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笑扶着自家小姐上马车,“小姐,我瞧那位公子倒是不错,风度翩翩,进退有度,瞧他的穿着,家世应当也不差。”
柳然拿扇子轻敲丫鬟双梨,“不许在背后议论人家。”
“奴婢这是夸奖。”
柳然未曾在意此事,只想好好歇息一晚,第二日启程离京。
岂料正要熄灯时,丫鬟双梨进来,“奴婢有件事想同小姐说。”
“你这小蹄子,不在我跟前伺候,去哪儿了?”
双梨神神秘秘凑近柳然道:“今日那位公子,我替小姐问着了。人还算不错,年纪轻轻便入了京北书院,也算有几分学识,唯一的坏处是他家里经商,不过兴许他能靠自已考取功名。”
柳然蹙眉,“你真是越发不像话了,竟打听起这些。”
丫鬟双梨坐到床边,搭上柳然的手,“奴婢只想着现在多打听,万一寻得一个好姑爷呢?总好过小姐将来两眼一抹黑,嫁一个素不相识,不知人品的郎君。”
主仆二人夜话片刻,便各自入睡。
翌日一早,柳然收拾好东西动身离京。
正要出府,却见昨日来求医的少年跟家丁身后往内苑走,他病重的爷爷反而并未在旁。
柳然见少年神色反常,眉宇间似是带着两分戾气,上前拦住,“这位小公子再次到访所为何事?”
家丁替少年回道:“他是特意带着礼来谢咱们夫人的。”
柳然闻言注意到少年手中盖着红布的竹篮子,“小公子这是准备的什么?”
少年别开眼不理她。
柳然直觉不对,冷下脸,“小公子若是这个态度,何府可不欢迎你,请你立刻出去。”
说罢,她身后忽然传来楚禾的声音,“柳姑娘,这是怎么了?”
柳然转身解释,“嫂嫂,这位小公子说是带着谢礼来,却不肯示人。”
楚禾想起柳然阻拦自已救人的场面曾被少年看见,觉得少年不肯理睬她也实属正常。
但她并未表露此想法,而是顺着柳然的话对少年道:“你带了什么来,给大伙儿瞧瞧吧。”
面对楚禾的问询,少年扬起笑脸,有些黝黑的面庞显得格外淳朴。
柳然却觉得他的笑意不达眼底,她抬手拦住打算靠近少年的楚禾,“嫂嫂,让一个生人进来总归不好,还是赶紧让家丁把他带出去吧。”
柳然知道贸然插手楚禾的事难免会引起对方反感。
但她反正也不在何府久待,一时得罪总比不作为要好。
不等楚禾回答,少年自觉掀起了篮子上盖着的红布。
篮子里装有好几个沾着湿泥的地瓜,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柳然第一时间注意到少年的袖口和裤脚虽然破旧,却没有沾染同样的泥渍。
楚禾见此认定是柳然有意为难少年,“想必柳姑娘也看到了,这篮子里装的东西并无不妥。我送柳姑娘出府吧,别为这等小事耽搁了你的行程。”
说罢她看向少年,“你不必谢我,快些回去照顾你爷爷吧。”
柳然不好继续驳楚禾的面子,只得咽下嘴里的话,跟她并肩往府外走。
刹那间,变故突生。
“夫人小心!”
家丁见少年突然从篮子底下抽出来一把匕首,惊呼出声。
但少年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刀尖直指楚禾。
楚禾被吓得左脚踩中右脚,跌倒在地,反而让少年空了这一刀。
但少年很快调整刀势,朝着地上的楚禾刺去。
近处的人不多,是以大家都不敢和手上握着武器的少年硬碰硬,纷纷下意识后退。
柳然本想跑开捡起少年丢在地上的竹篮砸他,却被突然连滚带爬窜过来的楚禾绊倒,压在她身上。
少年手中的匕首顺势穿透衣物刺入柳然的身体。
“呃——”柳然的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疼痛,很快又被酸胀感取代。
柳然低头,发现自已的腰腹部出现了一片鲜红,并持续不断扩大。
但鲜红的画面并未维持太久,眼前开始出现黑点,紧接着逐渐密集。
柳然终究支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姐!”被吓懵了的丫鬟双梨反应过来,扑到柳然身边,用尽浑身力气推开少年。
很快被家丁喊声惊动的护卫赶到,一齐将少年制服在地。0300
楚禾坐在地上喘气,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丫鬟阿菁晃着她的手臂将她唤醒,“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柳小姐的伤势。”
楚禾这才深吸一口气,压下恐惧凑到柳然身旁替她紧急止血,一边动作一边吩咐丫鬟阿菁,“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丫鬟阿菁不敢耽搁,连忙跑着去取药箱。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楚禾勉强替柳然止住血,让人将她抬进房内继续处理伤口。
李妈妈闻讯立马派人去宫里通知何长意。
何长意不得不再次告假回府。
他疾步走入房内,只见日前还好端端站在自已面前的义妹唇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旁边是血淋淋的衣物。
在路上听到全部前因后果的他难免心里堵得慌。
他知道此事也不能全怪自已的妻子,强行让自已的语气尽量平和,“阿禾,你先出去吧,我来替柳然处理伤口。”
楚禾闻言有些难受,伤口在腹部,自然是她这个女子处理更合适,但她对上丈夫冷沉沉的眼神,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默默退出去。
“夫人,您这手上都是血,奴婢打水来给您洗洗。”
楚禾低头看着自已手上的鲜红,可怕的记忆不断涌来,压得她透不过气。
更糟的是她的丈夫已经明显迁怒于她,只怕把柳然受伤的缘由全部算在了她头上。
楚禾宁愿受伤的人是自已。
一直到日暮西沉,何长意才从房间里出来。
守在门口的楚禾连忙凑上去问,“柳姑娘如何了?”
“血完全止住了,暂无性命之忧。但她的伤处……你也是医者,应当无需我多言。”
楚禾垂下眼帘,直言道:“倘若她因为伤到胞宫,未来子嗣艰难,你打算怎么办?”
何长意顿在原地,不知作何答复。
楚禾见状抿唇,“此事是我的过错,我会尽力将她治好。”
何长意知道只要当真伤到胞宫,将来就算伤处完全愈合,怀孕至生产的过程中也极容易大出血,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不诞育子嗣。
可天下男儿有几个能接受自已后继无人?
何长意心中愧疚难当,只能先去处理那个伤人的少年。
李妈妈叹着气走到何长意身边,“这个挨千刀的小子是闾左出了名的坏,父母早年死了,他靠他爷爷养大。因为疏于管教,他没少做些明抢暗偷的恶事。
所以这厢他爷爷病了,闾左那边的游医也好,医馆也罢都不愿理会,他才带着他爷爷求到咱们这儿。昨儿个夫人将他爷爷救醒了,不知怎的今晨还是去了,他只怕是气不过才来报复。”
何长意握紧拳头,直想冲进去将那少年碎尸万段。
李妈妈赶忙转移话题平息他的怒火,“此人移交官府便是,官人该想想怎么跟柳家人交代。”
第171章
解语茗
苏棠将力宝送回皇后宫里,皇后却因暑气太重病得难受,只让她带着力宝再住几天。
从皇后宫里出来,苏棠示意乳母放开牵着力宝的手。
小家伙立马开始撒欢,迈着小短腿不断往前倒腾。
“慢点儿,别摔着。”
苏棠话音刚落,力宝就被门槛绊得往前一扑,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好在及时用手撑住,勉强呈跪趴的姿态。
乳母吓得赶忙就要去扶。
苏棠见没摔着要害,不厚道地笑了,对乳母道:“无妨,让三皇子自已起来。”
小家伙爬起来回身发现苏棠在笑,不仅没哭,还跟着“咯咯”笑起来。
从另一边过来的萧景榕看见自已儿子的傻样,不忍直视。
苏棠注意到萧景榕的仪仗,转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力宝看见萧景榕,立马就往他那儿凑,还作势用手够他,“父皇,父皇。”
苏棠怕他手上沾的灰印在萧景榕的龙袍上,赶忙拦下,“过来,阿娘先给你擦擦。”
毕竟那龙袍一件得上百名绣匠赶制数年,还不能随便洗,可不敢弄脏了糟蹋别人的心血。
萧景榕定定看着母子俩。
日辉为女人纤白的脖颈镀上一层暖色,衬得她嘴角的弧度愈发温软醉人。
李培顺见状便知他家主子多半是要改道去乾祥宫了,眼神示意身后的人准备上。
心里想着要不还得是德妃会争宠呢?
知道皇上自幼没跟在生母身边长大,抓住机会就展现母慈子孝的场面。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他家主子半点没犹豫就跟着德妃走了。
苏棠回乾祥宫后带着力宝同萧景榕玩了一阵,等力宝旺盛的精力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才让乳母抱下去哄睡。
“这憨猴子实在太能闹腾了,皇上下回别纵着他。”
苏棠不板着脸发火力宝是消停不下来的,但萧景榕只要说一句他就会听。
力宝明明平时也没表现得很怕他父皇,苏棠实在搞不懂为什么。
萧景榕似笑非笑道:“也不知是像谁。”
苏棠连忙否认,“臣妾幼时最是恬静乖巧不过。”
她说完被对方满含深意的视线盯得发虚。
苏棠表示她可没撒谎,虽然记忆不全,但她有印象自已不是皮孩子。
出乎苏棠意料的是萧景榕听到她的话竟然没再说什么,而是轻轻“嗯”了一声。
结果入夜便遭了报应。
萧景榕借着“恬静乖巧”的名义不许她乱动,磨得人难耐至极,耗至灯烛近半。
翌日,苏棠欲哭无泪地起床,暗中用恨恨的眼神送萧景榕去上朝。
给皇后请过安之后,她回乾祥宫拿出刚送来不久的织作坊名册及账本开始核查。
不多时,时鸢掀帘道:“娘娘,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苏棠首肯后,抬头见着一张苍老的面孔,疑惑道:“方医正,这样热的天气,怎么是您亲自来?”
“何太医告假一段时日,皇上便让微臣暂时替娘娘调养。”
苏棠不好跟方医正一个老人家八卦,等他离开之后才派人去打听。
倒不是非得好奇别人的私事,主要楚禾在她梦里出现过,她不得不对他们一家人多些关注。
半日过去小永子方来回禀,“何太医的夫人给一个病人医治,结果被病人的亲属恩将仇报拿刀子捅,误伤了在他家借宿的客人。”
苏棠不禁摇头,果然医闹从古至今都难以避免。
“他夫人可有受伤?”
“听说没什么大碍。”
苏棠闻言只觉得那客人着实是个冤种,她很想知道怎么楚禾没受伤,反倒有人替她遭殃。
可惜毕竟是宫外发生的事,再想打听到什么细节就不大现实了。
苏棠正遗憾着,忽然想到自已不是花大价钱投资了自已的好弟弟吗?
上次他传信说已经初步建立起几个小型情报站,这回正好试试水。
苏棠当即写信让弟弟苏成在宫外探听此事。
……
苏成正听韩禧背书,看完自家姐姐的信之后便要出门。
韩禧一把抓住他,“别走啊,我还没背完呢。”
苏成回头看他,解释道:“我有要事。”
韩禧来了兴致,“该不会是什么秘密任务吧?带我一个。”
“你的书不背了?不怕迟柳先生教训你?”
“我早背熟了,不信边走我边给你背。”
苏成无奈,只能带着韩禧一起。
二人走进一家茶楼的后院,韩禧猛拍苏成的后背,“原来这家茶楼是你开的?”
苏成并未否认。
“我前些日子还想谁家茶楼取‘解语茗’这么恶心的名字,跟青楼似的。”
苏成无奈,“解语取自我阿姐的名字。”
韩禧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苏姐姐叫苏解语?”
苏成轻叹一口气转移话题,“我带你去里面看看吧。”
说罢,他带着韩禧走进后院的一间茶室,“你先坐着,我让人送一壶茶进来。”
韩禧东张西望,满眼新奇地点头。
虽然他家已经有不少茶楼酒楼,但走进自已好兄弟开的店铺感觉完全不一样。
茶摆上桌之后,苏成便坐在韩禧对面给他倒茶。
两个时辰过后,已经因为尿急跑了两趟厕所的韩禧实在受不了了,“咱们就干喝茶呀?”
“快了。”苏成又替韩禧将茶杯斟满。
韩禧瘪嘴看向苏成,整张脸皱成一团。
好在很快有人进来递给苏成一个信封,解救韩禧于水火之中。
韩禧见苏成没有避着自已的意思,凑过去看,结果信笺上竟然一片空白。
“小爷怀疑你在戏耍小爷!”韩禧抓住苏成的肩膀猛摇。
苏成一个眼神示意韩禧乖乖停下,拿来烛火放在信纸底下烘烤,上面竟慢慢显现了字迹。
他看完后便将信笺焚烧,只留下看傻眼的韩禧愣在原地。
韩禧丝毫不在意信上的内容,光顾着惊叹,“为何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