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岁。”
迟淮嘴唇蠕动着,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在江岁阑蹙眉向他看过来的瞬间,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让迟淮成功抓住了那一点仅存的希望。
他猛的大口呼吸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不,她还是在意他的。
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他还能弥补,还能挽救,他不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看见迟淮已经没事了,江岁阑又平静的收回视线。
她眼中的冷意还未散去,唇角僵硬扯出的弧度让人心疼。
江岁阑重新看向说她奢望贪婪的季萱,眼底又泛起几分酸涩。
第19章坚定的表达着对她的喜欢的迟淮真的,真的很动人
她笑着:“奢望?江夫人言重了,江家是富贵,但也绝非高不可攀,我若真想奢望什么,也该从京城的那几家入手。”
“还有,我不欠江家的,哪怕江家养了我二十年我也不欠江家的。我不是路边被人丢弃的孤儿,我有爸爸有妈妈,是你们将我抱走,让我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一切。”
她一字一句,毫不留情的撕开季萱他们一直努力隐藏的事实。
不是江岁阑抢了江慕烟的一切。
她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犯错的可以是季萱,可以是江勉舟,但绝不是她!
江岁阑抬手抹去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痕,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她讽刺的盯着已经涨红脸的夫妻俩:“江总,江夫人,一个婴儿是无法判断抱她走的人是不是她亲生父母的。这个道理,我想只要有脑子的人都懂。”
“如今,我不责怪你们犯下的错害我失去双亲已经是顾及情分。我用钱还清与你江家所谓的养育之恩便是不想与你江家再有半分牵扯。所以!”
她冷冽的视线落在满脸错愕的江慕烟身上:“还请江小姐莫要再说什么我过于决绝的话。你回江家又哭又闹的让你的爸妈将我赶出家门的时候,可没指责他们决绝!”
“我……”江慕烟张嘴只说出一个字,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掩藏在这个热闹的真假千金的之后的事实赤裸的被江岁阑撕开。
她从人人喊打的鸠鸟变成了最可怜无辜的那一方。
是啊,江岁阑做错了
什么?二十年前,她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而已。
她能做什么?
而现在,江慕烟安然无恙的回到了江家,得到了季萱夫妻俩的宠爱。
那江岁阑呢?
她的父母又在哪?
在季萱夫妻护着江慕烟的时候,她的父母会不会也在担心丢失的女儿。
不少人看着江岁阑,默默的红了眼睛。
他们发现这场戏一点也不好看。
江岁阑流眼泪的样子也一点都不狼狈,她一直都是他们中最优秀的人。
哪怕不是江家的女儿,他们也无法否认她的优秀。
正是如此,他们才嫉妒,才不满。
因为比不上她,因为比不上被家中长辈时时挂在嘴边夸奖的她。
可现在,那点嫉妒和不满尤为可笑。
若是他们处在江岁阑这样的境地,他们没人能比她做得更好。
江勉舟确实没想到事情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本来可以好聚好散的。
可现在,江岁阑倒是能走得一干二净,他们反而还成了犯错的人。
想到这,江勉舟就觉得头疼。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改变结果,只能尽力替他们挽回些名声。
他忍着羞意,故作伤心的叹了一口气:“岁岁,这样算起来的确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这么多年,我们也没亏待你。”
“这样吧,那五千万你不用给了,就当是江家给你的补偿,我现在就和你去迁户口。”
“爸爸,你疯了?!”听到要给江岁阑五千万,江慕烟立刻不满的抓住了江勉舟的手。
但江勉舟好不容易想到办法挽回江家在这件事中的名声,又怎么可能任由江慕烟阻止。
他当即呵斥江慕烟:“闭嘴!”
江岁阑看着江勉舟故作出来的伤怀,嗤笑了声。
她在江家的这二十年,江勉舟可从未对她尽到半点做父亲的责任。
他只有在酒桌上需要炫耀的时候才会想起她这个女儿,现在又是在装什么。
江岁阑忽然发现,自已曾经无比想要讨好的人现在看起来是这么的恶心。
就连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都在散发着和他们身上一样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耐心几乎被耗尽,她打断正在呵斥江慕烟不懂事的江勉舟。
“江总,时间刚好,各个机构都已经上班了,现在就去公证处吧。”
她侧身:“请!”
说完,江岁阑率先转身离开,外面霜晚派来的车已经等着了。
迟淮追上她:“岁岁,我陪你去。”
迟淮的这张脸上,眼睛是最让江岁阑喜欢的。
那是一双深邃动人的桃花眼,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像是沐浴在温泉里,全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在那无数次被做不到季萱的要求被关小黑屋后,都是这双充满温暖的眼睛为她驱逐那些恐惧。
江岁阑是什么时候喜欢迟淮的呢?
是在她刚升高一的时候,从新同学的口中得知高三的有个学长长得好看,家世优越人有礼貌,成绩还总是名列前茅。
她知道她们说的是迟淮。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耀眼夺目的人。
可那个时候江岁阑心里生出的第一反应不是与有荣焉的喜悦,而是担心。
担心她的太阳被别人看到,然后抢走。
从那个时候开始,江岁阑就发现了自已对迟淮在依赖之外的感情,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大家称之为喜欢。
但她不敢将这份感情表露,怕被拒绝,怕拒绝之后会面对迟淮的疏离。
所以,她这样一忍便忍了很多年。
直到她高三的那年,迟淮因为准备竞赛的事忙得不可开交,甚至可以说是半断联的状态。
她很久得不到他的半点消息,同时圈子里又传来有很多女生追迟淮的消息。
她误以为,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才会和她保持距离。
所以,她便也识趣的不再联系他,开始适应没有这个人存在的生活。
可才过一个月,远在b市的迟淮便偷偷跑了回来。
他在学校门口等着她,不由分说的将她拽到小巷子里。
那是江岁阑第一次看见如此慌乱不安的迟淮。
他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是不是不要他这个竹马了。
江岁阑还没说什么,迟淮便将她拽在了怀里,一如小时候那样,一遍一遍的哄她。
只是,这次他说的不是:“我在,别怕。”
而是:“岁岁,我已经很克制的等你长大了。还有一年你就要高考,我不能自私的影响你的状态。
但是你别喜欢别人好不好?你看看我,我对你那么好,你也那么黏我,我们不要分开。”
原来,他也是喜欢她的。
原来是她误会他了。
江岁阑不太记得当时的自已是怎么被迟淮哄得不喜欢别人的。
可她记得那天黄昏晕开在苍穹的下午,眼中只有她,坚定的表达着对她的喜欢的迟淮真的,真的很动人。
第20章他们之间,哪里是她需要他陪
江岁阑20岁,迟淮22岁,从她有记忆开始他就存在于她的记忆中,参与了她的所有喜怒哀乐。
他们不止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她喜欢了她五年,在一起两年。
他们曾经那么热烈纯粹的表达着对对方的爱意。
可为什么,迟淮要骗她。
为什么,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那么温柔宠溺的语气说出“她不会”三个字!
为什么,相爱的是她和迟淮,和迟淮订婚的却是江慕烟!
江家的抛弃的确让江岁阑伤心难过了好久,可那点伤心比起迟淮对她的欺骗和背叛造成的伤害,实在是……微不足道。
毕竟,在江家江岁阑感受到的温情比起委曲求全实在是太少,所以得知真相那一刻更多的却是解脱。
但是,迟淮是她放下所有戒备去喜欢的人啊。
他就那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她从悬崖上推了下去。
粉身碎骨,支离破碎。
然后,还要一次次的在她的尸骨上踩碾。
是真的很疼。
物是人非,此刻看着这双因为时间的沉淀似乎更添几分韵味的眼睛,她却再生不出半分波动。
原来不爱的时候,再好看的皮囊也只是皮囊。
江岁阑摇摇头,拒绝了迟淮陪同的要求。
“谢谢,但是我想自已去。”
她的语气很温和很礼貌,甚至听不出半点对迟淮的不满。
可偏偏是这样的态度扎得迟淮全身都痛。
在江岁阑转身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腕。
“岁岁,过去都是我陪着你的。”
他提及过去,想要求得她心软。
可江岁阑却只是侧着头问他,“所以,要我替过去的江岁阑说一声谢谢吗?”
她眼里的平静如数不清的针刺入迟淮胸口。
痛到他连抓紧她手的力气都没有。
江岁阑轻松的收回手,对一边张嘴准备说话的席律道:
“席律,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不把你当朋友。”
席律:“……”
他叹气:“有什么需要帮忙也可以找我。”
能当江岁阑的朋友实在不容易。
他有些想叛变了。
江岁阑很满意他的识趣,所以弯着眉眼笑了:“好。”
说完,她潇洒的转身上了霜晚派来的车,临走还不忘落下车窗和他们挥手作别。
她还是这样的有风度。
席律拍拍迟淮的肩:“淮哥,放过自已吧。”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看得更加清楚,江岁阑是真的放下迟淮了。
否则,以她的性子,看到迟淮险些呼吸不上来的那一刻就会跑过来关心迟淮。
而不是远远的看着,更不会在之后还能冷静的和江家的人交锋。
若是过去的江岁阑,她肯定会放下一切将迟淮带到医院检查。
江岁阑一直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放下了就真的是放下了。
干脆利落得让人敬佩。
但是对迟淮来说,面对这样的江岁阑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迟淮没有说话,只盯着江岁阑离开的方向。
等看不到那车的影子了,他才移开视线。
他不能失去她的。
别墅区外,停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在江岁阑等人坐的车离开后便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
车内,时景肆垂眸盯着列表中置顶的小狐狸三个字,那冷白的手指不紧不慢的点开聊天框,然后在拨通语音通话。
很快,手机里传来江岁阑温软的声音。
“怎么啦?”她语气自然,听起来似乎还有几分轻松。
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车内压抑的冷意一散。
时景肆紧绷的身体懒散的往后一靠,右腿搭在左膝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打火机。
看样子,小狐狸没哭鼻子。
他笑着,“我在你后面。”
“我知道。”江岁阑回,她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了。
“时景肆,其实我不需要人陪也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
反正来之后会遇到的场景,已经在心底演示无数次了。
就算有再多的变故,她也能很好的应付。
她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窗外的风景在她的视线中倒退,这些熟悉的地方也渐渐的消失。
江岁阑的心情忽然低落下来,这次离开便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并不是难过,只是有些迷茫。
听到她的这话,时景肆没忍住轻笑出声。
小狐狸到底还小,不知人心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