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
“因为想给你惊喜——”他懊恼地抓了抓头,“想单独给你礼物,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礼物?”
“今天是情人节。”他说,“你也该有礼物。”
尤雪珍慌张道:“可是我什么都没给你准备……”
“那你收下它,这就是给我的礼物。”说着从黑漆漆的沙发里拎起一个小袋子递到她手中。
“打开看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哦……好。”
尤雪珍轻吸一口气,伸手去拆包装。这个过程让她想起他第一次送她生日礼物的时候,他大剌剌地直接将礼物说了出来。
而现在,他已经学会如何很好地送给她。
借着门外射进来的光线,她看清盒子里装着的是一瓶香水,娇兰的Vol
de
Nuit,又名午夜飞行。
她惊讶地抬头:“我刷到过这个香水……不是已经停产了吗?”
“港岛有卖的,不过需要提早订,那次圣诞去港岛的时候我就去订了。”他笑,“还好,终于赶在情人节送你。”
“……谢谢。”
“来试一下这个味道?”
尤雪珍也迫不及待想闻一闻这个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香水,说着好啊,刚要伸手去拿香水,它却快一步被孟仕龙握在掌心。
“我来帮你。”他拧开香水瓶盖,“上次你帮我喷的方法,我正好再复习一遍。”
尤雪珍愣愣地:“哦……行啊。”
在此刻,她还以为他真的只是为了投桃报李来复习怎么喷。
得到她的首肯,孟仕龙蹲下身,凭着记忆里的她的教导先从她的裙摆喷起。
沉闷的包厢里,香气逐渐弥漫开去。
那股味道很奇特,好像远空的晚风飘过来,送来一朵云,云里藏着快下雨的潮气,让人疑心自己是否正坐上一架私密的飞机,身后包厢门上的玻璃就是飞机的一片舷窗,往外看去,就能看到夜空,甚至宇宙。
宇宙里正传来地球的歌声,一墙之隔,有人淡淡地握麦唱着,“每一次当爱在靠近,感觉他在紧紧地抱住你,他骚动你的心,遮住你的眼睛,又不让你知道去哪里……”
而在这座包厢包围起来的机舱里,孟仕龙慢慢起身,他细细地喷了一圈她的裙摆,接着抓过她的腕骨,拇指在她细瘦到可以看见青筋的皮肤上轻摁,香气被他摁进她的血管,在她的身体里流动。
她逐渐头皮发麻,赶紧问:“喷完了吗?”
他摇头,虚虚点了下她的耳后:“还差这里。”
他们的距离近到给她一种,他们也许会再接一个吻的错觉。
光是想象就让尤雪珍敏感地缩了下身体,弓起的骨骼啪地,碰开了包厢内的开关。
刹那间,天花板上垂下的银色灯球被打开了。
如机舱擦过一列流星,数道万花筒般的银色光线擦着他们的身体飞过去,不,确切地说只飞到了孟仕龙的背上。
至于她,已经被他完全覆盖了。
她的耳朵并没有等来香水,而是他靠下来的轻声耳语。
“当我知道这瓶香水的灵感来源于Exupéry……”那位写出《小王子》的飞行员,“我就决定一定要买它来送给你。”
“……为什么?”
“你给过我那瓶狐狸香水。”他喷湿自己的手指,沾满了香气的指尖揉了下她的耳垂,“如果狐狸如书中写的那样,会和小王子相遇,被驯养……”
他的手离开她的耳朵。
“我们已经完成了相遇。”
说着退开一步松开他们的距离。
他没再说下去,可尤雪珍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他的后半句。
——而现在,我在等你驯养我。
*
几分钟后,两人一齐返回包厢。
尤雪珍走在前头,推开包厢门,左丘正在激情唱歌,袁婧扭头看到他们俩一起进来,凑到她身边咬耳朵。
“你们出去这么长时间……”
她仓促地打断她,防止她蹦出什么虎狼之词。环顾四周,发现刚才在点歌的叶渐白消失了。
“叶渐白走了吗?”
袁婧从毛苏禾手里接过麦:“啊?他去买酒了。”
说话间,孟仕龙取了刚才切的蛋糕走过来。
“他们都拿了,这块是你的。”
孟仕龙将蛋糕伸过来,顺势在她身边的位置落座。
尤雪珍接过孟仕龙的蛋糕,袁婧看了一眼故意大呼小叫:“孟哥你偏心啊,这块比寿星拿到的还大!”
被cue到的毛苏禾也看过来,笑着附和:“对哦,好像真的比我大!好过分!”
孟仕龙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可能是最后一块切的就会比较大吧。”
语气很顾及寿星颜面,仿佛真就是这样。
左丘打趣:“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故意的,想给师姐最大块。”
孟仕龙语塞了顿,笑起来:“好吧,我承认。”
话音一落,大家纷纷开始起哄。
“你俩绝对有情况了!!”
袁婧撞尤雪珍的肩,她还没回答,孟仕龙挡下他们的七嘴八舌,先一步出声:“我们不是,你们先别这么开玩笑了。”
尤雪珍微怔,然后才附和说:“嗯……你们唱你们的歌去吧,就你们嘴巴大。”
然而下一秒,孟仕龙话锋一转:“只是我在单方面追她。”
“哎哟——”
起哄声掀翻天。
虽然在座的大家都各自从不同的角度察觉到这个事实,但亲口从当事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
这句话好像遥控器,把包厢里的暖空调都调高,尤雪珍心口狂跳,手心热烘烘的。
她嚷嚷出声掩饰自己的害羞:“什么啊,你们三个嗓门太大了,三百个人都没你们这么吵。”
叶渐白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他拎了一筐啤酒,看着兴致高昂的众人,随口问:“怎么了这是,这么嗨?”
左丘兴奋地招呼他:“师哥你刚错过了又一个告白现场!”
叶渐白的视线掠过沙发上坐得极近的二人,却避重就轻地用一句是吗回应这个话题,和看戏吃瓜的他们相比,态度显得过分格格不入。
左丘却没察觉他的怪异,还在那边和毛苏禾卖乖:“‘是我单方面在追她’……哎哟,这话是不是比我告白说的那句帅气啊?还是说你更喜欢我的?”
毛苏禾拍了下左丘的脑袋:“你继续唱歌吧你!”
“我连着唱好几首了,让孟哥来吧。”左丘还在兴头上,把麦递给孟仕龙,“还没听过孟哥唱粤语歌呢,给咱们来一首呗!”
一边冲孟仕龙挤眉弄眼,传递着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的眼神。
孟仕龙笑了笑,却没有接棒,只是摇头:“我唱歌不好听,听你们唱就好。”
尤雪珍凑过去小声揭穿他:“你干嘛骗人,明明唱得很好听。”
他侧头和她咬耳朵:“我想唱给她听的那个人知道就好了。”
左丘打断两个人说小话:“你们俩偷偷干吗呢!”还不甘心地要磨孟仕龙唱,“不要假装逃避!孟哥你来一首吧,就一首,我可太想听粤语歌了!”
孟仕龙油盐不进,刚要拒绝,坐在边上沙发的叶渐白却插了一句。
“粤语歌吗?我也会唱,我给你来一首。”
左丘颠颠地把麦递给叶渐白:“可以啊师哥,关公门前耍大刀!”
叶渐白接过麦,径直走到点歌机前点了首《于心有愧》。
叶渐白的粤语歌唱得并不差,他没学过粤语,只是KTV去得多,几首拿手的粤语歌翻来覆去地唱。尤雪珍之前和他去KTV听过他唱,实话说唱得还真有几分以假乱真的滋味。
不过他当下的这首歌,并不在他平常的舒适圈内,尤雪珍从未听他唱过。
前奏响起,他握住麦弯下身,胳膊撑腿,整个人垂下去,松松地开嗓。
“如果我听歌可眼红,何以待你好偏不懂。”
“竟怕放怀拥抱你,让你露欢容,追悔无用,转眼发现你失踪。”
尤雪珍静静盯着包厢内的投影屏幕,底下的歌词随着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变蓝地滚过去,好像字被海水吞没,被卷进浪潮,被染上苦涩的咸味。
“大概当初我未懂得顾忌,年少率性害惨你,令人受伤滋味难保更可悲……”
叶渐白原本也看着屏幕,只是唱到下一句时,他扭过头来。
“怎去向你说对不起。”
尤雪珍对上他的眼睛。
他没有再继续往下唱,任伴奏汩汩流淌,嘴巴移开麦克风,用口型又对着她说,对不起。
袁婧懵住,小心地问:“怎么了这是,你俩闹矛盾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俩之间游移,孟仕龙看着尤雪珍的表情,心下了然。
左丘一看气氛不对,拿着另外一个麦过来想递给尤雪珍,充当和事佬说:“朋友之间闹矛盾很正常的嘛,一起合唱个歌就好了!”
尤雪珍没有接麦,孟仕龙代为接下麦克风。
“还是换我唱吧。”他看向点歌机旁坐着的叶渐白,“帮我点一首《无赖》?”
叶渐白将视线从尤雪珍移到孟仕龙身上:“……噢?我觉得《七友》比较适合你唱。”
坐在他们视线轨道中的袁婧左看右看,又看了看脸色晦暗的尤雪珍,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几乎坐立难安。
她佩服尤雪珍还能在这里坐下去。
大家本来原定了KTV唱完之后第二摊去吃火锅,不过左丘的另一个计划是如果告白成功就带毛苏禾去单独约会。于是包厢时间一到,就重色轻友地拉着人火速走了。
还剩下他们四人。
袁婧几乎紧跟着站起身,还哪管什么火锅,冲过去拉起尤雪珍说:“珍珍,我突然有点事,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尤雪珍没反应过来,以为她真有急事,连忙说:“啊……?行。”
袁婧拉着尤雪珍麻溜地拉开包厢门,头也不回地冲还在包厢里的那两人挥手拜拜。
这下,空下来的包厢里只剩下两个青年。
叶渐白也准备离开,穿上刚因为热脱下来的外套,一边穿一边对着即将走出去的孟仕龙说:“这件外套你还记得吗?”
孟仕龙回头,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
“你应该有印象吧,尤雪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后来有看到那则换装的视频,原来是你帮忙试的衣服。”
孟仕龙波澜不惊地问:“那怎么了?”
“没怎么。”他经过孟仕龙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回见。”
叶渐白刚拉开包厢的门把手,却听到身后孟仕龙又开腔。
“你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但是时间是一直往前走的,人也是。”
叶渐白停住身,又转头回望孟仕龙。
“是啊,我也已经在往前走,所以最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孟仕龙对上叶渐白的目光:“那我很感谢你往前走,比起你永远只把她当朋友,现在这样更好,让她有了选择的机会。”
“你想说什么?”
“得不到的人和备选项,当然是后者比较好。当我们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时候,我不怕与你比较。”
叶渐白笑着,插在口袋里的手却因为孟仕龙的这句话几乎将掌心的纹路捏碎。
“同一水平线?你想得很天真。”他尽可能平静地回击,“时间确实是一直往前走,可经过的时间也不会改变。我和你,那些相差的时间,你永远追不上。”
*
KTV外,袁婧拉着尤雪珍出来,尤雪珍一头雾水问:“你突然要去哪里啊?”
“傻子……我是故意把你拖出来的。”
尤雪珍愣住。
袁婧扯了扯她的脸:“把你拖出感情漩涡啊!”
尤雪珍嘴角扁下来,突然间满腹的伤心,又不知道伤心从何而起。她抱紧袁婧,趴在她肩头一言不发。
袁婧拍着她的背,轻松地说:“情人节还没结束呢,我们俩去过情人节吧,不要臭男人!”说完扬了扬刚从包厢里顺出来的没喝完的几罐酒,“今晚我们去喝个不醉不归。”
尤雪珍笑起来,原本沉甸甸的心情在看到袁婧在那种气氛下还记得顺酒的扒皮行为后轻快起来。
她帮她分担几瓶到自己包里,吐槽说:“你真是袁扒皮!”
袁婧掏出手机看地图:“不过这会儿还能去哪儿啊……要不去西荣湾喝?离这里不远。”
“会不会很冷啊?”
“喝酒会暖和起来的嘛。”袁婧抻了下腰,提议说,“干脆我们骑个车过去,活动起来就不冷了,反正这个时候车还难打。”
“也不是不行……”
两人说动身就动身,走了几步路各自找到一辆共享单车,扫码后晃晃悠悠地起上路。
情人节的夜晚,即便深夜依旧张灯结彩,不少店铺延长了营业时间。两人经过便利店又买了一些下酒用的鱿鱼丝,车筐被酒精和零食塞满,就这样歪歪扭扭地骑到江湾边。
江边更冷,但她们下车时已经感受不到这股冷意,热气腾腾地跑到沿湾的长椅上坐下。
意外的是江边也很热闹,有人在街边摆摊吹萨克斯,不少情侣在围观,听到高兴了就扫码打赏。
乐声中袁婧开了一罐仍旧冒着冷气的啤酒,用一种庆祝的语气说:“干杯!”
尤雪珍和她碰杯:“干杯!”
袁婧灌下啤酒,满足地喟叹。
“啊——还是在这里喝酒自在,刚才在包厢里喝酒都感觉在喝敌敌畏。叶渐白那家伙——”袁婧嘶声,“你们不是闹别扭吧,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啊?”
尤雪珍纳闷:“……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去参加我担的线下应援会,结果混进了俩毒唯,好家伙,那两人同担拒否啊!气氛跟今天一毛一样的。”
尤雪珍听着她的形容爆笑:“哈哈哈好吧,怪我太迷人。”她呼出一口气,“其实我有想过今天是不是不来比较好……”
“然后当缩头乌龟吗?”袁婧伸手弹了下她脑袋,“你连我都瞒着,还骗我说熬夜熬得精神不好,原来是为情所困!”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你就挑重点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