖了抖,手却紧紧地捏成拳头,那副样子感觉要控制不住和NPC干仗,于是NPC做了一个很明显的后撤的姿势保证自身安全。
就在这个后撤的空档,孟仕龙赶紧站起身,像是被电棒教训后知错就改,终于乖乖地跑回来了。
尤雪珍一看他过来,这才撒丫子往前跑,直到确认身后NPC没有继续追过来才停下。
她赶紧指了指他胳膊,一边气喘:“你刚才被电棒电到的是这只手吗?还ok么?”
孟仕龙甩甩胳膊:“还好,麻麻的,刚碰到第一下稍有点痛。”
她松口气:“你刚干嘛呢,吓到跑不动啦?”
“不是,是这个掉了……”他松开紧握的拳头,“幸好找回来了。”
尤雪珍看向他的手心,那枚她给的,却不知何时掉出口袋的徽章。
徽章的别针没有扣紧,戳破了他掌心的皮,泛出一点血丝,在密室的光照下变成了微妙的橘色,就像是……徽章上印着的橘色小狐狸,掉下了一根它的绒毛。
第24章
尤雪珍看着他紧攥在手心里的狐狸徽章,
心脏同他的手心一样,有一种被徽章上松掉的别针扎到的触感。
“……这个干嘛还去捡啊,也不值钱的。还擦破皮了……”
“这是你的东西。”
所以怕丢了不好意思?
尤雪珍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他还是太礼貌还是拘谨。连忙打消他顾虑地补充说:“其实那个徽章等于是是送你的,
你不用想着还给我。等会儿要是跑起来再掉,
你就别再捡了。”
孟仕龙看着她:“送我了?”
“嗯嗯,
送你了。”
他却更小心地放回口袋。
“那更要好好保管。”
尤雪珍讷讷地撇过头:“……随你咯。”
因为刚才的插曲,
他们和大部队跑散,
这个密室总共有三层,一下子也找不到人。两个人又都是菜鸟中的菜鸟,一个只玩过一次密室,一个零经验,根本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只好先随便进一个房间看看。
孟仕龙打头拧开门把手,进去后发现这个房间应该是医院的病房,
几张病床凌乱地排在一起,
诡异的是最后一张病床,
相隔的帘子紧拉着,
藏住了最后一张床。
不知道哪有排风口,吹出一股悠风,帘子便在这股气流中幽幽地摆荡着。
一看里面就藏着“惊喜”。
尤雪珍默默吞咽口水,扭头就往门口冲,
但根本拉不开门。
门是自动反锁的,进来了就无法轻易出去,估计是要他们在房间里找到钥匙才可以。
而这个发现钥匙的线索……怎么看都只有拉开帘子才能知道。
尤雪珍抖着声音,
拉了拉孟仕龙:“咱们……就一起拉开帘子看看吧?”
他说好,声音也透着点虚,
但主动上前一步走到了尤雪珍前头,直接伸手将帘子拉开了。
——里面有一张鼓起的病床,被子下盖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个大小,难道是……婴儿的尸体模型?
恐怖就像俄罗斯套娃一层裹着一层,尤雪珍手心都出汗了,她紧了紧手心,从孟仕龙背后站出来说:“这回我来掀吧!”
她预感到这次肯定会有暴击,不能总是让孟仕龙来承受吧。
不等孟仕龙反应,尤雪珍一鼓作气,一个箭步冲上去拉开了那团拢起的白色被子。
——里面却只有一只枕头。
“靠,搞什么。”
尤雪珍把枕头拨开,底下就是血迹已经成为铁锈的床单,没有任何钥匙或者线索。
孟仕龙耐心说:“那可能是在其他病床上吧,我们再找找。”
两人搜索其他病床上有遮盖的被子,但依然都没发现什么,但这个过程尤雪珍已经慢慢熟悉了房间的构造,恐惧源于未知,当心里有个大概之后就不再觉得那么害怕,她逐渐放松下来,蹲下身拉开下面一排的柜子,猛地,和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珠子打了个照面。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趴在里头,抬头冲尤雪珍笑。
尤雪珍心脏骤停。
她回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港式恐怖片,叫《山村老尸》,封面的女人就和眼前的NPC一样,嘴巴黑洞洞的,大张着,像是要流出黑色的脓,眼睛却布满眼白。
那是爸爸借来的影碟,那时他创业压力大,迷上了看恐怖片解压,看完就随手放在茶几上,她半夜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借着月光瞄见碟片封面,然后就走不动道了,和那双白到空洞的眼睛对视了好久,一股潮意顺着腿根流淌开,弄湿了铺着的地毯。
客厅里弥漫开一股难闻的臊味,她裹着湿淋淋的裤子砰砰敲主卧的房门,惊慌地发不出一个字,砰砰砰砰,一味地敲门,越敲越响。
瘦小的拳头敲了十来下才有点声响,房门内传来窸窣的下床脚步,房门被拉开,妈妈皱着眉低头:“怎么了?”她耸耸鼻子,摆出尴尬的表情,“……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尿裤子啊?我的天。”
我的天。
六岁那年的恐惧,如今回忆起来充满了那股臊味——她被妈妈扒下裤子,身后客厅的黑暗里,那双空洞的白眼睛在盯着她看。
从此以后,她的胆子好像就停留在了六岁那年,总是害怕黑暗。
尤雪珍回过神,恐惧将气管塞满,尖叫短促地卡在喉咙里,几乎是手脚并用往反方向一边爬开一边跑,最后,猛地撞上一个人的怀抱。
完全陌生的怀抱。
那瞬间,她下意识以为是另一个从角落里钻出来吓她的工作人员,眼睛都不敢睁开地破音大喊:
“我投降我投降我投降放我出密室吧求你们了!!!”
“是我……”
那个人的怀抱将她裹住,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隐隐的油烟味。于是,记忆中的臊味不知不觉飘散了。
尤雪珍即刻紧扒着孟仕龙胳膊不放,迅速弓起背将额头也抵在他胳膊上,整个人缩成一团,一边碎碎念:“我后面有吓人的,你也赶紧闭眼闭眼!别看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