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应该挺受欢迎的吧,以前也会和男生一起出来玩吗?”肖尧这句话问出口,便有些后悔。
幸好沈婕不以为忤:“经常……不会吧。其实我平时各种事情挺忙的,不过以前初中和同学一起出来还是有的……你是说单独吗?”
肖尧点了点头。
“会……会有吧,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
“我没谈过男朋友,”沈婕干脆地说:“你是想问这个吧?”
“为啥呀?”
“没为啥啊,”沈婕理所当然地说:“世界上有那么多比谈恋爱重要和有趣的事情要做呢,而且……将来我应该是会听家里的安排,和某个人联姻吧。”
“联姻?!”肖尧差点把嘴里的雪碧喷出来:“你还说你不住紫禁城?我一直觉得这是只存在于古代或者里的东西,原来真的21世纪了还有啊?”
“为什么没有?”沈婕解释道:“不过一般都没有那种强制性的,或者没见面就订婚这种事情啦……只是父母会给你划定一个范围,然后就类似相亲咯。”
“那我这种平头老百姓,肯定不在选择范围里咯?”肖尧故作轻松地说道。
“招上门女婿这种事情也有啦,只是我们家……”沈婕托起了自己的腮帮子:“不过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肖尧若有所思。
“那孩子的话,我也没全都当真啦,”沈婕又说道:“虽然我确实穿过了镜子,见到了一些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而且她也确实知道我的很多事情,但还是抽个空验一下血比较保险吧?”
“验嘛。”
“别光说我了,也说说你吧。”沈婕顽皮地眨了眨眼。
“说我什么?”
“有没有要好的女同学啊?”
“算是有吧……我在学校里有个干妹妹,陪她出去溜过冰什么的,不过她男朋友有的是,跟我就是很单纯的。”
“你和那个什么……那天在你奶奶家一起吃饭的小姑娘,郁什么的,没来过这吗?”
“没来过这,有去过和平公园……”肖尧承认道:“上个学期的时候还是经常……在一起玩的。”
沈婕点点头:“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所以,你没必要因为那孩子的话——”
“不是等会,”肖尧打断了她:“她才不喜欢我呢。”
“你又知道啦?”
“我们之前,关系还是很好的。”肖尧陷入了回忆:“后来我和她告白,她说什么,我是外教人,把我给拒了,后来就和我疏远了。再后来,关系一度搞得很僵,也就是最近才好一点。”
“哦,对,我那天看见她做饭前祷告了呢,”沈婕微微一怔:“那她有可能是不喜欢你了,这种一般都是借口。我们班也有同学家里是信教的,一般都是结婚前领那个什么……洗礼?就好了。我们这一代,很少有人真的把这个当回事的……”
“嗯……是吗?”肖尧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后来我跟她说,我也可以进教啊,她也不同意。”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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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郁璐颖真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
“你喝酒了?”郁璐颖的母亲是个消瘦的短发女人,目光很严厉。
“怎……怎么可能啊,”郁璐颖大着舌头说:“我上午……一直在学……校听课。”
“为什么不接电话?”郁母不满地问。
“我在骑……车……没听到啊。”郁璐颖烦躁地踢掉脚上的鞋子,只穿袜子进了门。
“穿拖鞋!”郁母拿着铲子追进门。
郁璐颖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穿好拖鞋,脚步沉重地走到床边,一头栽在上面。
第16章
森林(下)
郁璐颖的家是典型的石库门老房子,狭窄的正门进去居住了四五户人家,共用一个“皂片间”(厨房)和涮洗间。
说是涮洗间,却无法如厕也无法洗浴,除了用毛巾沾热水擦拭身体以外,就只能使用塑料浴盆。
真正属于郁氏母女的是一个大单间,大概有十七八平米,进门便正对着墙上的“痛苦圣母”像:在这张圣像中,玛利亚眉头微蹙,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脏——那里中了七只利剑。
靠门的那一侧摆着一张沙发,沙发前面有一张拼起来的小茶几,茶几的底下横躺着一把低音提琴,正对着吃饭的方桌。
方桌是靠着窗户的,一张大床则紧靠着最里面的角落,床头有一个小小的祈祷台。
这个巴洛克式的祈祷台虽小,却五脏俱全,且是这间朴素的房间中装饰最华丽耀眼的部分:正中间摆着一个纯金的十字架,左侧是国外的拉丁文经书——只有一张黑白男人的照片,摆放其上有些格格不入。
郁璐颖从床上坐起来,木木地看了一眼自己父亲的照片,又垂下了眼睑。
睡了一觉的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便翻身下床,用脚尖在地板上摸索着拖鞋。
她的身边是空着的,那是母亲的床位——据郁璐颖所知,都上高一了还和母亲睡同一张大床的人,除了她自己以外,几乎不存在。
房间里很安静,房门外也没有声响,这就是说,母亲大概是出去了。
每当意识到这一点时,郁璐颖都会感到一阵轻松。
由于楼间距和房间朝向的缘故,虽是白天,房间里却暗蒙蒙的——屋外的灿烂阳光并没有太多能分享给她,却丝毫不影响少女的心情。
倒不如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幽暗宁静,好像一只潜藏在森林里的幼鹿。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手机的振动声。
寂静中,这种声音显得特别响,把她吓了一跳。
果然是肖尧打来的,她下意识按掉了。
未读消息有(4)条,郁璐颖没有点开,而是直接把翻盖合上了。
随即,手里又传来了收到新短信的欢快铃音。
郁璐颖继续用脚尖搜索着她的拖鞋,却始终没有找到。
她抬起自己的右脚,搁在左腿膝盖上,轻抚自己的掌心。
他拿自己的裤子干什么?
……她用力摇了摇头,驱散了自己的想象,拍拍有些发烫的脸颊。
就是一句话,恶心!
电话再一次响了起来,郁璐颖一把拿起它,掀开翻盖,手指向接听键移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啪嗒”一声打开了。
是妈妈回来了!
郁璐颖下意识地按掉了电话,静音,把手机藏到身后,一气呵成。
“颖颖,”郁母在门外喊道:“快来帮妈妈拿东西。”
“来了!”郁璐颖喊了一声,跪在地上撅起臀部,从床底把拖鞋扒拉了出来。
“怎么这么慢……”郁母一边进门,一边嘟哝道:“帮我拿菜呀?”
她转过头去,看到自己的女儿头发竖了起来,身体微微蜷曲,双脚离地悬空几厘米,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提着。
母女两个人尖叫的声音填满了整个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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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吧?”沈婕关心着脸色煞白的肖尧。
“我很好呀,这有什么,洒洒水啦。”肖尧语调颤抖着说。
还真是个爱逞强的家伙啊,沈婕想。
“我说你啊,是第一次坐过山车吗?”
“其实……是的。”肖尧想了想,承认了:“我幼儿园小学初中都是在外地念的,我们那好像没这种东西。”
“啊,”沈婕有些意外:“你不是本地人啊?”
“我父母是,”肖尧解释道:“他们两个都是上山下乡的知青,最后在刚波落户工作,我是最后一批返户知青子女,中考还加了12分呢。”
“真好,”沈婕随口答道:“那你爸妈呢,也回魔都了吗?”
“没……他们,离婚了。”肖尧的语气有些黯然:“然后又各自再婚了,我现在和我奶奶住在一起。”
“我很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双人自行车已经被归还了,少男和少女沿着森林公园的小径并肩而行。肖尧把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沈婕则把双手别在背后。
“刚来魔都的时候,我很不适应,”肖尧回忆道:“过去的同学,朋友,都没有了,有种人在他乡为异客的感觉,特别孤独。”
“稍微适应一下,很快就会有新的朋友圈子了。”沈婕道。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怎么说呢?”
“这里的高中4点就放学了,没有晚自习,周末双休,作业也少……我和同学说,怎么高中比初中还轻松啊,人家都拿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说初中更轻松好吗?”
“那,这不是好事?”
“明明是区重点中学,年级主任却在年级大会上公然鼓励大家谈恋爱,当时我诧异极了,周围的人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肖尧说。
沈婕欲言又止,最后才说道:“所以,你比较喜欢管得严一点?”
“也不是吧……”肖尧挠挠头:“可能我这人就适合被管得严一点?”
“能理解,又不能理解。”沈婕歪着头想了想,这么说道。
“我在这里根本交不到什么朋友,”肖尧在路旁的木头长椅上坐下:“放学以后我都不会回家,总喜欢在学校里逗留,一直到门卫赶人……就是想能碰到几个走得晚的同学,和人家聊几句话,男的女的都行。”
“没关系,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了。”沈婕拿出一小包湿巾,擦了擦长椅,挨着肖尧坐下。
“朋友?”肖尧看了她一眼,觉得还不是纠结这个字眼的时候:“我呢,总是和同学搭话,想参与到他们的谈话或者活动,明明自己没钱,还总是请人家吃饭,最后换来的是被全班孤立。”
“为什么?”沈婕惊异地问。
“我不知道,”肖尧的神色有一些悲哀:“我怎么知道?”
沈婕伸出手,摸了几下肖尧的上胳膊。
“有个女生,前一周我还请她吃饭,后一周发现我被孤立了以后,我再和她说话,她就冲我翻白眼。”肖尧继续说道:“甚至有一次,放学以后,有一个男生当着七八个留下来的学生的面,公然嘲笑侮辱我,然后别的人就跟聋了一样,坐在那边。”
沈婕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时我血往上涌,就要上去揍他,是郁璐颖站出来叫那个男生闭嘴。”肖尧笑了笑:“否则我可能早就因为打架挨处分了吧?”
“如果是我,我会帮你揍他。”沈婕捏了捏自己的指关节,发出明显的响声。
“谢谢,”肖尧说:“欧阳千千也是这么说的——就是我那个干妹妹。”
“至少,你在班上还有两个好朋友,不是吗?”沈婕提醒道。
“嗯,后来我和她俩就走得很近,尤其是郁璐颖,因为她和我都是诗社的骨干成员。再后来,很多人都默认我们两个是一对……”肖尧的脸上出现一丝幸福的神情。
“诗社?”沈婕没听明白。
“诗,现代诗。”肖尧解释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说这句话的人最后砍死了他老婆,然后自杀了。”沈婕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又换回了微笑。
肖尧一愣:“你放心,我不会的。”
沈婕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推开:“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接着说你的吧。”
第17章
舅舅
“颖颖,你爱吃的蟹壳黄,杏花楼刚出炉的。”
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把点心放在郁家的茶几上,转身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随后坐在沙发上,响亮地拉开扣环。
“来就来吧,还买什么点心哦,你等我一下。”郁母的声音从楼下的公用皂片间传了出来。
“姐,我就不吃饭了,你有事快说,一会还有教区会议。”
这男子三十岁上下,身穿一件褪色的T恤,卡其色的中裤,脚穿塑料凉拖,右脚翘在左膝上,手正抠得起劲。
“要开会你还喝酒?”郁母端了两盘菜放在茶几上。
男子仰头将啤酒一饮而尽,把罐子往桌上一扣:“人缺少酒,他的生活,还算什么生活?”
“谬论!”郁母点评道。
“这圣经说的,”男子嬉笑着站起身来:“《德训篇》,31章33节。”
他的脸像雕刻一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本该是俊美异常的脸庞上却胡子拉碴,满脸酒气。
外表虽然看似放荡不羁,但那一对剑眉下的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令人不敢小看——如果仔细打量,会发现他和郁璐颖的长相有着三分神似。
“断章取义,曲解经文,”郁母伸手点住男子的额头,把他摁回沙发上:“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哪像个神父的样子!要是让金主教看到……”
“姐,你别念叨了,”这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事说事,无事退……?”
“颖颖,你过来,把你最近碰到的事情和你小舅舅从头到尾说一遍。”郁母招呼着坐在角落出神的郁璐颖。
“啊,好……”少女回过神来:“小舅舅,事情是这样的……”
……
郁神父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医院,去过了没有。”
“去了两次,”郁母道:“屁毛病都没查出来。”
“神经内科去了没?”郁神父竖起了一根手指:“有没有可能,是癫痫?”
“你才有神经病呢!”郁母抢白道:“颖颖这怕不是着魔啦,我才想着找你这个专家驱魔的。”
“不是,”郁璐颖无奈道:“妈妈,都21世纪了,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要那么迷信。你怎么说也是个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分子,上来就说我着魔,搞撒么似啦(注:魔都方言,搞什么)?……”
“迷信?驱魔是迷信?”郁母拍案怒道:“郁波你听听,她当着你的面就这么说话?”
“驱魔这种事情,教廷现在的确是慎之又慎。”郁神父又打开了一罐啤酒。
郁母道:“我懂的呀,首先要通过正规的医学机构,排除一切精神疾病的可能性,然后需要本教区的主教批准,阿拉金主教这人你还不知道吗?最讨厌这种……”
郁神父扬了扬眉毛,投去一个“这不就结了吗?”的眼神。
“关起门来,你不说金主教怎么会知道?不然你说怎么办啦?”郁母没好气道:“我就她这么一个囡囡,颖颖就是我的命。你当舅舅的,就这么看着外甥女受苦?”
“好来,我想想办法。”郁神父再次把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我们堂的黄博士,好像是神经科方面的专家,”说着话,他站起身来:“明天主日我碰到他,让他帮忙给颖颖看看。”
“别主日了,现在就打。”郁母又一把将他摁回沙发上,手机往桌上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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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婕瞄准完毕,左手五指松开,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弦响,箭矢“嗖”一声飞出,正中……呃,靶子的边缘,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了?”肖尧注意到了沈婕“嘶”了一下。
“没事。”沈婕侧过身去,揉了揉自己被弓弦抽到的胸部:“该你了。”
肖尧从沈婕的手里接过长弓,弓箭场老板走上前来,教肖尧基本的握弓姿势。
“其实我小时候练过这个,不过没什么天分,而且也很多年没玩过了。”沈婕边说着,边甩动着自己的胳膊。
“沈婕,我感觉你怎么什么都会啊。”肖尧羡慕地说。
“我小时候就喜欢闹腾,和男孩子一起玩,”沈婕笑道:“后来家父就送我去学这些,骑马,射箭,击剑,空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