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听着外边有人走近,吕晓春示意丫鬟不要去拿凤冠霞帔了,这么见客也不算失礼。
来人一身女官打扮,见着吕晓春就笑:“要早知道姐姐你来就约上一道上门了。”
“就比你早了一步。”吕晓春给雅南介绍:“这位是太后身边的苏沫苏大人,文武双全,宫中女官全归她管教。”
乔雅南听明白了,这是太后身边极有份量的女官。
她福了一福:“雅南见过苏大人,多谢您前来。”
“都是自已人,就不讲这些客气话了。嫁衣不轻,你坐着说话。”苏沫在丫鬟搬来的椅子坐下:“进来时见着定安候夫人了,是她给你挽的发?”
“是。”
苏沫看向吕晓春:“瞧瞧,太后这是真把她当小辈疼了,什么都要给最好的。”
“眼红啊?你要是愿意成亲,太后什么不给你?”
“你倒说说,谁配得上我?”
乔雅南听着两人的你来我往,看出来她们关系是真好了,并且苏沫一直没有成亲,看年纪,应该三十左右了,做女大人不容易。
本以为会来吃起嫁酒的应该就这两人了,没想到很快丫鬟来报:周家和杜家一起到了,都是携家眷一道前来,然后是慢了一步的闻家,再之后曲家,黄家,就像约好了一般,都是来了一大家子。
男子在前院坐一起说说话,虽然都在京城,平时也难聚这么齐。女眷则来了后院陪伴新嫁娘,看到吕晓春还不算意外,她和乔雅南关系亲近不是秘密。但是看到穿着官服的苏大人,无论是真心前来为乔雅南撑场子,还是不得不来的,这会都真心极了,平时要见苏大人一面可不容易。
苏沫今天很和善,谁和她说话都理会,给足面子。
要说这些人前来,乔雅南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在这个时代,同乡抱团比她以为的还要紧密,可镇南候府来人,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何叔自已都不打算再要的亲人,来她这是要做什么?
苏沫提点道:“大喜的日子,上门皆是客,好好招待着便是。”
乔雅南应是:“只是有些没想到。”
“这么多年了,难为镇南候还能记起来有这么个儿子。”吕晓春似嘲似讽的说了一句,把话题转开了去:“待你回了门子,有空了去我家走动走动。”
“一定去。”
各家女眷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加入话题发出邀请,屋里重又热闹起来。
而此时的沈家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看热闹的人把街道两侧都占满了,人挤着人,倒一个怕是就能倒下一片。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分列两边,八抬大轿居中,仪仗队居前,而最前面的,是牵着白马的新郎官沈怀信,以及陪伴在侧的两个男傧相。
成亲又有‘小登科’的别称,今日他这一身,和他高中状元时的那身基本相同。大红圆领袍配玉带,肩部斜披红色锦缎一幅,头戴乌纱帽,帽墙左右两侧各插一朵金花,称作簪花。
拍了拍头戴大红花的马儿,沈怀信翻身上马,向左右观礼的众人团团一礼,在众人的恭贺中策马前行。
数个下人抬着装满糖果和红封的箩筐行走在两侧,另有一人舀起大大的一抱糖果红封撒向众人,得着好处甜了嘴,‘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天生一对’等等这样的好听话嚷得震天响。
沈怀信今天就爱听这些话,笑着连连行礼道谢。
同在城中,两家离着却也不算近。沈家在城西,乔家在城东,一路过去,茶楼酒肆,饭庄客舍,哪哪都人挤着人。别人家的热闹可能看不得,可沈家有老沈大人在,那热闹是能从年头看到年尾的,更何况今天还是这么大一桩喜事。
不知道是谁就在喊:“小沈大人,老沈大人这次休的不是病假了吧?”
“你这人不会说话,这怎么也得休个喜假啊!”
“就是,病假一年想休多少回就休多少回,喜假可不是想休就能有。”
“哈哈哈哈哈!”
他爹这名声,真是越发的好了。沈怀信朝说话的方向抱了抱拳,还真就回了话:“老沈大人这回休的喜假。”
一瞬间的停滞后,满场大笑。
第六百九十二章
成婚之礼(5)
当爆竹声猛的响起来,不用丫鬟报喜,乔雅南就知道她的新郎来接她了。
几家女眷里的年轻姑娘按捺不住,互相示意着一道离开去看新郎官。京城谁人不知沈家公子俊俏,状元游街时满街帷帽晃荡,仗着没人能认出来往他身上扔手帕香囊的不知有多少。
今儿难得能光明正大在近处看,她们自不愿错过。
苏沫和吕晓春对望一眼,一起站了起来。
“来人怕是不少,我们出去看看。”
乔雅南朝着两人福了一福。到了沈家这个层次,出手必是大场面,而这些是大哥没有见识过的,礼节上也必会有所欠缺,她之前虽然担心,但也不能因此就让大哥躲起来,而且,除了大哥还能有谁替她操持?
而现在,苏大人和吕先生显然是知道了她的难处,出面帮她去了。
她这人,谁欺负了她,她牢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谁要是帮了她,她能记一辈子。
坐回铜镜前,乔雅南和镜中的自已互相审视。她用的是皇后送的其中一套红宝石首饰,样式不是时下流行的,很含蓄内敛很古朴的美,非常适合今天这样的场合,只是实在太有份量了,耳垂已经有点疼。
妆容上,她并未如婆婆说的那样下手重一些,而是选择干净清透,有妆似无妆的氧气感妆容。仗着皮肤好,底妆只是上了薄薄一层,然后把眼睛放大,鼻子更挺,眉毛是野生眉,又让脸颊丰润些,明明还是她,却美得让人过目不忘。
凑近瞧了瞧,乔雅南拿起眉笔打算再次雕琢一番,只是刚抬起手,她就又放下了,手在抖。
眉笔放下,乔雅南看着镜中的自已笑了笑,是真的要成亲了啊!充满变数的人生,也不知道她的将来会如何,怀信要是敢对她不好,她就以他们俩为主角多写几个话本,让他在野史中遗臭万年。
不知道今晚洞房又是个什么情况,应该能顺利吧……
听说会很痛,第二天走路都不方便……
越想越不着调,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跑了一万里,乔雅南拽了拽,没拽住,继续畅想新婚夜那点事。
听说还要垫个白绸,她这么上山下水的折腾,要是把那玩意儿折腾没了呢?曾经看过一个这方面的新闻,医生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在成长过程中,可能无意中就没了。
那要是明天白绸洁白无瑕咋办?抓怀信的手放点血?
那肯定放他的,不然还放自已的?多疼啊!
想着想着,乔雅南翘起了二郎腿,还抖了抖,她觉得自已现在的造型还缺根烟。
自娱自乐着,乔雅南成功把自已逗笑了,放下腿坐好了深吸一口气,好像不那么紧张了。
不知道怀信那边怎么样了,等着收下她给的惊喜吧!
沈怀信已经到了。
依礼,乔家的大门关闭着,沈怀信朗声道:“怀信,来接新妇。”
齐通言和沈家子弟附和唱言:“接新妇咯!”
三声后,大门打开,乔修远和乔修成兄弟拱手相迎,爆竹声声中互相礼让着进了大门。
乔家的下人抬着糖果红封出来,撒了个漫天。
一番礼节过后,沈怀信双手递上婚书,乔家开席待客。
乔家没有能作主的长辈,和京城之人又不熟,吕晓春出面,领着沈怀信和乔修远逐桌敬酒道谢。
今日能来这里的都是真交情,自是好一番亲近。
一轮下来,沈怀信单独向吕晓春敬酒:“多谢您维护。”
“对雅南好些,你要是欺负了她,我可不答应。”
“晚辈这辈子都会对她好。”
吕晓春喝了这杯酒,看旁边一眼,朝他示意。
沈怀信又倒了一杯敬苏沫:“多谢大人前来。”
苏沫和他碰了一下,满饮。
最后,沈怀信在大舅哥身边坐下等他训话,主动得让紧绷着的乔修远都笑了起来。
“你和南南都是最聪明的人,我没什么可交待的,只是有件事希望你答应我。”
“大哥你说。”
乔修远看着他,态度极其认真:“若哪天你让南南伤心,她想离开了。到那时,希望你别为难她。”
“大哥,我不会……”
乔修远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答应吗?”
“答应。”沈怀信想也不想就点头,站起来朗声道:“今日在场所有人都可做证,若哪日我做了让雅南伤心的事,除了她的嫁妆,沈家的家业让她带走一半。”
竖起耳朵听着两人对话的众人面面相觑,沈家一半的家业,他知道有多少吗?
吕晓春当即击掌:“这个证人我做了。”
苏沫举高手:“我也是证人。”
听她们两人这般说,其他人跟着表示他们都是证人。
乔修远没想到他敢做到这个地步,举起酒盏道:“大哥祝你们白头偕老。”
“一定。”沈怀信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已斟满,他酒量不佳,沈集端着的那壶里的酒都是加了水的。
两人碰杯,皆是一饮而尽。
吃过饭后,便是迎亲的重头戏了。
乔修远扬了扬手中的纸张:“先告诉你一声,这全是南南想的招儿,要是接不住,你真娶不走她。”
一听是雅南出的题,沈怀信来了劲:“来!”
稍微上了年纪的人本不打算凑这热闹,一听是新娘子的主意,便也跟了上去。
沈家除两个男傧相外,另外还跟了不少子弟和他的同窗朋友来凑热闹,这会更是不必说,一个不落,全想看看新娘子能出什么题。
乔修远带着他们来到用帘子遮掩着的月光门前:“第一关:礼。请以周朝礼仪进门。”
这一题不难,齐通言要上被沈怀信拦住了,上前行了礼节,雅南出的所有招,他都想由自已来接。
“过。”
帘子打起来,乔修成领着众人进去。院子里放着一张桌子,桌上用布巾遮掩着什么东西。
“第二关:巧。”乔修远以前也是爱玩闹的性子,只是家庭变故让他变得沉稳了,这会也被带得兴奋起来,上前把布巾拿开:“你需要在香灭前解开这个九连环。”
香被掐得只剩小小的一截,乔雅南试过了,这个长度在三分半钟的样子,她相信怀信的智商。
第六百九十三章
成婚之礼(6)
齐通言谨记自已的男傧相身份,脚一抬就又想上前,理所当然的又被拦住了。
沈怀信上前先拿起九连环琢磨了片刻,心里有数后朝大舅哥道:“可以点了。”
乔修远把香点上,看着他手指翻飞,香还只燃了一半就解开了,非常对得起他状元之名,一众看热闹的人怪叫着起哄,氛围大好。
第三关:射。也就是最常见的投壶游戏。
这事上乔修远是高手,亲自上场和他比划,两人打了个平手,僵持之下,乔修远松了松手,让了一箭,让准妹夫过关。
第四关:传。也就是飞花令。这一场是由吕先生上,行‘春’字飞花令。两人皆是在书里泡着长大的,对诗词再熟悉不过,张嘴就能来。一个比一个接得快,都无需考虑,飞快就行了几十轮仍不分胜负。之后加大难度,又来了几十轮,眼看着就要僵持下去,吕晓春放了手。
大冬天的,齐通言听得背上都冒了汗,幸好是新郎官自已上阵,要换成他,早败了。
其他人都看得来了劲,这一关比一关厉害,换个人未必接得住。
然后一众人再次往里行,进入第五关:画。要求沈怀信把最让他难忘的一幕画出来,新娘子认可方过关。
乔雅南看着画上初相识时她给怀信簪花的场景笑了,抬手放人。
最后一关:书。要求新郎官亲手书写誓约书。
沈怀信略一沉吟,提笔一挥而就,递给大舅哥时他却没接。
乔修远指着前边的院子道:“南南在等你。”
过关了!
沈怀信看向紧闭的院门,示意其他人就此留步,他独自大步走上前去。
那里,只留了一个乔修成守着。
他比沈怀信矮了近一个头,微微仰着头对姐夫道:“我会赶上你。”
沈怀信认真回话:“我会一直在前面等你。”
郎舅间小小的过了一招,一个不卑不亢的挑衅,一个不轻不重的回击,但他们也都知道,对方不是在玩闹。
乔修成转过身去推开院门,退至一边看着他道:“姐夫,你要一直都对姐姐好。”
“我会。”沈怀信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红封递过去,改口费包得很足。
待他进了院子,迎接他的是小修齐脆生生的一声:“姐夫。”
沈怀信脚步一顿,脑中突然想起他和雅南才相遇时,小修齐还是个刚满月的婴儿。雅南将他当儿子一般抚育,自已何尝不是如此想,而现在,他都会喊自已姐夫了。
“一会就跟姐夫回家。”把红包放他小手里,沈怀信不再耽搁,迫不及待的走向他的新娘。
新房的门开着,香苗和念珠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在他走近时齐齐改口:“婢子见过姑爷。”
沈怀信飞快给了红包,迫不及待的跨进房间,却在看到身穿嫁衣,头遮盖头的雅南时停下了脚步,然后才慢慢走过去。
自定下婚期,他就一日日倒数着日子,大婚的场景都不知幻想了多少次,眼下这一幕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他的雅南正等着和他拜堂成亲。
心愿得偿,如在梦中。
乔雅南在听到那声‘姐夫’时就心跳如擂,将外边的笑闹声,爆竹声,锣鼓声尽皆遮盖了去。可屋子里又极静,静到都能听到他比平时急的呼吸声。
有人比她更紧张,那她就不紧张了,乔雅南手掌朝上:“誓约书拿来。”
沈怀信慢半拍的想了想誓约书在哪,低头在自已手上看到了,忙放到她手心。
乔雅南撩起红盖头一角看着上边两行字:汝之所想,吾之所向。白首之约,携首相伴。
词藻不够华丽,更谈不上浪漫,正如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踏实。
又打开他之前的画,她轻声问:“为什么画这一幕?”
“应是那时起,我就把你装在心里了。”沈怀信看着红盖头,仿佛想透过这盖头看到里头雅南的模样:“那时不懂,后来明了自已的心意后才想明白。”
“还想要吗?”
“嗯?”
乔雅南反手从身后拿出一小把束好的花:“比那天的好看,要吗?”
沈怀信在她面前蹲下身来,用行动告诉她答案。
“把帽子先取了,过来些。”乔雅南握出手去,立刻被紧握住了,她微微用力拉着他离自已近些,近些,再近些,然后将红盖头掀起一角,将他拢了进来,在他来不及收起的惊讶中吻住他的唇。
沈怀信本能的反客为主,加深这个亲吻。小小的红盖头下两人的呼吸融为一体,气息急促,脸上的热度持续上升。
胆大妄为后,乔雅南往后躲了躲,按着怀信的肩膀不让他追上来,眼里满是使坏成功的得意。
拿帕子擦去他嘴角的口脂,乔雅南用气声道:“真刺激。”
沈怀信觉得自已这辈子都再不会有比眼下更刺激的事情了,在成亲这一天,在接亲的时候,在新嫁娘的闺房里,在大舅子小舅子给他们单独相处的一点时间里,在院子外边起哄笑闹的等待中,他们在盖头下亲吻。
把花戴到他耳后,挪了挪位置戴稳了,乔雅南道:“用帽子卡着点就不容易掉了。”
沈怀信这时才看清雅南的脸,拔步床里光线昏暗,再加上红盖头又遮挡了一层,他只觉得今天的雅南特别特别好看,微微起身贴在她的唇上,将炽热的几欲破体而出的爱意安抚住。
快了,很快这个人就将是他的妻。
把红盖头盖好,他对镜戴上乌纱帽,将耳鬓的花戴好,看着镜子里神采飞扬的自已觉得陌生,他很少有这种情绪的亢奋的时候。
乔雅南飞快拿出藏在床上的种种补好妆,用力轻咳了一声。
念珠得着信号,赶紧去告知在院门口快拦不住的大公子。
乔修远一进来就大笑:“妹夫这么快就过关了?”
乔雅南就是用这个理由给自已和怀信争得这一点独处的时间,偷笑道:“没难住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