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周开荒李星汉穆潭 本章:第169章

    想了很久张长庚也拿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最后只能再次祭出法宝——那就是写信给剿邓总理周培公,责成他替张长庚分忧,在不加剧武昌经济负担的情况下,堵住这个可以被邓名利用的缺口。

    第11节两全(下)

    在蒋国柱担忧邓名渗透他的军队的时候,邓名同样暗暗为东南督抚实行的债券摊派而头疼。瓜州一战明军缴获极丰,刨除分给盟军的战利品和国债特别的花红,川军也能拿到三、四百万两的银子。

    “提督,我们大丰收啊。”

    穆谭带着几个银行家在完成清点后,兴冲冲地跑来向邓名汇报时,邓名的兴致明显不是很高。

    邓名并没有立刻询问川军所得银两的具体数字,而是说道:“不论我们拿到了多少,都比我们预想的少了一百二十万两。”

    这个回答让穆谭和银行家们楞了一下,接着他们才意识到邓名指的就是那百分之十的债券特别分红:“提督不想给他们这笔红利吗?”

    “我当然不想给,别说银子了,我连欠条都不想还。”邓名伤心地说道。明军得到的银子虽然不少,但代价就是要在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时候应战满清的中央军,不仅不是按照明军选定的时间,甚至连战场都不是明军确定的:“蒋国柱他们把我们的国债摊派下去了,如果只有他们几个督抚的话,我有很多办法对付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不要我还钱;可现在几乎所有绿营的中层将领手里都有债券,如今满清依旧势力庞大,我们不能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得罪光。”

    以前邓名又是优待俘虏,又是发放遣散费,就是为了让绿营生不出死斗的决心来,这样不但明军更安全,而且东南督抚和邓名谈判的时候也更加没有底气。严格说起来,邓名给绿营的各种优待可以视为一种投资,当他们失去斗志后,邓名就可以从东南的督抚们身上收回成本。

    但督抚摊派债券这件事把邓名的如意算盘搅黄了,从王晗的表现看,现在绿营将领对邓名已经有怨恨了,如果将来不还钱的话,东南四省的绿营将领十有**会把邓名恨之入骨。这些人如果重新燃起了对明军的斗志,不但会白白便宜了北京,也能让蒋国柱他们的腰杆变得更硬。

    “如果我们不还钱,过去几年的心血就可能白费,而如果还钱——那可是上千万两的银子啊,有这点钱我们干什么不好?”为了稍微缓解一下绿营将士们的敌意,邓名忍痛发了这次特别分红:“等到山东清军沿着运河来了之后,要是绿营将领又要求分红,我给还是不给他们?若是一年后到期了,清军又威胁东南了,我们该不该如数还钱?就算我想还,那个时候银子用来购买武器都嫌不够,哪里还能用来偿还债券呢?”

    在等待山东清军消息的时候,邓名就和银行家们研究对策。幸好邓名有很多现成的例子可学,他所知道的帝国主义强盗可不止大英帝国一家。

    整场瓜州事变,身在明军营中的张岱看了个满眼,在尘埃落定后,张岱再次找到张煌言,开门见山地告诉对方:“老夫决定了,举族搬去四川。”

    张煌言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就在几天前,张岱还在大谈他年事已高,经不起颠簸流离,害怕客死异乡,没想到一场闹剧般的战斗过去,张岱的态度居然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这位邓国公不是喜欢以汉高自居么?”张岱露出一个微笑:“张尚书知道这次瓜州之争让老夫联想起汉太祖的什么事迹来了吗?”

    不等张煌言提问,张岱就自问自答道:“就是韩信的灭齐之战,老夫觉得邓国公这次肯定是在仿效汉太祖事后的处置。”

    经张岱一提醒,张煌言也恍然大悟,略一回忆后,深为赞同地点点头。

    楚汉相争时,汉太祖刘邦遣使劝说齐国与大汉同盟,共同对付楚国。齐王恨项王入骨,欣然同意了和大汉结盟;而项羽反击的手段就是派不世出的说客前往韩信处,说服韩信背盟偷袭齐王,而韩信也确实如项王希望的那样,利令智昏地发起了对齐国的进攻。

    本来齐、汉之间无冤无仇,而齐、楚之间有深仇大恨,如果韩信不背盟的话,腹背受敌的楚国估计连垓下之战都坚持不到。但汉军的偷袭使得形势一夜逆转,而项王也在第一时间派出龙且率领大军支援齐国,保证齐国不会在汉军的压力下投降,把几乎已经成为定局的齐、汉同盟变成了楚国主导的楚、齐同盟。

    汉太祖得知事变后,并没有处罚、责备韩信,也没有向齐国解释,而是下令北方诸军悉数东进,支援韩信伐齐。为此,汉太祖宁可让身边的兵力空虚也要支援韩信,苦苦支撑韩信的主力,直到韩信击溃了齐、楚联军的主力,斩杀了龙且。固然,如果韩信不出兵,汉军不能如此轻易地赢得潍水之捷;可是如果没有汉太祖的倾力支持,韩信又凭什么和齐、楚联军决战?

    刘邦当时面临的问题是,汉、齐同盟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就是立刻勒令韩信退兵,第一未必能够成功,第二即使成功,经过这次毁约,齐国也不会再信任刘邦了。而刘邦迅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就是全力支援韩信,一不做、二不休,利用韩信偷袭成功的优势,把已经不可能拉拢到手的齐国灭了,才是对汉军最有利的。刘邦的全力支援不但帮助韩信取得了胜利,而且也避免了让韩信独占齐国:在田氏齐国灭亡后,项羽再次派使者去劝说韩信占领的齐国解除和汉军的同盟,转而与楚国同盟。不过韩信再三考虑后拒绝了项羽的要求,一方面是刘邦封韩信为齐王以安其心,另一方面就是有大批刘邦的亲信部将跟着韩信一起进入了齐国,让韩信独立的风险过大。

    “相比汉太祖的手段,保国公当然还是太嫩了,不过取法乎上仅得乎中,懂得去学汉太祖的英雄之器就好,保国公比汉太祖年轻了三十岁呢。”瓜州之战虽然短暂,可是张岱因为人在邓名军中,对内情知之甚详,也因此对邓名增添了不少信心出来。张岱觉得保国公锐意革新,若是能借此大劫之时割除旧弊,那就相当于光武中兴,下次劫难又在三百年之后:“今日的四川就相当于光武的河内,日后大明必能中兴。老夫就算不能在有生之日返回江南,日后也必定能随着王师而叶落归根。”

    张岱告辞了邓名和张煌言,乘船向四川进发后,周培公带着武昌、南昌的殷切希望赶到了邓名军中,一开口就提到了债券补偿问题。不但南昌、武昌、南京的督抚都不愿意看到邓名直接给他们的手下发银子,就是安庆(长江剿邓总理衙门所在地)对此也心存提防。周培公希望看到邓名强大,但同样希望能控制自己手下的军队。若是邓名能越过周培公直接操纵剿邓总理衙门的官吏和军队的话,那周培公觉得自己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现在长江剿邓总队正在筹建中,周培公打算借着这个督抚们齐心反对的机会,预先阻止邓名完全控制剿邓总队的可能——周培公不反对邓名渗透他的军队,因为他需要邓名的势力来制衡督抚在剿邓总队中的势力,不过他不能让邓名的势力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就像周培公不能容忍某个督抚彻底操控剿邓总队一样。

    听明白对方的来意后,邓名立刻就表示这很好办,他不会干涉督抚自行赎买他们部下手中的债券,如同他不会干涉督抚们的摊派一样。但周培公表示这不可能,督抚没有这笔银子,他们的银子都被邓名强迫购买成了大明战争国债。

    “是不是湖广总督、江西巡抚要我声明,以后补偿银子只能发给他们,而不能自行发给他们的手下呢?”邓名立刻表示他也愿意进行这样的合作,这样对邓名的好处很大,以后就不用担心绿营的怨恨而发特别分红了,还能把黑锅扣到督抚们的头上去,声称是他们从中克扣。

    “不行。”周培公再次摇头。督抚们希望邓名承担下这个责任,也就是说,明面上是督抚要求邓名直接给绿营发银子,但因为邓名嫌麻烦,所以一定要督抚代为处理,而且邓名无论是否有分红,都必须保密——这样督抚就不会得罪绿营,也不用担心邓名继续收买他们手下的军官。

    这个条件督抚估计邓名不会白白同意,所以让周培公来谈判具体条款,询问邓名究竟愿意接受什么补偿来达成这个协议。

    不得不承认,督抚和周培公都是很聪明的人,他们迅速地看到了危险所在,而且利用邓名受到满清中央军威胁的时机来迅速消除它。这个时候邓名可能满足督抚们的要求,也不能提出太苛刻的条款——督抚们本应该达成他们的愿望,如果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外星人的话。

    “诸君的担忧我很理解。”邓名点点头,他也猜到督抚们不可能往明摆着的坑里跳,所以他早就和银行家们进行了讨论,指导这些金融巨子设计了一个更隐蔽的圈套。

    “这位工业银行的于老板,周布政使早就见过了。”邓名把银行家们找来,把他们逐个介绍给周培公认识。

    “以后大明国债的发行对象就是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利息、分红我也会统一返还给督抚衙门,不过我不能来唱这个黑脸。”邓名首先宣布了他的底线,然后拿出了他的解决方案:“不过四川的这些银行家们会帮助总督、巡抚们把流失出去的债券都赎买回来。”

    “哦?”周培公有些惊奇地问道:“诸位老板打算提供银子么?”

    “不,我们没有银子。”于佑明答道,银子是硬通货,不可能返还给督抚们:“我们会帮助督抚们发行一种欠条,用这种欠条来赎回债券。”

    “也是纸印的吗?”周培公有些担忧地说道:“湖广、两江都是刁民,可不像四川同秀才那么深明大义,他们未必肯接受纸条来换国公的债券。”

    “国公的债券不也是纸的吗?”冯子铭反问道。

    “但那是国公的债券。”周培公在心里说,邓名的信用比督抚们好得多,而且这信用还有强大的长江舰队给撑腰。

    “可是这个欠条同样是和国公的债券挂钩的,”于佑明认真地解释起来:“各省的督抚每购买一元的大明国债,就发行等额的湖广或是两江的欠条,既然国公的债券是用银子担保的,那债券就相当于真金白银,而湖广和两江的欠条是国公的债券担保的,当然也是真金白银……以后就把这种两江和湖广欠条当做折钞发下去……”

    严格说起来,邓名的这个安排也不算是针对督抚们的圈套,因为督抚最关心的不是债券的返还,而是军心和百姓不要被邓名收买去了,而邓名根本就不想还钱。

    因此以大明债券为抵押,湖广和两江自行发行内部流行的欠条是一种东南督抚和四川的共赢,是一种两全其美之道。邓名得到了硬通货和无抵押贷款,可以用来在长江流域购买各种物资,而督抚向邓名证明自己的用处,让四川更便利地从东南汲取财富,还在四川为自己存了一大笔财富作为退路。

    “这次林总督应得的分红二十万两白银,他愿意存在四川的银行中,不过他听说只有拥有四川同秀才身份的人才能得到政府的完全赔偿保证。”周培公很快就答应了邓名的要求,原则上同意了以大明债券为抵押发行欠条的构想,随后他又代漕运总督提出一个私人问题:“是不是这样?”

    “是的。”邓名坦率地答道:“如果林总督与帝国政府交战,那我们就可以查封他的存款。”

    “嗯,果然如此,我还听说,四川取消了株连制。”周培公又问道。

    “是的。”邓名点点头,因为四川的移民来自五湖四海,难说谁家的亲戚不在清廷或清军中效力,所以取消株连势在必行:“父子、兄弟不相连。”

    “那好,林总督有个要求,那就是他的一个儿子想要全家去四川,这二十万两白银要存在他这个儿子的名下,但需要邓提督给林公子一个同秀才的身份。否则,这些银子还是运去扬州吧,林总督宁可运回老家埋起来。”

    “包在我身上,”邓名向周培公伸出了手:“我立刻责成院会研究具体的条款,怎样用投资获得同秀才的身份。”

    第12节调整(上)

    漕运被劫后,林启龙对朝廷声称他要戴罪立功,赖在扬州不肯回淮安,与瓜州附近的明军对峙了两个月。这件事传出去后,山西、山东、河南的地方官都对林启龙喊打喊杀,认为必须要严惩不贷。不过两湖、两江的官府却都替林启龙说话,称愿意分摊责任,认为林启龙几次三番在明军的威胁下保证了漕运畅通,是个很了不起的能臣。

    浙江方面也替林启龙说情,认为朝廷应该给这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臣子更多的机会,何况确实如湖广和两江所说,林启龙面对的战略形势实在是太险恶了,川陕方面起不到牵制的作用,让邓名一次次发起东征。要是不顾林启龙以前数次拼死掩护漕运安全的功劳,仅仅因为这一次失误就严惩他,未免太让功臣寒心了。

    被浙江点名批评的四川居然也没有推卸责任,高明瞻代表奋战在重庆前线的全体将士替漕运总督求情。高明瞻称邓名是大清开国以来遇到的最危险的敌人,将士们豁出性命和他苦战,依然败多胜少。林启龙手中无兵无将,居然四次中有三次挡住了川军,抢救出了漕运,如果罢免了林启龙,谁还敢来干这个差事呢,更不用说把他处死了!重庆前线的几万官兵罕见地发扬风格,表示他们认为浙江说得对,愿意和长江战线上的同仁们分担责任。

    陕西方面则沉默不语,既没有和长江沿线一起支持林启龙,也没有和其他北方省份一样破口大骂,最后陕西方面还嘀咕了一声:林启龙救回过先帝的遗体,暗示他们更倾向于长江沿线的意见。

    北京方面也觉得现在确实不是追究林启龙的好时机,若是放在几年前,处置了也就处置了,但这几年先后有二十万清军被川军消灭,北京的底气也不那么足了。而且这次接到jǐng报后,北京和山东都一致同意按兵不动,如果说贻误战机的话,北京同样是有责任的。

    而此时山东又爆发了新的争吵,遏必隆思来想去,觉得去长江边上追邓名的意义不大,虽然失去了漕运,但林启龙称明军久攻瓜州不克,士气已堕。如果明军连瓜州都拿不下的话,遏必隆觉得邓名也未必就能拿下江宁。清军主力去长江上与水师优势的明军作战确实有些风险,还不如经过河南攻击汉水流域,或是进入陕西再去四川,把邓名的老巢端掉。

    不过杰书却受够了李国英对邓名水面优势的吹捧,一心要前去江南,痛痛快快地打上一仗。杰书和遏必隆两人询问李国英的时候,川陕总督却不肯支持任何一方的意见:先前是李国英说漕运丢失就意味着江南失控,但现在漕运真丢了,李国英还是鼓不起勇气,到江边和邓名决战,上次万县失利给他的教训太深刻了;至于遏必隆深入四川直捣成都的计划,李国英也哼哼哈哈地不想同意,但他又不敢说天下无敌的八旗到了四川也是没戏,所以就拼命强调辎重的运输问题。

    见山东的清军不动,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邓名也没有轻率行动,唯恐自己前脚走清军后脚南下,一下子让东南变天。有人建议邓名用上次对付顺治的办法来对付杰书,那就是先行退兵,若是山东清军侵入江南,明军再回师。可上次顺治的兵力比较少,而且一出直隶就受到江南的密切关注,还没等禁旅八旗到达山东,江南官府就已经知道顺治的底细了。邓名全速返回扬州后,顺治距离山东南部的边境还远着呢;而现在清军已经在山东境内了,邓名要是退兵,就会失去以逸待劳的优势。

    “现在湖广、两江肯购买我们的债券,就是因为他们内心里认为我们可以与清廷主力一战了,如果他们选择做我们的盟友的话,他们可以指望得到我们的保护。”虽然邓名认为这有让东南督抚占便宜的嫌疑,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和清军进行一场交战,如果取胜了,那整个南方的形势很可能就此扭转过来了。

    “不需要大捷,只要小胜一仗就可以,向南方显示我军的力量,揭露清廷的软弱无能,”邓名对盟友和部下们说道:“只要我们能挡住杰书,迫使他回师就够了。从此以后,东南就不是清廷所有。”

    下定决心后,邓名就派出大量细作收集清军的情报,准备和伏击顺治一样在扬州府周围选择一个地点伏击南征的清军——如果他们真的赶来江南的话。

    最后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北京,见邓名迟迟不肯离开瓜州,就命令山东部队南征,不管以后怎么样,重新打通运河再说。这次漕运被劫后,北京对周培公的剿邓能力感到更加不放心了,以前北京认为东南就像是崇祯年的中国北方,每次遇到敌人主力只能坚守城池,然后尾随以限制对方的行动。

    而北京注意到邓名一直无力攻克任何一个大型城市,甚至对中小城市都没有什么办法,只有九江是个偶然现象。既然如此,北京认为邓名的历次东征收获其实有限,毕竟洗劫农村的效率很低,不像城市财富那样集中。所以北京认为,李国英声称川西明军从东征中获得了惊人的缴获有很严重的夸大,多半也是为了推卸责任——当年清军能够一次次满载而归,也是依靠清军有攻破城市的能力。

    北京本想若是邓名像往常一样退兵了,就让遏必隆带一万精兵到扬州去看看,掌握江南布防的第一手资料——反正都到了山东和江南的边境了,去一趟也不会费太多工夫。但邓名这次和以往不同,长期围困瓜州而不肯返回四川,北京觉得还是需要趁现在解决问题,在冬天里配合两江部队把邓名赶回四川,就算损失再惨重,也总比把这个工作拖延到明年春耕时期强。

    从七月底开始,清军的重心就不断向南方转移,到八月底的时候,山东清军的先头侦查部队已经抵达凤阳。

    此时双方都非常的谨慎,满清的中央部队和川西明军即将第一次大规模正面交锋,杰书虽然口头上很狂妄,但内心里对此战也非常重视,压上了自己用来震慑骑墙派的名气。川西明军这边也是一样,尽管川军成军以来所向披靡,不过也没有和十万规模的满清中央军交战过,随着清军逼近的消息不断传来,各级军官也都显出了一些紧张情绪。

    这时淮安有一种山雨yù来风满楼的气氛。自从发现山东清军开始南移后,明军就开始控制运河南段的漕工,最近半个月来没有从扬州来过一条船,官道上也罕见行人。坐镇扬州的漕运总督一个劲地给后方报平安。但如果真的平安的话,运河上不应该冷清成这个样子,有经验的胥吏都知道明军正在努力制造情报遮蔽网。既然明军能够封锁得这么严密,那就说明邓名所图不小,而且想制造这样的封锁也需要动员很多军队。

    从八月中旬以来,上游的船只也都消失不见了,这意味着山东清军也征集了他们遇到的每一条船。当看到北面的官道上也变得空无一人后,淮安周围的不安感就更强烈了,那些家境富裕的人纷纷外逃,普通百姓也扶老携幼地躲避到周围去。现在是农闲时分,就是没有能力逃到他乡的人,也掩埋了自己的农具,藏身到远离运河、官道的地区去,免得遇到过路的明、清两军。

    漕运总督衙门此时还有不少属官,留在这里的都不是核心人员,最亲信的那些人早就被林启龙召去扬州了。留下的人人虽然对林启龙的秘密不是很了解,但还是模模糊糊地看出来一些不妥之处。康亲王和辅政大臣很可能会经过此处,到时候肯定也要认真询问漕运的事情,不少人现在都在心里琢磨,到底是把宝压在林启龙身上,指望着他保住官位,继续效忠他保住自己的饭碗呢,还是反戈一击,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可疑之处秘密报告给杰书和遏必隆呢?。

    当然,这种密告也是很危险的,第一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第二就是清廷经常会为了安抚地方大员而给密告者定个诬告罪。比如当初广东巡按上奏,称尚可喜和耿继茂在广东横行霸道,朝廷觉得还需要藩王效力,就给汇报实情的巡按定了个诬告绞罪——现在留守在漕运总督衙门的官吏都是芝麻小官,如果朝廷觉得还需要借他们的人头安抚林启龙的话,那把告密者弄死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驻扎此地的两江部队同样心情复杂,被夹在清廷中央军和明军之间的感觉非常不好,很多人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觉。他们现在都盼望着某一方快点从淮安通过,无论是哪一边都好,这样淮安就可以成为安全的后方,不用像现在这样整天担心这里成为两军交战的主战场。

    心情不好的河道官兵和两江军队就整天在周围排查细作,把来不及逃走的富户都当做明军的细作抓起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地方官不会替普通百姓打抱不平,他们肯定会无条件地站在军队一边。

    第12节调整(下)

    明军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战前准备的时候,巩焴突然来到了邓名的营地。

    “巩尚书怎么来了?”邓名见到老夫子颇有些吃惊,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些过时了,就改口道:“巩巡抚怎么来了?”

    “还是叫老夫尚书吧,”巩焴看上去心情还不错,若无其事地说道:“老夫还不是巡抚哪。”

    “怎么还不是?”邓名有些奇怪地问道,他记得巩焴早早就去文安之那里讨官了。

    “因为文夷陵(文安之)不给。”巩焴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以为夷陵应该到了从心所欲的年纪了,可他居然还是看不开。”

    巩焴告诉邓名,文安之依旧在为巩焴烧掉大明列祖列宗神主牌一事而耿耿于怀,称列祖列宗在上,绝对不会任命巩焴为大明的四川巡抚。

    “你们不是谈得挺开心的吗?”邓名奇怪地问道,他记得路过奉节的时候,看到文安之和巩焴都笑咪咪的,两个慈祥的老爷爷似乎一点儿火气都没有。

    “当然不能让你看见。”巩焴笑起来:“在你到奉节之前,夷陵还说要请了尚方宝剑斩了老夫。老夫说我又不是什么大明的官,他请尚方宝剑做什么?夷陵称这是为他的历代先皇报仇。”

    听起来二人争吵得很凶,不过巩焴显然没太放在心上。邓名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这些年来他被人骂的次数太多了,所以已经不在意了。

    “原来如此。”邓名犹豫了一下,如果文安之没有表态的话,邓名可以把巡抚职位给了巩焴,但现在文安之反对,邓名就不好再出面了。

    “你不用把这个官职给老夫了,”巩焴察言观色,看出了邓名的犹豫:“夷陵说了,就算我从你这里要到了巡抚一职,他也不会承认的。”

    看起来这次巩焴和邓名算是触到文安之的底线了。不过巩焴自有解决的办法,他告诉邓名,在文安之那里碰壁后,他没有直接下江南来向邓名诉苦,而是动身去了一趟四川,和两位知府以及院会取得联络。

    刘晋戈和袁象自然都得给巩焴这个面子,而院会居然也被巩焴说动了,大部分议员都觉得这个老头有本事。书院里虽然有蒙正发一直在诋毁巩焴,不过大部分教授都很钦佩巩焴的学识,现在整个川西的风气深受邓名无君无父的思想影响,所以对巩焴的抵触情绪也不重。

    不过,就算川西人不反对,巩焴还是需要邓名的正式认可——不管邓名主动放弃了多少权利,大部分人依旧认为他的话在川西就是金科玉律。

    “院会同意让老夫来协调川西各府之间的关系,化解矛盾,还同意老夫把川西和夔东的矛盾一并解决了。这不就是你说的巡抚该干的事么?”

    邓名仍然有些犹豫,文安之的岁数不小了,而且一贯给予邓名巨大的支持,邓名虽然承认巩焴很有才干,但是万一把文安之气出个好歹来可是忘恩负义了。

    “你这小子的心思还真不少!”巩焴说了半天,看见邓名居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就哼了一声:“你的文督师说了,大明的官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老夫的,而且要老夫望着南边磕头请罪,老夫实在不愿意。川西的那个院会本来就是草台班子,夷陵说,你也同意了等皇上一回来就把院会解散,所以我若是拿一个院会给的职务,夷陵就不和老夫计较了。”

    “哦,是这样啊。”邓名知道巩焴心高气傲,是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撒谎的,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认可了院会给他的任命。不过文安之不同意用巡抚或是其他任何大明的官称,邓名琢磨了一下:“干脆就叫省长吧,四川省的首长,长官。”

    “名字随便定吧。”巩焴对称号并不在意,不过他得到这个职务的任命后,立刻就提出了改革方案,那就是设立防御使职务。

    防御使这个职务是牛金星从前提出来的。因为朱元璋设置十三省后,有的府很大,而有的府又很小,所以牛金星打算在省和府之间添加一个防御使,把那些小的府聚集在一个防御使手中。后来这套改革思路被满清全盘抄了去,换了个名字叫道台。

    但巩焴的这个建议被邓名否决了,他根本不想加强控制,也无意沿用传统的流官制,因此不管叫防御使还是道台,这种官员对邓名来说都属于多余的。

    防御使这件事巩焴也就是一试,既然邓名反对他也不坚持,因为现在他这个省长的职务就是协调各府而没有其他实权,而防御使的工作是进一步加强省对地方的控制。巩焴觉得没有必要在邓名出门在外的时候揽权,反正他已经提过了,将来邓名若是觉得有必要,自然会想起来此事。

    另外一点就是巩焴要求把省长这个职务实体化。在明朝初年,朱元璋煞费苦心地在省一级搞分权制衡,设立了布政使、按察使和指挥使三个职务,把行政、检察和军权分开,指望这三者能互相牵制,减轻贪污腐化。

    这套系统的效果不好说,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谁都没有切身体会,但无疑不符合中央集权的思路。明初设立巡抚本来是用做地方巡查的,渐渐地演变成了集全省大权于一身的省长,完全控制了下面的三使。既然按察使不可能监督巡抚,中央就干脆再设立一个巡按来监督巡抚这个原本的监督官。

    而牛金星的另外一项改革就是把明朝乱七八糟的巡抚制度实体化,每省只设立一个巡抚,理清权责。牛金星准备好了制度和典章没多久,李自成就被击败退出了北京,满清进北京之后,发现大顺的这套行政制度明显比明朝的合理,就抓过来自己用了,按照牛金星的设想,在全国完成了巡抚实体化和规范化。

    巩焴的这个要求得到了邓名的确认,邓名也觉得省长应该是个常设的实体职务,职权和管辖范围没有必要经常更改:今天设一个四川省长,明天分设川北省长和川南省长,如果发现官员似乎管不过来或是有什么特殊需要,再来一个分管两、三个府的川西省长帮忙——这种变动只会增加混乱和推卸、扯皮的机会。不过巩焴没有想到的是,大顺和满清的巡抚实体化目的都是为了加强集权,从根本上确立巡抚掌握一省的行政、司法、立法全权;而在邓名的设想中,巡抚是只拥有行政权的省长,更像是朱元璋构想的布政使。不过现在巩焴和邓名的讨论还远远没有深入到这个地步。

    巩焴能够这么轻松地得到院会的支持,有些出乎邓名的意料,他本人对巩焴烧神主牌并没有太大的反感,不过他没想到四川各阶层居然也能轻易和广泛地接纳了巩焴。

    “这有什么?你为了缅甸的几块破石头,就能把大明的天子扔在食人生番手里,老夫烧几个木头牌子算得了什么?”巩焴理直气壮地答道。

    “缅甸人不是食人生番。”邓名反驳道。

    “那也差不多。”巩焴指出,邓名做的大逆不道的事情海了去了,不过四川同秀才每次都能从中分得好处,所以对邓名非常宽容。而在接受了邓名的这些举动后,很多人也就不再苛责巩焴烧神主牌了。就是蒙正发在四川呆了半年,了解了邓名的大量事迹后,也不再整天把巩焴那点事放在嘴边了。

    “路上老夫遇到了吕留良那小子。”巩焴似乎对这个年轻人印象不错:“颇有傲骨,对老夫不假辞色,不卑不亢。不过没关系,等他去四川呆上一年,也就不记得老夫烧神主牌的事了。”

    “还有一个张老先生。”邓名记得半个月前张岱也全家乘船去四川了。

    “老夫躲开他了,”巩焴坦然地答道:“张陶庵(张岱)平生最恨东林,称要手刃东林群贼,置于釜中然后猛加薪火。因为老夫烧了神主牌,所以是他最痛恨的几个人之一。他以为老夫是皇上的首辅,而且名字还记错了,把老夫的焴字记成了煜……不过不要紧,等张陶庵在四川呆几年,他不好意思把你放在锅中煮、自己在下面添柴禾,自然也就不惦记着手刃老夫了。”

    得到了邓名的肯定后,巩焴就谈起了眼前的战略问题。他辛辛苦苦从四川赶来,当然不只是为了四川的省长职权问题,现在巩焴最担心的就是邓名会走上李自成的老路。

    “骑虎难下,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我们扔下这几个督抚转身回家是很简单的事,不过抛弃了这批督抚,就会换上来新的督抚,也许他们会为满清朝廷抵抗到底,因为他们不信我们会出力保护他们。”邓名解释道。

    “当年皇上也是这么想的,觉得要是直接退回陕西去,以后再来,就不会有人不战而降了。但事后再想想,真应该一早就走啊。”巩焴觉得,邓名现在的心态和当年的李自成一样患得患失。

    邓名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我们知道得再清楚,也不能不战而退吧。嗯,我保证,如果局面不利,一定会及早抽身。我的最低目标是:就算不能阻止清廷搞清真相、更换东南的督抚,至少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会尝试保护他们。”

    邓名接着就给巩焴展示他做的战前准备。邓名这些天努力收集江北的地形地貌资料,绘制了大批画有等高线的淮扬地区的地图,虽然非常粗糙,误差也很大,不过比原来那种传统的地图还是好一些。旧的地图真是没法看,就像抽象画一样。

    “我们能找到一些淮扬的向导,可是他们画不出足够好的地图来,没有地图就没办法事先制订准确的计划。”邓名对这种等级的地图并不满意,因为不够准确,只能起到类似向导的作用,不能用它们来支持明军进行图上推演。

    感冒了

    头有点昏,正好本月的休息日还在,明天不更新了。

    第13节试探(上)

    明清两军不断聚集,淮扬地区战云密布的时候,一个北京的秘密使者来到位于山东边境上的康亲王大营中。用北京的话说,这个使者肩负的使命就是去执行缓兵之计,让邓名不会疯狂破坏江北的农村——既然已经决定动用中央军南征,清廷知道沿途的乡村肯定是要不得了,只要不把城市也都摧残得几年无法恢复就好。不过如果能缓一缓邓名的脚步,让乡村能够完好地保存到清军过境,那不是还能给清廷省点军粮嘛。

    现在北方的督抚都觉得邓名在某方面是个死脑筋,比如这个缓兵之计吧,他就一中再中,屡教不改,导致北方督抚看邓名颇有点当初邓名看李世勋的感觉。听说又是缓兵之计后,康亲王扫了一眼高参李国英一眼:“为何邓名总会中这个计?他又不傻。”

    李国英的心脏又砰砰地跳了两跳。万县突围后,为了给王明德等人平安归来做一个合理的解释,川陕总督也只好用了缓兵之计这个说法。就说王明德虚以委蛇,在实力不足的时候用缓兵之计拖住了邓名,然后寻找到机会一举突围。重庆的驻防八旗也是跟着王明德一起脱险的,他们能证明李国英没有撒谎。

    “诈降计一般不管用,但对邓名就是管用,嗯,下官分析他的心理是:他第一次被诈降骗了,以后就想成功一次,以证明他最初的判断是没错的。”可惜李国英不知道强迫症这个名词,不然解释起来就更轻松了。李国英告诉杰书和遏必隆,邓名不善于攻城,所以对于没把握攻下的城市,他总是寄希望于对方不是诈降而是真正投降:“而邓名这个人特别地重信,所以不管他被欺骗了多少次,有人第一次欺骗他的时候,他往往会选择相信而不是怀疑。”

    “嗯,诈降应该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原因还是他特别不善于攻城。不过重信也是一个原因,特别老实的人,总是会以为其他人和自己一样老实的。”遏必隆并没有和邓名接触过,不过从各省督抚的奏章上看来,邓名这个人确实不聪明,有一股子蛮力,但缺心眼、天生厚道,所以能被各地的督抚们耍得团团转。

    遏必隆的总结让李国英暗地里不住苦笑,邓名年纪虽然不大,但却是李国英见过的人里古怪花招最多的,不过李国英的描述也基本是这个意思。既然各种计谋对邓名都有用,为了说明其合理性,那李国英也只能把邓名描述成一个憨厚的家伙。想到自己过去写的奏章,李国英对东南督抚的宣传也产生了怀疑,不过李国英认为东南的抵抗力量要比川陕绿营更成功,因为东南毕竟连城池都没有丢失过,而李国英却把包括忠县在内的大片领土丢给了邓名——李国英认为或许东南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不得不为了拯救军队而和邓名进行过交易,不过他们的抵抗更顽强,

    北京这次缓兵之计的理由当然不是诈降,那些被邓名围住的孤城可以用这个理由,但十分天下有其八的大清不能用,除非邓名的智力真和蝼蚁一般,否则他绝不可能信。这次北京的理由就是议和,北京表示有诚意寻求停战,而现在明军占有的土地,清廷也可以割让放弃。

    虽然北京对康亲王称这是缓兵之计,但杰书却不完全这样看,在他离开北京之前,就知道议和在北京已经有了一定的市场。多年前李定国两厥名王后,顺治就很认真地考虑割让七省给永历,从而结束战争,但被坚持主战的洪承畴说服了。

    邓名几次东征都如入无人之境,更和郑成功一起连续消灭大量清廷军队,导致北京对全国的控制能力不断下降。所以在一年前,北京就又开始流传“自古有南就有北”的论调,如果不是邓名在高邮湖杀了顺治和清廷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说不定早就有人在朝堂上公开提出议和的建议了。

    郑成功死后,北京兴奋了一段时间,认为压力大减,可以集中力量收拾邓名了。可还没有高兴几天,邓名就又一次发动东征,而且这次更史无前例地截断了漕运——这给了北京官员以当头一棒,让他们意识到四川的实力依旧强大,依旧有可能掐断运河大动脉。

    看着朝廷发来的议和文书副本,遏必隆的心情十分复杂。在这份合约草稿里,北京不但表示愿意放弃四川、云南这些明军仅剩的根据地,还愿意从贵州退兵,甚至愿意放弃广西和湖南来交换汉水流域、崇明岛和舟山。

    从战略形势上看,清廷的条件无疑非常优厚,其中更暗示,明廷到底是保护永历回昆明继续坐龙椅,还是另选贤良继承烈皇大统,清廷对此都毫不关心。换句话说,清廷的谈判对手是邓名,而不是永历或是李定国或是郑经,只要成都同意和北京划分势力范围就好。

    和杰书的看法一样,遏必隆认为如果邓名肯议和,北京未必不肯弄假成真,把缓兵之计变成正式的合约。至少遏必隆不会坚决反对这样一份合约,满人已经征服了大片的土地,富饶的省份足以保证八旗过上舒服的日子,只要能保住这些胜利果实,稍微还几个省给汉人也不算什么大事。

    而四川和湖南两省粮产量都很大,应该足够保证南明高层生活得不错——如果南明养活不了自己,那北伐中原、光复失地的呼声就不可能沉寂下去,而如果南明文武高官能过上无忧无虑的富贵生活,那他们的斗志就可能被磨平,就好像南宋一样;而那些坚定的主战派,会成为邓名的眼中钉,不需要清廷动手,邓名为了自己的权位就会把南明的主战派统统消灭。

    “如果邓名肯篡位就更好了。”遏必隆在心里琢磨着,如果南明之君得位不正,那他的主要精力就会用来镇压异己,当这一代人老去后,邓名的继承人也就不足为虑了。继承者不一定有祖先的军事才能,自幼锦衣玉食,更不会以小博大,为了虚无缥缈的功业而冒险让自己的富贵成空。

    “奴才认为这个缓兵之计可行,”遏必隆对杰书说道:“不过我们还是要继续调兵遣将,如果邓名真被这个缓兵之计麻痹了,我们就能争取到更多调动军队的时间。”

    杰书仍在沉吟。入关以来,清军虽然不断胜利,征服了大片的土地,但战争就要死人,仅是行军都要死人,在路上得不到更好照料的病号,死亡率明显高于住在北京家中。多尔衮时期,清廷就靠不断给汉人抬旗来补充损失,不过即使如此,到顺治十年的时候,满人中的成年男丁已经不足四万——眼看胜利者就要因为不断的胜利而自行灭族了。

    因此,顺治进一步改革军制,设立了绿营这种纯汉人的军事单位,用他们承担地方驻防的工作后,满洲人的损耗才进一步降低。不过好景不长,郑成功在镇江之战中一家伙就杀了好几千满洲人,高邮湖一战要不是邓名奇异的克制行为,又是几千满洲人要送命。

    有多少满洲人经得起这么消耗?在邓名的前世,这个时期是满人的最低谷,往后以赵良栋为代表的绿营就完全承担起了保卫大清的责任;但此刻杰书却看不到一点儿曙光,虽然顺治被邓名杀了,不过换句话说,为了达成洪承畴描述的彻底占领中国的目标,大清赔了一个皇帝进去了,这个代价还不够么?

    “本王也觉得可以一试。”杰书点了点头,示意使者可以前往扬州。不是有谣传说邓名可能也是满人么?虽然这个家伙已经自绝于同胞,不过想想议和的两边都是满人领袖,还是让人感到一丝宽慰。

    在使者离去前,杰书提醒他现在明军肯定已经云集江北,因为杰书派去扬州、瓜州打探消息的斥候再没有活着回来的,杰书和扬州、瓜州的联系也时断时续:“消息封锁得如此紧密,那里的明军一定很多了,等你发现了明军后,要立刻表明身份才能见到邓名,免得被当做细作误杀了。

    ……

    九月二日,北京的议和草案摆在了邓名案头,当天邓名就把盟友和部下都叫来研究这份议和方案。

    杰书没有太多的战斗经验,他因此而相当谨慎,清军绝不冒进,深壕沟、远斥候,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集结。以前面对汉人军队时,以骄狂著称的满洲八旗从来没有这么小心过,不过这也导致邓名难以找到合适的战机。

    淮扬一带和万县、忠县周围完全不同,到处是人口稠密的乡镇、村落,可供清军选择的道路很多,也不用担心补给问题。只要清军结硬寨、打呆仗,邓名就得掂量掂量他有多少四川好小伙儿可以牺牲在这个战场上。

    “北京想和我们议和,”邓名让张煌言、夔东众将和手下们先把清廷的议和条件认真看一遍,然后花一点时间权衡一下里面的利弊:“诸君和我相处很久了,知道我一向认为谈判是战争的一部分,通过北京的这个举动,我们能得到什么情报?我们又应该怎样反击,在谈判中取得对北京的上风,占到便宜呢?”

    第13节试探(下)

    距离扬州不远的运河上都是明军的船只,河岸两旁也都是明军的军营,因此扬州现在也是全城戒严,坐镇扬州的漕运总督林启龙更拼命鼓舞士气,要全程的胥吏和官兵誓于扬州共存亡——共存亡这个词在东南的奏章上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每次邓名兵临城下的时候守官都会对属下和朝廷喊上一通,然后幸运地与他们的驻地共存下来;而不进行这样的动员是很危险的,比如董卫国第一次守九江没这么宣传过就被俘了,要不是后来他掩护漕运入瓜州而且邓名在高邮湖把禁旅八旗都释放了,还曾有人想秋后算账来着。

    因为戒严,所以扬州周围的小商小贩都被取缔了,以免让明军细作获得掩护,现在开着的路边店家都有官府背景。也就是说,这些小店存在是戒严的一部分,它们是在为清军细作掩护,给官兵的斥候提供落脚点,而贩卖饮食不过是为了躲过明军的细作的耳目。

    “扬州的鞑子根本不会打仗。”在顺着官道一路行来后,高云轩得出了这个结论,现在他和是个同伴坐在一个路边的茶铺里,趁着店小二走远后,高云轩偷偷对同伴发表了看法。

    不远处就是运河地区,这里距离战区只有咫尺之遥,而且扬州也下令戒严,但在高云轩和他的同伴看来,这里的戒备确实处处露着破绽,简直称得上的是不堪一击。

    “一杯茶要十个铜板!”不远处一个歇脚的旅客惊叫起来。

    闻声店小二冷哼了一声,脸色铁青地走到那个客人身前,伸出手掌在桌面上重重地一拍:“你打算在这里闹事吗?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们这是漕运总督衙门特许的联络点,为总督衙门和扬州知府衙门提供线报才是正经事,卖你杯茶水只是顺手为止,你居然还敢嫌多!”

    意犹未尽的店小二又是狠狠一掌拍落:“莫不成你是明军的细作,打算破坏朝廷的大事?掏钱!”

    进入扬州府后,类似的情况就屡见不鲜,高云轩这几个从山东过来的人一开始都看呆了,他们感觉这些清廷细作明显不是把官府的差事当主业,而是琢磨着如何敲诈喝茶的客人挣点外快——不过他们肯定能够成功,因为官道周围的店家都自称是衙门的情报联络点,那些正经人家都因为戒烟令而被勒令关闭了,所以这些乔装打扮出来开店的清廷细作漫天要价也不愁饥渴难忍的行人不乖乖掏钱。

    “这些鹰爪牙!”坐在高云轩对面的是一个脸上画着黑黄的姑娘,她恨恨地说道,和师兄们一行十余人离开义军大营,但现在只剩下包括她在内的五人而已了。而且能走到这里也不完全是因为他们本事出众,而是因为漕运被劫后山东清军的紧急调整,导致他们找到了空隙从清军的包围圈中跳出。姑娘在来的路上见到很多被悬挂在城门前的首级笼子,里面装的都是被他们这行身手更好、经验更丰富的老江湖——于七一**地向南方派出求援的使者,不过前面的都没能潜出包围圈。

    坐在姑娘身边的另一个山东大汉名叫邢至圣,他的师傅就是帮于爷整理情报的吴军师,而这个姑娘就是军师的女儿,在形势越来越险恶后。军师又安排了这次求援任务,还让高云轩、邢至圣把他的女儿也带出义军大营,用军师最后的话说,若是实在无法求援成功,就是送他女儿进去个尼姑庵也是好的啊。

    对师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邢至圣朝高云轩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大家就又装模作样地开始饮水,并谈论着贩盐的事——他们一行化妆成小盐贩子,手里还有正经的盐窝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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