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熟人

    “对不起对不起。”保洁还在一个劲道歉，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如果被她搞砸弄丢，那明天只能去桥洞睡觉了。

    “算了。”

    静姝：“嫂子？”

    段丽丽猛然抬头，瞳孔微缩，怎会在这里遇到大姑子。

    她丢下扫帚推车就跑。

    什么工作，什么饭碗，在此刻通通比不上那仅剩的自尊心重要。

    “程总，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你们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匆匆留下一句话，静姝向段丽丽离开的方向追赶而去。

    段丽丽仓皇逃离会场，躲到门外柱子后面大喘粗气。

    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似的，都怪她一时大意，明明最开始就觉得背影眼熟，那会应该当机立断走人，杜绝见面机会的……

    正当段丽丽靠着柱子复盘后悔时，一只白皙的手从身后轻拍她肩膀，清丽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大嫂，真是你。”

    “诶唷，吓死我。”接二连三的惊吓，段丽丽快崩溃了。

    泫然欲泣的脸，双肩垮塌，与静姝印象里的大嫂相去甚远。

    “大嫂，你怎么会在这儿。”

    段丽丽渐渐平复心情，不自在道：“你别喊我大嫂，我跟你哥……”

    丢人的事她不愿再提，静姝也尴尬，大哥如今另娶，按亲疏关系，向红佩才是她嫂子。

    但眼前这人到底是她侄子侄女的亲妈。遇见关心一下，合乎情理。

    段丽丽早就后悔跟人偷跑私奔，可让她回去找姜大鹏，打死都不敢。

    夫妻多年，她对姜大鹏的秉性脾气了如指掌。

    “美美清清两姐妹还好吧？俊俊该上幼儿园了，你哥给他报班了吗？”

    “孩子们都挺好。俊俊在家门前那所幼儿园上学，他爷爷奶奶负责接送。”

    听闻三个孩子过得好，段丽丽放下不少心。

    姜大鹏再婚她是知道的，哥嫂给她寄的信中写道，姜大鹏二婚妻子容貌清秀，年纪比他小几岁，虽嫁过人但没生孩子。

    当时段丽丽好一阵担忧，没生孩子，意味着她急需怀孕在婆家站稳位置。

    而人本性自私，有亲生孩子，谁还愿意照顾前头的继子继女。

    有后妈就有后爸，如果那女人在姜大鹏耳边吹吹枕头风，她三个孩子岂不惨了！

    尽管心里万般焦急忧心，段丽丽依然不敢回去，哪怕看一看。

    “今天地点场合不对，你要有难处，就到这里找我。”

    她撕下一张纸塞进段丽丽手里，上面写有酒店地址。

    等她快步进入会场，里面的气氛已然热络起来。

    西装革履，锦衣华服的高端人士人手一杯香槟穿梭其中，个个脸上挂着得体客套的笑容，与不甚相熟的同行进行攀谈社交。

    满场都是走动的男男女女，静姝接下侍应生送到手边的香槟，举目四望，很快锁定乔森和程朗的身影。

    多亏他俩身高优越，鹤立鸡群，在一片矮个子里相当显眼。

    “程总，乔总。”

    “来的正好，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祥丰旅社董事，吕万军先生。”

    静姝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碰杯致敬，“吕总您好，久仰。”

    欢声笑语充斥整个场地，好像大家都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人们在宴会中把酒畅谈，交流着不同的话题，程朗带着他们不断结交认识新朋友，搜集行业最新动态。

    静姝借此机会大秀了一把口语翻译，从最开始紧张，句子稍稍长一点就磕巴，到后面越来越从善如流，大方展现，直接帮他们公司争取到好几个外资方青睐。

    乔森端着酒杯站在旁边，等老外走开，他拍拍静姝肩膀，“GoodJob”。

    “今晚加餐。”

    “今天不回去吗？”静姝问。

    “明天上午约了两个合作商。”

    意思是还要在申城待一晚。下午应该没什么事，她可以去外面逛逛，顺便买些礼物送家人。

    返回酒店的路上，惠玲罕见沉默。

    奈何前座两位老板一门心思讨论上半年公司部署方向，完全没留意她的异常，这让惠玲更郁闷，更生气了。

    会场高光是静姝的，她就像耀眼明珠旁边的一粒尘埃，毫无存在感。

    惠玲郁气堵塞，一直到房间，她都没跟静姝搭话。

    叮铃铃，床头电话响。

    “你好。”

    “你好，请问是xxx房姜女士吗？”

    “是，请问有什么事？”

    “前台有位段女士找。”

    “她现在在前台对么，我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眨眼功夫，等惠玲侧身回头，房间已经没有静姝身影。

    她立刻想到上午在会场碰见那位保洁，静姝喊她嫂子……难不成真是亲戚？

    惠玲眼珠转啊转，兴味丛生。

    静姝乘搭电梯到一楼，这个点大堂没什么人，段丽丽正局促别扭地坐在候客厅，面前有杯没动的水，看见她过来，猛地起身。

    “小静。”

    她抬抬手：“坐。”

    “你变化很大，小静。”

    这时大堂服务生端来一杯纯净水，静姝：“谢谢。”

    她喝一口，看着前大嫂说：“你变化也不小。”

    首先是外形，长胖许多，却不是健康圆润的胖，反倒像虚胖，脸部浮肿，眼圈发黑。

    其次性格，以前风风火火，机敏算计，现在……眼睛都不敢直视别人。

    “你能帮帮我吗？”段丽丽舔舔干燥的嘴唇，忐忑地提出请求。

    “需要我帮你哪方面。”

    “说说看。”

    段丽丽绞着手指，“能借我点钱么，我想离开这儿。”

    “你没钱。”说完，静姝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我的意思是，你离开家的时候不是带了不少钱？”

    “都被那男人骗走去赌博了。”

    “……”

    段丽丽难以启齿，但静姝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逼我去卖，我不肯，他就打人。后来我从他身边逃走，身无分文，找工作四处碰壁，差点又被骗。后面只能找保洁的事做，保洁包住，唯独工资低了些。”

    “我整天担惊受怕，手上攒的钱都不够买票回家。”

    “你想回家？”

    段丽丽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我想去羊城。”

    第113章

    借钱离开

    鹏城近些年成为打工人首选的热门城市，频繁出现在各大报刊和新闻上。

    那里大小工厂鳞次栉比，发展机会不知比申城多多少倍，申城讲究学历才能，而鹏城门槛低，她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吃苦，总能找到一份填饱肚子的工作。

    “可你去那边举目无亲。”

    段丽丽自嘲，“我留这儿同样举目无亲。我知道你想劝我回家……”她摇摇头，“小地方思想狭隘，一旦回家，我只会过得更惨。”

    “与其被父母嫁给酒鬼烂赌的垃圾，不如拼一拼，运气好，或许能闯荡出一份事业来呢。”

    段丽丽心想：就像你一样，衣着鲜亮，可以淡定自若坐在星级酒店大堂，喝水如喝咖啡一般优雅。

    静姝听着，面容平静瞧不出情绪波动。

    就在她以为要被拒绝时，一句“借多少”重新点燃希望。

    段丽丽不敢狮子大开口，小心翼翼道：“八十行吗？”

    说少不少，说多不多。

    过去路费，加上刚到新地方肯定要住宿，够她花几天慢慢找工作了。

    “我给你打欠条。等我手头宽裕，马上还你。”

    说着便从布包里掏出笔和本子。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到时候把钱邮寄给你。”

    静姝叹气，借她钱的事万一被家里人知道，肯定要被说胳膊肘往外拐。

    “借钱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等以后在鹏城站稳脚跟，有条件了记得多跟美美清清两姐妹联系，至少回去看一眼见一面。”

    老幺有爷爷奶奶和爸爸重视，向红佩不敢苛待他。

    两个大的是女孩，本身和妈妈相处时间最长，况且段丽丽走的时候，她们已经记事。静姝也是从女孩时代走过来的，知道妈妈对于她们的意义。

    段丽丽红着眼眶点头，喉咙处阵阵泛酸，堵着说不出话。

    掏出去八十，拿到一张签字借条。

    听见钥匙开门声，侧躺假寐的惠玲立马扭头，静姝拍拍胸脯，“我以为你睡着了。”

    “没，睡不着。”她坐起身，靠着床头：“是那个保洁找你？”

    这话问的静姝不喜。

    太没边界感。

    她放下包包，拢了拢头发，并不打算回答。

    惠玲自讨没趣，心里同样不舒服。

    共处一室的两人互相沉默，直到乔森敲门喊她们下楼吃饭。

    在申城两天的出差行程总的来说，工作方面学习良多，与同事相处，却是一塌糊涂。

    回北京的列车上，静姝望着窗外漆黑夜景，心里莫名空洞。

    她好想徐斯，想女儿和婶娘。

    计算着分秒，浅浅睡了几个钟头，火车抵达到站月台。

    熙熙攘攘的出站口自然没人接她，通讯不便，徐斯不知道她哪天返程。

    程朗招手在路边拦下一辆黄面的，让她报上家门地址，随后付钱给师傅，“路上慢点开。”

    静姝坐上去，隔着车窗与三人挥手，“明天见。”

    那三人顺路，另外搭车回去。

    黄面的直接送到家门口，绾绾在院子里和敏敏几个小朋友玩跳格子，听见汽车声，格子不跳了，飞奔出来。

    “妈妈！”

    静姝弯腰接住，搂着闺女左亲亲，右亲亲，心肝宝贝的喊。

    “想我没？”

    小姑娘小鸡啄米般点头，超大声说：“想！”

    “我想妈妈，爸爸也想妈妈。”

    身后敏敏的妈妈和其他小朋友的妈妈纷纷乐出声，静姝一把捂住女儿的嘴，掩耳盗铃。

    “婶娘。”

    林秀兰见静姝回家，自然高兴，笑着把她脚边的东西提起，“累不累。”

    “还行，婶娘我来提，东西有点重。”

    “这算什么重，想当年赚公分，几十斤猪粪都要挑。”

    静姝把特产拆开一包，分给大小客人吃。

    敏敏哇的尖叫：“大白兔奶糖。”

    孩子们拿到糖果，迫不及待拆掉包装往嘴巴一送，每个人腮帮子都鼓鼓的，特像仓鼠。

    “挺贵吧，给孩子就行，我们大人不要。”

    “零食嘛，人多吃着才有味。”

    静姝有些疲倦，属实不愿动弹，坐在椅子上喝茶休息。行李箱被林秀兰推到客厅，她没有打开收拾，怕弄乱东西让静姝不喜。

    孩子们吃着零食玩到太阳落山才走。

    走前恋恋不舍。

    有个四岁小男孩被他妈妈牵着，频频回头对绾绾说：“明天还来找你玩。”

    绾绾皮笑肉不笑朝他挥挥手。

    静姝在一旁看得清楚，被女儿丰富表情逗乐了。

    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小男孩。

    绾绾回道：“他太贪嘴，每次拿出来的零食就属他吃最多。”

    林秀兰接腔：“吃就吃吧，往兜里揣的毛病我是真看不下去，孩子妈妈也不管管。”

    “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一个礼拜至少来三回。”

    “烦人。”绾绾气鼓鼓坐下，趴着桌面，下巴抵在手臂上。

    静姝伸手揉揉女儿，“好啦，不生气哈。”

    气了一会，绾绾侧过脸问：“妈妈，申城好玩吗？”

    “唔，对大人来说可能好玩，但对小孩子不一定。那边的房屋建筑比较气派，街道坦阔平整，商场多，小汽车也多。”

    “哇。”小姑娘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想去？”

    小狗式点头。

    “OK，等暑假，我攒些假带你和大奶奶一起去申城玩两天。”