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理论模式中央银行行长熊兰和税务局局长秦修采去年联合提出的,模型非常简单,就是假设每年新到的男性人口都在第二年去开辟新田,而每个男性二十亩地即使是粗放经营,产出大概也能至少够八个人吃的,即使大量养猪也无法降低到四个人以下。因此也就是说每年成都新增人口都是男性的话必须是去年的四倍,然后下一年又得再增长四倍,直到把所有能开垦的荒地都填平了才算度过危机,为了避免欠条体系的崩溃必须在占满成都所有耕地前一直保持这样的移民加速度。大批农民能够纳税,商人手里的欠条也就不至于尽数变成废纸,而熊兰、秦修采和他们的幕僚团还进一步指出,若是新增人口中有大量女性,那就能减缓新田开辟速度——女性在秦修采模型中被设定为单纯吃饭的人口,随着时间增加还可以生产更多不出产光吃饭的成都居民——比如若是新增的移民中有一半是女性的话,那第二年的移民压力就不是前述的四倍而是两倍。
邓名对这个经济模型不以为然,虽然他不懂如何去建立一个合理的模型,不过即使用邓名现代美术生的眼光,也觉得这个等比例的秦修采模型实在是太简陋了。不过考虑到这是第一个含有数学理论的经济模型——再简单的数学也是数学嘛,邓名还是极力称赞了熊、秦二人一番,而这个模型也就成为了成都官僚和知识分子的共识,上个月书院的陈祭酒意识到粮价的危险性后,甚至开始在小学生的算术课上传授熊兰——秦修采模型,随着这个模型深入人心,其后解决经济危机的办法也一起印入了成都官僚和知识分子集团(现在又加上了陈校长的小学生们)的脑海中:那就是加速掠夺人口,保证至少一半甚至更多的女性人口输入,但男性也必不可少,因为需要他们填补工厂空缺,而这些新来者正好可以生产更多的农具和武器,前者卖给离开工厂去开垦的工人挣钱提供军费、后者用来武装军队去进行明年的人口掠夺战争——依旧是非常简陋而且僵硬的模型。
虽然任堂和穆谭的带兵经验比熊兰和秦修采强得多,但这两个人对经济都一无所知,邓名见过现代经济模式对这种有免疫力,而他们两个和陈佐才一样,首次见到这种含有数学原理的模式后钦佩得五体投地,越看越觉得完美。尤其是穆谭,更是把这套“掠夺减缓危机—掠夺制造危机—加大掠夺减缓危机”的理论奉为金科玉律,认为整个经济世界都因此而不再神秘。
“提督打重庆有什么好处?这种大胜仗固然暂缓了危机,但是今年每有一个男人进入成都,我们明年就需要四个,我认为我们应该去打山东。”穆谭认真地说出了他的看法。
“为什么是山东?”
“因为我听那些山东人说过——就是投奔你们舟山的山东人说的,山东的姑娘长的十分高大,饭量能是浙江姑娘的两倍,吃苦耐劳、能生能养……吃饭多、能干活、善于生龙凤胎,这是多好的姑娘啊,不正是我们需要的吗?”全盘接受熊兰、秦修采理论的穆谭,很自然地也采信了他们给出的解决办法:“而且山东有很长的沿海地区,距离苏松也不太远,山东的官员也没有和提督议和过。”
“说得不错。”任堂赞同地点点头,轻叹一声:“我们在重庆耽误得时间太多了,提督应该赶快去江南,不要再和李国英穷耗了。”
第003章
压力
将近九月,邓名才无可奈何地承认李国英在重庆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军屯。这时明军前锋发现了沿江而下的清军援军,为首的正是王进宝。见到明军的部队后,清军迅速下船转为步行,从嘉陵江的另一侧向着重庆进发。仅仅一天之后,明军就发现清军后方还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军旗,显然是汉八旗的监军部队。
孙思克带着部队撤退向保宁,沿途抛弃了所有不必要的装备,付出了丢弃全部牲口和残余无甲汉兵的代价,总算是把八旗兵基本完好地保住了。遇到王进宝乘船而来的部队后,孙思克的汉八旗得到了补给和修养的机会。孙思克让袁佳文弼带上几百个状态尚可的八旗兵作为监军,跟在返回重庆的前锋部队后面,如果王进宝能立功的话,孙思克和袁佳文弼也可以分一份功劳。
“孙思克和赵良栋手下大约有一万五千披甲兵,其中半数都是新兵,最精锐的部分是赵良栋的亲兵和他们带来的边兵。现在赵良栋还没有到,孙思克身边兵马的战斗力应该较差。”邓名从俘虏口中已经了解到李国英此次出兵的全部情况,现在既然见到了孙思克,那邓名就明白重庆城里前些日子确实很空虚,明军错失了攻打重庆的机会:“现在如果渡过嘉陵江去打重庆,就可能在屯兵城下的时候背后遭到王进宝的攻击,太危险了。嗯,如果我们能抢在赵良栋赶到以前先打垮了王进宝,然后再去打重庆的话,或许还有机会。”
邓名的见解并没有得到赵天霸和周开荒的附和,他们两个人都表情严肃,听完邓名的话后赵天霸甚至微微摇头。
七千明军战兵,加上一千多水手和一万余民夫,这就是邓名手头的全部实力。这两万人沿着嘉陵江铺开,并没有攥成拳头。今天讨论下一步的战略,但负责后军的李星汉却无法及时赶来,必须要守在江口确保明军的退路。
虽然屡屡催促,任堂那边也全力配合,但派来的三千援兵刚刚在江口附近开始下船,完成收拢也需要一些时间。
明军的运力不足、兵力不够,随着大批的俘虏被运回叙州,明军也必须从前线调回大批民夫,以防聚集在叙州的俘虏出现骚动。为此邓名还下令成都再紧急动员一批部队,不是奔赴前线而是到叙州镇守以防万一,同时接受那部分给成都的人力。大量的俘虏和民夫都要乘船逆流而上,而且时间还很紧,这几乎占用了明军全部的运力,剩下的一些运力还要用来维持邓名所部的补给,所以明军的机动能力大大下降了。
以明军目前的状态,就算王进宝的援军不到,只要重庆认真防守,明军的攻势也会相当乏力。
“我们根本没有想到会一下子获得这么多的俘虏。我军本来的设想是保障两万左右军队的机动,因为战事紧急,一下子动员了五万人,再加上七万多俘虏。我们的船只如果是供两万人快速移动,支援作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现在是十二万人,自然行动起来就和蜗牛一样了,何况还要不停地从后方运输粮食。幸好我们在叙州存了一些粮食,要是全都要从成都运来的话,现在船就更不够用了,大军肯定会被钉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赵天霸知道邓名有些不甘心,也隐隐觉得要不是他前日过分小心,说不定还能在重庆城下捞到好处。现在邓名因为不甘心而挖空心思地琢磨补救办法——而这个办法赵天霸认为是不存在的,他不希望看见邓名因为后悔之前的失误而冒险:“到处都是船只紧张,部队动不起来只能和清军一样走山路,现在渡江去和王进宝打太勉强了。就算他肯出来交战,就算能击退他,到时候能不能及时退回去攻下重庆呢?要是赵良栋也马上到了怎么办?”
邓名轻轻地叹了口气,对面王进宝的先头部队看起来并不多,可能只有三、四千披甲兵,邓名面对李国英的大军都毫无畏惧,现在却被这么少的敌军牵制得难以回旋,实在是有些不甘心:“李国英的主力都被轻易地打垮了,要是能拿下王进宝和赵良栋,这重庆就是我们的囊中物了。”
“提督太贪心了。”赵天霸笑起来。
此战由于孙思克的胡乱指挥,使得李国英空有大军却完全发挥不出力量来,川西明军在战场上的伤亡都加起来也就只有二百而已,却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仅就青壮劳动力来说,以前两次下江南,用时将近两年,获得的人口都没有这次不到一个月内获得的多。
“嗯,你说得对。”邓名想了想,也微笑起来:“让我想起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周开荒立刻来了精神。
“有两个朋友去别人家吃请,其中一个吃得实在太多了,晚上回家的时候只能挺着肚子走。迎面一阵风吹来,把他的帽子吹掉了。这人试了半天,怎么也弯不下腰去,幸好这时他朋友跟上来了,他就招呼朋友帮他捡一下帽子;而他的朋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昂首而去。”
“哦,为什么?”周开荒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个帽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家伙只好一路踢着帽子回家了。”邓名答道:“第二天他就质问他的朋友为什么不帮他把帽子捡起来,他朋友说:‘你弯不下腰,我也一样啊。’这人又问,为什么当时不告诉他,朋友回答说:‘我嘴里含了个丸子呐。’说不了话啊。”
“肉丸子吧?”周开荒点点头:“换我也不吐。”
“嗯,我感觉赵少校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以我的饭量,一个馒头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已经两桶面条下肚了,只能踢着帽子回家了。”在赵天霸的劝说下,邓名放弃了继续作战的念头,他自嘲地说道:“王进宝就是那个丸子,我们就算含得进嘴,也咽不下去了。”
“提督明白就好了。”赵天霸听完故事就一直在笑:“这次李国英动员十几万大军,别说甘肃、陕西,即使山西恐怕也是元气大伤,他得好好养一阵伤了。”
“重庆终究是心腹大患。”邓名现在对重庆的战略价值有了新的评价,认为清军对长江航运的威胁远在之前的想象之上:“我们先退兵吧,别把赵良栋的大军等来了。不过等我们消化完了这次的战果,一定要再来重庆。”
“这点提督完全可以放心,我们恢复得肯定要比李国英快得多,我们安置好俘虏就能再次出兵,可是他想再凑十万人可不是容易的事。”周开荒信心十足地说道。
“这次就是让赵兄失望了。”邓名带着些歉意对赵天霸说道:“眼看赵良栋就要来了,却没有机会让赵兄报仇。”
上次邓名去江南的时候赵天霸留守,和李星汉两人辛苦练兵。他一直记得上次被赵良栋包围的耻辱,所以这次出征前后多次对邓名说,若是赵良栋不来便罢,若是来了一定要让他亲手报这一箭之仇。
“无妨,我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过提督真的打算安置好俘虏后就再来重庆吗?”赵天霸又提出一个疑问:“重庆没有一年时间是别想再发起大规模进攻了,可是重庆终归是块硬骨头,不围攻个一年半载,恐怕也很难打下吧?而叙州在这次战后又多了三、四万个光棍。”
“嗯。”邓名低沉地应了一声,无言以对。叙州本来有两万七千青年男子,五千青年女子;完成俘虏安置后就会有五万多青年男子,而女子数量不变。这种男女比例无疑是极其危险的,足以引发巨大的社会问题。而成都也就是看起来稍好,比例不这么悬殊,但找不到配偶的青年男子其实比叙州还要多得多。
叙州无论是工人还是农民,他们在有了一些积蓄或是自己的土地后,就会急着建立家庭,拥有孩子和继承人。和邓名前世不同,前世的人有更多的精神寄托,而且人均寿命长,三十多岁未婚未嫁的人有的是。但明末完全不同,百姓对自己的预期寿命要短得多,他们在有了养家的能力后迫切地想成家。而这种想法也是官府鼓励的,拥有稳定家庭和财产的国民才是国家坚强的支柱。
“事事忧人啊。”邓名想起成都的粮价、行走在钢丝绳上的工业和金融业,忍不住轻声叹道:“凭着叙州这种男女比例,我要是有老婆的人,我绝对不愿意服兵役,不会跟着远征,就呆在家里好好看着婆娘,免得被人偷走了,就是每天离家久一些都不放心。”
“正是,我们有一些军官也已经成亲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这些军官们迟早宁可退役也不肯随军了。”赵天霸补充道:“幸好提督没有成亲,大家怨气还小些。提督定下规矩不许纳妾,这样也不至于民怨沸腾。”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过要是不去湖广买些……不,招募些姑娘回来,再怎么不许纳妾也没用,没法均得了。”邓名越想越是头疼。在男丁问题上,成都需要更多的劳动力,可男丁需要成家;官府需要粮食、所以鼓励垦荒,而工厂也需要人手;战略上,重庆如鲠在喉,可是拿下它对解决川西愈演愈烈的各种矛盾却没有什么帮助。商人、工人和农民都更希望向富庶的东南进攻:“赶快把这仗结束了吧,回叙州的路上我们好好想想下一步行动。”
※※※
半个月前,昆明。
虽然晋王严禁手下议论朝廷和内阁,但晋王府里的人对流亡朝廷的不满还是愈演愈烈。
邓名返回四川不久,晋王府就收到了永历朝廷的敕令。见到给邓名的爵位后整个晋王府都震动了,觉得这是对功臣的极大怠慢,李定国更担忧邓名会勃然大怒——如果邓名真的不是宗室的话;而更大的危险是让李定国的一番苦心白费了,已经接受了协议的邓名因为朝廷的悭吝而不受任何束缚,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因此,李定国没有立刻把圣旨送往奉节和成都,他的儿子李嗣业也没有立刻启程前往川西,而是速派使者去缅甸恳请天子和朝廷收回成命。李定国计划等朝廷改变了主意后,再让晋世子带着朝廷新的恩旨去一趟川西,巩固两家的关系。
可是天子拒绝修改旨意。通过走这一趟,晋王府的使者也看明白了,关键还是天子,内阁告诉使者这完全是皇上的意思,阁老们完全赞同晋王的意见。而经过一番琢磨,李定国和晋王府的人也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皇上这个圣旨并不是小气或是看不起邓名,而是隐隐有怀疑晋王李定国的意思啊。
晋王府本来就有很多人对天子不满,当想通了缘由的人提醒了那些还没有明白过来的人,几天之内就是群情激愤,而这时李定国的禁令也发了下来,不许任何人再讨论或是猜测皇上圣旨里的意思,才算是把流言控制住,没有进一步引发更大的骚动。
这个圣旨一出,李定国感觉自己摇摇欲坠的假黄钺权威又被继续削弱。若是让世子拿着这份圣旨去成都,估计暗地里还会受到对方的讥笑——不过若是考虑到天子背后的用意,那圣旨还是起到了他应有的作用,成功地让昆明和成都互相牵制。
最后李定国就让儿子带着这个圣旨去奉节找文安之,让文安之代传一下,省得自家丢脸,再顺便观察一下那个委员会的运作。
李嗣业憋着一肚子的气,对他父亲抗议道:“上次是内阁撺掇皇上遥封鲁王为监国,任凭父王怎么反对也没用,听说延平郡王一见到圣旨就把鲁王送去澎湖了,算是和张尚书掰了。这一回内阁不搅和了,皇上又来了,这封圣旨一下,任谁都看出来皇上又是在搞制衡。”
“制衡大臣,本来就是正道,为父这个假黄钺确实有些太重了,制衡为父也是把为父当成大臣看嘛。”李定国倒是很看得开:“我们以前还当过贼呢。”
既然李定国坚持,李嗣业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上路了。
晋世子走了不到半个月,又有急报送到,说是贵州的吴三桂有异常举动,全贵州的清军都在秋收后突然行动起来。现在云南的明军实力较差,所以昆明一直全力提防着贵州,在和邓名达成协议后,后顾无忧的李定国更是把全部侦查力量都转向东面,吴三桂那里才一有动作,昆明就得到了消息。
李定国闻讯下令全省戒备,昆明戒严。又过了几天随着更多的消息传来,晋王府终于断定吴三桂此次的打击目标是水西安家,而借口是安家决定响应李定国,以明皇室和晋王的名义起兵抗清。
在邓名的前世,安家就是被吴三桂用一模一样的理由剿灭的,而逃走的安家遗孤因为在三藩之乱时站在清廷那边,所以得到了赦免。安家后人宣称吴三桂说得没错,他们安家是因为忠义和不忘李定国的恩德所以才起兵抗清,清廷也对他们的这种忠义表示了理解和赞赏——这样忠义的前朝孤臣现在转而支持满清,也是天命发生转移的确凿证据之一。
只是现在,晋王府知道倒霉的是安家后,出现了一阵幸灾乐祸之声。控制乌蒙大片领土的安氏水西是贵州的地头蛇,早在万历年间,安家和另外一个地头蛇奢家就举兵翻盘,制造了震动西南数省、战火延绵十年的奢安之乱。
为了保卫西南的百姓,抵抗安家的抢掠,万历向云贵投入大兵十几万,军费数百万两。安家的叛乱无疑呼应了努尔哈赤在东北的叛乱,让明朝雪上加霜——如果只看万历、天启两朝战火波及的范围、受灾百姓的人数以及朝廷投入的兵力、军费,似乎奢安之乱才是霜雪中的那个雪。
袁崇焕纵敌入关后,明廷自感再也无法多线作战,通过议和招抚了西南的安家。之前奢家已经被明军消灭了主力和地盘,没有受到赦免,但实力仍在的安家不但没有受到追究,朝廷还默许他们保留之前从四川、云南等地掠夺的汉人百姓,并吞并了老战友奢家的残余势力。
“上次吴贼从乌蒙山通过,突袭贵州,就是因为有安家这群贼在前面引路!”白文选恨恨地说道。不管在邓名的前世安家如何自我标榜,满清朝廷表示如何感动,但在明军眼里他们绝对是可恶的叛徒。
三王之乱后,洪承畴动员了清廷全部主力发起对云贵的攻击,走重庆、娄山关这条路的吴三桂兵强马壮、实力雄厚。但李定国仔细分析后认为吴三桂的北路清军看似强大,其实并不具有很大的威胁,因为吴三桂选择的是一条人烟稀少、地形崎岖的通道,这条路的地理情况就抵消了吴三桂的大部分兵力。
而位于吴三桂进攻路线上的安家,曾经信誓旦旦地向李定国保证,他们一定能够拒清军于境外,掩护好贵阳明军的侧翼。当时南明刚刚发生内讧,李定国能够动用的部
队有限,可靠的部队更是稀少,所以就相信了安家的保证,集中精力于湖南、广西方向。结果吴三桂在安家的引导下,从容通过了陌生的乌蒙山区,沿途有安家负责补给更是轻松愉快,军队保持了很好的战斗力,迅速出现在贵州明军的侧后,引发了明军溃败、倒戈、投降的连锁反应——三王内讧是南明贵州保卫战惨败的主因,不过安家的背叛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当初我相信安家,第一是因为手中的兵力吃紧,以为安家参与奢安之乱,能在乌蒙山区抗拒王师十年,抵抗吴三桂问题不大;其次也是因为安家刚刚投奔我,背弃了对他们很好的孙可望,我想孙可望对他们那么好,提什么要求都答应,可是安家还会支持我们,可见他们还是有忠义之心的……”李定国叹了口气:“我也是糊涂了,孙可望待安家那么好,他们都能背叛,又怎么可能忠于朝廷呢?”
事后分析,显然安家不是因为忠义,而是因为他们断定孙可望打不过李定国和刘文秀的联军,所以就抛弃了孙可望;而吴三桂抵达时安家就更不需要考虑了,他们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李定国。
“现在他们也是咎由自取。”马宝高兴得哈哈大笑。当初他就是被李定国派去增援贵州的三万云南援兵之一,当时安家的背叛和秦系旧将的投降让明军转眼间陷入重围,马宝也在绝境中向清军投降了。既然内心里认定了自己当初投降是不得已的,那马宝对秦系西营和安家就更是恨之入骨,认为全是他们作恶才导致自己的名节受损。
“不错,他们是自作自受。这次和奢安之乱不同,那次是他们先动手,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而这次是吴三桂先动手。吴三桂肯定事先已经安排好细作,收买了不少土司和安家的附属,粮草也准备妥当。”李定国虽然没有看到全部的情报,但一下子就能猜出吴三桂的大概手段:“如果我们不增援安家的话,他顶不了几个月。”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贺九义问道:“大王还要去增援安家吗?”
“不错。”李定国点点头,认真地看了这个秦系大将一眼:“虽然安家出卖过我们,但现在他既然和鞑子打仗,那就是我们该去帮一把的人;别说是安水西,就是我义兄(孙可望),若知道回头是岸,再次起兵和虏廷争锋,我也愿意负荆请罪,重叙当年的兄弟之情。”
在李定国的坚持下,云南明军虽然十分困难,但也开始整顿兵马,准备兵发贵州,就算不能和安水西会师,也要帮助安家牵制一部分清军实力。
差不多在邓名决定从重庆城下退兵的时候,李定国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工作,就在明军即将出发的时候,突然又有一封急信从缅甸送来。
李定国撕开信函才看了两眼,就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晋王府众将都看到晋王脸色大变,握着信纸的手也抖动起来,显然是又急又气。
“贼子尔敢!”李定国大喝一声,重重地把信纸拍在了桌面上。
“皇上遇险。”李定国匆匆对众将解释道,缅甸和流亡朝廷发生了剧烈冲突,这封信是一个御林军军官写的,称御林军已经覆灭,皇上、皇子还有阁老们生死不知,这个军官已经逃回中缅边境地区。
第004章
一致
相比邓名前世的咒水之难,这次莽白发动的时间不但晚上了几个月,而且也是缩小版的。包括马吉翔在内的大明内阁以及沐天波在内的勋贵,缅甸僭王都没有敢于杀害而是把他们关押了起来。现在明廷的形势不像邓名前世那么绝望,莽白也不想把事情做绝,总体的局势是清强明弱,缅甸认为清军最终会取得胜利,而暂时不把事情做绝有助于安抚尚有一些实力的李定国、白文选,让明军投鼠忌器。
至于明军可能做出的反应,莽白认为有吴三桂强大的军事压力,明军没有力量开辟新的战场。若是明军派小股部队来缅甸,缅甸是本土作战,莽白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
现在莽白面临的压力也很大,因为明廷迟迟不肯承认他的地位,清廷也不肯承认,这对弑兄自立的莽白来说不是利好消息。斟酌再三,莽白觉得与其恳求已经弃国流亡的大明天子,还不如寄希望于十分中国有其九的清廷。在发动缩小版的咒水之难,软禁了大明天子和内阁后,莽白就纵兵掠夺大明天子的行营,用永历携带来的财产赏赐跟随他的手下。
逃回昆明的大明御林军军官向李定国哭诉,称天子行营被掠夺一空,宫女和阁老、勋贵的女眷也都被缅甸人夺去,至于御林军官兵更是全被抓走,估计已经被支持莽白的缅甸贵戚瓜分,成为他们的奴隶。
“你们出境之时为何要丢下武器?”李定国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跟随永历天子的御林军有三千甲士,他们的实力比忠于莽白的缅甸军队还要强大,但是逃入缅甸的时候把器械甲胄统统抛弃在关口上;进入缅甸后阁老、勋贵终日聚赌,军官们也上行下效,御林军既没有武装也没有斗志和军纪。莽白发动咒水之难的时候,阁老和文武官员束手就擒,只有沐天波一个人试图抵抗。沐天波不得不从缅甸兵手中抢夺武器自卫,但孤掌难鸣也很快被制服,和马吉翔他们一起被关押了起来。
“这是圣上的命令啊。”御林军军官嚎啕大哭。他孤身逃回,家人和手下也都失陷在缅甸。
李定国狠狠地瞪了这个军官一眼。当初为了显示自己和孙可望不一样,他不但同意天子招募御林侍卫,还力排众议,为他们提供了大量的装备。这激起了西营将士的不满,秦系和蜀系的西营将领还在背地里发牢骚,称李定国不是西营的王子了,忘本了,真心实意地想做大明的晋王了。而最后在清军袭来的时候,重金打造的御林军不但没有像李定国盼望的那样协助抵抗,而是抛下全部装备逃出国去,现在居然连保卫天子这个最基本的任务都无法完成:“事情经过到底如何,你详细说来。”
“莽白这个贼,他说要和阁老们立誓,约阁老、勋臣们去咒水河饮咒水发誓……”御林军军官收住悲声,哭哭啼啼地说起来。
“你们就信了?”李定国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叙述:“莽白连他亲哥哥都下得去手,桀骜不驯,你们就相信他突然变成吃素的菩萨了?”
“圣上和元辅都是怀疑的。”
“那你们做了什么防备?”李定国一句话就把御林军军官问得哑口无言。
重建御林军的时候,秦系孙可望的旧部当然不能用,但是李定国老板甘愿自己掏腰包为国分忧,虽然有损官员们的权威,但是对川西的老百姓有好处,对胜利有帮助,邓名何必与其过不去呢。
“等一等。”在众人散去以前,邓名突然又发现了一处古怪:“买回来的姑娘为什么要拜袁知府当干爹?袁知府才二十岁出头,他肯收养这么多义女吗?”
“袁知府同意了啊!”老板们再次为邓名释疑,纷纷嚷道:“袁知府说了,借用他的名号就要交出十分之一的姑娘纳税,由他主持,分配给亭士和工作勤奋的衙役做老婆,这就叫特别税的税。”
第005章
重整
邓名从重庆退兵的时候,王进宝因为兵力不足只有袖手旁观,至于重庆更是没有采取丝毫行动,眼看着明军从容不迫地退去。等明军把所有的俘虏都运走后,李国英和张勇才千辛万苦地从山里逃了回来,见到重庆居然没有失守,李国英真是有些喜出望外了。
本来川陕总督担心重庆早已经被弃守,明军正在追杀向保宁撤退的清军,因为嘉陵江上遍布明军水师,所以他还要带着山西绿营继续逃亡。而眼下这种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李国英立刻全速赶回重庆城。
听说李国英回来后,高明瞻马上到重庆城外迎接。邓名决心退兵后立刻行动,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所以高明瞻也不用付出赎城费。李国英进城后,高明瞻陪着他到各处巡视城防和库存,鞍前马后地效劳。
回想起这次战争的经过,李国英就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对于手下和邓名的交易他也无法阻止。说到底这些嫡系的实力也关乎李国英的前途,如果没有了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李国英必定实力大减,又如何报答北京的知遇之恩,如何为朝廷征服四川呢?
“做得很好!”李国英彻底放心下来。在路上得知重庆守住的消息虽然让他很高兴,但当时他怀疑高明瞻又是和邓名做了什么交易,尤其是听说邓名还来过嘉陵江一趟,这就让事情变得更加可疑。
结果赶回重庆之后,李国英仔细地检查了城防和仓库,发现他走时存的东西一点儿也没有少,心中十分高兴。高明瞻行事光明磊落、独守孤城,而自己还一直在担心副手的人品,这让李国英油然而生一股愧疚之意:“说实话,这次你的表现很出乎我的意料。”
“总督大人是担心下官又一次弃城脱逃吗?”高明瞻脸色平静,对李国英侃侃而谈:“下官上次在重庆遇险的时候抛弃了城池和将领,独自逃生,事后全靠总督大人的看护,才没有被朝廷怪罪。每当想起此事时,下官都惭愧得无地自容,暗暗发誓要痛改前非,不辜负总督大人的恩义。”
“难得,难得。”高明瞻是李国英多年的老部下,虽然知道此人不堪重任,但李国英还是一直很照顾他,尽可能地帮他获取功劳,两个人私下谈话时也没有太多的顾忌。以前李国英只是为了两人间的这份交情才庇护他,而现在李国英突然觉得自己付出的心血也不算是白费。
“圣人有言,知耻近乎勇。”高明瞻并不知道蒋国柱给邓名立了一块碑,更不知道亭子上的匾额:“下官发誓要知耻而后勇,亲手写了一块牌匾,就放在下官的书房里。邓贼大军围城的时候,下官心里不是不害怕,但是每次看看这块牌匾,就又重新鼓起勇气,决心不让总督大人的一番信任白费。”
李国英赞许地点点头,用力地拍拍高明瞻的肩膀:“你我共事十余年了,说话不用这么拘束,难得高兄弟今天和我如此推心置腹。唉,想想这些年你我的位置高了,但兄弟之情却好像淡了不少啊。”
“总督大人言重了,兄弟亲爱之情不是挂在口头上的。”高明瞻有力地指了一下自己的心口位置:“而在方寸之间。”
心情舒畅的李国英又问起了高明瞻这些天来的部署,得知是高明瞻下令水师去保宁接来王进宝后,川陕总督更是赞叹不已。对汉八旗的嚣张气焰李国英也是心里有数,而如果不是高明瞻这个英明决策,那王进宝的援军就不可能那么快地抵达,重庆不能化险为夷,而李国英也不会有机会重返山城。
李国英和高明瞻都不知道邓名已经是强弩之末,接受了几万名俘虏后,明军几乎被后勤压力拖垮;他们看到的只是邓名损失不大,实力几乎完好无损,而不敢围攻重庆显然只能是王进宝和后续的赵良栋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无论是援兵及时抵达,还是力保重庆不失,高明瞻都是居功至伟。
“孙将军对战阵一无所知,下官知道全然指望不上他,为了总督大人和重庆的安全,下官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又何惧惹孙将军不快?”高明瞻又是一通慷慨陈词,让李国英感叹不已。
过了没有多久,赵良栋统帅的军队就陆续抵达重庆。清军一边重新封锁嘉陵江,修复被明军破坏的设施,一边派船去接山西绿营。
现在这些跟着李国英突围的山西绿营狼狈不堪,原来随身携带的武器在山里丢了个七七八八,士兵也少了一半,没有被疫病击倒的山西绿营兵大都精疲力竭,坐上船只后一个个三分似人,七分似鬼。不过总算是苦尽甘来,想到自己能够逃出生天而没有死在忠县那个绝境里,这些山西人还是纷纷大声地感谢菩萨保佑。所有的人都很清楚,这种无后方的逃窜凶险无比,能够留一条命就是祖先积德。
“多亏了王帅他们啊。”死里逃生的山西将领和军官们知道除了菩萨和祖先外,王明德更是再生的父母,如果不是甘陕绿营控制住乱兵,没让明军在第一时间发现突围行动,那大家肯定会被堵截追击。后面的山路虽然走得艰苦,但明军一直没来追击,肯定也是被王明德他们拼死拖住了。
想起凶多吉少的王明德、胡文科他们,不少山西将领都快热泪盈眶了,至于那些舍己为人的满洲太君,绿营的感激更是不能用言语来形容。要是满洲大兵跟着一起跑,他们仅有的一点马匹和粮食也肯定要交出去,不割自己的肉供满洲太君充饥就不错了。
张勇听了这些感慨后哼了一声,目光凶狠,一言不发。后来听见山西人还在喋喋不休地称赞王明德他们,对他们的遭遇牵肠挂肚,忍无可忍的张勇就下船去找老兄弟赵良栋去了。
此时在重庆,李国英正在和高明瞻商量如何向朝廷报告这次的失败。
因为李国英发起的这次大规模进攻,邓名对重庆的威胁有了全新的评估,更生出了必须攻下重庆的念头来。但李国英的观感和邓名完全不同,他不知道明军一度异常紧张,他只看到袁宗第的实力强劲,邓名游刃有余——侵入嘉陵江后不费一弓一矢就退兵这件事,也让李国英怀疑邓名另有图谋;而且李国英还知道一些邓名不了解的情况,那就是赵良栋和王进宝带来的甘陕绿营还肩负着防备西北方向的任务,不能旷日持久地呆在重庆,迟早要调回去填补空缺。如果不是孙思克擅自修改李国英的计划,这些甘陕兵不会才到;而如果不是重庆现在岌岌可危,李国英说不定就要让他们打道回府,而不是继续向重庆进发了。
“我们完全无法与邓贼在长江上争锋,这仗根本没法打。袁宗第现在也不是轻易就能够拿下的了。”李国英痛感重庆变得全然无用,这次战败损失的民夫对陕西、山西来说尚在可承受范围内,自从把民夫们拉来以后,李国英就没打算让他们再回去。但几万人一下子损失个精光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如果要在重庆维持大军,势必要再次从后方征召无甲兵,那就可能会对后方造成恶劣的影响。当初山西把几万民夫派给重庆时,也绝对不会想到才用了这么短短的时间就耗尽了,而是以为足够重庆几年所需。
劳师动众,还损失惨重,李国英觉得应该将重庆放弃。但高明瞻却不这么想,首先他是四川巡抚,如果李国英退回保宁并且亲自坐镇,那高明瞻的职务还有何价值?若是重庆不丢,朝廷那边说不定还能糊弄一番,就算朝廷知道这又是一场惨败,但为了维持威势也会考虑从轻处理,甚至帮助重庆掩盖损失;反过来,假如重庆丢失,那就是几年来清军首次大规模战略收缩,足以让天下侧目。到时候朝廷不但不能掩盖,反倒很可能会为了振作人心而追究责任。
之前邓名兵临城下的时候,高明瞻还觉得有机会把责任推给李国英,自己可能靠独守孤城混过去。但现在李国英平安无恙还重新掌握了内外大权,高明瞻就是想推卸责任或是宣传自己的功绩也隔了一层——怎么看,高明瞻这个可有可无的四川巡抚都是当替罪羊的大热门,就是李国英都未必肯保他。
高明瞻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李国英也能猜到他担心会被问罪。
无论孙思克怎么胡来,他在朝中有靠山,都不可能承担罪责,李国英也不会说他什么坏话。而高明瞻这次表现得非常出色,称得上是力挽狂澜,李国英觉得如果高明瞻倒霉那实在太不公平了,更不用说这还是个对他忠心耿耿的老部下。
因此一时间李国英也有些迟疑不决,搁在以往,他既然决心撤退就不会因为高明瞻的劝阻而动摇,但现在他还是不能不考虑这个保卫重庆的大功臣的感情和利益。
就在李国英考虑写奏章和重庆的问题时,周开荒带着李嗣业抵达了奉节。虽然李定国给李嗣业的命令是直接去奉节,但叙州一带的发展大大出乎晋王的预料,李嗣业到了嘉定州后消息很快就传到叙州,他到叙州补给、换马,见到了正在商议特别税的邓名。
对于保国公和左都督的任命,邓名欣然接受下来,在他看来这就是之前与李定国协议的一部分,接受晋王帮他取得的爵位和职衔也是两人约定好的事。而正好邓名还需要向奉节的文安之和委员会报告此战的经过,就让负责此事的周开荒带着李嗣业一行乘船东进。
之前文安之已经听说重庆、万县之间爆发大战,不过具体情况还不是很了解,见到周开荒这位邓名手下的大将前来报告,文安之就知道此战的规模必定不小;而李嗣业是亲王世子,身份地位更是非同小可,文安之料到他定然带来了重要的情报。
听说是晋王给邓名请求的爵位后,文安之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暗嘀咕:“这小子又想干什么?难道他转性了,不觊觎大位了吗?”
更让文安之吃惊的是这个国公,还有不追封三代的特别说明,李嗣业表情复杂地把圣旨交给文安之后,老督师的脸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是阵阵惊涛骇浪。文安之和邓名的阅历是完全不同的,虽然文安之在科学、地理上的知识不能和邓名相比,也没有吃过那么多种好东西,但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这爵位很正常——邓名对爵位并不怎么看重,他关心的只是协议和同盟的稳固。
“保国公知道此事了?”文安之没有发表看法,而是问李嗣业是否已经通知了邓名。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文安之又追问道:“保国公领旨谢恩了吗?”
“是的。”李嗣业答道。得知永历给的是国公后,邓名的手下将领有些不满,觉得好像低了些,但邓名却毫不在乎,高高兴兴地领受了。
“那就好。”文安之不打算节外生枝,他承认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懂邓名了。而且现在文安之的精力每况愈下,比三年前大有不如,经常性的忘事。文安之凝神揣摩了片刻,就感到精力不济,已经无法深入思考了:“晋世子休息两天,然后老夫就把委员会的使者们引见给你。”
虽然文安之有些疲劳,不过邓名战胜的消息他还是很愿意听的,李嗣业走后就详细询问起了周开荒。
“这次去打重庆又是为何?”文安之开门见山地问道“别说什么去收复土地,邓名肯定不是为这个去的,说吧,又是卖什么货去了?”
“督师明见,左都督他本想去割李国英的稻子……”
“我就知道。”文安之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周开荒继续往下讲。
……
现在保卫奉节、云阳的部队是邓名留下来的,和袁宗第手中的主力营同出一脉,都是万县之战的骨干,人数有一千多。这批军队的军官都是邓名提拔的,士兵对邓名也心怀崇敬,武器补给更是邓名通过一次次下江南给奉节送来的。
听周开荒讲述过战役经过后,文安之开心了一番,然后就告诉周开荒,他现在精力比去年更差,已经难以处理繁琐的内政军务,更不用说邓名刚刚又把委员会这一摊子事交给了他。文安之让周开荒回去和邓名说,派一些得力干将来奉节帮助他打理军队,最好是仿效成都的军制,把这些曾经追随邓名征战的人也变成常备军。
周开荒安慰了文安之半天,称督师老当益壮,每次来奉节时都觉得文安之精神矍铄、远胜以往,文安之但笑不语,最后还是坚持要周开荒把他的要求转告邓名。
“督师放心,末将一定带到。”虽然邓名给周开荒他们的军衔依旧是校官,不过他们都自认为是将领,而且友军和敌军也都是这么看待他们的。
“每次听你们说到成都,都觉得很好,不过始终没有时间去亲眼看看,唉,我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颠簸了啊。”文安之又生出一些感慨:“要不是这个委员会拖着,老夫本来琢磨着怎么也要去成都走一趟。”
“督师若是亲临都府,左都督和全体军民,一定欣喜非常。”周开荒急忙说道。
“欣喜固然是有的,不过邓名心里恐怕也会有些紧张吧,虽然他支支吾吾,但老夫知道他肯定在那里鼓捣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夫不聋不瞎,也不是什么风声都没听到过。”文安之呵呵笑道,接着又摇了摇头:“再说吧,圣上要老夫建府奉节,没有圣上和内阁的旨意,老夫就要为朝廷镇守奉节。而且……而且这里距离夷陵也比较近啊。”
“督师何出此言啊?”周开荒急忙表示反对。
“八十老翁,还有什么可忌讳的?我在夷陵的吉穴也早就选好了。”文安之不以为然地笑笑:“我的三个犬儿,现在都在圣上身边,要是到时候连个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可真是伤心啊。”
“末将愿意代替……”周开荒口不择言,接着马上意识到这种话根本不能顺着说,一下子噎住了。
“没事,他们辅佐天子是正事。”文安之脸色一肃,片刻后又缓缓说道:“将来还要左都督帮忙看顾呢。”
……
九月十五日,叙州。
重庆战后,邓名的行营一直设在这里,除了不断与议会沟通外,邓名带着军队驻扎叙州也能帮助袁象更好地度过最初的混乱期,毕竟这次接受的俘虏超过了叙州的原人口。
同时邓名还在进行着再次远征江南的准备工作。周培公约他议事、两江需要震慑、禁海令需要利用,而且崇明岛的运转情况也要视察——去江南是必然之举,问题只是什么时候出发。
这个看起来板上钉钉的行动在今天遭到了挑战,从昆明紧急赶来的使者带来了朝廷遇险的报告,邓名身边的将领们无不面上变色。
“文督师……”邓名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吐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督师的三个儿子都在缅甸吧?”
为了显示对文安之的恩宠,永历把他的儿子都提拔为自己的随侍官,他们都是书生,所以不在晋王军中而是跟着内阁一起行动。
“是的。”赵天霸郑重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