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猜到你不行,还非要来滑。”说着也把手伸过来,“走吧,我带你。”
场面有一些古怪的僵持,尤雪珍打了个哈哈,调节气氛说:“哎哟,要不一人一边,你们搞得我好像太皇太后啊。”
“……”
“……”
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在这个时候难得有了同一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默契。
最后,尤雪珍率先提步往前滑,谁的手都没有牵。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
她尽量回忆那仅有两次的轮滑体验,很神奇,就好像曾经骑过的自行车,她很久没骑后试着骑了一次,没有摔跤,越骑越快,从起点的斜坡往下,有一种像是要飞起来的感觉……原来,身体一直帮她寄存着某种她以为失去的甚至连习惯都称不上的东西。
尤雪珍欢呼一声,虽然滑得还是很笨拙,但已经不需要依赖柜子前进。
她试探地松开手,转身冲身后观察她的那两个人比了个得意的剪刀手。孟仕龙像是在面对一个小学生,眼睛微弯地冲她竖大拇指,叶渐白撇移视线,越过她滑进了场。
三人进到场内,另外三人都已经进场了,大家各自分开滑了几圈,场馆内突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音乐声。
在他们不明所以时,场馆老板开麦,叽里呱啦说了一串粤语。
大家不约而同将视线看向孟仕龙。
他翻译道:“老板说等下整点有个圣诞特别活动,因为最近某个剧很火,就模仿了剧里的一个游戏,叫做一二三木头人,感兴趣的可以一起来玩。他当鬼,然后在他转头时不被发现动,顺利滑到终点就算赢,可以免单。第一个冲到终点的人还能拿个胜利苹果。”
“免单!!”
袁婧二话不说举手,示意自己要参加。
叶渐白更直接,已经扭头去报名。
袁婧看向其他人:“那就都参加呗?”
“我不了,我给你们加油。”
尤雪珍摆手,自觉溜到休息区观战。
她很有自知之明,以自己仿佛史前人类刚学会走路的水平在这场角逐中只会出丑,平常的木头人就算突然喊停也难免会东歪西倒,更别说脚上蹬着轮滑,得有极其高超的水准才能自如地控制平衡,不如老老实实看戏。
其他几个人倒是都兴致勃勃地报名,此刻统一在起点线准备,提示游戏开始的音乐响起,他们都争分夺秒地滑出去,在老板第一次突然回头后,参加的人中有一半的人都惯性滑出去。
其中就包括刚开始最积极要参加的袁婧,她灰溜溜地坐到尤雪珍旁边,尤雪珍毫不留情笑她:“早跟你说过了不要冲在丢人第一线。”
“妈的……”袁婧盯着另外四个人,“他们居然都滑得还行诶……”
刚说完就乌鸦嘴,毛苏禾没站稳,往旁边一倒,压倒了旁边左丘及后面的一串人。
老板这才回头两次,场内都快清得差不多了。
毛苏禾和左丘一起下场,尤雪珍将视线投向场内的两个人,他们的距离甩其他人一截,幸免于刚才的多米诺连环倒。而且每次停下都反应极快地压低重心,双手撑住地面就能防止鞋子打滑。
袁婧目测:“估计冠军就是他俩当中的一个了。”
左丘唉声叹气:“我差一点点也能……”
毛苏禾接腔:“那怪我呗。”
左丘话锋一转:“你脚没崴吧?”
“……没有。”她笑笑,“不如我们来猜猜他们谁会拿到第一?”
袁婧不怀好意地撞了下尤雪珍:“你肯定赌孟哥对不对。”
她还在借机揶揄刚才苹果那件事。
尤雪珍送她一个白眼,点了场上同样滑在前头的一个路人:“谁说一定是他俩当中的一个?我赌他。”
“嘁……你最好是。”
尤雪珍耸耸肩,最后结果是谁确实不好判断。孟仕龙和叶渐白的轮滑鞋仿佛成精,很听他们的话,两人姿态悠闲地像在散步,但脸上的表情却相反,都很戒备,不时瞟一眼对方到终点的距离。
“那俩居然都是玩游戏这么严肃的人吗?”左丘咋舌,“幸好提早下来了没和他们接着比下去。”
游戏进展到关键节点,距离终点线只有几步之遥,意想不到的是,尤雪珍打赌的那个路人居然后来居上了。
尤雪珍得意地怼了下袁婧:“要是我赌赢了今晚我的单你买啊。”
“靠,那我也赌他!”
然而,话音刚落,袁婧估计真长了张乌鸦嘴,那个路人男生在临近终点的最后一次暂停时突然歪倒,笔直地要往前扑。
一切发生得太快,尤雪珍还没看清,孟仕龙已经伸手拉住他,让他免于摔到狗吃屎的惨烈境地。
而孟仕龙并不应该在此时出手,因为这一拉,他也算动了,和那个男生双双出局。
叶渐白嘴角闪过嘲讽的笑,收回余光,轻松地越过终点。
孟仕龙来到休息区,迎接大家遗憾的视线,袁婧早就忘了赌注在路人身上的事,恨铁不成钢说:“孟哥你手贱呢,干嘛拉他!”
说着那人也跟过来这一桌,扔了瓶可口可乐给孟仕龙:“啱啱多谢啦bro。”
孟仕龙接过可乐,对那人回了句唔使客气,转过头对袁婧掂了掂手心的饮料:“就当用门票钱买了瓶可乐。”
尤雪珍倒是完全不意外,倒不如说那人摔在孟仕龙面前他却无动于衷只想着赢才会让她奇怪。
大家围着孟仕龙惋惜,明明赢得冠军的叶渐白反而被冷落。
他领完胜利苹果走到休息区,一脸不爽地叩了叩桌面:“就没有人欢迎下冠军?”
尤雪珍不客气道:“你这个冠军拿得很侥幸啊。”
叶渐白听到这话气笑了:“我不会脑子进水去拉竞争对手,所以我赢是必然的事情。”
“脑子进水”的孟仕龙悠悠拧开可乐喝了一口:“嗯,刚才没有,现在真的进水了。”然后指了指可乐。
“……”
集体被孟仕龙的冷笑话干沉默,但刚升起的硝烟也被冻住了。
大家接着又上场滑了几圈,尤雪珍最先累趴打算结束,下场时左右摸不到储物柜的钥匙,仔细一回想,估计是落在刚才休息区的桌子上。
她匆忙返回休息区一看,却只有一堆空饮料瓶。
“在找这个?”叶渐白从她身后递过来她的储物柜钥匙,“知道你会落下就替你收起来了,天天丢三落四。”
尤雪珍从他的手心拽回钥匙,帮忙还不忘数落她一句,心眼比针尖还小的男的。
她哦了一声,郁闷地去开柜子。
她的鞋子、开衫、包,柜子里本该都是属于她的东西,却突然多出了一样不属于她的。
那只红灿灿的,粘了小皇冠的胜利苹果,塞在她的柜子中央。
第32章
这明明是叶渐白的胜利品,
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柜子里?
尤雪珍看着插在柜子上的钥匙,反应过来,大概是他刚才用她的钥匙开了柜,然后把苹果放进来了。
裤带里的手机一震,
叶渐白像是掐准时机一样发来消息。
阿凡达:「[墨镜]看到了吧」
珍知棒:「?」
阿凡达:「看好了,
这可是冠军才有的苹果」
珍知棒:「……」
珍知棒:「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您老赶紧拿走」
阿凡达:「给你了」
珍知棒:「你当我收破烂的啊?」
阿凡达:「不要就丢垃圾桶[微笑]」
珍知棒:「[白眼]你以为我不敢吗?」
又是这套把戏,
她莫名觉得有点心烦,
拿起柜子里的苹果想把它扔到一边去,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滑了吗?”
尤雪珍连忙回过神,看向通道口出现的孟仕龙,下意识地又把苹果塞回了柜子。
“啊……是啊,感觉滑得差不多了。”
他速度很快地滑到她身边的柜子,头一偏,
似乎看见了柜子里放着的那只苹果。尤雪珍又出手将柜门掩了一下。
孟仕龙跟着打开自己的那格柜子,
提起道:“对了,
你说要送阿婆的礼物要拿给我。”
“哦哦,
是……”
她把掩起的柜门又打开,捞出包,掏出相框,同时把那只小皇冠苹果塞进去。
孟仕龙不动声色地看她的动作,
忽而冒出一句:“好像还是我带来的那只更大一点。”
*
从滑轮馆出来已经挺晚,他们又在附近觅了一顿宵夜才结束今天的平安夜。
尤雪珍收获最丰,拿到一份交换礼物,
以及,两个苹果。
睡前,
她的脑袋里闪过孟仕龙的那句话,好像是我带来的更大只。
好意外,怎么感觉他某方面也挺幼稚的……
她翻了个身,闭着眼的脸呈现出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笑意。
第二天就是圣诞节,这日比昨夜的节日气息更浓厚了,连地铁都配合节日将会运营一整夜。
白天他们按照攻略打卡了几个游客必去的地点,孟仕龙依然缺席,今天是他阿婆的生日,他铁定是要在家里陪她过生日的。
不过,他依然私信给尤雪珍发消息,拍了阿婆收到相框的照片给他。
龙:「她很高兴」
珍知棒:「阿婆开心就好[龇牙]」
龙:「她很想见见送她礼物的这位朋友」
珍知棒:「那还不简单!」
彼时他们逛累了,正坐在一家糖水铺吃下午茶,她打开前置自拍了一张,眉头一皱,又火速打开美颜。
一旁的袁婧探头过来入镜:“突然开始自拍哦,带我一个。”
坐对面的叶渐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好意思说是自拍发给孟仕龙,就势拍了张双人的发过去。
珍知棒:「朋友来了[墨镜]」
龙:「我让阿婆猜是哪个人送她的,她说左边」
珍知棒:「猜这么准!」
龙:「[语音]」
尤雪珍贴近听筒,出来的居然是苍老的女声,估计就是孟仕龙的阿婆。只不过她说的是粤语,尤雪珍没听明白。
龙:「[语音]」
他又发来一条更长几秒的语音,这回点开是孟仕龙的声音了。
“她坚持要自己说,我帮你翻译一下,她说的是,因为左边看上去非常漂亮。”
尤雪珍被夸得飘飘然,虽然她有点不理解,漂亮和送礼物有什么关系。
龙:「你们晚上去哪里吃饭?如果不介意,可以来我阿婆家吃」
珍知棒:「啊……会不会打扰她?」
龙:「她平常都是一个人住,人多的话她反而会开心」
珍知棒:「那我问一下他们」
芋圆上来了,她一直在低头和孟仕龙发消息,叶渐白用铁勺敲了下她的碗:“你在干什么?再不吃冰要化了。”
“诶,问下你们。”尤雪珍抬起头,“孟仕龙问我们晚上要不要去他阿婆家吃饭。”
袁婧啧啧两声:“我就说刚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原来你刚才一直在和他聊天啊?”
“就是说晚上要不要吃饭这事儿。”
“今天是他阿婆生日吧?”
“对,所以其实我觉得可以去帮老人家一起过生日,热闹嘛。”
叶渐白嘴里的一块芋圆还没完全吞下,迅速道:“你忘了我们早就定好了圣诞餐厅?”
尤雪珍嘟囔:“我知道……不过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啊。餐厅还有下次圣诞去吃的机会,人的生日一年过了就是过了。”
他惊愕半晌:“……别人的生日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是别人了,那是孟仕龙的阿婆啊。”
“所以孟仕龙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两个人的语速越说越快,其余二人早已噤声,扒紧碗里的甜品余光却在围观他们吵嘴,只有袁婧早就习惯了这两人时不时爆发的局部战争,在硝烟四起里淡定吃冰。
尤雪珍听到叶渐白的质问很来气,张口说:“朋友啊,你不把人家当朋友不要觉得所有人都该和你一样不友好吧!再说你自己也时常改变计划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叶渐白语气一滞,气极反笑:“好,行,你要去就去。”转头看向其他三人,“你们谁想去过生日,还是跟我去餐厅?”
袁婧率先举手,轻松地全身而退:“我今晚有演唱会,就不跟大家一起吃饭了。”
尤雪珍也没让剩下两人为难,直接拍板:“就我自己去吧,你们和叶渐白去吃餐厅好了。”
她草草解决完芋圆芒芒冰就离开了糖水铺,问孟仕龙要了阿婆家的地址。
搭上地铁后,和叶渐白吵嘴的气愤很快被自己一个人去孟仕龙的阿婆家的紧张所取代,心里还隐约漂浮着一层捉摸不定的空落。车厢在黑暗里晃动,她盯着地铁窗外流动的广告牌,忆起很多年前的冬夜。
爷爷的生日也是在冬天,更冷的一月。她那时候年纪太小,对过生日这种事情没有概念,只记得每年那个日子爷爷都会给自己煮一碗面。
那碗面他不舍得给自己放什么料,一个荷包蛋,两根青菜,最多再加半包榨菜。但是却莫名做得很美味,她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扒着吃两口。
爷爷走后的第一年冬天,他生日那一天,她第一次学着在厨房煮了面。一个荷包蛋,两根青菜,半包榨菜,又放了很多爷爷最爱吃的虾仁。她把面端到爷爷的房间,热气上飘,散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
她仰头望着消失的白雾,没有再偷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