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以前还是个混世魔王,孩子看见都躲,又被母亲抛弃,差点没了命,这才开了窍。
怀信更不用说了,早早母亲过世,被送到大伯身边。
再比如自已,自小寄人篱下,本能的会长一身心眼去做些讨人喜欢的事,得着人笑脸了才能安心留下。
失了庇护,他们都早早学会给自已撑伞。
小修齐虽然没有父母,但他一定会在宠爱中长大。至于会不会宠坏,兄姐会教他做人。
趴到书桌上,乔雅南看着怀信转移话题:“今天去哪忙了?”
“之前让人去各乡查了下有多少读书人,把人都找来见了见。”
乔雅南坐起来:“读书人?不算考取了功名的?”
沈怀信眼里有着笑意:“秀才有他们的出路,我找的是童生和一些读书识字的人。”
乔雅南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确定下来:“你要在各乡建学堂?”
沈怀信笑着点头,完全不意外雅南会猜到,在雅南在桂花里建学堂的时候,他就知道雅南有这个想法。
第六百七十五章
扫盲班
乔雅南心里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实现。
她又问:“是只给孩子上学,还是大人也可以?”
“全照着桂花里的学堂来,白天孩子,晚上大人。”
这就是扫盲班了!乔雅南开心得想笑,想叫,可她却莫名红了眼眶,这一步跨出去,常信县的人就开智了。
沈怀信起身坐到她椅子的扶手上,揽着人拍了拍,轻声道:“你曾经说过,梦里看到的那个时代所有人都识字。”
乔雅南抱着他的腰用力点头。
“那我们先让常信县的人识字,然后司竹州,再之后同心府,一辈子还这么长,我们努努力,让恒朝的所有人都识字。”
乔雅南再次用力点头。
眼泪把那一片浸得温热,沈怀信看着那幅内容越添越多的画,琢磨着要将学堂添在哪些位置。他进不去雅南的梦境,看不到她说的那个时代,只能尽全力去做,有生之年竭尽全力去接近。他想看看那样的时代有多美好,也想让雅南不后悔留下。
安静相拥片刻,乔雅南把眼泪全部擦到怀信衣服上,抬头哑着声音问:“请先生要花钱,建学堂要花钱,笔墨纸张都得花钱,衙门出?”
怀信低头看着她笑:“我以为你会说,你来出这钱。”
“不该由我来施恩。”乔雅南摇摇头,抱紧怀信的腰又靠了过去:“一个人的力量有限,集所有人之力才能走得远,所有人都出力了,他们才能对这事上心。”
“有好的建议吗?”
乔雅南想了想:“请先生的钱由衙门出,免学生束脩,各家只需准备笔墨纸张压力就会小很多。建学堂该集全乡之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或者可以让乡绅富户出一部分。”
说完乔雅南自已先埋头笑了:“常信县的乡绅富户有点惨,被我刮了一层又一层了。”
“你有对比过常信县这两年的变化吗?”
乔雅南还真没有,在心里比对了下,道:“现在的变化应该还不大,得再过一年才能明显。”
“已经非常大了,今年市税和去年比翻了四番,县城的百姓增加了一成,再没有了烂泥乡。还有各个乡都有了规划,各乡百姓有了盼头。”沈怀信声音温柔,眼神又落到了那幅画上:“乡绅的钱不易拿,以他们的背景也不惧知县,知县想要做点什么事,往往还得和他们好好商量。可在常信县不需要如此,为何?”
沈怀信自问自答:“因为他们都看到了那些变化,看到了我们的努力,以他们的眼光,也看得到常信县一定会越来越好,所以他们都愿意出一份力。”
乔雅南听得入神,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做了那么多事。
“有点骄傲,还有点得意。”乔雅南心想,没白穿越一回。
“我也有点。”
两人对望一眼,笑不可抑。
“请的先生品性好最重要,也得能接受女孩子上学堂。”乔雅南抬头:“女孩子都能进学堂的没错吧?”
“当然,和桂花里一样。”
那乔雅南就放心了,又靠了回去:“也不用完全一样,比如说女孩子上学这事。桂花里和其他地方有点不一样,全村都可以说是在我手底下做事,在那里我做得了主。其他村就不一定了,很可能许多女孩子都没这个机会。除非你县太爷一声令下,要求所有孩子必须入学。他们畏惧你这层身份,就不敢不让她们去了。”
沈怀信轻轻点头:“可行。”
乔雅南咧嘴一笑,继续出谋划策:“可以轮流让他们去桂花里学习几天,看看程先生他们是怎么授课的,那些之乎者也的少教点,不去参加科考这些东西用不上。”
沈怀信边听边点头,这会便道:“不如你给他们编纂一本书出来,让他们统一按那个教?”
乔雅南抬头看着说得轻轻巧巧的人,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反应是不是太快了一点?要是能统一教材,那……
“不行吗?”沈怀信眉头微皱:“若不给他们划一个范围,最后恐怕不该教的教了,该教的没教。”
“主意是很好,只是以我的年纪和本事,都不够格编纂一本书给人去学。”乔雅南坐直了,拿起羽毛笔把这事记下来:“我知道要找谁,等我这几天把计划书写出来。”
沈怀信也想到了合适的人:“吕先生。”
乔雅南胡乱点点头,没敢说她打算把太后拉下水。
这份计划书她主要说的不止是编纂教材,而是以整个常信县十八乡建学堂为引,把太后来桂花里后,她曾说过的话落到了实处。那时候她还在说,现在,她和怀信已经在做。
她想坚定太后的信心,怀信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他需要支持。
沈怀信看完后抱着她许久没有说话。翻翻史书,多少有才之土壮志不得酬,他既然选择走这条路,就做好了难以升迁甚至被打压的准备。而他何其幸运,枕边人即是同行之人,她懂他,惜他,为他周全。有她为伴,他从不曾觉得孤单。
寒风乍起,厚实的冬装上了身。
十一月十五了。
族里做的种种嫁妆已经送至府城封箱,乔雅南也在收拾行囊,准备前往府城。
“我想把这幅图带上。”
准新郎官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太后看过了。”
“太后看过了,皇上没有。”乔雅南上前轻抚那幅图,他们做了什么,付出了哪些心血,这幅图看得最明白。
“这个月的东西我自已带过去,待到了京城太后肯定会召见我,到时皇上很可能会在,我想对着这张图讲解,能更一目了然些。”
沈怀信走过去揽着她靠到胸前:“还想带什么?”
“你。”
沈怀信笑得胸膛震动:“正好,我也想跟你走。”
乔雅南用额头砸了他胸口一下,要是能一起回就好了,可怀信哪能这么早回,县里这一堆事也都得处理好了才能走。
“我大概算了下,平凤乡那条路还有得十来天差不多就修好了,一共做了两个月零几天,我叮嘱了账房,工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给,以后我还想借用这些劳力,不能把关系处坏了,你看着些。”
沈怀信应下来,毛竹乡的路修好后,第二条修的是平凤乡这条新路,如果不能在冬天前修好,他们出行都难。
第六百七十六章
到达京城
“禀姑娘,闻、周、曲、杜、黄五家同时给您送来拜帖。”
香苗在门外禀报,在面红耳赤了几回后她学乖了,只要公子在,她就绝不冒闯。
乔雅南推开怀信坐回书桌后边:“送进来。他们五家同时来的?”
“是。”香苗把拜帖递上。
乔雅南翻了翻,定的时辰都一样,显然是约好了的。稍一想,她写了回帖让香苗给五家的人带回去。
“同时不请自来,你说能是什么事?”
沈怀信提醒她:“你要成亲了。”
成亲……乔雅南想到了:“给我添箱?”
“应该是。”
看她皱眉,沈怀信仍是坐回她椅子扶手上揽着她,非常的坐没坐相,却是他最近最喜欢的姿势。
“不用想太多,人与人之间总有往来,或为利益,或为真心。若是真心,我们便回以真心,若是利益……利益也并非全是坏事,就像我们用他们五家为常信县出力,不就是联合起来行了好事?一条船上的人便利益可谈,背向而行便无需理会,太过忌惮了会让你束手束脚,想得多了事事难成。”
“我怕他们送的礼太重了。”
“不会,闻老大人待你有几分真心。”
乔雅南伏在他腿上问:“我也相信他待我有真心,但你是从哪看出来的?”
“若非老大人出面把他们叫到一起分析利弊,他们怕是要各送奇珍,只为压对方一头了。送什么礼,他们应该都是有商量过。一致对外时他们的拳头朝着外边去,对内时也会有争夺,就像老大人肯定没告诉另外四家太后曾来过。”
沈怀信细细的和她分析这些事:“同乡在外会成为天然的同盟,尤其是在京城之中,借同盟之力才能尽快站稳脚跟。常信县这五家在京城一直守望相助,这次黄家出事,他们都出了力。而你,将成为第六家,他们这是把你当成自已人了。”
“听着都觉得累。”
“习惯就好。”把她的头发拢到一边,沈怀信神情温柔:“恒朝才建国二十年,根子还没来得及烂透,没有太多隐患,不必担心。”
乔雅南侧头看他:“那我就收了?”
“添箱之喜,该收。”
事实就像怀信说的那样,五家都来了,并且都是送的一套价值差不多的全套首饰,非常有份量,连黄家都是如此。
乔雅南收得非常痛快,倒是让几人有些意外,他们原本还以为会要多费一番口舌。
闻老多留了一会。
“什么时候走?”
“明天。”乔雅南打趣:“您再晚来一天都逮不着我人了。”
闻老看着她:“都准备好了?”
“反正我就把自已和妆奁一道送过去,后面的事我就管不着了。”
“到时几家在京城的人会去喝杯喜酒,你和沈大人说一声,把他们安排在娘家人那桌。”
乔雅南郑重一礼:“多谢您一直替我着想。”
“沈家是好人家,小沈大人也是好儿郎,提前向你道声喜。”闻老起身,背着双手往外走去。他在京城数年,女大人的路走得有多艰难再清楚不过,这丫头虽然名义上不是女大人,但做的就是女大人的事,也不知能闯出怎样一番将来,他很期待。
而新嫁娘乔雅南在日子定下这么久后,终于开始期待自已的婚礼。
日子还差着几个月的时候她觉得自已还能做好多好多事,可当出行的日子定了,那时间就像是点了加速。
从桂花里拜祭了父母后去往府城,再从府城随着妆奁一起去往京城,在路上还嫌太慢,坐车太久难受,坐船太久晕乎,一个晃眼间,京城已经近在眼前。
一行人坐不住了,都上了船头。
码头上人潮如炽,向外来人宣告着这一地的喧嚣繁华。
乔雅南没被吓住,她什么场面没见过,也就那些大船能多得她几个眼神。
可落在同行的其他人眼里,他们的眼睛已经不够用了。
族里来送亲的是二叔和松叔,老族长的意思是眼下族里只有这两个见着生人还能说得出几句话,其他人就不来京城这种地方丢人现眼了。
船只渐渐靠近码头,许峰在最前头张望片刻,回来禀报:“姑娘,沈家来接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乔雅南一愣:“他们知道我们今日到?”
许峰笑着回话:“水路上的日子算不了那么准,夫人肯定是每天都派了人过来,就怕错开了。”
周嬷嬷把小修齐递给香苗抱着,上前来给姑娘整理衣裳,今日无风,仪容齐整。
“姑娘早已得了夫人认可,不必烦心。”
乔雅南哪是担心婚事有变,都到这份上了,真出变故沈家也要跟着丢人。她担心的是老狐狸那头,从始至终都那么善待她,她其实很想要个缘由,不然心里总是不安。
周嬷嬷又拿了顶帷帽给她戴上,边轻声提醒:“京城和别的地方不同,权贵极多,大人虽然不惧任何人,但姑娘好日子在即,还是不要因着什么意外耽误了。”
乔雅南调整了下帽子:“我去提醒二叔他们。”
两人一听忙把到处看的眼神收回来,生怕惹事给大丫头带来麻烦。
船停稳了,刚搭上桥板,立刻就有一行人上了船。
许峰把人领过来:“姑娘,这是大管事沈岩。”
沈岩恭敬的行礼:“小的沈岩,见过姑娘。”
乔雅南虚扶了下:“大管事免礼。”
沈岩这才站直了禀明来意:“夫人算着您是这几日到,嘱咐小的带人在此候着,接到您后先送您回家歇息,妆奁等物什小的会安排人尽快送去。”
“也好。”乔雅南半点不矫情,点点头道:“麻烦大管事了。”
“小的份内事,不敢当姑娘一句麻烦。”
在船上飘了十来天终于脚踏实地,乔雅南都觉得这地有点软,扶着念珠的手适应了下才抬脚走路,她可不想才到京城就行大礼,那太丢人。
直至上了马车,隔绝了那些盯着自已的视线,乔雅南才把端着的那口气吐出去,她的身份估计早就被人猜出来了。也是,状元郎竟然落一乡姑手里,是得好奇。
不过她现在好奇的是,她那未来家翁今天请病假了吗?
第六百七十七章
京城的家
好奇心一上来,乔雅南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可身为沈家即将过门的儿媳妇,也没有一到京城就打听家翁动向的道理,只能忍着。
好在码头上人多嘴杂,正是说闲话的好地方,再加上她刚刚露了面,而沈家的沈大人在京城又迷之受人喜欢,这话题最后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沈大人身上。
“难怪沈大人前儿才销假,昨天就又病了。”
“沈大人这病肯定是上次没好全,上了一天朝就又加重了。”
“我怎么觉着沈大人一年到头就没好过?”
“那你可冤枉沈大人了,沈大人一个月总还是上了几天朝的。”
“……”
乔雅南笑倒在马车内,在千里之外听怀信说老狐狸的事,和在京城听百姓说沈大人的事,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做官能做到沈大人这个地步,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面大概也不会有来者了。
所以乔雅南更加好奇了,这么个厉害的人,怎么对未曾谋面的她这么善待?要说是因为文家那个先祖文宗元,沈大人和他也都隔着好几代,怎么都攀不来交情。
把张着手臂要抱的小修齐抱过来,乔雅南问:“婆婆,按礼节来说我不方便露面,可我又来了京城,若完全没点表示,会不会失礼?”
周嬷嬷本就打算提醒,见姑娘主动问起便道:“若姑娘的父母来了,那该由男方家长辈来此见面商谈接下来的事。可如今姑娘家长辈来的是两个做不得主的族叔,且关系隔了几层,姑娘可先让大公子携小公子去沈家拜见长辈,之后沈家长辈再过来看望也就方便了。”
顿了顿,周嬷嬷又道:“并不是说一定要乔家人先做一步,沈家才有面子,便是乔家什么都不做,沈家定也会方方面面顾全,只是老奴觉得,这么做对姑娘更好一些。”
“婆婆提醒得对,本就该是晚辈先行去拜见长辈,而且修成受了沈大人近一年的指点,已算是他半个先生了,去拜见是应该的。”
乔雅南琢磨着自已带来的东西里哪样能做为见面礼,得能表现出诚意的才行。
外边人声鼎沸,乔雅南撩起窗帘一角看着外边的景象,一时间也有些看迷了眼。
宽敞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刻着家徽的马车,帘子撩起时露出来的全是漂亮小脸。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恣意风流,女子着一身鲜艳骑装,有人头戴帷帽,有人则作平常装扮,眉目流转间英姿飒爽。行商货贩穿梭其中,平头百姓也都抬头挺胸高声说笑。
乔雅南伏在车窗上笑了,她真幸运,一觉从一个平和的国家来到另一个平和的国家,国力蒸蒸日上,边境安定,皇权稳固,每个人都在自已该呆的位置上,没有错位。一个皇朝以三百年论,如今才二十岁的恒朝正处于最青春,最有活力的时候。
真好。
乔雅南眯起眼看向空中的太阳,同一个太阳,温度却差得远了,京城比常信县冷了得有十度。
马车转入另一条街道,顿时安静许多。之后再转入巷道,最后在一处宅子前停下来。
虽是巷道,却也很是宽敞,足够两辆马车并行,由此可见京城之大。
下了马车,乔雅南抬头看着大门上的‘乔宅’两字,这是大哥尽最大的能力在京城给了她一个娘家。
乔修远摸了摸门前的石狮子,走到她身边催促道:“快进去看看,我也只听过没看过,不知道是什么样。”
“大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