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佩因特先生看着在迷失塔吃吃喝喝，脑袋可一直没停。
神谕事件后，作为交换，诺尔告诉他“古老魔王从未与双神对抗”，也痛快承认了自己所谓的“魔王”身份。
至于古老魔王为什么变为魔王，诺尔没有说。即便如此，佩因特还是不认可“魔王”这个定义的合理性。
就他看来，塔赫大陆上有着盗星索、诺尔、无名失败者三位神级生物。
目睹了神谕洞窟的情况，有些事情，佩因特心知肚明。
双神实为一体，对抗只是谎言。佩因特并未因此感到震惊或崩溃，相对的，他反而觉得这样才更合理——神不在乎众生，也没有在乎过，一切不过是用以获取力量的布局。
两坨垃圾其实是同一坨这种事，实在无法激起他太强烈的情感。
至于“诺尔”这位神从何而来，乐土的怪物们又是什么情况。佩因特尚未得知。一旦讲到关键，他们都会用一种神秘的语言交流。
佩因特心里隐约有所猜测，但说实话，他并不好奇，也无意深究。他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总之，俗话说得好。龙巢里的朋友，总强过龙巢里的敌人。”前教皇先生大声感慨。
“多么美妙的秩序与和平。”
他只要这片土地摆脱盗星索傲慢的支配。
“真是动人的再会。”
忒斯特抱起双臂，眼睛斜着佩因特，“现在我们进来龙巢了，要怎么和其他巨龙谈？据我所知，哪怕是人类，也不会喜欢自己家里突然冒出来几个陌生人。”
“我没记错的话，某人说要帮忙引荐来着。”
听到这话，小黑龙顿时紧张起来：“千万别！最近首领心情特别差，肯定不会随意见人……要不你们原路跑回去？先躲躲？”
“那条傻蛋龙比小许说的封闭多了，天天搞的要打仗似的。”陈老头趁机嚷嚷。
这回，李奶奶没有驳回陈老头的抱怨。
和面前的危险状况比起来，“小许的对象是个男的”简直是鼻屎大的小事。再说那小伙子长得实在俊，她找不出什么可说的。
“没关系，苏拜耳博特打不过我。”诺尔连忙宽慰三人，“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搞好气氛，让它自愿和我们谈谈。”
小黑龙叶萌：“……”
老两口：“……”
你在说什么可怕的东西。这三人依稀记着小半年前，诺尔那个可怜到难以形容的属性值。在这住了这么久，巨龙首领苏拜耳博特究竟有多强，他们还是有点概念的。
“小许啊，离开这段日子，你是一顿吃一条龙吗？”李奶奶喃喃发问。
诺尔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吧。”
考虑到的效果，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必要的话，我随时可以带你们去见苏拜耳博特。”
佩因特等他们C国语加密交流完，悠然开口道，“但就像几位说的，如果你们是想谈那个有关亡灵龙的任务，还是等苏拜耳博特消气了再说。”
“个人建议，先去见红龙贤者，完成两位最初的委托——探知龙族秘辛。”
……
接下来，为了面见红龙贤者，忒斯特不情不愿地穿上礼服长袍，同理诺尔——只是一套衣服，就能避免相当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制作考究的长袍遮住了大部分肌肉线条。打眼一看，两人还真有点柔弱贵族的味道。
他们随便找了个墓室当换衣间，佩因特很有眼色地挑了另一间。此刻，房间内只有诺尔与忒斯特两人。
诺尔忍不住伸出手，仔细给忒斯特那头银白长发做了个造型，让它们月光似的顺着白色长袍倾泻而下。
忒斯特则从长袍中取出了一对月光石耳扣——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轻轻扣在诺尔的耳垂上。
“果然很适合。”忒斯特轻声说。
“你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
这里没有镜子，诺尔抬手摸了摸那造型雅致的长耳坠。
忒斯特没吭声，只是瞧着他，像是要把眼下的景象刻入脑中——这里鬼火摇曳，纤细漂亮的耳环闪出美丽的青色光晕，衬得那双青眼越发吸引人。
明明只是普通的白色礼服长袍，诺尔这样一穿，再站在青色火光中，整个人显得雾气般虚幻。有一种……非生非死的奇异气质。
诺尔没多想，他转眼看着飘来飘去的鬼火，伸手上去拨弄。鬼火柔顺地滑过他的指尖，只要一个简单的思维指令，它们就会蝴蝶般停在他的手指上。
不烫，反而有种奇异的温凉触感。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诺尔感慨。
“白色长袍？”忒斯特还定定地看着诺尔。
“不，鬼火。”
诺尔手指轻轻一动，一朵鬼火从他的指尖飞起，轻轻停在忒斯特面前。亮青色火焰映亮了忒斯特的金色眼眸，呈现出一种微妙的灰白色。
忒斯特下意识去抓握。可仅仅是收起五指，那朵脆弱的鬼火便在他的掌心消散了。
迸溅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飘去，它们飘零、碰撞、融合，又在遥远之处生出几朵新的小团鬼火。
真是脆弱。
弱到忒斯特从未注意过它们。
也就是说，诺尔在与他相遇的时候，已经进化了一次，彻底变了模样。忒斯特伸出手，轻轻捞过来第二朵鬼火。它在他的掌心中燃烧，非虚非实，那种触感很难形容。
这次他不敢去抓了，那朵鬼火停留了一阵，幽幽飘远。它还没飘出十步，就被另一朵更大的鬼火撞上，当场被吞噬。
诺尔刚苏醒时，居然是这种东西吗？
盗星索这样忌惮创世神，果然有它的道理。仅仅小半年的时间，诺尔就变成了这片墓地的绝对主宰，能压制巨龙首领苏拜耳博特的存在。换了他是盗星索，恐怕他只会更加警惕。
想到这里，忒斯特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是啊，都过去了，他的诺尔不需要再为脆弱与无力困扰。
“这东西太弱了，你也不容易。”
忒斯特又随手扑弄了几朵，他的手臂带起微风，鬼火一下子飘得老远，“亲爱的，要怎么抓住它们？”
诺尔笑起来，他伸出手指，乱飘的鬼火瞬间定住，通通飞去忒斯特身边。原本昏暗的环境被照得明亮无比，无数鬼火绕着忒斯特飘动，场面壮观得如梦似幻。
“不要强行抓住它们。”诺尔说，“你只需要向我开口。”
鬼火轻飘飘地飞舞，忒斯特盯着诺尔的嘴唇。
“那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才行。”几秒后，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哇，又是这个，这么久没听到，再听还有点新鲜。诺尔品味了会儿疯修士式撒娇，忍不住笑起来：“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丢下——”
“不一样。”忒斯特长长地唔了一声，“我觉得‘别丢下我’和刚才那句不算一回事。”
“哪里不一样？”诺尔扬起眉毛。
忒斯特沉默了。几秒后，他挥开鬼火，整了整衣领前襟。
“我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
最后，他小声地回答，“但确实不一样，我想。”
诺尔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先走吧，佩因特他们该等急了。”
见他们不打算与首领交涉，琳恩自愿留在龙墓花园，与邻居们同步外界发生的一切。对支配巫王来说，这充满骸骨的地方就像家一样温馨放松。
诺尔：“要是……”
“放心，要是你们真在外面打起来了，我立刻带着他们三个跑，一秒都不会多等。”琳恩果断表示。
诺尔噎住了，怎么说呢，不愧是琳恩女士，理性到让人难过。虽然他确实想这样嘱托就是了……
忒斯特则是朝佩因特绷起脸：“……所以，你最后还是没说重点。你要怎么解释‘我们突然出现在龙巢’这件事？”
“苏拜耳博特知道我有两位大主教，允许我带两个生灵出入龙巢，不问方式。”
佩因特平静地解释，“后来我叛离神殿，巨龙一族并不关心，一直延用了这条规矩。严格意义上，诺尔先生不算是生灵，我没有破坏约定。”
居然不问方式，诺尔内心一阵无奈。也不知道巨龙是真信任佩因特的人品，还是单纯的傲慢，认为佩因特的交际圈里，不存在仅凭三人就能威胁巨龙一族的存在。
结果佩因特这老小子反手引了两个伪神过来，诺尔都有点同情苏拜耳博特了。
“红龙贤者擅长古魔法解析和历史研究。他对苏拜耳博特绝对忠诚，但对富有知识的非龙智者也有一定好感。”
佩因特语气晴朗，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做了多恐怖的事情，“他一定会很欣赏您，诺尔大人。只要您给予他对等的知识，他愿意交出于种族无害的秘辛。”
“我想问的事情绝对不会危害龙族利益。”诺尔立即保证。
“那我呢？”忒斯特说。
“您最好保持沉默。”
佩因特不太委婉地表示，“巨龙对于如何杀戮人类毫无兴趣，说句得罪的话，您对宗教的了解也不如小人丰富。红龙对您的兴趣，可能还没有对树桩黄蘑大。”
忒斯特哈了一声，语调里多了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你——”
“他的提问由我来支付知识。”诺尔的语气平和，“忒斯特对真相的渴求不比我少，他总会想到新奇的角度……你自由提问就好，忒斯特。”
“那我能问‘为什么你要和戈弗雷·佩因特这种没眼色的人类谈话’吗？”忒斯特冲诺尔眨眨眼。
“……不。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外面噼里啪啦一天鞭炮和礼花，有点无法集中_（:з」∠）_
再次祝大家元旦快乐呀！！！
稍后搞元旦小段子——！！！
第155章
知识封印
诺尔用了最早告知小黑龙的密道。这还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站在龙巢，仰望碧蓝的天空。
十几只巨龙在山峰最高处盘旋，魔法辉光不时炸开，龙威刀锋般刮过皮肤。
诺尔有些感慨，这还是他亲自设定好的习俗——成年巨龙在给未长成的小龙做魔法训练，和他们当时规划好的概念图一模一样。
二百多年的光阴，对于巨龙来说约等于两年，换代都来不及换，更来不及做出太大改变。不过照邻居们所说，改变依旧存在。巨龙比诺尔当初设定的还要固执保守，近乎与世隔绝。
对于如此强悍傲慢的种族来说，这种反常必然有其原因。
龙巢，他苏醒的地方。
黑蜡烛坎多的血脉之谜。
天空之上唯有一轮的月亮。
在地下深深埋藏的神谕洞窟，以及那个意味深长的预言……
无论他对其中哪一项感兴趣，它们都会把他引向这里。龙巢就像万千线索红线汇集的一个点，命运推着他回归“故土”。
诺尔伸出手掌，他看到的不是虚无的青火，也不是惨白的骸骨。阳光灿烂，掌纹在他的掌心乖顺伏着，白皙皮肤下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现在他将得到他的答案。
红龙葛兰那图姆住在第二高的山峰，它洞穴里没有金灿灿的黄金制品，只有封面烫金的厚重书本。它们由各个种族的不同文字写就，不少表面还有烧灼的痕迹。
也许是为了更方便地看书，也许是为了表示一点诚意，此处的主人，葛兰那图姆化作了人形——
一个身高两米以上，肌肉隆起的壮汉。
火焰般的蜷曲红发顺着他的肌肉散开，古铜色皮肤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疤。他的眸子火炭燃烧似的橘黄，闪烁着正常人类不该有的微光，瞳孔则是细细的一道竖缝。
诺尔：“……”真是位强壮的读书人，胳膊能赶上他的大腿粗。
红龙葛兰那图姆，它也是诺尔主导设定过的。在《塔赫》团队的设定里，它是一条沉迷于魔法与知识的巨龙。后期龙巢副本开放，玩家们可以用自己的稀有魔法道具当筹码，从它这里交换高阶法术。
它身上不该有这么多伤疤，形态也该更加纤细瘦弱。葛兰那图姆的外形变化太大，当初龙墓花园初遇，诺尔没能一眼认出来。
好在不变的地方也有。二百年过去，知识换知识的交易仍在进行。
“你好，睿智的葛兰那图姆先生。我是戈弗雷·佩因特的友人，特此前来向你提问，希望能为你的知识之塔添砖加瓦。”
带着奇妙的感慨，诺尔率先行了一礼。
这是他亲手设定、未被盗星索扭曲的生命，他可太知道该怎么打交道了。
佩因特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
该说不愧是“新生魔王”吗？在这只古老红龙面前，诺尔有着一种他无法解释的自信。他甚至没用敬称。
“不错，有点胆识和礼貌，比佩因特第一次来像样多了。”红龙葛兰没有生气，他抱起双臂，手臂肌肉夸张地鼓着。
他的声音洪亮到不像人，在洞穴里撞出隆隆回声，“你给出问题，我来定价。不接受就走，没有商量的余地。”
忒斯特找了一摞书，百无聊赖地靠着。开始了，他想。诺尔应该会先问那截蜡烛……
“为什么要杀死那只无辜的黑龙幼崽？”诺尔开门见山，语气不卑不亢。
忒斯特和佩因特几乎同时转头看他，眼里带着不同程度的惊异。
谁能想到，诺尔第一个问题居然这么……尖锐。
“苏拜耳博特确实守旧，但它对于你来说，肯定是一样稀罕的特例。它许诺你不存于此世的知识，而你有太多约束它的方法。”诺尔冷静地继续。
“软禁、契约、诅咒……你只需要请示苏拜耳博特，让它活下去。”
杀死那位大学生邻居时，红龙葛兰没有丝毫犹豫。换成别的龙倒不奇怪，可那是痴迷知识的红龙贤者。
“古怪的问题。”红龙在书堆上，一双火炭似的眸子眯起，表情看不出喜怒。“你要用什么交换？”
诺尔：“那条死去幼龙的秘密，你绝对不知道的秘密。”
“恐怕不够，我对弱者的秘密不感兴趣。”红龙“哈”地笑了声，声音里没多少真正的笑意。
“那么再加上我知道这件事的原因。”诺尔答得分毫不乱，“佩因特可不知道这个，伊姆娜尔卡也不会无缘无故告密，你不好奇吗？”
红龙用那燃烧的眸子看了诺尔好一会儿。
“知识不都是好的。”
几秒后，葛兰淡漠地开口，“有些知识具有毒性，不如不知道。既然你知道龙巢深处的隐秘，也该知道外面满地跑的不死怪物。我们的敌人为这片大陆招来灾祸，任何异常都可能是这灾祸的一环——我们无法容忍巢穴内部出现敌人的眼线。”
说罢，葛兰看向诺尔，微微扬起下巴。
“那只幼崽……”诺尔抿抿嘴唇，“我无法将那只幼崽从死亡中带回，它的死亡比其他生灵的死亡更为绝对。”
他曾经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把黑龙与死在“狩猎之夜”的玩家转化为死灵怪物。就算记忆有所损伤，就算可能存在一些伦理上的问题，诺尔还是希望能把他们收入乐土、有朝一日带他们回家。
但是他们彻底死去了，除了空洞的肉身，什么都没能剩下。
兴许是他们的灵魂不属于此地。不过，诺尔不太接受这么玄妙模糊的说法。他更倾向于相信，塔赫生灵的“死亡”被系统定义过——这片土地存在死灵怪物，为了给它们的诞生留余地，塔赫本地生灵的“消逝”更为漫长。
知道敌人是盗星索，事到如今，诺尔不再有“没准死者只是在地星醒来”这样天真的幻想。
他们确实死去了，离开了，永远不会回来。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一点，正好回答你第二个问题。”诺尔继续道。
他的礼服长袍后背破开，一对诡异美丽的干枯龙翼唰地伸展开来。诺尔刻意放出一点点伪神的气息，他的月光石吊坠被气息冲得摇晃不止，整个洞窟的书页哗啦啦乱响。
“事情发生时，我就在那里。”他说。
红龙难得露出了呆滞的表情：“……龙巫妖……”
死灵骸骨龙只是生者浅淡的回响，没有完整的自我。龙巫妖可是货真价实的龙血怪物，能成为龙巫妖的龙往往古老而强大，实力绝对算得上巨龙巅峰。
“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筹码。”
诺尔听起来像条真正的龙，“龙墓花园是我的领地，伊姆娜尔卡是我的学生——我睡了太久，对现况好奇极了，葛兰那图姆。”
对方深究也不要紧，诺尔很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