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栀抬起手挡住脸，闭着眼安静了一会儿，就动动腿，从沙发上起来，没作声的靠近。

    逄余右边内扣住她的腿一提，左臂非常流畅的张开，让她坐在他腿上，把她搂进怀里。

    云栖栀额头鼻子顶着自家狗熊保镖的脖颈，过了将近十来分钟才闷闷出声：“我不?喜欢这里。”

    “那就离开。”逄余顺畅且自然的回?应。

    小云老板早就预料到他会说什么?了，毕竟这狗熊……脑袋里面就只装了“她开不?开心”这样?的小问题，哪怕留在这里更好、哪怕有更多的解决方式、哪怕说走就走会带来特别多的隐患和提防，只要她不?开心不?喜欢或者决定下的，就会像个没脑儿一般闭眼附和。

    可恶，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多思?考多纠结多犹豫啊，毕竟家里面就只剩下她一个还?有脑子懂得思?考的了。

    这么?想着，云栖栀眼眶却是发酸了，又?朝他身上拱了拱，窝在他怀里，手臂松松圈着那紧实?的腰。

    “你可以把那些?留下一部分。”逄余慢吞吞说道。因为是紧贴着，趴在他身上的云栖栀都能感受到那胸膛的微振。

    “监控算把柄之一。要是之后有人要做些?什么?……那么?情?形越凶险，你就越有合理?留下部分防身武器的理?由。要是再有几个智障美?名其曰表示‘你得了高威力武器后必定膨胀起野心且必然不?会愿意返还?所以必须先采取强制手段’的话，那就更妙了，直接给他们表演一波什么?叫被逼逆反和‘好，既然你是如此想我，虽然我以前?没有，但?我现在就顺了你的意’，那么?即便会有人觉得你阴险恶毒心机深顺水推舟，也会去集火和咒骂那个给了你水和风的挑事精，怨他给了你机会和话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栖栀埋着没动。

    “有句老话讲得是，当侵.略者怀疑你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逄余摸摸怀里傻白甜的头：“或者说，当你有这种东西的时候，他就不?会找这方面的借口侵.略或者挑事了——因为你真有。”

    “当然，如果实?在不?愿意扯那些?表面形式，直接带着走又?能如何？他们会谴责你，说你不?好，但?敢广而告知吗？敢真正对你做点什么?吗？”

    “为什么?他们最终会选择你？一方面你的异能确实?属于天选之子那种类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软弱温柔好掌控，知道么?？如果你是那种有野心、贪婪且独裁的资本家，他们绝对宁肯花费数千倍甚至更多的代价，也不?会选择你。”

    “你猜，如果他们知道你是个自小就被带进实?验所里被当成实?验体折磨至今，对松捷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融入感和维护意识的孤儿，还?会让你去做这件事么?？”

    不?得不?说，他全说准了。

    这正是云栖栀想做的，也是她此时如此心情?不?适的原因。

    被逄余吃定没什么?关系，但?被松捷、或者说这些?涡塔代表们吃定，云栖栀便总有些?如鲠在喉。

    那还?算不?上道德绑架，但?也是被架在了高台上。

    她早早承诺过，也确实?答应了，并且涡塔这边大开路灯，保密甚至一些?绝密资.料都对她完全开放，所有实?验室更是畅通无?阻，包括无?条件通行卡在内，表示着还?有很多明里暗里的福利待遇会给出，每个人都期待着接下来的顺利进行。

    照做了就是花团锦簇。那不?照做呢？

    或者痛心疾首或者满脸失望表示她真的辜负了他们的信任，他们如此好生?对待，为什么?她还?要背叛？真就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没有人类的良知了么?？杀伤性武器掌握在松捷手里这叫没有人可以辩驳的顺理?成章，但?掌握在个人手里那就是极端威胁。所以为什么?不?还?？是抱着什么?想法?？

    虽然有人想搞事，但?那也只是极个别脑子不?好使。大方向上人家没有胁.迫她也没有姿态强硬，体贴付出且用心，甚至连暗示都极度委婉温柔。那点暗示也完全能理?解，太能理?解了，毕竟搁谁掐着这东西，其他人都得担心一番，这种隐晦中的隐晦暗示都显得过分小心了。正因为如此，她如果要“背叛”那就更显得十恶不?赦。

    云栖栀并不?是三观特别正的人。平时无?所谓，但?要是什么?情?况到了或者迫不?得已了，她也可以不?要脸。另外因为成长经历原因，搁在没家人的地方纯纯铁石心肠，不?会因为那点口头表扬和言语夸赞就起飞飘起，成为一点点甜言蜜语就能哄得付出实?际的冤大头。

    老祖宗的至理?名言，铁血教训：看一个人用不?用心，不?要看说的，要看做的。

    看行动，而非言语。

    云栖栀也从来不?理?会那些?自私鬼。比如说从小学开始就有拽她辫子踢她凳子的智障男生?。领导画饼失败，她坚持讨要该发的加班费和合同福利待遇后对方破防辱骂。一些?她都完全不?认识的男性喜欢她且突然当众摆蜡烛告白，被拒绝后觉得丢脸不?甘心将她挂上墙头恶心诅咒发言还?想报复。再者她拿到奖学金、教授喜爱或者类似于受欢迎评比名次后，匿名论坛或者吐槽专用板块就会像雨后春笋般疯涌出来的恶意揣测和经典作弊、收买、不?正当关系一条龙。

    她觉得好笑，但?也会迷茫。

    有时候云栖栀觉得自己心灵强大，从来没受到过这种事情?的影响，但?有时候，在这个世界经历到一些?细微类似事情?后的排斥反应，又?好像预示着情?况并不?是那样?。

    “……我该怎么?做？”云栖栀茫然。

    逄余眼睫微微垂落，但?因为她贴得他太紧，只能看到一点雪白脖颈和肩膀，语气便略带了些?漫不?经心：“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一件事板上钉钉，或者只有一个最佳选择，怎么?会有拉锯战存在。”

    云栖栀勉强定神。

    说得没错。

    如果她够单纯，这个时候就该老老实?实?把东西给回?去了，这件事就这么?结束——可能吗？

    问题在于，她说“都给了全拿出来了”，其他人就会都信么?？

    总会有人不?相信，总会有人不?信邪。

    因为他们自己阴险狡诈，就觉得其他人必定也都是想害他，就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也阴险狡诈，必定藏了一手。

    没藏？怎么?可能，肯定藏了。

    不?可能没藏。

    早在一开始，云栖栀和逄余谈信任问题的时候就谈及过相关意思?。世界上一切的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就不?叫秘密。世界上任何的关系里掺杂了第三人，本质上就代表了猜忌和防备。

    而一个秘密被第三人知道了，其实?也就意味着被全世界知道。

    没人会留情?。

    所有人都怕自己“分不?着”。

    “问题就出在这里。”云栖栀很小声，侧着头，把脸颊贴在他肩膀上。

    “你看。如果我给了，绝对会有人猜忌我，觉得我没给全，觉得我私藏。因为我好欺负，因为我这样?会给了他们试探的底气。以及……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是真觉得我私藏，还?是起了更大的贪婪，就一定会有人要求我证明自己的清白，名头很好找，不?管是红脸白脸，不?管是出于大义还?是被逼无?奈。”

    “再来个经典鲁、经典名人名言，想开窗就先t?要求破屋顶*。比如一开始可以先说，让我把空间里的东西都拿出来验证，后续我抗争也罢，别人替我抗争也罢，最后可能就变成各退一步，例如让其他空间系异能者代表大家察探。很合理?嘛，因为现在只有空间系可以接洽同类的盒子。那么?一旦他们找到我的空间位置，到时候我跟公共仓库又?有什么?区别？因为大家都知道我线感应和线连接不?好了。”

    “真可笑。”云栖栀喃喃，“就像你说的，如果我真的强硬存着几块，大家都知道我确实?没全拿出来，他们估计最多嘴几句，还?不?敢那么?逼迫了，因为我真的有。”

    没人想知道六子到底吃了几碗粉，他们只想看他剖肚子*。

    交出去只能得到一部分的感激和“甜言蜜语”，甚至还?可能会出现后续麻烦，而她则是真切损失了利益。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两?者并不?是一种东西，不?是一个概念，但?大致上概括形容似乎也没问题。

    “本该如此。”逄余伸手揉揉她的唇，“倒是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犹豫。毕竟在一开始，你那么?痛快答应去做任务的时候，不?就是抱着昧下几块垫底的想法?？现在怎么?变了？”

    云栖栀嫌弃推开他的爪子：“你口嗨着说等我彩票中了一个亿后怎么?花，跟你真中了一个亿之后那情?况心态能一样?么?。”

    “而且、而且也是因为这个实?在是太……说是魔法?世界出现，但?现阶段再厉害的异能者放在大导.弹以及核.弹头面前?也都是群弟弟，这个影响和作用度也实?在是太恐怖，我根本无?法?把控住。”

    就像是那些?“妖刀”，厉害是真厉害，但?也是会噬主的。

    或者是极速飙车甚至赌博之类，当某件事情?自身无?法?把控的时候，就会造成极度惨烈的后果。

    云栖栀这么?多年的生?存经验：社会巨轮、侥幸心理?和各类娱乱就像是大大小小的泥潭，人站进去就会陷下。这种情?况下最合适的做法?，不?是等到陷进去了以后再要死要活的往外挣扎，而是一开始就压根不?要去进那个圈子。不?要往里面踏。

    有时候人的意志力出乎自身意料的强，有时候又?出乎自身意料的弱。

    核的威胁度对比起来又?岂止是只高一层？

    这边小云老板忧心忡忡，陷入问题中无?法?自拔。逄余看起来还?是很悠哉的样?子，心跳呼吸完全没变化?，甚至还?慢吞吞的：“我相信能搞出像你这样?……嗯，完美?的小孩，研究所里那些?东西估计对自身水平也很有数，你再回?去翻翻他们的记录档案，看看他们是怎么?自我安慰的，你也跟着学学，权当是勉强废物利用了。”

    “……”

    云栖栀猛翻了个白眼。

    不?过也正是因为“无?论什么?事，在他面前?都不?算事”的态度，小云老板的心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安定许多，沉在它该呆的地方活蹦乱跳。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无?意识的拿手指去扣他胸膛衣服上的纽扣，“那我是直接掀桌子，还?是等等看有没有人找事？”

    逄余安静几秒，然后认真回?应：“我觉得这个不?太重要，不?如讨论一下之前?商量好的，每天亲一次这件事？”

    小云老板呆若木鸡，“……今天没亲吗？”

    “没有。”男人非常笃定，然后直接把怀里的兔子拽出来，低下头便想去吻她。

    她在他怀里躺得舒舒服服，他都快被她撩毛了。

    “等等等等！”云栖栀去捂他的嘴，“我这正想正事呢……我觉得今天亲过了！”

    “没有。”逄余仍旧是笃定的架势，喉结滑动，扣住她的后脖颈，“正事就是每天的接吻任务必须达标。把爪子挪开，要亲。”

    “……”云栖栀又?想给他翻白眼。

    不?过小云老板已经非常不?擅长拒绝狗熊保镖了，尤其是在面对这种亲昵要求时。被又?往上托托，含住唇亲吻，脑袋乱乱的，心情?也乱乱的。

    有时候云栖栀总觉得是被他套路了。比如说当时在怡米，因为谁也没法?保证第二天的情?况，他说为了不?留下遗憾，想更亲昵些?，或者再频繁些?，最起码不?要等到死掉了结果接吻还?是磕磕巴巴，云栖栀也是一时昏头，又?骂他不?要整天搞乌鸦嘴说丧气话，最后被壁咚着应下了。

    但?后来想想，哪怕是重新回?到那个节点无?数次，她其实?最后还?是只会选择答应吧。

    一天一次的亲吻对于这只肉食物种来说显然还?是太少，所以每次开始时都显得急，三分钟以上后才会好些?，会温柔点，最起码不?会再无?意识咬她嘴。

    亲着亲着又?无?意识往下，云栖栀原本虚圈着他脖子的手抬起来，扯扯他略微长了一点的头发。

    逄余停了一会儿，不?满抬头。

    “就知道糊弄我。”云栖栀抿抿唇，“我想起来了，明明早上起来的时候就亲过了。”

    逄余安静几秒：“是吗？”

    “是你个大头菜吗。”云栖栀撇开脸，又?是抿唇，然后张口，“好了好了，我还?有点不?舒服。”

    逄余安静看了她一会儿，淡淡说道：“通讯转接在我这，他们商量好说不?定要用一整天甚至更多。到时候信息肯定会传开，也一定会有人按耐不?住，我会拦下来，最少晾他们两?天，你可以多睡会儿。”

    云栖栀略微恍惚。

    “在这里哪能睡得安心……我好像在这里就没有家。”

    两?个“在这里”是不?同意味，但?逄余并没有去细思?，亲了亲她的唇、鼻尖和额头，声音很温柔：“我也没有。但?在你身边就是‘家’了。固定居住场所这种东西，可以慢慢找。”

    云栖栀原本有些?发空的眼眸重新聚焦，映着的全是面前?这个人的身影。

    “……嗯。”

    “要我陪你睡么?？”他询问，“什么?都不?做。”

    “不?用了。”云栖栀还?有另一份工作要赶，也有事情?想要询问，所以主动贴贴他的唇，然后说道，“我自己待会儿，可以吗？”

    逄余是想跟她一直在一起的，尽管失落，但?也不?会在她不?想的时候强迫.侵.占她的空间，“好。想找我的话随时。”

    云栖栀回?到卧室，关门落锁，然后点击平板，进入《星星谷》。

    她安静走进小酒馆，那股阴云和潮气依旧在身体内每一根血管和每一寸肌理?中拥堵着。

    “栀——栀栀子，你怎么?了？状态看起来很差。”小机器人担心地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云栖栀勉强笑笑：“我、我可能出问题了。”

    在其他所有人面前?都妥善隐藏，即便逄余也同样?如此，但?在小机器人面前?，她突然泪流满面：“我在怡米，我亲眼看着同组的成员濒死濒死再濒死，浑身被炸得像条人炭，再被我用棒棒糖拉回?来继续往前?冲，继续濒死。我看着逄余那次只剩一口气……我杀了人，从枪.管里面冒出来的子弹，一颗又?一颗，我吐了又?吐，呕到胆汁都要出来了，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杀了几个，做梦里全是那些?人，还?穿着全是血的怡米军.装，脸是死人的那种青白色、面无?表情?，他们肩膀靠着肩膀，围着我站了一圈，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回?松捷还?要面对这些?，那些?都还?装在这里面，就在我旁边放着，沾满了血。我去会议，我看着他们的脸，我还?是那个我，还?会笑还?会在心里吐槽，笑话他们脸和心不?一致，我早上起来跟以前?的每一天一样?，照旧洗脸刷牙，迎接美?好的时光。我还?刻意就只跟那个女的说话，有点想笑，还?高兴自己硬气又?威武，就像是世界之主一样?。但?离开突然就开始想呕，我浑身都痛。”

    “……我浑身都痛。”

    云栖栀抽泣。

    小机器人安静了一会儿，身子增长一节，机械手臂在她背后拍拍。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

    云栖栀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我明明是正常的，但?就突然有那么?一阵、就那么?一阵，我看谁都是那么?扭曲和陌生?，上一秒我呆在他怀里还?那么?的安心，他想亲吻我也愿意的，但?突然觉得反胃，我刚才……我刚才看着他觉得特别害怕，感觉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在想什么?？他想干什么?？他会不?会是有了别的想法?……他是不?是为了我t?身上的东西哄我？我受不?了了，我不?想……我不?想呆在这，我谁也不?想见，我就、我就最好留在星星谷，我就呆在这再也不?出去了。我不?需要见人，也不?需要在人群里面生?活了，我就、我就找时间把小猫小狗挪进来——不?挪也行，我还?有小章鱼，然后我就一直呆在这……”

    等到她的抽噎几乎连成片，都要被应激反应逼到闭过气时，小机器人抬起机械爪又?在她身上顺了两?下，云栖栀便感觉到那股不?受控制的反射感逐渐下去，情?绪也稍微平静了些?许。

    “……谢谢。”她很低地喃喃，“抱歉。”

    “松捷有很多特种兵。”小机器人爪子动动，“逄余就是其中很典型的例子。他们被动或者主动夺取他人性命同样?不?计其数，尽管都是些?坏人、罪大恶极，甚至到了种不?当场解决就会酿成更大灾祸的程度，比如说炸.弹魔、劫.机者或者挟持人质的犯罪分子。但?人就是人，他们动手的时候，刚开始也会抵触和抗拒，会吐，也会做噩梦。就像是从战场下来侥幸存活的老兵，PTSD伴随他们一生?。”

    “那他们、或者说逄余们是怎么?排解的呢？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在为他们心爱的松捷排除风险、是在维护国家、是在为人民?服务，他们愿意为了自己的祖国抛头颅洒热血，哪怕牺牲自身的性命，为了这艘大船能够继续乘风破浪的往前?行驶。所以他们愿意。”

    “侵略者的士兵和卫国者的士兵也绝不?相同。就拿你那世界的光明国和蓝空国来说，你的蓝空国在历史上也曾经经历过艰难且痛苦卓绝的疯狂抵抗侵略战争，那些?退伍的老兵，他们的PTSD严重吗？”

    小机器人机械手臂又?摆了摆：“相对比而言好像没有那么?严重，因为他们恨，恨极。他们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在保护什么?，他们为国家主权和完整而战，也是在为自己而战，他们有信念，他们被逼到了悬崖峭壁。”

    云栖栀沉默听着。

    “很简单的例子，”它继续说道，“你为了救李辉蓝死掉了，因此同样?得上了PTSD，时至今日你都完全没有后悔。并且我能知道，假如说你带着记忆时光倒流，这次没有w002，也没有我，死了就是死了，但?你还?是会去做，义无?反顾。”

    “那么?假如说你回?到那一天，还?是完全一样?的场景，这时候你身上有一把枪，你会不?会开？”

    会的。

    云栖栀没有丝毫游移。

    “为什么?？你知道了吗？”小机器人微微歪头，“因为这里不?是你的国，不?是你的家。就像是一个寄宿在别人家的小孩，平时看起来完全没有问题，会笑会闹会蹦哒，但?也会被本家小孩一句没过脑的‘你凭什么?吃’扎得遍体鳞伤，因为那个小孩其实?非常清楚自己只是个寄宿者。本家小孩也很清楚这是个寄宿者。小孩没有融入感，一瞬间排斥、抗拒。如果他无?家可归的话，会痛苦也绝望。”

    “某位大家长非常爱你又?能怎么?样?呢？毕竟你要指望着他的爱一直不?变来勉强维持生?活吗？要全靠着他的主观态度苟且偷生?吗？”

    “对于那些?特种兵来说，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国，他们义无?反顾。对于逄余来说，他想要实?现你的一切愿望，也想让你拥有更多的底牌。核显然非常完美?，除非是有什么?极端情?况，否则能够保护你一生?。他知道你有棒棒糖，知道你有底牌，加上即便没有这些?，他也愿意牺牲自己送你抵达天堂，心甘情?愿，于是最终同意你去。过程里也体现了这点，你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流过。但?对于你来说，就是你后知后觉发现，你其实?是被一方指使着去攻占另一方，是在搞‘侵略’还?杀害了人家土著居民?。”

    “是的。”

    云栖栀喃喃。

    “是的，你全说对了。”

    第176章

    事情到这里，

    似乎陷入了完全的死局。

    隔着吧台，云栖栀和小机器人对坐着，一个?表情空然，一个?满屏苦恼。

    七八分钟后，

    人类率先说道：“没关系的。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你愿意听我这一大通倾泄就已经帮助我太多了。另外……这其实跟你也没关系的。”

    “而且世界上让人想不开的事情多了去了。”

    她很坦然。

    “我小?时候也总是?想为?什?么?只有我没有爸爸妈妈，

    为?什?么?只有我没有家……当时因为?这些去钻牛角尖，也曾经背地里哭，

    被人欺负不敢还手，

    就像没家是?我活该的原罪一般。”

    “现实远远比小?说不讲理。小?说和?电影还需要讲逻辑埋伏笔，

    坏人在之前也该‘眼眸闪烁’或者‘低着的脸上满是?不甘’什?么?的，

    现实里哪有那些啊。有时候人会因为?只是?怀疑身边同事刚才是?不是?对他翻了个?白眼便怀恨于心使绊子。因为?同学比自己考得分高就满肚子怨气。还有人跟以前一样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生活出门，结果旁边就横过来辆大车或者有当街砍人的犯罪分子。你问他为?什?么?，没为?什?么?啊，就是?自己不想活了所以想拉别人一起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就以小?云老板的经历，如果是?个?总会计较“为?什?么?”的人，那根本走不到现在这一步，

    在这之前就因为?情绪把自己毁掉了。

    小?机器人显示屏上仍然是?忧郁的小?黄脸。

    云栖栀觉得不好意思极了，

    毕竟她完全不愿意把负面情绪倾泄给?别人……哪怕对方?是?个?“小?机器人”也不行。

    “实在不好意思啊，

    ”她小?小?声，

    “都是?我情绪突然失控，现在才搞成?这样。我其实也不是?过来要你答案的，就是?、就是?实在没有人可说了。”

    小?机器人抬了抬手示意。

    这就跟小?孩在外面受了委屈会回家找大家长?哭泣、小?猫猫在家一天半才等到主人回来便骂骂咧咧但又拿脑袋和?身体使劲蹭过来，它怎么?会反感？

    只是?心疼又没办法。

    它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询问：“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得例子吗？我是?大学里的新生，

    那么?就是?学姐给?我制造了《星星谷》那个?？”

    云栖栀当然还记得。

    它安静片刻，

    这才继续：“星球的发展就像是?一种蜕变。人类从‘未成?年’变成?‘成?年’也算是?类似状况。但人类的长?大成?熟不会有安全危险。而星球就如同小?鸟破壳一般，那些没法在规定时间破出来或者过度瘦弱的，

    就会变成?坏蛋或者被憋死胎中。”

    “再类比一下的话，如果星球意识都是?野生蛋，那么?有了人类、借用人类进?化而‘被进?化’的星球就是?被放在专用孵化室内的培育蛋。只要里面的小?鸟能够戳出来个?小?小?尖，弄破一点蛋膜，那么?孵化机器人就能够顺着走完接下来的所有步骤。对比纯野生蛋的成?功破壳几?率，自然不知道提升了多?少。”

    哪怕家鸡家鸟的综合身体素质、野性以及捕食能力什?么?的远远不如野鸡野鸟，甚至还像是?要“退化”成?另一类种——类似于从狼变成?狗，但在存活前面，除却那些天生天赋类，普通的未成?年世界意识也算还是?本能行事的幼年体，愿意拿性命去赌那个?存活几?率的还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