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到这里，她还是头一回打扮，一开始还得往脸上抹灰，后来好点了，又为了生存顾不上，再之后就奔着理想去了，哪还有时间浪费在梳妆打扮上，连头发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这种复杂的发髻好久没梳过了，每天都灰扑扑的，也不知道怀信怎么从朴实无华中独具慧眼发现了她的美。
乔雅南看着铜镜中的脸觉得有些陌生，是了，这张脸本也才看一年。摸了摸脸颊，看着镜中人同样的动作，乔雅南朝她笑了笑，可真好看啊！年轻，妍丽，眼里有光，真想让怀信看看。
这么想着，乔雅南来了劲，起身理了理衣裳快步往外走，一打开门，就见她想见的人换了一身湖蓝的衣裳在门外等着。
两人视线交缠，乔雅南清晰的从他眼中看到了惊艳，放慢脚步走到他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沈怀信根本挪不开眼，只知点头，再点头，偷偷想着，回头就去库房找找，要把最好的红色布料找出来带走给雅南做衣裳。
乔雅南满意了，她那手化腐朽为神奇的化妆术还没派上用场，以后再让他长长见识，每天面对的都不是同一张脸这种体验，值得拥有。
脑中闪过种种儿童不宜的画面，乔雅南忽然有点期待婚后生活了。沈大伯是九尾狐，怀信是小狐狸，那她做个狐狸精不过分吧？
伸出去的手立刻被牵住，乔雅南神采飞扬：“今天就让那些来瞧热闹的看看，我们乔家不但没垮，还越来越好了。”
沈怀信握紧她的手：“若沈家来人，平常应对就是，不必有顾忌，更不必看任何人的眼色。”
“怀信，你要对我有一个正确的认知。”乔雅南晃了晃相牵的手往前院走，转头看向他笑道：“我什么时候真正让自已吃过亏？”
“心里的小人朝他吐口水了？”
“只是吐口水哪够，我都拿根水管子浇他了。”乔雅南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乐得直笑。
沈怀信不知不觉的笑出一脸宠溺：“你在自已人那也没少吃亏。”
乔雅南连连摇头：“有时候看着吃亏了，其实并没有，比如在吕先生那儿，我就没占到过便宜，可我真吃亏了吗？不会，她教了我许多，我相信以后只要不行和她志向相悖之事，她一定不吝啬帮我一把。在其他人那就谈不上吃亏了，我不是把自已榨干了去成全别人的人，不要说别人了，你都不行。”
“修成行不行？”
“……”
“修齐行不行？”
“……”
沈怀信看她瞪眼的样子扭开头去忍笑。
乔雅南捶他一下，想抽回手反被握得更紧了：“他们要是得吸干我的血才能出息，那我不如自已去做那个有出息的人，我不比他们靠得住？”
“是是是，我错了。”沈怀信挨近她轻声道：“就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才会如此与众不同。”
这话她爱听，乔雅南哼了一声，晃着手儿跨过门槛，看着那边同样着一身靛蓝的两兄弟正迎向门口。
已有客至。
第五百七十七章
雅南行事
最先来的是刘家的人。
不知是不是为了给他们凑人气，不止刘崖夫妇带着女儿来了，三个儿子也都一道前来。
兄弟俩齐齐见礼，乔修远道：“多谢刘伯伯，刘伯母前来，多谢三位兄长前来。”
“应该来。”刘崖拍拍他的肩膀：“是个有担当的男儿了。”
乔修远再次行礼，看巧娘一眼，正想着要如何办时身后传来南南的声音。
“雅南见过刘伯伯，见过刘伯母，见过三位兄长。”乔雅南朝几人行礼，沈怀信随她一起行晚辈礼。
几人连忙回了半礼，人家当自已是晚辈，他们却不能真当人家是晚辈。
“大哥，我领刘伯母和刘姐姐过去说话，刘伯伯和各位兄弟就交给怀信了，那边有方姨父在，你留下待客。”
这样正好，乔修远肃手相请。
一番话将主宾安排得明明白白，并且兄弟夫婿都颇为听从。刘夫人不由得看向女儿，这样能干的小姑子，女儿真能当得了家？
和怀信轻声说了几句，乔雅南将母女二人带往花厅。
宋凝从花厅迎出来，笑眯眯的挽上刘夫人的手臂：“就知道姐姐得是第一个来的。”
刘夫人拍拍她的手，接下她递来的这个好台阶：“就我们两家的关系可不得早些来吗？就我这女儿哟，都恨不得背着我走了，我哪敢慢。”
“多好。”宋凝挽着她坐下，看了眼一脸赧然的巧娘笑道：“看多了怨偶，他们这样的我瞧着不知多开心。姐姐你也该开心才是，修远以前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经历这些事后更是有了担当，以后啊，巧娘有福气呢！”
“我就盼着他们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刘夫人看向态度恭敬，静静听着的乔雅南，和之前真是大不相同了，人啊，是得经事。
宋凝人精一个，立刻把话题转向雅南：“你也不能因为刘姐姐这一家重要就只顾着这头呀，再来了其他女眷都没个主人家接待可怎么行。”
“有修成呢！”乔雅南一脸乖巧：“我闺阁女不懂事，不会怪我的。”
宋凝笑骂：“闺阁女就有理了。”
“我还有其他的事嘛！”乔雅南朝着刘夫人福了一福：“伯母，家中如今只得一个宋姨替我们姊妹撑着场子，要是客人多了有宋姨顾不上的地方，劳您帮把手。”
刘夫人一愣，立刻道：“你这孩子，这哪用得着特意说，我肯定要帮衬着的。”
“那刘姐姐我也要借走了。”乔雅南转头看巧娘一眼：“我要待客，灶房那边的事就顾不上了。虽然怀信带了得力的嬷嬷过来帮忙，但还是得有个主子去调摆，我也没其他人可以托付，这不，主意就打到刘姐姐身上了。您就疼疼我，把刘姐姐借我吧。”
这着实是刘夫人没想到的，她看向女儿，见女儿朝自已点头，她自不能拦着，起身握住乔雅南的手道：“掌家这些事巧娘都是学了的，要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只管和伯母说，伯母一准让她好好学。”
“那我肯定只会偷偷的告诉刘姐姐我大哥喜欢吃什么。”乔雅南拉着巧娘的手晃了晃，直把巧娘笑得脸红了才道：“那我们忙去了，好多事儿呢！”
“行，行，赶紧去吧。”刘夫人叮嘱女儿：“用心些，今天这日子特殊，不能出岔子。”
“我知道。”刘巧娘看着好像总是面带笑意的南南一眼，被这么信任着，她一定会当成自家的事来办。
看两人手挽着手离开，刘夫人不由得跟到门口，看着两人又喜又忧。喜的是这小姑子看起来很愿意和巧娘处好关系，忧的是，这小姑子太聪慧，处事也太周全，巧娘怕是要被比下去了。
“乔家在府城没什么长辈了。”宋凝走到她身边轻声道：“雅南外祖家在她娘这就断了代，乔家远在常信县，平时也管不到这一支，所以这样的日子也只得我们两口子来占着这个长辈的位置，以后呐，他们肯定多有仰仗姐姐的时候。”
刘夫人看向这个平时并没有什么来往的妇人，既然关注乔家，自然也知晓她和乔母关系莫逆，乔家出事，也是她帮忙奔走，最后还差点把方家都搭进去。这样有情义的长辈，不怪姊妹几个把她当长辈敬着。
“为着他们，我们以后也该多多来往通气才是。”
宋凝笑了：“姐姐说的是。”
这边达成默契，那头乔雅南真把巧娘往灶屋带，并将今天的安排悉数告知。
刘巧娘认真听着，没明白的地方就主动问，极为用心。
“不用管来人是谁，来多少人，今天就是乞丐上门，我们也以礼相待。”乔雅南示意她先进屋，然后自已跟进去。
巧娘握着她的手用力点头：“我会尽量做好。”
乔雅南绽放出最友善的笑容：“我信你。”
被小姑子这般托付，巧娘如打了鸡血般盘底去了。
乔雅南看着流理台上多出来的许多菜问林嬷嬷：“这都是从那边送来的？”
“这只是一小部分，多数都放在隔壁屋里了。”林嬷嬷笑：“姑娘要去看看吗？”
乔雅南有话要和她交待，当即应下，走之前道：“刘姐姐，你先点这屋里的，一会再去隔壁屋里，那里还有。”
“知道了。”
去了隔壁屋，乔雅南才知道为什么林嬷嬷说那边只是一小部分了，这屋里都堆满了，光是猪肉就有六七扇，这都够做多少席面了。再看其他菜，都是成堆成堆的放着。
“会不会太夸张了些？用得上这么多？”
“先准备着，要有剩下的我们再带回去，每天好几十号人嚼用，要的量大着呢！”
听这么一说乔雅南也就不说什么了，只要能吃掉就行，谁吃的不重要。她凑近林嬷嬷低声嘱咐：“巧娘是我未来嫂嫂，要是她的安排没什么问题，你们只管按她的安排来，要是问题小，你引导引导纠正了，要是问题大你再让人来告诉我。注意着点，不要当众落她面子。”
林嬷嬷一一应下，道：“进灶屋就知道先去了解有哪些菜，量有多大，老奴瞧着这姑娘能干着呢！”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就等着她来当大哥的家呢！”乔雅南笑着握了握林嬷嬷的手臂：“我去前头忙了，这里辛苦你，有事随时来找我。”
“是。”
第五百七十八章
意外来客
乔雅南赶到前院，正好见到范小舅携一家人到了，怀信正和人说着话。
快步过去行了礼，乔雅南笑道：“多谢小舅，舅母前来。”
走近了她又轻轻握了握两个孩子的手，低软着声音道：“双容和小瑶瑶也来啦！今天会有好吃的哟！”
范双容已经学会端着了，小瑶瑶很喜欢这个给她玩具的姐姐，听着这话眼睛亮了，忙问：“现在就有吗？”
“要吃完饭才有。”乔雅南揉了揉她的头，抬头笑道：“怀信，你带小舅过去喝茶，我带小舅母和孩子过去。”
沈怀信应下，两人分头引路。
小舅母看着这人气不足的院落，如来自已家一般轻闲叙话：“来的时候你小舅就一再叮嘱我，让我替你们顾着些，好像他不叮嘱我就会不管似的，操不尽的心。”
“小舅这是爱屋及乌了。”乔雅南笑笑：“之前想得很简单，以为会来的也就是之前和爹娘有关的那些个人，他们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和我家断了往来，今天是个登门的好机会，所以我请了宋姨和姨父过来帮衬，有他们在，应付那些人也够了。只是没想到我都还没会仗势欺人，就有人想来我这借势了，有这好东西我能借给他们？不会留着自已用吗？”
“风往哪边吹，人往哪边倒，习惯就好。”
小舅母看向稍做打扮就明艳照人的姑娘。不怪怀信惦记着，长得好，有胆识有气魄，还有谋划的能力，能占其中一项都能被人另眼相看，而这姑娘占全了。
“你安心料理外边的事，不必挂心其他，只要和你家没仇，今天这日子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正好花厅也到了，宋凝做为半个主家迎出来。乔雅南给两人做了介绍，见两人携手进屋便放心离开。
这一会的功夫，何、杜两位姨携夫结伴前来，曾经在爹手底下做事的人前后脚的到了，然后是大哥的好友，就连小弟在书院的同窗都来了几个，当然，同来的还有他们的父母。再之后，来的人乔雅南看着眼生，听他们自报了家门才大概有个底。看他们对怀信比对主家都热情客气，乔雅南心里就有了数，这就是将乔家当成跳板，想来和沈家攀关系的。
又送完一拨不认识的客人，乔雅南揉了揉笑僵的腮帮子，脚步虚浮的往前院走。小小乔家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辉，爹娘活着的时候他们看不起，人死了倒是都来吃席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做死的转！
一拐弯，被一双突然冒出来的手拉住，看着额头冒汗的人她没觉得受惊吓，反而有些预料之中：“人都送过去了？”
“嗯。”沈怀信拉着她避到角落，变戏法似的变出一盘米糕来：“吃点垫垫。”
“我饿得人都要飘起来了。”乔雅南拿起一个咬一大口，热乎乎的米糕松软香甜，她能吃十个。
沈怀信走出去一会，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盅汤，边搅动边吹着散去热气。
看着这样的怀信，乔雅南忍不住想，这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模样吧？把你放在心尖上，想你所想，看不得你吃苦受累，让你觉得自已受尽了偏爱。可那些离异的夫妻，他们的故事最开始的时候也这般美好，只是在时光的浸染下变了模样。
他们会变吗？或者说，他会变吗？
“喝点汤。”沈怀信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乔雅南低头看着勺子里小小的倒影，张嘴喝了。想不了那么远啊，乔雅南心想，她想嫁眼前这个人，至于将来，搞不好是她先变心呢？
这么一想乔雅南就想开了，喝了送到嘴边的汤，举起米糕让怀信吃。
沈怀信看她一眼，就着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两人分食了一盘米糕一碗汤，不敢多做耽搁，继续去前边忙活，就这一会的功夫，丫鬟小厮已经领了几拨客人进屋了。
乔雅南学乖了，她就在门口迎客，不熟的都让丫鬟领去喝茶。最忙的反而是怀信，来客多数都想和他说话，根本脱不开身。
日头渐高，趁着一时没了客人，乔雅南让大哥和修成去门房歇歇喝口茶，她自已也躲到了门口的阴凉处。
刚站定，一抬眼就见又一辆马车在门外停下，看着马车上的家徽，她心头一跳，回头见怀信不在，理了理衣裳出门相迎。
“乔氏女，多谢客人前来。”
来人多看了她几眼，抬抬手免了她的礼。
乔雅南站定，抬头看向来人。他留着两撇须，身材清瘦，头发挽成道土髻，神情平静，眼中也无波澜，像个无欲无求的道土，和她以为的模样很不一样。
“知道我是谁？”
乔雅南不卑不亢：“小女见过沈家的家徽。”
知道他是谁，却仍以客人来称呼，透过她就知道了长子对他是什么态度。沈散鹏扯了扯唇角，对这结果倒也不意外，长子的性子像他的母亲，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拖泥带水。正如她当年信不过他，宁可将儿子过继出去，也不让儿子在他身边吃苦。
事实证明她做得对，在大哥身边怀信才能考中状元。
兄弟俩听得动静过来，只以为这是普通来客，齐齐见礼道：“乔氏子，多谢客人前来。”
沈散鹏抬手免礼。
乔修远看他确实面生，问得也熟练：“小子以前不懂事，没跟着爹娘多认识一些叔伯，不知客人是……”
“沈家。”
兄弟俩一愣，忙看向南南，沈家？那个沈家？
乔雅南微微点头，侧身道：“客人里面请。”
沈散鹏撩起衣摆进门，走进这只得沈家一个偏院大的宅子。
乔修远拉住妹妹的手臂，无声的问：无事？
乔雅南朝大哥说了句‘放心’快步跟上去，这种身份的人自有范小舅和怀信去招待，二比一，怎么都能赢。
察觉到前边的人慢下脚步，乔雅南跟着慢下来，猜着他是有话要讲。
果不其然，沈散鹏似是闲聊般问：“常信县还好？”
“还好，在怀信的治理下定会越来越好。”
沈散鹏沉默下来，直至正堂都再未说话。
第五百七十九章
间接接吻
都是府城的人，就算互相不认识，平时在种种场合曾有见过，你点个头，我给个笑脸就成了熟人。
乔家真正相识的人聚在方平身边说话，以和乔家关系不一般的刘崖为中心聚集了一些人，其他人则围在范世钦身边，各自聊着，倒也热闹。
门口一暗时他们也没在意，待看到引客的是乔家的女儿他们才有些意外，她一个女眷怎么来了这边？再一看她领进来的人，屋里的声音顿时低下来，眼神直往范世钦身上瞥。府城谁人不知范沈两家关系不好，两个月前，范二爷把姐姐的嫁妆从沈家抬出来的场面他们还记忆犹新，这会见着不会打起来吧？
范世钦站起身来，大家都提起了心，刘崖和方平也跟着站起来，随时准备扑过去拦架。
可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范世钦笑着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这儿没人坐。”
沈散鹏真就过去坐下了，对乔雅南道：“去忙吧。”
乔雅南看范小舅一眼，见他点了头真就走了，别人她说不好，但小舅一定不会坏她家的事。
不过她还是赶紧打听怀信的去向，一路追问过去，在灶屋外边找到正和林嬷嬷说着什么的人。
沈怀信看到她示意林嬷嬷去忙，迎上来问：“找我的？发生什么事了？”
乔雅南先问眼下最要紧的：“你怎么来了这？准备的菜少了？”
“不会，少什么都能立刻送来。”
“确实是太多预料之外的客人了。”乔雅南想着也头疼：“我想着准备十桌怎么都够了，和我们家真正有来往的最多能凑满四桌，可现在这架势，恐怕会有二十桌。”
“三十桌都没问题。”沈怀信揉了揉她的后颈：“外边谁来了？”
乔雅南看着他：“沈家那位。”
沈怀信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走了吗？”
“领去正堂了，瞧着暂时不打算走，小舅让我放心。”
“嗯，不会有事。”看她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原由，沈怀信拉着她往外走，边道：“他来此代表的是沈家的态度，他不但来了，还留下不走，就存了替你压阵的意思。”
“是你爹的意思还是……”
“他不会这点都想不明白。”沈怀信指着台阶示意她小心：“今天来的人多数都存着要看看沈家对这亲事是什么态度的心思，小辈会任性，会为感情不顾一切，说话做事都算不得数，比起我，沈家的态度才更重要，他坐在那里就说明了一切。”
乔雅南敲了敲头，她可能还需要进修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那你对他什么态度？还认他吗？”
沈怀信笑了笑：“对叔叔该有的态度就够了。”
“……叔叔？”
“我已经记到大伯名下，和亲生父亲的关系就断了，从今以后只需按辈份叫他叔叔即可。”
乔雅南拍拍胸口：“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刚才一直就含糊着没喊他，幸好。”
“无妨，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